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怎敢如此, 他们是朝廷的官兵,竟为私所用,截杀良民?”姝宁怒道。
怡宁也小脸严肃,连糕点都不吃了。
“……幸亏当时你大哥路过救了我, 只是彼时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 又为何截杀于我, 事后……”
颜青棠又给二人讲了她和纪景行去扬中岛的事, 讲了她当初火烧自家仓房釜底抽薪之事,以及当初她怀着身孕,被人当街截杀,还有纪景行出海的事……
后者是听纪景行转述的。言而总之,这些故事又惊心又动魄,听得两人是聚精会神,听得姝宁是满脸复杂。
看着她一直淡定的表情,姝宁突然道:“我突然有些明白,大哥为何会选你当嫂嫂了。”
呃?
颜青棠笑道:“那我能将你这话,理解为夸赞?”
这时纪景行从外面走进来,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夸赞?”
姝宁连忙看了颜青棠一眼,说:“没、没说什么。”
颜青棠竟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心虚神色,她很怕她大哥?
“没说什么。你事谈完了,这么快?”
之前她一个人回来,就是因为临时有人找他有事相商。
纪景行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窗外。
“你们看看都什么时候了?”
颜青棠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傍晚了。
姝宁也才反应过来,忙站了起来。
“那我带怡宁回宫了。”
颜青棠阻止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是用过晚饭再走吧,我让厨娘做几个江南菜你和怡宁尝尝。”
怡宁忙插嘴说:“大姐,用了晚膳再走。”
姝宁无奈道:“你个贪吃鬼!”
之后二人留在这用了晚饭。
刚用罢,宫里来接二人的车到了。
“大哥,嫂嫂,那我们回宫了。”姝宁说。
怡宁还有些不想走:“要不今晚不走了,明天再回去吧?”又对颜青棠说,“嫂嫂,我今晚留下跟你睡行不行?”
一听此言,纪景行顿时变了脸色。
“母后都派人来接你了,你不回去?”
“可我舍不得嫂嫂,我还想听嫂嫂讲故事。”说着,怡宁又是泪眼汪汪,小手还抓着颜青棠衣袖不放,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嫂嫂……”
颜青棠被她看得心都化了。
“那要不,今儿就不回了?”
纪景行忙一把拎起怡宁的衣领子,将她塞给姝宁。
“快回吧,免得母后担心。同福,你送送她们。”
“是,殿下。”
等人走后,颜青棠失笑道:“你这是干什么?怡宁她还小。”
纪景行瞅了她一眼,说:“你不知她缠人得很,有了第一回,肯定还有第二回以及无数回,当初就是因为她太缠人,父皇才让她搬去姝宁的长乐宫。”
见她啼笑皆非看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此言实在太有损父皇的威严,也有损自己的威严。
“对了,姝宁她们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看姝宁有些不对劲儿?”他转移话题道。
颜青棠嗔了他一眼:“我还想问你,姝宁怎么看着好像有些怕你。”
这……
这故事就要追溯到很多年前了,姝宁小时候被她大哥教训过,反正那回挺让她记忆犹新的,因此即使长大了,也有些怕他。
不过,弟妹几个哪个不怕他?
除了最小的怡宁。
纪景行也没瞒她,大致给她讲了讲。
“我倒没想到,你幼时那么坏啊?”
他不敢苟同:“这叫什么坏?这叫管教弟妹。”
也叫腹黑。
不过这点腹黑在她面前就不够用了。
“你还没跟我说,姝宁怎么来了?这丫头我了解,她若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不会如此心虚。”
颜青棠心知他若想知道,随便问问同喜和同福就知道了,也就没瞒他。
说完,又道:“我倒没想到你竟这么招小姑娘喜欢。”
“什么叫招小姑娘喜欢?”
纪景行脸色有些尴尬。
“荣福带来的姑娘,若没弄错,应该是建平侯许家的,她和荣福是表亲。至于陈仪,她母亲和母后算是堂姐妹,一直跟母后很亲近。先不提陈仪,那许家女子动机肯定不单纯,哪是因为仰慕我才如此,多半是汉王府和建平侯家动了什么心思,才会借着小辈儿来试探。”
他顺道又跟她说了说汉王妃,重点其实是汉王府,说他父皇当年还是魏王时,同是兄弟的几个亲王一点都不省心。
汉王相对还是老实的,见势不成就偃旗息鼓,不敢再跟三哥争抢皇位。
即是如此,后来汉王也是为朝廷立了不少汗马功劳,彼此关系才融洽。不过汉王常年不在京城,镇守在云南。
他顺道还讲了当年幼时他在上书房,跟汉王家几个孩子发生的故事。
“汉王妃不太得宠,汉王叔他在云南那生了孩子,就往京城送。家里乌烟瘴气的,汉王妃只一子一女,那纪徇还是个不省心的,怪不得会在娘家动心思。”
想想,唯一的嫡子不成器,汉王心不在自己这,王府里两个侧妃一堆姬妾,关键侧妃所出的庶长子,年纪都比自己儿子大,还比自己儿子成器。
若非荣福和太子是堂兄妹,她真恨不得把女儿送进宫当太子妃,这样才能保得自己儿子顺利继承王位。
“那照你这么来说,荣福郡主目的不单纯,那位陈姑娘就是单纯仰慕你了?”
“这——”他忙道:“说实话,若非今天的事,我还不知道小姑娘对我竟有这种心思,我从来是把她们当做妹妹看待。”
颜青棠轻哼了一声,这茬算是过了。
之后二人回寝殿,沐浴洗漱不提。
躺在床上后,颜青棠有些感叹道:“以前不觉得,只当这些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们,行事定然不同寻常富贵人家,现在看来,世人做事还是奔着利益而去。”
“本就如此。”
她噙着笑,转过身来捏了捏他下巴。
“那照这么来看,你这个香饽饽,想娶我这个他们眼里江南来的商女,怕是极为困难了。”
一个后位,背后代表着多大的利益,不用细说就能知道。
家中出一个皇后,能保三代富贵。
若是她,她也想拼一把。
“可我这个香饽饽,就看中了你这个江南来的商女怎么办?”
他顺势凑过来,在她眉心上亲了亲。
“在那些人眼里,江南、商女,这两个词串在一起,怎么听都带着一种旖旎色彩,你若真在朝堂上提起要娶我,必定会引起惊涛骇浪,倒不如搂草打兔子,顺带把你想让税科从户部独立出来的事做了?”
纪景行本来心思不在事上头,正分神干其他别的事呢,闻言顿时停下动作,看向她。
两人眼神对眼神。
她挑了挑眉,他也挑了挑眉。
“你这法子好像不错,正好我提赐婚的事,再找个人提独立税科之事,看看他们到底是保哪边。利益无法集中,必然分身不暇,说不定还会因此内讧。若他们保太子妃位,我就让他们闹一阵子,正好把税科独立出来……”
她接着说:“等独立出来后,就可借机清算历年税赋,他们惧于清算旧账,必然支持拟定新策。一点一点来,先落实各地商税,再对人头丁税下手。”
“若他们保户部,正好让父皇下旨赐婚,税科容后再议……”
说着,他爬了起来,“我去找父皇。”
颜青棠一把拉下他:“都什么时候了,你去找父皇,父皇也不一定愿意见你,说不定父皇和母后已经歇下了。”
他顺势亲在她嘴唇上。
“说得有理,那我们也歇下吧。”
另一边,陈府里。
郿嫦得知女儿从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里,心中很是担忧。
开始是担忧,见连晚饭都不出来吃,则就成烦躁了。
“你总放她自己静静,不吃就不吃,一顿不吃也不会饿坏。”陈進道。
“你说说她干的什么事,我之前就交代过她,凡事不要出头,让荣福郡主她们去折腾,她倒好,自己把姝宁惹怒了。”
陈仪进宫是带了丫鬟的,回来后郿嫦见势不对,就问过丫鬟发生了什么事。丫鬟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郿嫦这才知道几个女孩那发生了什么事。
“不行,皇后和姝宁怡宁的态度很能说明什么了,我去劝劝她,让她把心思放下。”
见妻子急匆匆出去,陈進不禁摇了摇头。
不过转念想想,这样也好。
郿嫦去了女儿的院子,院中一片寂静,丫鬟们也知道姑娘心情不好,吓得不敢出声。
“夫人。”
郿嫦直接来到女儿房门前,敲了敲门。
“开门。”
半晌,里面都没有声音。
“陈仪,我告诉你,给我开门!”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响起一个步子。
不多时,门打开了。
郿嫦看了看女儿:“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觉得合适?”
“他不是普通男人,他是太子……”
“你是真心仪他,还是看中他是太子的身份?我怎不知养出个如此贪慕虚荣的女儿了?”
郿嫦几步走进去。
“家里是缺你吃缺你喝了,还是让你走出去低人一等了?以前我不说你,是觉得你是女孩,脸皮薄,为了你,娘老着一张脸,去找你皇后姨母套话,还得你娥姨跟着打掩护。”
“你皇后姨母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太子挑的人,你自己不甘心去了,姝宁和怡宁的态度也很明显了,你何必自讨没趣?还把从小一起长大的姝宁给得罪了?嫁进皇宫真就那么好,你知道坐在那个位置上,若没有丈夫的宠爱和疼爱,一般人是万万坐不稳的。”
“你皇后姨母是命好,有陛下疼着宠着,这些年哪一年大臣们没提议让陛下广扩后宫?哪一年不是陛下亲手压下去的,若陛下稍微定力不足,又或是没有魄力,那后宫已经是遍地开花。”
“可娘你也说了,陛下是可以压下去的,太子哥哥定也能行。”陈仪噙着泪反驳道。
“那你脸皮怎么就厚到,认定你自己就是太子心仪的那个人?他就愿意为你放弃三宫六院?”
“我……”
郿嫦叹了口气:“你别怨娘话说得狠,别的道理就算你不懂,那我们就说说现实。现在太子就认定她了,要娶她做太子妃,你打算怎么办?”
陈仪低垂下头。
“太子哥哥也不是只能娶一个太子妃,他还可以娶良娣……”
剩下的话,被郿嫦劈头打来的一巴掌打断了。
郿嫦气得七窍生烟,来回踱步。
“你行了,你厉害了,你厉害到现在竟然想去给人当妾了!你知不知道妾意味着什么?即使你不知,你看看你两个外祖母……”
她气得眼泪直掉:“因为我跟你娥姨的娘,是给人做妾的,到如今她们还只能待在那府里,要不是我俩嫁得好,逢年过节,也不定能去探望一下。”
“你爹为何不回永城伯府,偶尔回去一趟,还闹得不可开交,你看不清其中的机锋?你知道你爹你娘生下来就是庶子庶女,在家受了多少委屈多少冷眼?我们金尊玉贵把你养大,让你托胎成了嫡出,就是让你给人做妾的?”
她一边骂,一边就往陈仪身上打去。
外面的丫鬟顿时站不住了,忙都涌上来拦。
“我告诉你,你这念头不给我打消,我就当没生过你……”
这时,一个怀抱从后面拥来,郿嫦扭头埋进去就哭了起来。
陈進皱眉看着女儿:“你娘说得没错,你好好在房里反省反省,没反省好,不准出门。”
又对丫鬟们说:“看好姑娘。”便拥着妻子走了。
“進哥,你说她怎么这么糊涂,这么不省心啊。”
“好了,所幸发现得早,多教一教,也不是不能教过来。”
皇宫里,乾武帝和皇后也还未歇下。
福生将得来的消息一一叙述。
听完后,皇后略微有些感叹:“幸亏姝宁这孩子还算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