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沐璃轻轻缓缓地说,只希望邵景装作不认识她,帮她最后一次。
她真的不想再惹出别的祸端了。
邵景苦笑一声,轻声道:“我又怎会不依你,小璃你知道的,我一直……”
姜沐璃眼神闪躲,低声道:“那便多谢景哥哥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我二人不好这样私下独处太长时间。”
天色渐渐晦暗,远处几名侍卫正在随处走动,姜沐璃担心有人看到她和邵景独处,便只能匆忙离去。
邵景看着她倩丽窈窕的身影,眼里浮起一抹浓浓的不舍。
入夜,邵景上马车为谢缚辞换药,虽说二人已经事先说好当做不认识,可邵景仍是时不时向她抛来眼神。
甚至有一次她都察觉谢缚辞眼神在她和邵景之间扫了一个来回。
直到第三日换药,包扎好伤口后,邵景收捡药箱,眼神又含情脉脉向姜沐璃这处射来。
“邵太医认识阿璃?”谢缚辞倚靠在软榻上,慢悠悠地问。
邵景拾药罐的手顿了须臾,略不自在地回道:“不,不认识。”
语落,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表现不大自然,便又加了一句:“阿璃姑娘仙姿佚貌,微臣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便不由看出了神,望殿下恕罪。”
为了彻底打消谢缚辞的怀疑,邵景只能承认是贪图美色,甚至不怕担上个觊觎太子女人的罪名,也要认了下来。
皎洁的月光透过车窗照入,车厢内静默了片刻。
姜沐璃惴惴不安。
谢缚辞笑了一声,分不清喜怒,只抬手一挥,便让邵景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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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邵景离开后,谢缚辞一双漆黑无波的眼像长在了她身上,长久没有挪开。
“孤倒不知,你竟那般招人喜欢。”
有了皇子还不够,现下一个太医见了她一眼便也见之不忘。
着实惹人得狠。
他语气淡淡的,神色也不见异常。
姜沐璃实在探究不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便只能转移话题道:“殿下,接下来换药的活儿,交给阿璃便好了。”
谢缚辞这才诧异地喔了一声:“你也会医?”
姜沐璃道:“会一些,幼时曾在医馆帮过忙,换药并不难。”
因邵景看她的眼神实在灼热,她担心时间一长,太子会看出她二人相识,便只能自己揽下这个差事。
医术也是从前为了弟弟特地有跟大夫学过一手罢了。
谁知,谢缚辞的重点竟然跑到别处去,蹙眉问她:“你很缺银子?”
姜沐璃只能继续扮演那个因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身份,讷讷地点头。
她靠在角落,垂下的长睫轻轻颤动,红唇轻抿,低着头不敢看他,身形娇小又纤弱。
谢缚辞忽觉得自己心口好似被什么攥了一下,又酸又胀,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她也仅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幼时便被家人卖来长安,无依无靠下为了生存竟还要去医馆打杂,兜兜转转又被人卖做侍妾送到了东宫。
谢缚辞发觉,越来越舍不得杀了她。
或许将她留在身边也是个极好的选择,待此行回长安后,若她仍旧乖顺听话,他也不介意封她为良媛,给她一个依靠。
姜沐璃尚且不知谢缚辞这些想法,但见他同意让她换药一事,心里还略略惊讶。
车队行驶了大约七日,不知是否抄了近道的缘故,姜沐璃觉得比她从江州去长安的时间要快得多。
自打那夜提了她换药一事之后,谢缚辞再也没让邵景上车了。
姜沐璃这才放松了紧绷精神。
就连夜里给谢缚辞换药时,心情都好了许多。
包扎时,姜沐璃纤软的双手在谢缚辞裸露的胸膛前来回抚摸,白带由指尖缠绕,衬得那双柔荑美如软玉,所过之处仿佛都留有余香。
是独属于她的淡淡馨香。
分明只是上药,谢缚辞却觉得自己愈发不对劲。
那双沉静的黑眸,总是不经意地从她曼妙的身形掠过,或是起伏的雪脯,或是纤细皓腕,亦或是那不盈一握,引人浮想联翩的腰肢。
他喉间上下滚动,一股难言的热意涌了上来,折磨到他脸色愈发难看。
姜沐璃包好了伤口,从他胸膛前抬眸,轻柔地笑了笑:“好了殿下。”
谢缚辞俊脸发黑,换了个坐姿后,随手拿起方才阅了一半的书卷,冷声道:“孤这伤也好全了,今后不必你上药。”
不上药便不上药,怎么好端端地又给她甩脸色?真难伺候!
姜沐璃腹诽了几句,便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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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总算抵达江州。
天空灰蒙蒙,虽有将近十日没有落雪,但江州仍是处于最湿冷的时节。
甫一下车,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姜沐璃顿时感觉在马车内沾的暖气瞬间被浇了个透。
江州刺史杨归接到消息,已带着手下等候多时,远远瞧见一锦衣华服,身形高大的男人携侍卫走来,忙不迭躬身上前迎接。
“下官杨归,拜见太子殿下。”
谢缚辞道:“不必多礼,杨大人请起。”
杨归一张老脸兴奋地眼角又多了几道褶皱。
天知道江州这样的小地方,竟然能等到太子殿下这尊大佛!
得意后心里又不禁慌乱。
江州匪乱一事,已困扰他多时,匪徒猖狂,阴险狡猾,引起百姓不安,此事拖了许久也无法彻底解决,无奈之下他只能上折子请圣上支援人手。
本以为等到的是其他大官,可他万万都没想到是太子殿下亲临!
杨归将太子带来的人手皆恭恭敬敬请到了自己的府邸。
待安排好入住之后,他面色为难,看了一眼太子身边那个戴着帷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子。
“殿下,这位姑娘可是要单独住一间房?”
谢缚辞朝姜沐璃暼了一眼,见她将自己捂得密不透风的,无声嗤笑,道:“她跟孤一间房。”
杨归只楞了一瞬,便笑容满面应了下来。
太子出行剿匪还要带着的女人,能是别人吗?那必然是一天也离不开的女人,自然是要睡一间房。
姜沐璃手指蜷了蜷,没再表达什么。
总归这一路,她和他都是挤在马车上过夜的,殿下也没有对她做什么。
再者说,她早就没什么清白可言了……
只是这刺史府。
当时她怎么没想到,太子殿下来江州又怎会住在客栈?自然是被官员接待。
杨归笑着就要退下,却在门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晃过,喊了一句:“邵世侄?”
邵景闻声,跨步走了过来,对太子行礼后,笑道:“杨世伯,许久未见了。”
杨归诧异问:“邵世侄怎会同太子殿下一同回了江州?”
邵景回道:“如今小侄在宫里太医院当差,这番是作为殿下的随行医官来的。”
“原来如此,我本还想问你,阿璃那孩子去哪儿了,怎就带着她弟弟突然也离开了江州,音信全无。”
姜沐璃心里一紧,藏在帷帽下的脸色变了又变。
谢缚辞听到阿璃二字,也疑惑地扫视杨归。
邵景温润地笑了一笑:“劳世伯挂念,小璃离开江州是去长安找我的,如今还在长安等我回去呢。”
听了这话,杨归暧昧地笑道:“好事近了?记得通知我们江州的父老乡亲啊。”
谢缚辞耐心早就被耗了个干净,听这二人还在这没完没了的叙旧,冷声打断:“杨刺史,孤要知道江州一切详细的信息。”
杨归这才反应过来将尊贵的太子殿下晾了半晌,吓得脸都白了,忙恭敬请太子去书房:“殿下这边请,下官已经将所有的信息都整理出来了。”
谢缚辞淡淡颔首,路过姜沐璃身侧时,丢下一句话:“去房里等孤。”
作者有话说:
此时还傻白甜的太子:阿璃身世如此悲惨,孤定要好好照顾她。
“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阿璃:……
第15章 戏弄
谢缚辞带着邹卓等人与杨刺史前往府内书房,下人便引着姜沐璃去府内事先为太子殿下备好的厢房落脚。
刺史夫人于五年前逝世,杨刺史至今尚未续弦,是以,府内并无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
姜沐璃的父亲姜轩是江州宝文县的县令,与杨归熟识,她自幼便常来杨府做客,对府内环境较为熟悉。
下人一路领着姜沐璃来了厢房,“姑娘,就是这间了,还请姑娘好生歇息,奴婢便先退下去了。”
她淡淡微笑:“多谢。”
待下人离去后,姜沐璃轻轻呼出一口气,隔着轻纱帷帽,她环顾四周,心里隐隐不安。
正在这时,邵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璃。”
她黛眉微蹙,缓缓转身,寒风吹拂她的轻纱,曳起灵妙的弧度。
邵景心口颤动,红着眼上前,情绪略微激动地问她:“你当真要跟太子住在一间房里?”
“没错。”
毕竟她明面上是太子的女人,若是还躲着太子,不是很奇怪么?再者说,在东宫时,她与太子便住在一座寝殿,一路上也睡在同一个车厢。
“我不同意!”邵景瞪目,大声喊道。
姜沐璃心里一跳,下意识去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敢放心。
“景哥哥答应我什么了?说好了这段期间装作不认识,你这番行为,根本就是在害我。”
“小璃,我真的忍受不了你跟其他男人靠这样近,这几日你在车里给太子上药,你知道侍卫私下说你什么吗?他们都说你有意勾缠太子,明着上药,私下指不定做什么,他们都将你当做是那种以色侍人,妖媚惑主的女人了。”
邵景心里疼得厉害。
小璃在他心里一直都是最单纯且干净的姑娘,她不该被众人指指点点成那等专供人玩乐的侍妾之流。
姜沐璃无奈叹了口气。
她为何要主动上药,邵景当真不明白吗?
邵景对她的感情,她不是不清楚,就是太清楚了,所以她不可靠他太近,不能给他一丁点希望。
这趟出行,若非太子殿下执意要带她同行,她也遇不上邵景。
姜沐璃几乎是求他的口吻:“景哥哥,求你帮我这一回,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在意。”
她软着嗓音,眸色水光波动,使邵景又想起幼时与她的那些过往。
他一向不喜那些难闻的草药味,可为了接近她,主动拜了大夫为师,只为了能帮她早日治好她弟弟的病。
两年前,他便准备好了所有,想要告诉她,他会为了她抛下母亲为他铺好的路,从此好好照顾他们姐弟二人。
可等来的只有她一句又一句的她不接受。
邵景苦笑,心知自己还是无法忘掉她,柔声道:“也罢,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姜沐璃避开他炙热的目光,莞尔一笑。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
长廊远处响起一道娇蛮跋扈的嗓音,声音随着人影走近。
姜沐璃极快整理帷帽,确定没有露出长相后,才镇定下来。
来人正是杨刺史的嫡幼女,杨薇。
姜沐璃自幼与她不对付,这番更是不能让她看到她的长相,便抬脚想往屋内行去。
“本小姐还没说话,谁准你动了?”杨薇大步走来,裙裾曳地,趾高气昂。
姜沐璃径直往屋内走去,转而关紧房门。
房门外杨薇气得跺脚,伸手指着门口:“你到底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不把本小姐放眼里。”
邵景皱着眉,见她还打算闯进去,一把拽住,冷声道:“杨薇,你适可而止,那是刺史大人今日的贵客!”
杨薇仅仅楞了一会儿,气得甩袖背过身,又低低骂了几句这才解气,问:“邵景,你不是去长安城了么?怎么来我家了。”
邵景不耐烦地敷衍几句,便转身离开。
杨薇最不喜有人这样敷衍她,气得她忙追上去找邵景要个说法。
姜沐璃进了房门后,将帷帽脱下,从进杨府起,她这颗悬着的心就没放下过。
不由更怨念谢缚辞。
剿匪便剿匪,为何还要带她一个弱女子来?若是还在东宫,现在她指不定都已经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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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夜幕降临,寒月微露时,谢缚辞才回到厢房。
一进屋,他清冷的面色便难看了几分,鼻息轻嗅,在屋里转了一圈,才找到那个令他不适的罪魁祸首。
谢缚辞眉心拧着,落座后,修长白皙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桌面。
姜沐璃正从里间走出,见太子回来,便福身行礼,又见他冷面不悦的状态,疑惑地问:“殿下是怎么了?”
谢缚辞睨她,指尖指向紫檀桌上的一鼎镂空雕花香炉,冷声吩咐:“灭了或扔了,不要让孤闻到一丁点这个熏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