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在压抑里,始终负重前行。每每母亲说什么她都听着,甚至连叛逆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她已经没有爸爸了,不想再失去妈妈。
闻知也知道孙慧辛苦,所以对方说什么她都应着。害怕自己出了事,妈妈一个人孤立无援。
可这样的生活太累了。
就连喜欢别人的时候,下意识的想法也是自己不配喜欢他,甚至因喜欢对方而觉得抱歉。
她包装着自己的正常,小心翼翼地不让人发现原本的怯懦。
但闻知没想到她的自卑会被贺占年这样明明白白地点出来,有种一下子被戳到内心的酸软感。
社会总是在规劝人们应该怎么做,觉得这个专业好就都叫小孩去学那个专业,丝毫不看小孩真正喜欢什么;觉得大学要多好,工作要多好,工作之后又要嫁给好人家才算成功。
闻知觉得自己一直在被这个世界推着走,连停下来的时间都没有。
没有人在意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只是一味的告诉她要怎么样,还永远把她跟更优秀的人比较来以此证明她不够好。
但贺占年却说想让她开心、快乐。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只要她开心快乐就好。
可是这样的人,却很快就要不在了。
闻知太难过了。
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因为自己脆弱的一面被戳破的缘故,以至于压抑了很久的情感终于溃了堤。那种感觉上来忍也忍不住,情绪已经压抑不住。
“想哭就哭吧,不用忍着。”
她隐忍着,却听到对面的男人轻声说了一句,声线有种温暖而磁性的颗粒感。
一种极度的痛苦跟委屈将她淹没。
闻知低下头来,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因痛哭而失态的模样,两只手捂住脸庞,微微弓下腰去。直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脸庞滑落又从指缝间流出。
心里好累、好疼。
或许大哭一顿什么都解决不了,但或许她真的需要发泄一下,纾解自己这十多年来的痛苦——
直到她哭着哭着,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方抱着她,让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处,用掌心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其实她知道那是谁。
甚至能听到对方妥帖的心跳声。
但当时当刻,闻知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只是想哭,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着的东西,放声大哭而已。她捂着脸哭着哭着,眼泪留到唇舌里,咸咸的。
“没关系的。”
“有我在。”她靠在他身上,听到男人异常温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但他能知道什么?
贺屿之家庭条件好,家里有钱,长得又好看,从小就有那么多人喜欢他,捧着他。他永远都不可能真正体会到她所感受的痛苦。
但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的痛苦么?
那也未免过于苛求。
一个人的世界观价值观由他的出身、教育和成长经历所决定。并不是自己选择的。
闻知也不清楚自己哭了多久。
总之是很久很久,嗓子都痛了,眼泪似乎都要流干。
她从未像今天这样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哭过。直到哭累了,才慢慢停下来,思绪也稍稍回炉了一些。
她哭得太忘情,以至于眼泪浸到了男人那身昂贵的西服上。
脸贴在那儿时,有温温湿润的感觉。
闻知抽噎了一下,用手推了推他,才重新直起身来。
她眼睛仍然酸着,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哭过异常的缘故,内心那种压抑堵塞的感觉消失了很多。
“不好意思。”她说。
因为刚刚哭过,嗓子还有些虚弱的哑。
贺屿之看着她,胸口微微缀得发疼。
可是,当他本想伸手替她擦一下眼泪时,却被对面的女人不声不响的后退了小半步,躲开了。
他心里骤然一痛,收回手来。
“所以是因为爷爷的病么?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他皱了皱眉,耐着性子轻声问她,仍然想要探究其原因。
他是多么的想要帮她。
但只是闻知微微转过身,侧面对着她,什么也没有说,恢复到平日里温柔且安静的状态。
阳光正斜斜地打在女孩儿身上,使她整个人站在光下。
只是,那张莹白漂亮的脸上却有一种悲戚。
“贺屿之……你是不是去找了我妈妈?”
过了一会儿,闻知才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她开口的时候并没有看向他,而是侧对着他,眼神落在不远处的芭蕉叶上。
“是。”
贺屿之实话实说,没有半点遮掩。
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那不是他的风格。要狠,要准,要达到目的,但也光明磊落。
“我想给她换个轻松的工作。”
“正好那边我看中一套还不错的房子可以给阿姨住,这样居住环境会好很多。”他回答。
闻知没说话,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直到又过了很久才说:“我妈妈说……”
“说你想娶我,是吗?”
她转过头看向他,眼角仍然有刚刚哭过留下的痕迹,眼睫毛被打湿成一小撮一小撮的。但眸子却依然清凌,纯净得像琥珀色的琉璃。
“是。”他回答。
贺屿之心里颤了颤,有种涩然的感觉。
她站在阳光下时,仍然是他记忆里少女的模样,单纯善良的神情神态都和曾经别无二致。只是眼睛旁边的那一块胎记没有了。
可他仍然记得它的颜色和形状。
她不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却总是频频在他的梦里出现。
可是他犯了无法饶恕,无法挽回的错误。几乎要永远失去她。
好多个在国外的夜晚。
即使只是出现在梦里,好像都是善良的她对他施舍。
他真的很坏,贺屿之自己也知道。
明明给她带来了最重的伤害,却还企图能回来重新拥有她,妄想她能回到从前喜欢他的时候,安静且温驯。
他真的很自私。
永远都很自私。他无法接受她跟别人在一起,那让他感到痛苦。想要挽回她,弥补之前的错误,她却又总是躲着他。
买什么都不喜欢,等她又会让她受惊。
没有人教他应该怎么做,教了的用在她身上又都是错。
放她走吧,他也曾无数次对自己这样说。
可是他又放不下……只能拾起。
想给她最好最好的东西,弥补十字开头的年纪所错过的一切。
想要好好爱她,保护她。
“我当时也跟你说过,想要娶你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
“你可以拒绝我,没关系的。”贺屿之说。
“你说我去找你给你送礼物会让你有压力,不舒服,我就没有再去了。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心一些,但我是喜欢你。”
“可能方法不对,让你不舒服了,但我不知道要怎样做。”
他尽量向她解释着,却只看到闻知收回视线,淡淡地垂下眼帘。
“那你现在还想么?”她问。
“什么?”
贺屿之眉心拧了拧,略微蹙起,忽地有些愣住。
他不确定闻知刚刚问了什么,还以为是自己没有听清。
“那你现在还想娶我么?”
闻知又问了一遍,声音有些闷闷细细的,很软,又带着些许迷茫跟不确定。
“当然。”贺屿之回答。
他不知道闻知为什么忽然问这句话,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仿佛原本身处地狱,却好像一下子抓到了光,连带着他整个人瞬间扶摇而上。
他一动不动,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头脑发热,眼底迸发出猝然明亮的光,迫切地等着她说下面的话。
或是天堂、或是地狱。
其实……也只是在心上人一句话之间。
“那就结婚吧。”
他看到她垂着头,小小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这两天休息,民政局不上班。找一个你有时间的工作日告诉我,我好请假。”
她平静且淡然的叙述着,最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结尾。
“如果你也同意的话。”
贺屿之整个人僵住,只是看着她,心脏像是被温暖的海水瞬间填充涨满。像是溺水濒死的人——
终于死里逃生。
而她是救赎他的天使。
作者有话说:
臭小狗,她是折断翅膀跟你在一起的啊呜呜呜(女孩子不能太善良)
我要是改名叫《月亮与垂耳兔》大家觉得怎么样(ps:我若是这么问了就是说明希望大家可以骂醒我,让我改变这个想法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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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若即若离”◎
“你说什么?”
贺屿之高兴的有些语无伦次, 沉黑色的眸子里闪着光。
“没听到就算了。”
闻知略微蹙了蹙眉,这样淡淡地说了一句,背着包就要往外面走。
谁知还没走两步便被贺屿之拉住:“我听到了!”
“你说要嫁给我, 不能反悔!”
他开心得像只小狗, 眼尾微弯,一点都没有平日里成熟稳重的样子。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我会给你最好的婚礼, 你以后想在哪里定居?沪城吗?”
“我到时候让人选几套独栋临水的别墅带你去看好不好?还是你更喜欢临公司近的平层?要不我们都买?”
“下午我就联系品牌方,让他们送几套戒指给你看。”
“或者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我让他们定制。”
贺屿之好像一瞬间就想到了以后的很多事,语速很快地跟她说着。
闻知能看出来他的激动和兴奋,眼睛里有猝然亮起的光,那种自然而然的兴奋是无法装出来的——
除非他是个影帝。
但相比之下,闻知却平静得多。
“不用。”她抿了抿唇说。
“就领个证就好了。”面对这样的贺屿之,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虽然她能感觉出来他是真的开心。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但他应该是真的希望能跟她结婚的。
想到这儿, 闻知的睫毛不自觉垂了下来,掩住眸子。
“为什么?”
听到闻知说不想办婚礼,贺屿之蹙了一下眉。原本很高兴的样子也收敛了几分, 重新安静下来,看上去有些不解。
“我不喜欢人多……”
“如果你一定想办的话就只叫几个亲戚朋友就好。大张旗鼓就不必了。我有些不适应。”
闻知想了想, 这样回说。
跟贺屿之不同,她好像对结婚这件事没有什么感觉。
仿佛不是她结婚一样。
也没有开心, 也没有不开心。
贺屿之是她唯一喜欢过的男生。后来从北城离开后, 自己也只忙于考大学的事, 对其他漠不关心。
上了大学, 虽然去掉胎记之后也经历过他人的示好, 也有所欣赏的异性, 但始终没再遇到过一个让她有明确喜欢感的人。
她好像失去了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闻知有时也在想,自己的心结到底是什么。
是胎记,还是那天走廊里贺屿之跟他那些狐朋狗友们对她的厌弃,又或是兼而有之。
她原本就不自信,又患得患失。
那时好不容易因为他,觉得生活里有了一丝光明,开始偷偷幻想对方会不会也喜欢她,感恩于自己这样普通的女生,也能拥有这份幸运。
却没有想到贺屿之说只是在可怜她——
这让她一下子失去了希望,掉落到比之前更深的黑暗里。
爷爷说希望她开心、快乐。
但到底怎么样才能开心快乐呢?
这么多年,闻知能感受到的只有青春期阵痛后的平静,而不是创伤的愈合。就好像有一根刺扎进了肉里,时间太久,已经能跟身体和谐共处。
却又始终存在着,时不时出来痛一下。
你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爷爷的话让她意识到,她真的很需要走出这个情绪跟痛苦的怪圈,否则就会永远被困在里面——
可这本不是她的错。
说来也好笑,闻知找不到能让自己快乐起来的办法。现在却又好像有着能让其他人开心的能力。
好像跟贺屿之结婚的话,妈妈就会高兴,爷爷也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