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锐的鲨手立马就发觉她的视线,眼神都没撇过来一个,又舀了几个蔬菜丸子放进她碗里。
她看了一眼碗里的菜,继续盯着伏黑甚尔。
对方紧紧盯着锅里马上煮好的肉片,好一会儿才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什么?”
“明天陪我去禅院家吧,甚尔。”
“不干。”
爸爸和津美纪原本正各自端着两盘肉送过来,听到这话,爸爸脚步一转,面无表情地又推着津美纪把肉送回厨房了。
樱井妈妈笑眯眯地看着闹别扭的爸爸,在锅里放了点爸爸喜欢的菜。
樱井星有点苦恼,“我不想一个人去禅院家啊。”
伏黑甚尔斜了她一眼,“你是禅院的神子,怕什么?”
“……上次知道我去了东京校以后,禅院直哉给我写了一百多封信,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去京都校,是不是因为在京都校给我建的米高雕像太小了。”樱井星平静地说,“还有人跑到我的学校门口拉了横幅,写的都是‘禅院恭迎神子归来’之类的话。”
伏黑甚尔沉默了。
“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当这个神子来着?”
是为了让自己社死得更猛烈一点吗?
“……我也不明白。”
*
到禅院家主要是为了查资料。
御家的过往秘辛,基本都被封存在各个家族最隐蔽的密室中,用各种结界和符咒层层封印起来,防止外人染指。
然而如今,外姓的神子大摇大摆走进了密室,还得让另一个外姓人在门外对脑残粉严防死守。
略显昏暗的密室中,樱井星盘腿坐在地上,珍贵的文献记载被随意地摆在脚边。
门外时不时响起肉.体被踹飞的声音,隐隐还能听到伏黑甚尔的暴躁发言:“都说了她不想看到你们”“我也不想看到你们!”“恶心死了”“一群废物,滚”……
她努力催眠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忽略门口乒乒乓乓的声响,仔细地翻阅着文献。
【十种影法术】……禅院家的祖传术式。
以自身影子为媒介,创造出十种式神。
这么说起来,禅院家千年来一直在吸收不同的术式,但【十影法】始终保持着特殊的地位……一直被视为禅院的“至宝”。
她慢慢翻着记录了十种式神模样的画册,一直翻到最后一页时,手指的动作才停住。
「八握剑异戒神将·魔虚罗」
历代十种影法术师中,最强的式神。
整体呈人形,然而头部却没有双眼,两对羽翼从本该是眼睛的部位向两侧生长出来。一条奇异的尾巴从后脑延伸而出,胸膛和四肢却又像是人类的结构。
古怪的式神被黑色墨汁绘制在泛黄的纸页上,静静地与她对视。
“砰”的一声,伏黑甚尔又踹走了一个人,在门口低声骂了句脏话。
樱井星眨了下眼,回过神,将画册合拢放回原处,拿起另一本记载看了起来。
……
结果直到最后,也没有找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继承了十影法的历代术师本来就不多,能够领域展开的更是极少,甚至从没有人成功调伏过第十种式神魔虚罗。
或许是出于对底牌的顾忌,记载中对十影法的领域展开描写几乎没有,更多的影法师反而将召唤魔虚罗当成了同归于尽的手段。
她揉了揉眉心,让大脑放松了一会儿,抱起叠好的书,打算放回原处。
关于十影法的记载基本已经看完了。
樱井星一本一本放回书架上,目光在书脊上滑动,忽然,一个特殊的词语突然闯入了视线。
和其他因年代久远而破旧的书册不同,这本薄薄的册子用精美的纸张包裹,被保存得很完好。狭窄的书脊上,写着短短的一小行字——《萤姬物语》。
萤姬。
物语。
嗯……
……萤姬本人,对这本书感到好奇是很正常的吧?
樱井星盯着那本册子看了两秒钟,谨慎地回头看了一下门的方向,确定没人会进来后,有点忐忑地拿出了那本书。
这本书显然已经存放了很长时间门,虽然能看出保存者的用心,但纸张还是泛黄变脆了很多,翻开书页时,会发出植物纤维摩擦的沙沙声。
第一页只写了短短几句话。
‘萤姬自天地而生,五百年一轮回,使此世脱诸灾难苦厄,复反哺天地。’
平安时代,金色光海,巫女胧车,黑潮尽退。
……人鬼御前对弈,神子云游四海……诅咒之王只余十指。
战国时代,渡六眼怨灵往生……
……百年后,禅院家主、五条家主御前对决,十影法与六眼同归于尽。
再往后,是用崭新的墨汁添上去的文字——
‘五百年已至 萤姬 六眼 十影法 星浆体 皆已现世’
‘咒术轮回 再启’
*
禅院家和五条家,御前对决……
在五条暁往生的百年后,也就是江户时代吗?
六眼和十影法同归于尽,当时的六眼,应该是在暁之后诞生的那个孩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个家主才会用那样惨烈的方式了断呢……
她几乎把禅院家的密室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清晰的解释,记载下来的只言片语都语焉不详,似乎就连禅院本家也对当年那场死斗的起因和结果有些模糊。
樱井星埋着头想着心事,以至于夏油杰出声叫她的时候差点吓了她一跳。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吗?”半丸子头的青年笑了一下,狭长的深紫色眼睛垂下视线望过来,像是闲谈般问道:“在想什么?这么一副入神的样子。”
樱井星摇了下头,“去禅院查了一下十影法的记载,没有什么收获……”
“很努力嘛。”夏油杰有点好笑地看着她,“所以你的两天假,第一天去查资料,第二天就回学校了吗?”
按咒特办的要求来说,她今天应该继续休息才对的,结果却在学校里碰面了。
“不能这么说,在学校和大家一起的时候,对我来说反而是休假哦?”樱井星笑了起来,“拯救世界只是课余生活。不过既然碰到了……”
她举起一只手,作提问状:“我有问题要请教夏油老师。”
夏油老师挑了下眉,“请讲,樱井同学。”
“请问上次老师说的‘太刀’‘萤姬’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啊。”夏油杰稍微歪了下头,目光望向远处,似乎在思索。“之前我跟你说过,悟曾经想起过所有的记忆——连我不知道的轮回也一起想起来了。”
他的视线从远处回落到她脸上,有些意味不明,“他昏迷的那个时候,嘴里自言自语着念了一句话。”
“萤姬之刀,存于影界……”
在这片无人的角落,夏油深紫色的眼睛对上她的视线,慢悠悠的开口:“——就是这样。也许五条家或者六眼有留下更多的记载。需要的话,就找悟带你去五条家找找看吧。”
她的刀?
樱井星有点纳闷,还是点点头应下来。
她打量了一下夏油杰,“你现在要去外面吗?”
夏油老师叹了口气:“最近带着咒灵游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特别的孩子,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新同学加入了。”
“……带咒灵游街?”樱井星的脸都皱在一起了:“你真的听悟的那么做了?”
她刚来高专的时候,因为一年级和二年级对练时会有人落单,五条老师曾经相当‘贴心’地建议再招一个新生——让夏油老师带着咒灵游街恐吓,发现有潜力的孩子。
……就算想要招生也不是这么招的啊。
夏油杰没忍住笑了一下。
“当然不是真的,你对我稍微有点信心啊。”他用大拇指比了下山下的方向,“是虎杖和你出任务那次,遇到了一个能看到咒灵的高中生……我要去确认一下他的情况。”
“入学考核?”
“啊。”夏油杰温声说,“入学考核。”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忍受咒术师的残酷世界的。
*
是在绝境中抓住的蜘蛛丝,还是有了更多选择后,依然想要踏上那条路?
“我会告诉老师的,保持联络哦~”
“啊……嗯,好!”
在和虎杖悠仁道别时,吉野顺平以为自己是前者。
然而在家门口被警察拦下后,事情好像又发生了改变。
……他感到很不真实。
“我们接到了咒术师的投诉电话,才知道任务开始的时候,你被锁在器材室了……”
咒术师的投诉电话……?
……那个时候,只有那个人发现了他吧。
是她啊。
“非常抱歉,这是事前封锁工作的重大失误……把你带到器材室的涉事人员已经调查清楚,出于保密要求,对外会称为毒气泄漏,相关人员也会在特别法庭接受审判……”
因为吉野顺平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件事,警察就跟着他到了河边的草堤上,相当细致地解释情况。
在咒术师开始清理咒灵后,任务场所的危险性就会变得很高——原本只是校园霸凌的一件“小事”,因为涉嫌咒灵谋杀,也变成了严重的刑事案件。
“……就是这样。你想要出席咒特办的特别法庭吗?我们和成步堂等优秀律师有合作,不想出席的话,也可以由律师来处理……”
吉野顺平没有出席法庭。
警官先生离开前,给他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据说,那是一个宗教的法务部门,一直在无偿用法律帮助弱势群体。
他把那张名片放在了枕头下。
回到学校的时候,第一次收到了老师的道歉。
“非常抱歉,吉野同学。”胖胖的老师颓丧地垂下头。他已经被停职,却还是特地赶到学校门口,对过去忽视的学生鞠了一躬。
吉野顺平也没有原谅他。
放学后的影像研究会活动室,没有人再来打扰他和朋友的谈话。
被踩坏的电影录影带,不知道是谁重新买了一份,默默放在他的桌洞里。
那些过去的阴霾,似乎都随着被拧断的铁锁,一起掉在器材室门口,再也关不住他了。
“那么……你现在的选择是什么?”
黑发的高挑男子问道,旋涡状的纽扣在深色的制服上,反射着夕阳的光线,有点耀眼。
如果留在这里,他能回归普通的日常,和母亲一起平静地生活下去。
即使霸凌再次发生,顺平也知道了如何保护自己。
而如果像之前想的那样,进入那个超常的世界的话……
一定很残酷吧。
光是在漆黑的器材室里,隔着遥远的距离听到的声音,就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承受极限。
“咒术师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男人深紫色的眼睛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有很多想说的,但最后他只是垂下眼,发出的声音近似叹息。
“……会很辛苦的哦。”
掩盖在外套和皮肉下的伤口,结了痂,碰到以后,还是会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但是对着这个尚未经历一切的少年,他还是用了一个堪称温柔的词语。
辛苦。
这么简单的词语,被黑发的咒术师说出口的时候,却好像有了很沉的重量;又被温柔的外衣包裹着,不至于刺伤他人。
辛酸,痛苦。
每一件都是无法诉诸于口的故事。
妈妈说,学校只是一个小水槽。
人生还会有更多更大的水槽。
那个人……她所在的,也许就是给无数水槽,注入水源的大海吧。
吉野顺平望着河面上飘走的落叶,无意识地伸出手。
人性……是丑恶的……吗……?
“……我想去。”
“嗯?”
夏油杰垂下头,望向这个有些沉默的少年。
长发遮住右半边脸的少年抬起头,发丝往旁边偏去,露出了一点额头上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