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地宫中亮起了一抹火光。
徐清川护着一盏随身携带的灵烛,从祭台另一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在火光的映照下,整个地宫骤然明亮起来。
明黛下意识地抬头环顾四周。
整个大殿的面貌逐渐显露在众人眼前、脚下的环形祭台上的花纹也变得分外清晰,既像是一处阵法,又像是一种图腾。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已经清醒过来,从不同的地方先后起身,可明黛扫视了一圈,唯独不见江淮声的踪影。
她心中顿时一沉。
“江淮声呢?”
徐清川:“不知道啊,我是听见你和阿阮说话才醒过来的……你没看见他吗?”
李拾月:“我也才刚醒。”
空莲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同样也摇了摇头。
明黛的心顿时揪紧。
那一瞬间,她眼前忽然浮现出了青年那毅然决然的背影,以及他手持长剑意图弑魔的那一幕……
该不会……
“我在这里。”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下意识地转头朝那处看去。
不多时,一道瘦削的身影扶着洞壁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手中提着半截断掉的剑。
确实是江淮声无疑。
看清人影的瞬间,就连明黛也没有察觉到,那一刹那,她竟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还好……
明黛:“你受伤了?”
江淮声:“一点小伤,不碍事。”
他说得风轻云淡,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一身褴褛的衣衫,绝不会是“一点小伤”那么简单。
他避重就轻地说:“我比你们先醒一段时间,但我没有看到你们在哪儿,便往其他地方摸索去了,方才听见声音,这才又走了回来。”
徐清川:“那你可有什么发现?”
江淮声:“我去了几处侧殿,几乎都被碎石封死了。”
徐清川皱眉:“那我们岂不是被困在了这里?”
江淮声摇头:“此处有风流通,一定还有其他的路。”
“除此之外……”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洞壁,语气凝重:“这洞壁上的画似乎也有些古怪。”
“壁画?”
众人闻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徐清川大着胆子跨过那一湾死水,举着手中的烛台靠近洞壁,果然看见洞壁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不少小人。
有的看起来像人,有的看起来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画风抽象却又神秘,看起来像是千百年前的产物。
但随着时光变迁,不少地方已经被盐分和流水侵蚀,导致画面变得残缺不齐,再加上这阴森森的地宫,隐隐让人觉得有些不适。
徐清川:“这些壁画是什么意思?”
江淮声:“看起来像是在记录什么仪式。”
明黛沉声道:“既然是在这地宫当中,那必然与此处有关……难不成是祭祀?”
话说到这,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正中间的那朵石莲。在火光的映衬之下,莲中的那点灵光已经淡得微不可见。
空莲忽然咦了一声。
明黛转头看他:“你认得这莲?”
在明黛的概念中,莲花之类的东西多与佛教有关,想来此世的梵刹也不例外。
果不其然,空莲点了点头。
他道:“光看外形,倒是与南海睡莲极为相似。”
明黛:“南海睡莲?”
空海:“花开十年,花败十年,生死循环,往而复来。故曰睡莲。”
“古籍有云:南海睡莲本是无根之花,因此,对于它们而言,枯败并不意味着死亡。花瓣凋落、花心沉底,待到仙气蓄够之时,便能使其再度活过来。”
“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往这石莲中注入一些灵力看看。”
明黛想了想,同意了。
不过她并未着急动手,而是先让李拾月带着小豆丁站远一些,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抽出一缕灵力注入了那石莲之中。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经过了天雨果的那一次以后,明黛对类似的事情都十分谨慎,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一切都很顺利。
灵力落在石莲上,就像是流水一般,很快便顺着缝隙渗入其中。
渐渐地,灰败的石莲再度散发出光泽,灵光自其中透出,莲花瓣瓣打开,一阵绚目的光芒闪过之后,最终露出了一截卷轴。
空莲将那卷轴取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展开,却发现那竟是一卷灵动的水墨画。
高山流水。
正是他们之前所处之地。
而在那画中,整个世界一直都处在流动之中,像是一个出不去的困境,黑白颠覆、周而复始。
空莲也不由得感叹道:“画中有阵,阵中有画,此卷绝非常人手笔。”
美中不足的是,画卷的背后被人题了两个字,笔锋透过绢面,正好位于那山巅之上——
【荒唐】
明黛哭笑不得:“……原来如此。”
怪不得魔气肆虐之后,整个世界都化作了水墨,原来他们本就身处一幅画卷之中。
而她后来所见到的那名女修,极有可能便是这题字之人。
不过……这画卷和这地宫之间又有什么关系?此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几人当时又为何会落入秘境之中?
画中没有答案,明黛只好先让空莲将那画收了起来。与此同时,徐清川那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明黛:“怎么了?”
徐清川:“我找到几颗魔核。”
魔核?
明黛微微一怔,连忙走上前去,果然在他所指之处找到几颗镶嵌其中的魔核,不过那些魔核都已经失效了,只剩下一具空壳。
没过多久,李拾月和奇安也在祭台上找到了同样的东西。有的品相完好,有的已经风化粉碎,但仍然让人倍感不适。
明黛忍不住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西海境,魔宫遗址。”
她话还没说完,一道陌生的男声骤然将她打断。
与此同时,那主殿之上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不紧不慢,好似闲庭信步一般,无形之中给人压迫之意。
几人纷纷停下手中之事,目光如炬地朝那声音来源处望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那道声音响起之时,奇安忽然绷紧了身子,前躯伏低,如临大敌。
脚步声渐进。
片刻后,只见那厚重的洞壁如波纹般荡开,一道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来人身形高大,约莫两米有余,浑身带着淡淡的血气,一双黄金瞳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明黛的脸上:“唐长老,久闻大名。”
明黛微微眯起了眼:“你是谁?”
与此同时,江淮声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剑,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可那人却像是一点也没察觉到似的,嗤笑一声,说:“长老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脸上笑意渐敛,黄金瞳中冷意毕现:“明人不说暗话,此处乃是本座的地界。”
“本座可以帮你们离开这里,也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其他徒弟们。不过相应的,本座也有一个要求。”
“其他人可以走。但有一个人,必须留下。”
第181章 ◎这个世界,光有志气,一文不值◎
“不可能。”
明黛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
先不提眼前这人是否可信,光是他这荒谬的要求,明黛就不可能给他什么好脸色。
那人似乎料到乐她会这么说,丝毫也不慌张:“唐长老莫急,本座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知道你们在调查什么。”
话音落下的同时,只见一丝灵光闪过,有什么东西直接从他袖中射了出来,裹挟着气浪,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楚。
不带杀气,却也没多少善意。
十足的下马威。
江淮声抬起手,面不改色地将其接下,灵力与妖力相抵。足足好几秒钟之后,那动静才渐渐消停下来。
他摊开手,收敛灵力,掌心赫然是一枚完好无损的天雨果。
明黛脸色微沉,唰地抬头看向对方,隐忍怒气:“西海各族果然与魔有勾结。”
那人答:“是,又如何?”
明黛忍不住责问:“倘若灵气覆灭,整个修仙界都将陷入万劫不复,这么做,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那人嗤笑一声,百无聊赖地说,“但至少,不会比现在还坏。”
“行了,问答到此结束。”
“唐长老若是有什么疑问,只要出了这地宫,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探寻,本座今日来此,不为别的,就要一个人。”
“你们可以离开,但他——”
那人话还没说完,一道身影忽然嘶吼一声,再也忍不住,直接从明黛身后冲了出去,霎时间,杀气毕露!
明黛:“奇安!”
明黛吓了一跳,连忙出声呵斥。
可奇安就像是没听见似的,拼了命地向对方扑去,周身气势浑然暴涨,灵魔两种力量同时从他身上爆发,瞬间纠织成无边的恨意!
“就这?不自量力。”
男人漫不经心地冷笑一声,甚至连手指都懒得动弹,强大的威压猛然爆开,无形的气浪瞬间充斥整个地宫!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奇安甚至还没摸到对方的衣角便被那力量给撞飞了出去,重重跌倒在地上,扬飞一地尘沙。
然而奇安显然并不死心。
过去的他身怀兽人血脉,空有一身蛮力,却不善打斗,也畏惧打斗,遇见事情只会一味地回避。
但师叔教会了他什么是勇敢。
自从清北书院正式开班之后,这大半年以来,他没日没夜地同师兄师姐们一起练习、考核,早已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
更何况眼前这个人……
新仇旧恨叠在一起,压得奇安几乎快喘不上气。哪怕他知道双方实力悬殊,他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吼!”
跌落的那一瞬间,大虎迅速调整好呼吸和角度,一个翻身便又从地上站了起来,再度朝那人扑去,气势不减!
男人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毅力,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和微不可见的欣赏,“倒是有几分志气。”
“不过可惜了——”
他侧身避开奇安的攻击,动作游刃有余,举手投足之间丝毫不显慌张,轻松得就像是在耍猴一样。
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奇安已经发起了数次攻击,却始终碰不到对方的衣角,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可他越着急,对方脸上的笑容便越轻蔑,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奇安心中,刺激得他快要发狂。
“——可惜,到底还是差了些火候。”
“你娘没有告诉过你吗?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光有志气……呵,一文不值。”
话音落下的同时,男人提掌纳气,金色妖力凝聚在他掌心,浩浩荡荡直冲奇安而去!
“住手!”
明黛大喝一声,脚尖一点,提剑便欲阻拦,却已然来不及。
那一掌,看似稀松平常,实则蕴含无穷气力,速度更是奇快无比,还未等众人做出反应,那一掌便已经重重地落在了奇安的头上。
刹那间,奇安只觉得脑海中一阵嗡鸣。强大的气劲从他的头骨穿透而下,连带着厚重的皮肉也掀起一阵波浪起伏。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人按下了慢速键一般,所有的景象在大虎的眼前慢慢倒放拉远,最后变成飞溅的水花。
轰——
是大虎落入水中的声音。
“师兄!”
小豆丁惊叫一声,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去,空莲原欲出手搭救,却在看清她入水后那一瞬间猛然一怔。
李拾月:“大师!”
被她这一声喊,空莲迅速回过神来,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连忙祭出法器潜入水中。
与此同时,明黛的剑已经杀至那人面前,直取他咽喉而去!
剑淬寒光,锋芒毕现!
男人闪躲不及,衣衫被剑刃割破,长发被剑气削断,洋洋洒洒地落下,若是他的反应再慢上几分,肩上必定血流不止。
“不愧是剑宗,果然好剑法。”
“看在她的份上,本座原本无意为难你们,但现在看来,今日若是不先打上一场,恐怕是无法善了了。”
“少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