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门进来,踢了踢死气沉沉的霍秉,弯腰去摆饭。然而下一刻,霍秉倏地睁开眼,手刀一落,砍在他后脖颈处。
很快,那人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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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秉逃出地牢后,查看了下地形,最后悄悄摸到个偏僻不起眼的地方。
从夹道下去,果真看见地牢大门。
他穿着牢狱的衣裳,手里提着饭食。
“开门,送饭的。”
看牢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人,听见声音,从小榻上起来。囫囵嘀咕:“怎么又送饭.....”
然而嘀咕完,发现不对劲。正要拔刀,却猛地被打昏了。
霍秉从他身上找出钥匙开门进去,径直往里走,终于在最里头的牢房看见沈栀栀。
“沈姑娘?”他喊。
沈栀栀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转头一看,是霍秉。几天不见他下颌长满了胡渣。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关在牢里吗?”
“我来救你。”霍秉三两下帮她打开牢门,说:“时间紧迫,一切等出去我再细细跟你解释。”
沈栀栀困惑,但直觉告诉她不能走,若是走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不能跟你走,我是清白的。”
“你必须走!我得到消息,大人明日就要杀了我们,你想在这等死吗?”
“大人要杀我?”
霍秉点头,从身上抽出匕首,啪嗒一声将沈栀栀的锁扣敲开。
他拉着她:“时间来不及了,快跟我出去。”
“可是......唔——”
沈栀栀话还没说完,就被敲晕,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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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她被疼醒的。
她迷糊地揉了揉脖颈,睁开眼发现自己在马车上,赶紧掀帘。
“醒了?”霍秉坐在前头架马车,边说:“沈姑娘,我们已经逃出城,经过前头的树林可以歇会,然后我们再分道扬镳。”
“分道扬镳?”沈栀栀问:“你要去哪?”
霍秉说:“我不知道,亡命天涯。但你不能跟着我,我随时都会被追杀。”
“那我呢?”沈栀栀欲哭无泪,她像在做梦。
怎么突然就......发展成了逃命?
“你随意去哪都好,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生活。”霍秉说。
没多久,马车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停下。
“这辆马车不能要了。”霍秉问:“沈姑娘会骑马吗?一会你把这匹马骑走。”
“我骑走了,你怎么办?”
霍秉淡笑了下:“我本就该死,倒是沈姑娘被我连累了。你自去逃生吧,至于我,若是不幸被捉住,死不足惜。”
“可我要去哪里?”沈栀栀慌得很:“我没有行囊,身上连一文也无。”
而且,她还有许多钱埋在裴府呢,她舍不得。
霍秉从身上取下一枚玉佩,交给她。
“这是我随身携带多年的,当初十两银子买来。回头你拿去当,应该还值个七八两。”
“去吧。”霍秉把玉佩塞进沈栀栀手中:“沿小路一直走,记住我的话,路上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也不要住客栈。可以去庙里打尖,等到了你认为安全的地方再停下来。”
他交代得清清楚楚,末了,对沈栀栀一抱拳:“沈姑娘保重,我走了。”
“哎......”沈栀栀喊住他,说:“冯姑娘死了。”
霍秉没回头:“我知道。”
“我问你,你当初编的故事是骗我的吗?”
“不是编故事。”
霍秉停下来,眼角微红,嗓子像淋过雨似的疲惫。
“我没骗你,我跟冯姑娘是青梅竹马,我们有婚约,我们深爱对方。”
“我跟她失散多年,去年在裴府相逢。”霍秉唇瓣微颤:“我们都很高兴。”
“可一切都晚了!”他说:“她成了裴沅祯的女人,也成了裴沅祯政敌的棋子。”
“他们每月都在对她用毒,若是没有解药,就会蚀骨钻心而死。”
“可要解药就得完成任务,她求我帮她。”
“我追随大人多年忠心耿耿,曾拒绝过。但当我看到她流血痛苦的样子,我心如刀割。”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但我没有选择。”
“沈姑娘,我没骗你。若有来生,我做牛做马弥补对你的亏欠。”
说完,霍秉抱拳:“我走了,山水无相逢,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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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秉走了,沈栀栀却呆愣愣地站在树林里。
她抬眼望向四方,天大地大,竟不知该走哪条路。
过了会,她蹲下来,抱头痛哭。
“我原本好端端烧火来着,前途一片光明......”
沈栀栀哽咽:“怎么就卷进这档子事?”
“你要我去哪里?到底去哪里嘛。我才十七岁,就要过天天被追杀、东躲西藏的日子,我还没嫁人呢我......”
“我原本存好钱,想以后回村建宅子,想嫁阿焕哥来着......”
提起这事,她想到还埋在裴府的钱,顿时又心疼起来。
她瘫坐在地:“我这几年辛辛苦苦攒钱容易么,如今全没了。那么多钱,也不知以后落谁手里。”
“我不能回村了,家也没了,朋友也没了,我都还没来得及跟时菊和大壮道别。”
“呜哇——”她悲凉得很,大哭:“我怎么这么惨呐!”
哭着哭着,沈栀栀发现空气格外安静。
须臾,她揉了揉眼,视线里出现一双金线流云仙鹤皂靴。
沈栀栀打了个嗝,顺着靴子缓缓往上看。
裴沅祯站在她面前。
“哭够了吗?”
第9章
裴沅祯站在她面前,脸上辨不清情绪,但沈栀栀总觉得他带着点瞧热闹的意思。
他问哭够了吗。
原本是哭得差不多了,可这会儿见着他,沈栀栀顿时有种无法摆脱命运的绝望。
她都还没开始逃,他就追来了。
那她是不是......回去就要死了?
“呜哇——”沈栀栀又哭起来:“我就要死了吗?”
可她不甘心啊,她还有很多愿望没实现,还有很多事想做。
她哭着爬过去,一把抱住裴沅祯的腿。
“大人行行好,能不能看在奴婢就要死的份上,允奴婢两件事?”
裴沅祯猝不及防被她抱住,愣了下。
他挣开,而沈栀栀抱得更紧。整张脸贴在他大腿上,眼泪透过布料几乎沾到了他的皮肤。
“大人求求你了,奴婢就要死了,奴婢只有两个小小的愿望。”沈栀栀怕他不答应,飞快地说:“奴婢有一些积蓄埋在小院树下,能不能交给奴婢的朋友时菊?”
“哦,时菊不是前院婢女,是后院厨房烧火的。她家穷,等着钱......”
“说第二条。”裴沅祯耐着性子。
“第二就是....就是......”沈栀栀涌出一大包眼泪,伤心欲绝:“能不能让奴婢好好地死?奴婢不想被砍成八块喂狗,太丑了。”
“......”
裴沅祯静默。
周围的侍卫也跟着无言地静默。
“允你!”裴沅祯不自在抬脚:“松开!”
沈栀栀得了承诺,赶紧放开手。
但凡接受了死亡后,莫名地,心里只剩巨大的空寂。
她不再哭,安安静静坐在地上,听那边侍卫给裴沅祯禀报。
“大人,霍秉已被捉,要如何处置?”
“先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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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被侍卫牵马驼了回来,然后径直丢在明辉堂后罩楼。
“何意?”沈栀栀不解问:“我不用死在牢里吗?”
这侍卫是全程目睹过沈栀栀“惨状”的,从沈栀栀在小树林痛哭,到抱着裴沅祯大腿交代遗言,他都清楚。
这会儿见这姑娘头发凌乱,哭得脸如花猫,也不忍再骗她。
“你不用死了。”他说。
沈栀栀懵。
“你以为今日霍秉带你出逃的事,大人不知情?”侍卫道:“我跟你明说吧,这一切都是大人的计策。原本是想看你们出去与何人接头,但是......”
但是没想到,看到的是那种情况。
侍卫摇摇头,碍于姑娘家颜面,不想把小树林的事再复述一遍。
“总之,”侍卫说:“没有证据证明你与他们是一伙的,你兴许是被霍秉利用了。”
如此一听,沈栀栀大喜:“大人相信我是清白的?”
“不然呢?大人还带你回府,就是网开一面。”
“呜哇——”沈栀栀哭起来。
“哎......你怎么还哭?”
“我太高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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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回到小院,方月早就在那等着她了。
方月笑盈盈,指着火盆说:“姐姐快跨过去,从此以后无灾无难,顺风顺水。”
沈栀栀提起裙摆猛地跨了一大步,还跨了个趔趄。
“姐姐小心。”方月忙扶住她:“热水已经备好了,姐姐先去沐浴,一会我把饭菜端来。”
经历过生死逃亡,大起大落,沈栀栀身心被折磨得十分脆弱,这会儿整个人像踩在云端,飘忽忽不真实。
“方月,”她拉着方月的手:“你快掐我。”
“掐你做什么?”
“让我知道不是在做梦。”
方月笑:“姐姐没做梦,姐姐从牢里出来了,大人没罚姐姐。”
方月还不知道沈栀栀逃出城的事,她说:“地牢那地方阴森晦气,姐姐快去沐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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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栀栀坚信这一点。
她闷头酣睡了一整天,将之前在牢里的那些担惊受怕睡眠不足全都补回来。
醒来后,已是次日傍晚。
她坐在榻边,望着窗外那抹浅白天光,发呆了一小会。
见方月端饭进来,这才趿拉鞋子下床。
“我不在这几日,没什么事吧?”她问。
方月正要摆饭,闻言顿了顿。
“怎么,你遇到事情了?”沈栀栀问。
“不是我,是姐姐你。”
“我有事?”沈栀栀疑惑:“我除了坐牢还有什么事?”
方月曾见过沈栀栀半夜数钱越数越兴奋的样子,很清楚她珍视那些积蓄,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告知。
沈栀栀见她为难,一把接过她手上的食盒,在桌边坐下。
她边摆饭,边无所谓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我连生死大难都扛过来了,还有什么是听不得的?”
“也对。”方月松口气,说:“姐姐入牢没多久,咱们小院来了一群侍卫。”
沈栀栀拿碗喝汤。
“那些侍卫进门什么都不说,到处翻找,连外头树下都没放过。”
沈栀栀一顿,预感不祥地抬眼。
方月同情地点头:“姐姐,他们从你床头、床下、树下、墙角这些地方搜了许多银钱出来。”
“然、然后呢?”
“然后就带走了。”
“带走了?”沈栀栀把碗一撂:“那是我的钱,他们带走做什么?”
“说是查姐姐与细作勾结的罪证。”
“那是钱啊,白花花的钱,跟罪证有什么关系?”
沈栀栀悲愤,饭都吃不下了,起身跑出门。
她来到树下埋钱的地方,这里的土果真被动过。此前为以防万一被全部偷走,她把钱分成好几吊埋得隐秘。
她按着标记一处一处地找,找到最后,心灰意冷地坐在地上。
方月追出来,劝她:“姐姐先吃饭吧,那些钱既然不是罪证,兴许会还回来的。再说了,姐姐已经清清白白从牢里出来,更说明你跟细作没有任何关系,说不定,明天侍卫就把钱还过来了。”
方月这话好歹安慰了沈栀栀。
她找回了点冷静:“你说得对,我一个烧火丫头,存点钱不容易。况且那些钱对他们来说不多,犯不着贪没我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