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越想越崩溃,起身就往外走,凌首辅毫不怀疑他是奔着隔离区去的。凌首辅看到肃王这幅样子,就知道光靠言语是劝不动他了。所以,手部一个起势,开始武力拦截。这些年他领着首辅的活,几乎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他动用武力的场合了,没想到这次会用在这里。
肃王这时候实在也没有说话的心情,凌首辅动武拦他,他就打回去。只是他还记着他面对的是凌首辅,不是平日里面对的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所以手上还留着分寸,没有下死手。
凌首辅武力也算超群,但是毕竟过了最巅峰的时期,对上巅峰时期的肃王其实还是有点压力的。好在肃王还有理智收着手,所以凌首辅还能跟他打个平手。
“冷静下来了吗?”凌首辅抹了把额间的汗水,看向肃王。他们这一架,足足打了有半个时辰,这才停手,各自喘息平复。
“冷静了。”肃王血红着一双眼,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盛昭昭没有感染的时候他尚且不能进去,更何况现在盛昭昭确认感染了?
他现在进去,除了可能给已经不算小的瘟疫感染人数再添一人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其他作用了。哦,也不是,他还是能陪伴盛昭昭,让他少一些面对瘟疫的恐惧的。但是,就盛昭昭那样的性格,会不会因为担忧他的身体情况,加重病后症状啊?所以,其实还是没有什么大用。
“冷静了就起来做事,昭昭还在等着我们救他。”凌首辅起身回到书桌前,继续伏案处理公务。他们控制住外面的瘟疫,少往隔离区里送病患,里面的医师就能有更多的时间研究药物。只有研究出药物,盛昭昭才不会被瘟疫夺走。
“凌首辅,盛昭昭会没事的,对吗?”多少年了,肃王再没有过这样的战战兢兢。
“对。”
凌首辅抬头看了肃王一眼,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第215章 第 215 章
两个在外表现一贯成熟稳重的大人看似终于平静的接受了盛昭感染瘟疫的现实, 但是当天晚上,到底还是双双出现在了隔离区的大门口。不能进去里面,在外面看看总可以了吧?两人卡着警戒线的边界, 在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的靠近隔离区。
盛昭被人通知他九叔和凌首辅等在隔离区门外的时候,有点傻眼,也有点开心。
他把信送出去之后, 好几个时辰过去都没发生什么大动静, 他就默认外面的两个大人已经成功消化了这个事实。结果现在天都黑了,他们居然一起来了。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也有些被人惦记的开心。
他嘴上说得再大义凛然、云淡风轻, 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在这个时代感染了瘟疫,几乎等同于把半条命给交出去了。如果他这次没有撑过去, 他远在京城的家人对他的记忆,就真的要永远停留在他年初离开京城的十二岁了。
对此, 他心里不是不遗憾的。
盛昭作为一个一直被爱着的小孩, 最是清楚他们在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和爱意。
他家父皇,那样生杀予夺冷硬铁血的一代帝王,为了他,生生变成一个溺爱儿子到几乎没有底线的慈祥老父亲;他家太子哥哥,多么高贵清华的神仙人物啊, 为了他也是小小年纪就走上了带崽养崽的不归路;至于他母妃, 那就更不用说了,作为她的独子,他几乎是他母妃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
盛昭很负责任的猜测, 在他母妃心里,可堪与他比肩的大概也就只有他太子哥哥了, 连他父皇都得往后后后排。
还有他家永远能当他闯祸之后的避风港的皇祖母;能陪着他一起闯祸捣蛋的九叔;和他相伴长大相约未来的盛昱盛曦;为他养了好多猫猫狗狗的外祖父外祖母......
他们平日有多疼爱牵挂他,日后大概就会有多难过伤心。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他大概也无能为力了。
所以他九叔和他家首辅这个时候能出现,他心里是无可错认的开心。
“九叔~~~首辅~~~~”,盛昭同样在距离大门好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现在可是经过太医认证的瘟疫确诊患者,可不敢离得太近了。为了以防万一,盛昭脸上还带着口罩,确保不给其他人带来麻烦。
盛昭快乐的叫人,这还不够,手手脚脚也都配合着一起群魔乱舞。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感染了瘟疫,拿这就分明就是肃王和凌首辅素日里最熟悉的快乐小傻子。
“你还好吗?”肃王怕盛昭隔太远听不清他说话,说话的时候还用上了内力。
“现在一切都好。”至于再往后的,那谁知道呢。
都到这个时候了,盛昭不想再对他九叔有所隐瞒,但是也不想扎他的心。
“不要害怕,太医一定能研制出解药的。你乖乖的,九叔就在这里外面陪着你。”盛昭没有把话说尽,肃王却未必不懂。正是因为懂,所以才更难过,连安慰都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
“嗯!”盛昭使劲点头,他不觉得这句安慰干巴巴,他觉得这个时候最有用的就是这个了。生病就得靠医生,他现在能不能好,可不就是全看太医了吗?
“九叔从秦地给你带了一只小竹熊回去,现在就养在你的皇子所。本来是准备等你回京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的,现在咱们应该是赶不上回京过年了,先说给你高兴高兴。”肃王本来就觉得盛昭会喜欢小竹熊,方才跟凌首辅谈起盛昭在青州的种种,又听凌首辅说了盛昭打算找时间去蜀地看竹熊的事情,就愈发确认了这个想法。
所以肃王就想着,拿现在在京城里头好好待着的那只小竹熊哄哄盛昭。
“哇呜!九叔,我发誓我跟你天下第一好!”盛昭的灵魂在现代浸淫了十八年,大熊猫是国宝不能私养的观念早就已经刻入骨髓。所以他那么喜欢大熊猫,也只是想着远远看上一眼,从来没有想过占为己有。但他家九叔就不一样了,人直接就给他带了一只回去!
他怎么就忘记了,在盛朝养大熊猫,合法!
没人敢因为这个让他坐穿牢底,真是突如其来的快乐。
“小竹熊带回去的时候才两个月大,等你回去的时候正好是最可爱的时候。到时候你好好带它几天,混熟了还能抱在怀里摸它的耳朵和毛毛。”肃王哄起盛昭还是很有一套的,有了小竹熊在前面吊着,盛昭肉眼可见的兴奋了起来。
凌首辅本来心情沉重,看到他们叔侄两说小竹熊说得高兴,居然也莫名的轻松了些许。他索性也不说话,就只贡献一双耳朵陪听。
“首辅啊!”过了好一会儿,盛昭才从拥有了一只大熊猫幼崽的喜悦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他家首辅大人,赶忙出口补救。
“嗯?”凌首辅其实不在意这个,不过小家伙有话要说,他也乐意配合。
“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又是咱们发俸禄的时候了。我的那份儿您可别又忘了啊!不方便给我的话,您可以先转交给我九叔。”凌首辅已经做好了盛昭要给他灌点迷魂汤的准备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来讨要工钱的。
终究是他自作多情了。
“少不了你的。”虽然被盛昭促狭的摆了一道,但是凌首辅肚子里面能撑船,没跟盛昭一般计较。不过这小家伙是真的好记仇啊,也就当时那么一次,居然能记到现在。
“那我就放心了。好啦,见也见过了,你们赶快离开这里。在外面好好干活,不要偷懒,我在里面也会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出去跟你们汇合。”盛昭到底怕他们待久了不安全,不敢留他们多说话。
“好,你要是想九叔了,就给九叔写信,九叔再忙都会给你回信。”肃王舍不得走,但是又确实不能久留,所以只能抓紧时间再多嘱咐一句。
“好。”盛昭见过肃王和凌首辅之后,心情也平复了许多。说完就待在原地,是要看着他们离开的意思。
肃王和凌首辅也看出盛昭的意思了,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让他不开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之后,转身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们了,盛昭这才动身回屋。
走着走着,突然就觉得有点好笑。刚才还没有发觉,现在一回想,他们刚才的会面好像探监啊。一扇大门隔开里外,真是越想越觉得像。于是盛昭就在心里默默的打着铁窗泪的拍子,快乐的回屋安分的当他的病患去了。
有路过的人看到明显心情不错的盛昭,也只觉得是他刚才见到了家里人,心里高兴。都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他们的小盛大人,其实也还是个孩子呢。
这次见面之后,盛昭就不再接受他们他探视。
一是他们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频繁接触,就算防护到位也不能完全杜绝风险;二是盛昭开始出现严重的感染反应,浑身高热、四肢酸痛,还不时伴随着牙疼、晕眩等等一系列的不良症状。他就算想见人,身体也支撑不住。
而且,盛昭的症状还在一日日加重。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出现过短暂的昏迷。盛昭每日的用药开始从一日三次到两个时辰一次到最后一个时辰一次。一日里那么多次黢黑酸苦的药汁子,让自诩擅长吃药的盛昭都开始谈药色变。
可是又不能不喝。不然说不定连难受都没有机会感受了。
守在外面的肃王和凌首辅心焦如焚,却又无计可施。想对太医施压,又怕影响了他们的心态反而耽误了解药的研制,只能拼命搜罗周边名医往隔离区里头送。
盛昭感染瘟疫,饶是肃王也不敢隐瞒不报。和盛昭见完面当晚,携带着这个消息的信件就已经在发往京城的路上了。
璟帝收到消息的时候,砸碎了好几个他平日里惯常喜欢的玉制摆件,才堪堪忍住没有让自己更加失态。
“父皇,可是青州有消息传来?”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盛晏,看到跌坐在座椅里,脸色沉凝,双眼都是血色的璟帝,问话声里都情不自禁的带着抖。
能让他父皇失态至此,除了远在青州的盛昭昭,此时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但是盛晏强撑着不肯把盛昭出事的可能说出口。仿佛只要他不说,就无事发生。盛晏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自己竟是这般自欺欺人的人。
璟帝没有回答,他甚至可能都没有听清盛晏在说些什么,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盛晏没等来回复,也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上前一步拿起散落在书案上的信件。
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事到如今,连自欺自人都是奢望了。
“父皇,让儿臣去青州吧。”沉默良久,盛晏终于开口打破一室寂静。
“去吧,代朕去把昭昭从青州带回来。”不论是生,是死。
良久,璟帝才终于出声,允了盛晏的请求。
乾元宫里的动静瞒不了人,更何况后续盛晏收拾的动静也不曾遮掩。一时间,整座皇宫里的人都隐约知道了,青州那边怕是不好了。或者,更准确一些说,从这座皇宫里出去的小四皇子,怕是不好了。
明贵妃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乾元宫。
这也是明贵妃入宫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现乾元宫。
倒不是她不能来,只是明贵妃一向懒得来。她一不用邀宠,二不用来乾元宫侍寝,更无意借用乾元宫彰显自己的身份。便是心血来潮想要跟璟帝来一场风花雪月了,她明华宫那么大地方,哪里用得着在乾元宫里闹。这第一次来,便是为了她唯一的儿子。
“皇上,昭昭在青州出事了,是不是?” 说着问询的话,明贵妃的语气却几乎已经笃定。但是天知道她有多恨她自己此时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