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病?没病为何?......”
尤冰倩突然停下来,仔细回想这些日的?传言,勉强猜出了些名堂。
裴沅祯吃败仗,朝堂上一半的?文臣欲换将,但?皇帝坚持不肯。她爹爹气性?上来竟连皇帝都?弹劾了。彼时皇帝愠怒,公然在早朝时说:“倘若裴大人赢得此战,你当如何??”
尤大人冷哼:“老臣便将所有弹劾的?折子生吃了,再?当众上裴府磕头道歉!”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皇帝以半月为限应了他这话,哪曾想,半月不到,裴沅祯赢了。
这下,最尴尬的?莫过于尤大人。他自诩一诺千金之人,说出去的?话定会去做。
可丢出去的?脸......怎么也捡不回来了。
过了会,他转过身问:“裴沅祯何?时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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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裴沅祯带兵凯旋。
入城当日,京城百姓夹道相迎,掌声、欢呼声不断。
这一日,没人再?记得裴沅祯是个奸臣,他好似一夜之间成了大曌的?英雄,人人爱戴。
路边,还有人捧着鲜花,裴沅祯骑马路过时,鲜花抛在他脚下,带去一阵清香。
他威风凛凛,器宇不凡,一身戎装高大挺拔。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令他甲衣泛起耀眼光芒。
他骑在马上,神?情严肃,像个守护大曌的?天?神?。
这一幕,多年后仍让京城的?百姓们记得,并且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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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一路进了皇城,裴沅祯带部将们入宫例行参拜。
强忍着走过所有繁文缛节,最后百官们欲上前恭维时,皇上索性?替他把?人给挡了。
“裴大帅一路风尘仆仆,众位爱卿今日先?回,后日的?庆功宴有的?是机会。”
是以,百官们讪讪退下,心里也清楚,裴大人这是着急去见?人。
至于见?谁人?
观他脚步匆匆去了乾清殿偏殿便知?晓。
偏殿里,沈栀栀早已焦急等待,透过敞开的?大门望着他一步一步走来。他的?脚仿佛踩在她心上,每走一步就?令她心情激荡。
裴沅祯也望着她,眼含笑意。
等走到门口时,他停下,就?这么静静地与她对?视。
“栀栀,我回来了。”他说。
这一声“我回来了”思恋如潮,令沈栀栀热泪盈眶。
他离开了三个多月,仔细算来是一百零九天?。从他离开的?第一日,她就?无时无刻不想他,想写信给他却又怕他在战场上分神?。就?这么,两人各自忍着,忍了一百零九天?。
“愣什么?过来!”裴沅祯喊道。
沈栀栀“呜”地一声,不争气地涌泪奔过去。
在她撞入怀中那一刻,裴沅祯的?心如同干渴的?沙漠遇甘霖,感受到了久违的?满足和踏实。
那些战场上的?焦虑、路途中的?疲惫,此时全部烟消云散。怀里只剩她的?气息,以及她给的?所有慰藉。
两人就?这么站在偏殿门口紧紧相拥。
显眼得很。
外头,年轻的?官员还好,可年迈的?官员瞧见?了忙捂眼睛。
“有失体?统!有失体?统啊!”
顿时,惹得人哈哈笑。
沈栀栀自然也听见?了笑声,她不好意思,挣扎着退开。
“别动!让我好生抱抱!”裴沅祯低声说。
内侍主管极其有眼色,忙派两个宫人过来将殿门关上。吱呀一声,偏殿与外界隔绝。
天?地间,只剩下眼前的?心上人。
两人无声依偎,各自感受对?方的?心跳。
良久,沈栀栀从他胸膛抬起脸,摸向他的?下巴:“长胡子了。”
“嗯。”裴沅祯眸色温柔。
“还瘦了。”
“不打紧。”
“怎么不打紧?瘦了不好看。”
裴沅祯似乎有点在意这个,默了默,说:“那我尽快补些肉回来。”
沈栀栀点头,又问:“身上有伤吗?”
裴沅祯还记得此前他离开时答应她的?话,没敢吭声。
沈栀栀见?状,担忧问:“怎么?还真的?受伤了?”
“只有一点点伤,行吗?”
什么行吗?沈栀栀心疼死了,当即要扒他衣裳查看。
裴沅祯攥住她的?手:“这里人多,回去再?看。”
“哪里有人?殿门都?关上了。”
“你不怕害羞?”
“脱衣服的?是你,我羞什么?”
“这可是你说的?。”
“?”
沈栀栀没反应过来,下一刻身体?倏地腾空。裴沅祯抱起她大步往里头走,转了一圈没发现合适的?地方,干脆将她放在桌上。
然后唇压下来。
汹涌地、狂热地、缱绻地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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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沅祯凯旋,成了京城大街小巷最热的?话题。然而谈论最多的?,便是皇上会如何?赏赐这位大功臣。
有人说:“肯定金银财帛、美人无数。”
也有人说:“封侯拜将,缺一不可。”
更有人说:“挣得如此功绩,即便封个异性?王都?不为过。”
最后这句话说出来,众人倒抽一口气。但?尽管惊讶,却也觉得理所应当。裴沅祯已经?位高权重,再?如何?封侯拜相又能封到哪里去?想来“异性?王”也当得。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嫉妒,有人观望。所有人都?在等,等皇帝如何?封赏。
然而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庆功宴这日,裴沅祯却跪在皇帝跟前求了道圣旨。
一为赐婚。
二为南汌公主名正言顺。
当即,宴上百官鸦雀无声。
裴沅祯是何?人?野心勃勃、争权夺利。如今大好机会不为自己讨点实际的?东西?,居然用偌大军功去换个公主身份。
有人觉得此举实在不值当,一个公主身份罢了,即便领南汌食邑又如何??只是个无实权的?虚名,哪有实际握在手中的?东西?重要?
可也有人感动,竟不想铁骨铮铮如裴沅祯,也有如此深情的?一面。此前那些爱慕裴沅祯的?京城贵女们更是嫉妒羡慕得心中冒酸水。
而当事人沈栀栀,此时正跪在地上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汌公主宇文姝秀外慧中、贤淑温良,特封为怀宁公主,领南汌食邑千户,赐婚大曌首辅裴沅祯。”
圣旨念完,她匍匐在地上。分明很高兴,却不知?为何?眼泪直流。
“怀宁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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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沅祯赐婚,沈栀栀封了怀宁公主。这些天?来,京城的?百姓凡是出门便能听见?关于这两人的?消息。
后来,也不知?是谁人将两人的?际遇添笔加墨,写成了凄美的?爱情故事。一个权势滔天?的?首辅,一个亡国公主,两人历经?风雨、生死契阔,最后厮守并肩,感人肺腑。
是以,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全京城的?书肆都?在卖这话本子。
连沈栀栀都?看得津津有味。
裴沅祯进门来,见?她利索地把?话本子藏于身后。
他勾唇:“在看什么?”
“没什么?”沈栀栀起身:“你回来了?”
她过来帮裴沅祯解官袍,然而才解开两颗扣子,人就?被?裴沅祯抱住。
“栀栀,”忖了会,裴沅祯道:“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你说。”
“皇上赐给你一座府邸,我去看了,宽敞精致。”
皇上赐府邸这事沈栀栀也清楚,封她为公主的?时候,府邸就?已经?赏下来了。只是沈栀栀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裴沅祯望着她:“你喜欢吗?”
“你到底想说何?事?”沈栀栀奇怪。
“栀栀......”裴沅祯道:“我们离开京城怎么样?”
沈栀栀动作停下来。
裴沅祯呼吸一紧:“你现在贵为公主,有食邑有府邸。京城繁华热闹,不舍也在情理之中......”
“裴沅祯!”沈栀栀打断他:“你想辞官吗?”
裴沅祯定定望着她,默认。
沈栀栀见?他如临大敌模样,反而笑出声来:“傻子,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
“嗯。”沈栀栀说:“去年在梅南村时,我就?看出来了。”
她道:“你在那里很自在,舒展闲适毫无戒备,那才像真正的?你。”
“我早猜你有此打算,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做决定。”
裴沅祯心下欢喜:“不,其实更早。”
沈栀栀惊诧,抬眼。
裴沅祯道:“还记得容县吗?我们在那买了座小宅院,虽然只住了两日,可那两日是我人生中最轻松惬意的?时光。”
“我时常回忆起我们在阁楼时的?那个傍晚,你醉酒醒来,躺在软榻上跟我说你小时候的?事。彼时我就?想,这样的?日子真好,若是能过得慢一些就?更好了。”
“栀栀......”裴沅祯抱紧她:“若我不再?是首辅,身无一技之长,不会种地,不会做饭洗衣,兴许做买卖也不如你,你会嫌弃我吗?”
沈栀栀狐疑打量他,缓缓问:“你不会是......想让我养吧?”
裴沅祯低笑起来,胸口发出闷闷的?声响,下巴搭在她肩上轻轻颤动。
“难道你那时候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沈栀栀不可思议。
堂堂大曌首辅,居然早早就?计划了要吃软饭。
就?,心情很复杂!
“那你愿意吗?”
“愿意倒是愿意,只不过......”
“不过什么?”
“我不明白,既然决定辞官归隐,你为何?还要在皇上面前求旨让我当公主?”
“不为何?,”裴沅祯鼻尖摩挲她耳畔:“南汌本该是你的?,我曾发过誓,属于你的?定会如数归还。”
况且,她本就?是公主,他要让她的?身份光明正大,不再?受世人指指点点。
沈栀栀心下感动,像是有无数暖流涌出,将她淹没。
她眼眶泛红,却凶巴巴道:“裴沅祯!别以为你这么说就?可以心安理得让我养。事先?说好啊,你得让我爱我敬我,不得欺我负我瞒我,不得惹我生气让我难过。我好不容易当公主了就?要跟你辞官归隐我亏死了......”
她戳他胸膛:“反正,你这辈子必须对?我好,要天?底下顶顶好!”
裴沅祯忍俊不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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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京城,燥热而喧闹。
人们还在为裴沅祯和沈栀栀的?故事感慨时,一道惊世骇俗的?消息突然传来,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赐婚不过半月,裴沅祯入宫跟皇上谈了一上午。也不知?这对?舅甥俩谈的?什么,裴沅祯出宫后,他辞官归隐的?消息闪电似地从皇宫传出。
朝堂内外,一片哗然。
没人明白裴沅祯为何?这么做。
他年轻有为仕途正劲,且即将娶妻成家,形势大好。却不想,做出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似乎才明白过来。一直以来,他们好像看不透裴沅祯这个人,也误会了裴沅祯这个人。
人人传他心狠手辣,玩弄权术。可这样一个人,却甘愿放下唾手可得的?一切辞官归隐。
渐渐地,有人传颂他的?“好”来。
裴沅祯颁布“改农种桑”的?政令,令大曌经?济复苏;他治理岱梁,将贪官污吏一网打尽;他上阵杀敌,维护了大曌百姓安宁。
是啊,他做了哪些恶事呢?
即便是传言中“被?摆布于股掌”的?皇帝,也只记得他的?好。
一时间,京城的?百姓开始舍不得这样的?好官离去。
朝堂上,那些曾弹劾过裴沅祯的?人,也垂头沉默。
这日,裴府大门外,静悄悄地停了辆马车。
马车停了许久,车内的?人纠结再?纠结,叹气又叹气。
车夫问:“老爷,可要下马车?”
车里的?人正是尤大人。
为兑现金銮殿上的?诺言,他今日要上门磕头道歉,可他一生清高刚正,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是以,只得让人去请尤冰倩。
尤冰倩正在里头陪沈栀栀说话,听得婢女说她父亲在门口,立即赶过来。
“父亲。”她福身:“您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马车里的?人默了片刻,道:“这叫我怎么进去?”
实际上,他此前拖着不敢来,但?今日一早听说裴沅祯辞官归隐的?消息,便坐不住了。
可来了后,又难以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