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居的女巫敏锐地打开了房门,却只能看到平静的沼泽。还没等她放下心来,转过身,一团肮脏的污泥朝她扑来,眨眼间便将她吞食殆尽。
……
所有地区的污染被一次性催化,半个罗迪亚都化作了人间炼狱。温德尔听着皇都之中起此彼伏的尖声,脸上的表情已凝重到不能再凝重。
他们不知道切佩罗方才做了些什么……但结合他先前安置了如此多处污染的做法,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伊凡尔纳气得牙痒痒,在污染爆发的那一刻,塔沃伦就在他的耳边轻声“咦”了一声:“他把所有污染都放出来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准备好,迎回一座又一座的死城。
沃罗司提吸收了神秘侧的法术,自然也领悟了些有关神秘学方面的天赋。他嗅着空气中的腐烂气味,脸色黑如沉铁:“你到底释放了多少污染?”
切佩罗的五官正在融化——这是字面意思。他的皮肤如同化开的蜡油,上面所附着的眼球与鼻子控制不住地向下滑,让他看上去令人毛骨悴然。他的下巴与脖子彻底融为了一体,嘴巴被压在了皮肉的夹缝里,连声音都是闷闷的:“自然是……所有。”
像是蜡油又像是人体为油脂的半固体哗啦啦地掉在地上,男人的骨架似乎也在逐渐融化,但他依旧自我陶醉般继续说道:“罗迪亚有三十三座城,我在十七座城里投放了污染,也包括了这里……我的好哥哥,你喜欢这份惊喜吗?”
属于人类本能的恐惧让温德尔向后退了一步,他的瞳孔颤抖,比起愤怒,更多的是恶心与惊愕。
“你,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不明白——如果追求权力,切佩罗已经拥有了;如果追求力量,他都成这幅鬼样子了,还追求什么力量?!
切佩罗已经彻底化为了一滩烂泥,粘稠而恶心,足以让任何一个看见的生物吐出来。他的嘴还浮在这一滩“泥”上,用尽最后一口气撕心裂肺地吼道:“你永远不会明白!永远不会!”
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他们的血液里含有神明的一丝血,只有他才知道星界到底有多么的美好!
一道漆黑的影子从这滩“泥”中站起,切佩罗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一道裂口自他的动作被破开。他看着那一扇从他的身体中生出的门,混沌一片的脸上露出了狂喜。
“他没骗我……他没骗我!只要抛弃人类的身份,只要同化为[祂],就可以打开星界的门!”
那道裂口越开越大,另一端,虚空之中缀着美好的繁星,耀眼到吸引着任何人心甘情愿地跳进去。
切佩罗的脸上是扭曲的笑容,纵身往裂口之中跃去——就在他即将落入星空之中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于空中浮现,挡住了他的去路。
“唉,又是一个被骗的傻孩子。”东方巫师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他抓着黑影的头,手在虚空之中一抹,那片虚假的星空瞬间破碎成了满室的星屑,露出了后方虚无的空洞。
“醒一醒,他们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哪里还有星界?”
切佩罗呆呆地看着那片虚无,像是发现了自己被骗了以后不可置信的孩童一般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挣脱了东方巫师的禁锢,冲进了虚空之中!
“切佩罗!”温德尔心中仅存的那一抹血脉温情促使着他向前伸出手,企图抓住他的弟弟,可惜,没有用。
那道黑影落入了虚空之中,再也没有回音。
东方巫师看了一眼虚空,摇头叹气着五指合拢,将裂口给收拢。
“希望他在时空乱流里转上个一圈还能回来。”
没有人说话。造雾术到了最长的持续时间自动散去,塔楼中也恢复了平静,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现过。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那个策划了一切的人隐身于事件之外,而夺权繁位的暴君在杀死了近半数的国民之后,带着满身的血腥落入了虚空,带着他的罪在时空乱流里流浪。
一切都结束的如此突兀,像是一章激烈的乐章演奏到了最高潮的收尾部分,却荒诞而滑稽地被画上了一个休止符号,结束地安静而诡异,让人忍不住怀疑会不会再出现一场意外。
但是,没有。切佩罗是真的消失了。
温德尔沉默地站了许久,抬起手来抹了把脸,沉稳地下令:“去准备一下复位大典吧。”
……
复位大典办得很简陋且仓促——又或者说,不仓促也不行了。皇都内近三分之二的平民与大部分皇族的死亡让这座原本热闹非凡的城市变得一片死气沉沉,繁重的待处理事顶压得温德尔喘不过气来,干脆放了一半的权给塞勒弗,让他也一起来处理。
这对于其他有点志向的大贵族来说是天大的恩赐,但在塞勒弗看来,这就是纯粹的折磨。到底还是不忍心看着发小日夜操劳的苦相,塞勒弗捏着鼻子领下了这份权力。
伊凡尔纳成了史上最年轻的大骑士长,处理各地的安全隐患处理得焦头烂额,如果不是污染在爆发后诡异的消失不见了,而皇城内的污染源又被塔沃伦给收了回去,他的工作大概得更麻烦一点。
在三日之后,东方巫师对他告别。
“塔沃伦大人,您真的要离开吗?”伊尔凡纳皱着眉头望向了东方巫师。
塔沃伦收回了这处的污染,身形凝实了不少:“我感应到了东方有我左眼的气息……别担心,你很快就能再见到我了。”
只不过是另一个[我]。
伊凡尔纳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点了点头。
“祝您一路顺风。”
他俯身行礼,东方巫师的身形隐去,消失在了原地。躲在暗处的沃罗司提垂下眼睛,掩盖住眼底的思绪,张开双翼朝着加瑠的方向飞去。
从始至终,他的行踪没有一个人看见。
……
魔界,坐在图书馆中的东方巫师手中的茶杯一晃,里面的茶水尽数泼出。林珩皱着眉头让侍者将茶水擦净,若有所感地抚向了自己的右眼。刚才,自己的右眼是不是烫了一下?
他站起身来,将手上的资料收了收,往门外走去。还没走出几步,那名侍者便低垂着头从他的身边经过,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林珩正在想着事情,被撞这一下差点连人带书一起摔到地上去,还好那位侍者稳稳扶住了他。
“大人,非常抱歉。”那侍者外表是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有些一头柔软的卷毛,像羊一样的盘角在他的头顶,倒是与他这幅软绵绵的模样相配。
林珩多看了他两眼,与纤细的外表不符,少年的手倒是挺有力的。他的视线下移,看见了少年身后的一团短尾,心下了然:原来是个低阶睡魔。
他又不是什么喜欢刁难人的嚣张权贵,再说了,这头他刚骂完,后脚他那好学生就能下令把这小少年给杀了……于是他淡淡地点了点头,继续向外走。
那侍者站在原地,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图书馆门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往角落里走,小声地对着胸前口袋里的一团灰扑扑的什么东西说道:“见到人了,满意了吧?”
那团东西动了动,从口袋中探出一小截老鼠头,那小老鼠点了点头,咳吱叫了两声。
少年皱起了眉头:“这不行,我只是个睡魔唉,而且这么做的话,魔王大人会杀了我的喔。”
那老鼠急促地叫了几声,少年听烦了,一把将它摁回了口袋里。
“好好好,我做就是了,只不过我要换个方法……有你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的么?”
此时,远在罗迪亚的伊凡尔纳终于回想起了什么,打开了那只原本封得死死的笼子门——里面,空无一物。
第80章 睡魔少年
林珩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后按照惯例呼唤了三遍奈亚的尊名, 出乎意料的是,半空中竟然浮现出了一团雾气,随后出现了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
“终于愿意回应我了?”林珩坐在床上, 毫无对神明应有的尊敬。
“毕竟我的信徒每天早上晚上都来呼唤我一次, 如此虔诚,我又怎么可能不回应呢?”奈亚笑嘻嘻的,好像丝毫听不出来眼前东方巫师话里话外的谴责。
林珩深呼吸了两口气,决定不跟他多说什么:“算了,不想跟你扯皮……我们继续来聊聊上次没有聊完的话题,怎么样?”
“上次?上次我们聊什么了?”奈亚一贯会装聋作哑, 这一点在他的每一具分身之上都有体现,“说实在的,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你是真不记得, 还是假不记得?”林珩再次叹了一口气, “算了, 跟你多说这些没有意义。这一次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那些前世今生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会再次回到这个世界来?还有你之前化身成黛玛安跟在我身边, 有什么目的?”
奈亚非常不客气地在雾气的另外一头坐下了, 看起来像是在大学宿舍里——天知道他是怎么毫无痕迹的切换了外貌还不被人起疑的。他就像是在老教授的课上举起手来开一些不明所以的玩笑的调皮学生, 装模作样地佯装认真说道:“我可以先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吗?”
林珩看了他一眼, 不作声, 意思是默认了。
奈亚非常夸张地清了一下嗓子, 就好像是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的郑重, 仿佛是准备上台演讲前的态度:“我放一具化身在你身边当然是关心你了,你可别忘了, 你上辈子是我的眷者。”
林珩挑眉:“那在黄衣找上门来的时候你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因为我尊重你的信仰自由啊。”
林珩无语了, 他感觉这家伙根本没有在说真话。
“那好,下一个问题……我的前世又是怎么回事?”他在梦境里所看到的那个[自己]甚至还能转过头来跟他说话, 完全不像是一段单纯的回忆。
而且在这个世界里,他总是能或多或少的接触到自己前世所留下来的痕迹……说实在的,上辈子的他性格跟这辈子的他着实是有些出入,在读取到那些过往的记忆的时候,要不是灵性直觉和那一张脸以及自己的小动作骗不了人,他都要以为那只是个陌生人了。
……而且还是他最讨厌的混邪乐子人那一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