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景心如针扎,脸色血色已然褪去,颤着声道:“小璃,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这般没用的男人,连自己母亲和妻子之间的关系都无法完善处理?”
姜沐璃长睫轻扇,一脸正色,抿了抿唇:“景哥哥也知道,我从小是处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氛围中,可天有不测风云,仍然在我幸福的生活中早早将我母亲带走。”
“我的母亲虽去得早,但我心中总是记挂着她,更是将她对我说过的话牢牢谨记。”
“幼时母亲便时常教导我,她说女子在世生存本就十分艰难,做决定前,凡事要再三考虑,再三思索,从中决断自己的选择究竟值不值当,婚姻大事更是如此。我如今没了依靠,便更要慎之又慎,倘若走错了一步,很有可能会毁……”
姜沐璃的话还没说完,被邵景哑着声打断,“你是觉得我不值得?你觉得跟我成婚会毁了自己后半生?”
她神色慌乱,急忙解释:“不是的,景哥哥。”
“那你究竟是何意?”
邵景眼眶通红,失望透顶看着她,“小璃,我对你的真心,你还不明白吗?为了你,我愿意去学医术给阿臻治病,我从小一直跟在你的身后为你付出了多少,我不信你不知道。”
邵景每说一句话,都一步步沉着步伐靠近她。
他已经无法忍受了,这么些年,他为小璃付出这么多真心,为何她总是看不见他的好?
姜沐璃察觉出他情绪不对劲,后退了几步,背脊抵上冰冷的墙面。
“景哥哥,你先冷静冷静……”
邵景充耳不闻,仍哑着嗓音问:“我要如何冷静?你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是钟平林?还是阮童建?我知道,这整个江州,想娶你的富家子弟数不胜数,甚至是刺史府的公子杨任远,仅仅只见过你几面都难以忘怀。”
“你那样美丽,身边总是不缺男人对你起心思,若是没有我,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对吗?”
说到此处,他顿极其丧气:“小璃……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很有底气你会选择我,没想到,你从未将我划入你的人生中。”
姜沐璃细眉紧蹙,同时也被他逼红了眼,哽咽道:“你给我点时间,成吗?”
邵景摇了摇头,遂一扫颓废,正色道:“我知道你尚在孝中,我并没有说让你现在嫁给我,只要你先答应下来,两年后我们再成婚,如何?”
闻言,她默了半晌,问:“景哥哥执意要我现在就给你答案吗?”
“没错!我不能等了,你知道江州有多少男人对你虎视眈眈吗?”
姜沐璃眼底浮起纠结。
她心里清楚明白,或许景哥哥是除了爹爹之外,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男人了。
她更加明白,女子生活不易,加上她如今无父无母还带着一个年幼的弟弟,是个极大的拖累。或许嫁给邵景,知根知底,有他帮衬,她的压力也会减少许多。
可若是真要嫁给邵景,她同样会面临其他的压力。
邵伯母曾经当着她的面,话里话外嘲讽过她如今的处境已配不上邵景,即使邵伯母为了儿子暂时退步,时间久了,婚后她日子同样会不好受。
为了暂时的轻松,而让她步入更深一层的磨难,如何都是不值的。
母亲曾同她讲过,若是遇到难题,让她遵从自己的内心来抉择。
她也想跟母亲一样,能和心爱的男子长相厮守。
姜沐璃沉默了多久,邵景便担忧了多久。
直到他觉得时间都暂停了时,便听面前的人,缓缓开口:“景哥哥,嫁给你这件事,我暂时还没想好。”
邵景摇摇欲坠,脚步踉跄往后一退,蓦然听到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钟公子,今日也来光临我们悦华楼啊。”
钟平林,同样是一个追求小璃许久的男人。
是小璃众多追求者中,她难得比较熟识的。
难不成,她今日还约了钟平林来酒楼会面?
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猛然一沉,如坠冰窖般,面含失望地看着姜沐璃。
“好。那你莫要后悔!”
说完这句,他愤恨甩袖,不顾姜沐璃的担忧阻拦,转身离去。
两年前那场不欢而散,给邵景带来极大的打击。过后回了邵宅,看到兄长收拾行李要去长安,他毫不犹豫也匆忙准备了行囊,一同前去。
路上即使大哥大嫂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说。
这两年,他一直将自己沉浸在草药中,克制自己不去想姜沐璃,也没有去打听过她在江州的生活。
直到这次太子出行江州,葛太医因有其他重事,又听闻他是江州人,便找他代劳此次太子殿下的随行医官,这才让他和姜沐璃重逢。
即使重逢的场面与他所想过的种种都差之甚远,可看到她后,他来再一次清楚明白,他始终放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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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胜从里间走出来,吩咐一旁宫女斟茶,对邵景道:“邵太医坐着稍等片刻,阿璃姑娘一会儿便出来。”
邵景心不在焉地点头,没再多言。
潘胜打量了一眼这个太医,见他看起来极其年轻,长相也较书生公子般的清秀,没想到这么年纪轻轻的便入宫当了太医。
而,里间的姜沐璃此时却极其忐忑。
殿下竟会让景哥哥来东宫?难不成他还不知道她和景哥哥是旧识吗?
不,不可能。
以殿下的行事风格,既然找到了她,又怎会不将她的事情调查清楚?他定是早就知道她和邵景相识,想必已经知道在江州之行他二人装陌生人的事。
殿下手段那样狠戾,又怎容得欺骗?这番让邵景来东宫,怕是想着挖什么坑让她跳下去。
她不能把无辜的人再拉进来了。
邵景在外间等了将近一盏茶,姜沐璃还未现身,不由诧异问潘胜:“阿璃姑娘何时出来?”
潘胜也正觉怪异呢,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邵太医稍等,奴婢进去看看。”
潘胜掀起帘子,进了里间,见姜沐璃还坐在先前那个位置,一动不动,且脸色极其不好。
“阿璃,殿下为你请的太医到了,为何还不出去?”
姜沐璃摇头,“潘公公,你能帮我请邵太医离开吗?”
“为何?”
她故作自然道:“我身子很好,不需要诊脉,就无需邵太医了。”
潘胜目光落在她脸上,皱着眉道:“我怎么瞧着你的脸色很不好,定是身体哪处不适,正好叫邵太医给你瞧瞧,开点药方好好调理。”
“不必了,我真的不需要,麻烦你现在就让他回去!”
姜沐璃一脸正色,语气也冷硬,潘胜别无他法,只好应下,出了里间。
一出来,便对上了邵景关怀的眼神,潘胜歉然道:“奴婢方才问过阿璃姑娘了,她说她身子没有任何不适,便不劳烦邵太医诊脉了。”
邵景一脸紧张,道:“没事,我把个平安脉就成。”
潘胜也很是为难,姜沐璃态度十分强硬,不愿见这个太医。她不愿见,不正好省事?回去不就好了,为何他还这么执着?
“真不必了,昨日葛太医给阿璃姑娘诊脉过,的确没有大碍,邵太医还是回吧。”
邵景来东宫,本就是想见一见姜沐璃,可没想到太子都准他见了,姜沐璃却不见他。
当初江州的路上,她分明说了,等寻着机会便离开东宫,可现在她回了东宫,却连见他一面都不愿。
难不成,当初小璃对他只是缓兵之计?她根本就是舍不得离开东宫?
又或者,她在东宫发生了什么事,不能让他知道?
虽说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到底担忧她的处境,邵景心思微动,旋即便晕倒在地。
潘胜惊愕看着方才好好的男人突然倒下,上前去喊:“邵太医?邵太医?”
邵景纹丝不动,晕在地毯上。
潘胜担心出事,紧张地回头吩咐那两名宫女,“还杵着做什么,去请太医来啊。”
宫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晕倒吓了一跳,慌乱道:“可是邵太医就是太医啊……”
“蠢笨如猪,邵太医都晕倒了,你让他来给自己诊病?”
宫女“啊”了一声,另一名宫女脑筋灵活些,忙拉着她,道:“奴婢们这就去请太医。”
宫女才出去,邵景却幽幽转醒,脸色略显苍白。
潘胜松了一口气,询问:“邵太医没事?那太好了。”
邵景摇了摇头,咳嗽几声,按住自己的额头,仿佛没了力气,语气轻轻道:“这位公公,我旧疾发作,现下需要一盏温酒便能痊愈。”
潘胜不解,什么疾病喝了温酒就能复原了?
可到底人家是大夫,兴许是什么医学之道,看着他脸色极其不好,怎么说也是个太医,还是太子殿下请他来的,自然不能怠慢。
“邵太医先好生歇息着,奴婢这就去膳房给你取来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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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隔音效果极好,方才外间发生的事,姜沐璃并不清楚,见潘胜一直没有进来,便猜想邵景这时应当已经出了东宫。
姜沐璃这才放心。
眼见天色要黑了,她忽然觉得自己体内又隐隐浮起了燥意,心知这是药效即将发作。
不由想起前两次发作后的情况。
殿下……
她紧咬红唇,心里无不是震撼又不解。
今日留在延元殿了大半日,想必夜里殿下也要回寝殿休息,她绝不能再与他发生这种事了。
姜沐璃站起身,脸颊微红,正在犹豫着该如何是好时,忽听到一阵脚步声,下意识以为是太子回来。
她慌乱地捂住心口,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药效即将发作的模样。
“小璃——”
忽闻声,姜沐璃怔圆了双目,讶异道:“景哥哥,你为何还没走?”
邵景一听这话就不对劲,看来他方才猜想的是对的,是她不愿见他。
“我为何要走?你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吗?”
姜沐璃觉得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景哥哥你听我说,你现在先离开东宫,莫要再来了。我真的不想拖累你。”
邵景作为大夫,一眼察觉出她此刻有些不对劲,脸颊的酡红也极其异常。
见此,他焦急走上前,“小璃,你怎么了?”
姜沐璃后退几步,背脊却抵在了床榻的镂空雕花上,她呼吸有些乱:“你别过来……”
邵景突然止住了步伐,安抚她:“好,我不过去,你跟我说说,你发生了什么,让我帮帮你,好吗?”
姜沐璃垂下羽睫,紧紧咬唇,强迫自己能稍微正常点,半晌,松开了红唇,抬起水眸看他。
秋水眸动了动,蓦然越怔越大——
邵景没发现她眼里的惊愕,只觉得她状态不对劲,就又走上前几步:“小璃,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景哥哥帮帮你。”
姜沐璃神色大变。
正又要上前,从邵景身后传来一道冷沉的嗓音:“依孤所见,她这病,邵太医可无能为力了。”
第30章 恶人(三更)
谢缚辞疏淡的目光在姜沐璃和邵景身上来回扫了一眼, 容色虽舒朗,但眼底的漠然使姜沐璃不由一缩。
以她跟太子这段时间相处所了解。
他现在是极其不悦。
邵景愕然转身,面容诧异,道:“殿下说的何意?”
谢缚辞没有回答, 踱步走到姜沐璃身旁, 乜了一眼她红润的面颊, 旋即拉她一同在榻边落座。
这个亲密的动作,令邵景十分不快,可对方到底是太子,他即便再不满, 也只能强忍着。
姜沐璃紧咬着唇, 垂眸不敢看谢缚辞。
谢缚辞轻轻笑了一声,指腹搭上她脖颈, 感受到那温热跳动的脉动,幽深的眸色一错不错看着她浓密的眼睫。
殿内诡异的㥋蒊静默了片刻后, 谢缚辞才放过审视姜沐璃,将冰冷的目光落在邵景身上。
“来人——”
谢缚辞凉薄启唇。
吴毓掀起帘子,躬身入了里间,“殿下。”
谢缚辞感觉到身旁的人紧张起来, 心情极好,说笑似的,道:“邵景下毒谋害孤, 即刻押送昭狱, 静候发落。”
姜沐璃和邵景同时脸色大变。
邵景更是脸色苍白,失声喊:“殿下?微臣何曾给殿下下毒了?”
谢缚辞睨他一眼, 似笑非笑, 缓缓启唇:“下毒未遂。”
姜沐璃指尖颤动, 细声道:“殿下,邵太医从进殿起,都没有近过殿下的身,又如何给殿下投毒?”
话语才落,对上他毫无感情的眼神,她心底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