如果他的心中所想能被朋友听到,她一定会接上一句:不,明明还有老谋深算的阴险。
……
诺大的皇宫之中,分明是清晨众人开工之时,走庭里却安静得如同一滩死水,路过书房门前的仆人们都恨不得背上长出翅膀,好让他们无声地经过。
气氛如此压抑,原因也很简单——他们那位脾气不太好的新王正在书房里发脾气呢,过一会儿就能看见一个哭喊着求饶的大臣被守拖着出来,不一会就没了踪迹。
至于这些大臣们的去处?他们自己想躲还来不及,每天都在担忧着自己脖子上的头会不会掉,哪里还顾得着别人的死活。
将换下的窗帘收在手中准备放轻脚步走人的女仆又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哀嚎着的大臣被守卫拖着走了出来,血痕在地上爬出了一条蜿蜒的路,看得人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女仆的脚步不动声色地加快了些,将这可怜的大臣甩远在脑后。
最近陛下的性子越来越阴晴不定了,汇报工作的大臣一有疏漏就会被切断右足,然后被守卫拖着出来。下场嘛,一般也只有死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骑士在一旁侍奉……帝王的心思,他们猜不着,也不敢猜,只能草草归结于这位新王陛下不喜欢骑士。
大臣的哀嚎声越传越远,最后消失在了昏暗的旋转楼梯里。楼层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坐在红布软椅上的男人满意地扯出了一抹微笑,腥红的眼睛一时之间竟要比地下的鲜血还要艳上无分,却危险沉郁让人不敢直视。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站在身前的剩下几个大臣,微微眯起眼睛,这个动作旧王也时常会做,只不过温德尔眯眼睛是歇息的雄狮,而这位,就是沉下心神准备攻击的毒蛇了。
也正巧,他的名字也正是一种蛇——切佩罗,一种生活在魔族领地内的毒蛇。只要被它咬上一口,不出三步便让你去见冥神……只不过,他们这位陛下可能还不用你走三步,就可以让人死翘翘了,比毒蛇还致命。
切佩罗的目光在一众低头流汗的大臣身上巡视而过,最后,停留在了后方站得笔直只是微微低头的男人身上。他的身体滞顿了一下,随即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极为张扬也极为危险的笑。
他的语气充斥着阴冷的恶意,如同光滑而冰凉的蛇攀爬上男人的耳廊,钻入男人的耳中。
“我方才收到了消息,你那惊才艳艳的半精灵外甥在莱纳城做了一件十分惊人的事情。”切佩罗发出了一声轻笑。
“霍尔姆卿,你想听听吗?”
第49章 当场抓包
霍尔姆·柯达里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的脸上不见分毫的慌张与恐惧,哪怕那封写着“伊凡尔纳·柯达里叛变,主动打开莱纳城城门”的急信早在凌晨便躺在了他的书桌上、哪怕面对的是一位杀人如同玩乐般的暴君, 他也仍旧是那一幅沉稳的样子。
“陛下想说什么, 臣无权决定。”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但说的话也没有客气到哪儿去,隐隐生出几分尖锐感。
柯达里一族与皇室曾为姻亲,虽然并没有实际上的血缘关系,但也以皇室分支的地位在皇城中定居,而不是领一块不大不小的封地, 远离政治的中心。霍尔姆已经年过四十,原本乌黑的头发此时也染上了花白,与眼角的皱纹一同象征着他已不再年轻。
望着新王不悦的神情, 他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自己接下来无论如何应对都难逃死亡的结局。只不过, 霍尔姆并不怪罪伊凡尔纳的行为, 又或者说, 如果换成二十年前的他, 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也一定会这么做。
想到自家外甥那挺拔的身姿, 霍尔姆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浅笑。那孩子可真像他的母亲……真像他的小妹妹。只可惜精灵族的血脉实在是太强大了些, 没让那孩子继承到她母亲那双惹人喜欢的绿眼睛。
霍尔姆脸上释然而坦荡的表情很显然惹怒了神经质的暴君, 他的红瞳之中涌动着浪潮, 仿佛里面含有滔天的怒意。
“喔,听你的语气, 你是不打算管教一下你那犯下过错的外甥了?”他的语气冷到仿佛寒冬凝成的冰刺那般刺骨而锋利, 书房内的温度也随之下降几分——物理层面上的降温。
切佩罗是冰元素魔法的天才,毫不客气地讲, 他血液里流淌着的不是魔力因子,而应该是冰元素。此刻他的心情不佳,身上汹涌的冰元素魔力没了束缚,一瞬间便充斥了整个书房。
现在是初春,在场的众人身上都穿得厚,所以一时还挺得住。但看着还在持续下降的温度而导致窗户蒙上白霜的场景,平日里与霍尔姆走得近的大臣还是焦急地对着霍尔姆使了几个眼色。然而霍尔姆仿佛忽然丧失了一切察言观色的能力,竟是大胆地对着处在盛怒边缘的切佩罗说道:“伊凡尔纳已经十七岁,快要成年了,也该独立出去。我并非他的父母,所以管教上一时有疏漏也很正常。”
他这一长段话精简一下也就一个意思:我管不了。霍尔姆前脚刚说完,后脚书房里的温度便又下降了几度。初春的衣服顶不住了,所有大臣都肉眼可见得开始打摆,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那双可怕的血红色眼睛如同盯着死物般,视线一直落在霍尔姆的身上久久不去。过了许久,切佩罗突然笑了,笑得疯狂而含着压抑的愤怒。
“好,很好!”他打了个响指,一团黑雾立即在他的身边浮现,“柯达里家族果然像传言里的那样忠心耿耿。不仅是你的好外甥,还有你这个好舅舅!”
下一秒,黑雾化作深渊,如同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缓缓地向着霍尔姆而来。黑雾翻腾,空洞的另一端不断冒出死气,隐隐还可以听见不知是谁发出的嘶吼。这道传送门的速度很慢,像是在逼迫着霍尔姆狼狈地躲避这团黑雾,在书房里上演一出可笑的“猫捉老鼠”。只可惜,让恶意满满的暴君失望的是,霍尔姆直到身体被黑雾完全吞噬的那一刻,都没有移动一分。
黑雾完成了它的任务,消失在了空气之中,整个过程都是如此的寂静。
这种无趣的死亡过程让切佩罗感到了几分扫兴,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底下颤颤巍巍的大臣们,只觉得格外碍眼,便用手撑着下巴朝着他们随意地挥了挥手。
“行了,如果没有什么事就退下吧,看到你们就烦。”
剩下的大们死里逃生,万分庆幸地向着座上的暴君行了一礼,逃难般蜂拥而上挤出了书房。切佩罗看着他们劫后余生怆惶逃命的表情,莫名觉得有些可笑。等这群没用的玩具们都滚出他的书房后,他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莱纳城……”面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他喃喃自语道,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道白色的身影。过了许久,书房内都是一片寂静。
切佩罗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窗上的冰层融化成水滴落后他才如梦初醒般将撑着下巴的手放下,拿起了放于书桌之上的魔晶。随着魔力的注入,原本暗沉的水晶亮起了光,重新变为了晶莹剔透的模样。一幅画面被投射在半空中的雾气之上,神秘而出尘的东方巫师缓缓从人群中走出,召唤出通往星空的传送门将魔狼尽数扫除。
短短的影像很快被播放完,那道耀眼的白色身影消失在了雾气之中。暴君的动作停止了,手指微微一动,画面重新浮现出来。
清晨的大好时刻,他就这样将这段记录看了一遍,又一遍。
……
菲涅斯看着忙上忙下用灵摆与手杖占卜寻物的东方巫师,张开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看他隐隐崩溃的神情,还是把嘴给闭上了,搬了把椅子坐在最底层,一边喝着花茶一边适时地用魔法去接住掉下来的物品。
林珩忙得焦头烂额,根据杖卜法的指示挪开一排厚厚的书,翻出藏于后面的木制书签。在看到那书签上终于没有图案后他的眼睛一亮,怀着几分期待将手伸了进去,不顾粘在手上的尘灰将那枚木制书签取了出来,定睛一看,书签上用小刀刻上了玄秘而诡谲的文字,而这些不属于人类任何语言体系的字共同组成的一句话:【赞美我主奈亚】。
东方巫师抓着这枚薄木书签的手力度控制不住,一个用力,木片便在他的手中化作了碎渣。他的眉心跳动,神色不悦地将手上的木屑清理干净,向着下方看去——只见由魔力所织成的半透明大网之上,正分散着不少手工制品:木雕、石刻、扇子……多种多样。只是毫无例外的,它们的外层都印有一个相同的印记,又或者都刻有赞诵某位神明的词句。
不是,这真的是一百多年前的我吗?林珩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堆一看就是奈亚拉托提普忠诚信徒的物品,怀疑自己的灵性直觉和眼睛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可逆转的错误。
他,一个调查员,信奈亚拉托提普?想到在某些事件里看到的有关这位游戏人间的邪神的记载,林珩自己都快笑了。这可真是一个荒谬的冷笑话。
虽然十分不可置信,但这些物品无论是制作时的小习惯还是风格与线条都很明确地表明了这些物品就是他亲手做的,并且还是更为青涩一点的他。林珩不太想承认是什么转生或者说灵魂碎片,所以只能往时空旅行上猜一猜。
他都能一秒闪现到异世界了,那在他不记得的时候进行了一次时空旅行也正常……好吧,一点也不正常。
林珩无声地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眉眼之间流露出几分倦意。时间旅行有很大概率会引来庭达罗斯猎犬,但他直到现在都相安无事,可以基本排除是自己主动进行时间旅行。
那又会是什么?前世今生还是记忆伪造?
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本来熬个三天大夜都神采奕奕的林珩此时却是泛起了困意,站倒还站得直,只是脑袋已经沉了起来。他仰头打了个哈欠,一边下楼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得把这些东西全都烧掉才行……
【烧掉什么?】熟悉的声线操着一口流利饱满的英伦腔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林珩的脚下一滑,差点以万分愚蠢的姿态送断自己年轻的生命。他在菲涅斯焦急的呼唤之中站稳身子,莫名心虚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边猛咳一边小小声回复道:“咳咳……我主,您是何时到达的?”
【就在你说要把这些东西全部烧掉的时候。】黄衣之王不知为何这次竟用英语来和他对话,听得出来他有在尽可能地贴近人类的声线,但依旧可以从中听到一些杂音,怪像坏掉的唱片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