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将爱意寄山海——梨迟

作者:梨迟  录入:05-25

  她不停点头,“是啊是啊是啊!周嘉也把球给了你,把旁边的竞争者拦在了身后,是你投进去了,是我们赢了!”
  我的心跳从这时才慢慢苏醒,我的手心都在颤抖。
  我转过头,望着几米外的周嘉也,他的朋友已经越进操场勾肩搭背将他围成一团,四周热闹,吵吵嚷嚷,我仍然觉得在做梦。
  直到宣布名次上去领奖,念到了获得第一名的名字。我同组的女生早就已经迫不及待,频频踮脚去看主席台,一念到我们的名字,她已经欢天喜地小步跑上去。
  “上去啊。”
  周嘉也的声音出现在我身边。
  我回头看见他,他神情自若的站在旁边,朝着主席台抬了抬下巴,对我说道:“快点,念你名字呢。”
  仿佛真正该拿第一的人不是他,他早有预谋将胜利拱手相送。
  我想问他为什么要把球给我。
  可我还没开口,他伸手在我的后背将我往前一推。
  我猝不及防几步踉跄向前,我回头,他双手圈在嘴边做喇叭喊着快上去,仿佛比领奖的是他自己还高兴。
  我心底的那点迟疑却忽然消散,再没犹豫,小步跑上了台阶。
  他就在主席台下面,唇角弯弯望着我,满脸的自由和不在意,仿佛这个奖拿与不拿对他都没有任何影响,他始终是世界中央。
  同组的女生已经选好了奖品,站在一边等我。
  她先上来,已经把所有奖品都打量了一遍,在一旁给我出主意。我本来也在纠结,可我在看到桌尾的篮球后,忽然有了主意。
  我径直去抱过那个篮球,跑到老师旁边,我说我就要这个了。
  同组的女生满脸震惊,她说你怎么拿个篮球。
  我抱着篮球快步跑下来递给周嘉也的时候,他也是这个反应。
  他瞪大眼睛,比见鬼还夸张,差点一口气把自己咳死,他好不容易顺了气,这才质问我:“你拿个篮球干嘛?”
  我把篮球往他面前递了递,“给你。”
  他也没再跟我理论,转头就举手,扬声朝着上面的主席台喊:“老师!林薏同学说她拿错了要重新选!”
  老师没听清,朝我们看过来,询问道:“什么?”
  周嘉也正要大声喊一遍,我下意识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朝老师拼命摆手,示意没事。
  老师在忙,见没什么事就低下头继续看名单。
  我松了口气,转过头才发现周嘉也定定望着我,他眉眼锋利,不笑时有一种痞气不驯的危险感。
  我下意识就松了手。
  他直直的目光让我心跳很快。
  耳边拂过的风是轻的,也是滚烫的。
  我小声问他怎么了,心跳却在颤抖。
  他一言不发,只伸手轻轻擦了下嘴唇,而后抬起眼睫不咸不淡道:“林薏,你胆子很大啊。”
  我双手抱着篮球,感觉耳根在发热,他的眼神让我心惊肉跳,我一点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而后他直接捉过我的手腕,拉着我就穿过跑道往前走。
  我惊怔问他去哪。
  他头也不回,“去打篮球。”
  我的表情变为惊恐,“我、我我打篮球吗?”
  他微微侧过头,轮廓的弧度不怀好意:“林薏,是你选的篮球。”
  “可我选篮球是给你的,不是给我的……”我试图讲道理。
  他唇角一弯,灿烂的笑容恶意满满:“是啊,所以我、陪、你打篮球。”
  “……?”
  我看起来很想打篮球吗。
  我满脸不可思议,可是他的掌心温度滚烫,力气让人挣脱不开,逆着跑道上的人来人往,我只能跟着他走。
  该怎么形容那一天呢。
  在那场所有人以为是三角恋的热闹里,他拼尽全力,轻巧又直接的把球放在了我的手上,只是为了将胜利送给我,替我拔得头筹。
  无论那一天重来多少遍,我都会选篮球,然后递到他的手上。
  他以为我问可不可以跟他一组是想要奖品,但其实不是。我只信奉唯一的神明。
 
 
第19章 
  ◎那会是一个让你满意的结局。◎
  那天本该出尽风头的是刘晨艺,有人为她俯首称臣、冲锋陷阵。无论谁输谁赢,她都该是那出万众瞩目里的戏码里的焦点。
  可是那天半路杀出来一个路人甲。
  剧本里最浓墨重彩的那个人,一路护送,将费劲得到的成果拱手相送。
  那些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我很敏感,那种感觉曾经是我初中三年的噩梦,我原本在高一那年已经渐渐淡忘的感觉,一瞬间又仿佛窜过我的脊梁,唤醒了四肢百骸的颤抖。
  像是周身陷入一条爬满老鼠的窄巷,窸窸窣窣,在你经过的时候出现,可你回头,除了黑暗缝隙里隐约的笑声,什么都看不见。
  “就是她啊。”
  “听说啊,她可是……然后……,你明白吧,反正就是那样的人。”
  “别看她平时老实,不争不抢,最茶的就是这种人。”
  “人家会装呀。”
  “长得也不怎么样,你看那张脸,那腿,啧,丑人多作怪。”
  “我听说是从帝都来的,那种大城市,来我们这小地方,指不定是怎么了呢。”
  “她妈妈……懂吧。”
  无数个低声窃语,带着尖锐的笑声,仿佛从无数个毛孔渗透进皮肤,在我的耳边不停的笑,不停的笑,不停的笑。

  那些面孔围绕着我,每一张脸都在笑,他们说着我的名字,交头接耳。
  我听不清藏匿在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只能看见他们说话时露出的獠牙和舌头,在我的路过的时候将视线斜向我,在我走后用手指着我的脊梁。
  他们将我逼退进巷子,如同索命的魂钩,直到我死,才能放过。
  “还好,只是低血糖。”
  我在校医务室醒来。
  无数蝇蚊似的光点在眼皮上跳动,我睁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意识仍有片刻的混沌。
  我反应迟钝,医生问我名字、班级,我的大脑如同坏掉的处理器,我听得见医生说的每一个字,却无法将文字处理成信息,我只像一个木偶般发愣。
  针头刺进血管的细微疼痛才将我唤醒。
  医务室里除了我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医生,另一个是将我送来医务室的同学。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觉得眼熟,但不是同班同学,应该是不认识。
  反倒是他有印象地想起来,问我:“你是不是认识周嘉也啊?”
  我的心脏细微的跳动一下,意识有片刻的清明,我迟钝地点了下头。
  他想了想,似乎想起来点什么,“是不是运动会那天那个——”
  我瞳孔微缩,耳朵里又涌现出无数的讥笑,刺耳得拉扯着我的头发,踢着我的凳子,将我的水杯打翻在课本上。
  我下意识往后逃,撞到了身后的墙壁,后脑的钝痛将我一瞬间拉回现实。
  显然对方也慌了,无措的伸手想扶我,“同学你怎么了。”
  但是无论他说什么,涌进我耳朵里都是一浪又一浪笑声,阴魂不散,仿佛有无数只手向我伸来,生拉硬拽也要将我拖进深渊,我如同窒息将死的人一般痛苦的抵抗和挣扎。
  医生见状况不太对,连忙过来扶住我,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示意我安心,而后回头对那个同学说:“你先回去吧,马上要上课了。”
  他帮我处理好了手背上已经出血的针头,仍在温柔安抚我,我才渐渐安定下来。
  男同学临走前又看了我一眼,一头雾水和迷茫。
  门轻轻掩上,校医务室里顿时只剩下我和医生。
  他温柔坐在我对面,语气很随和,像是闲聊一样跟我缓缓说着一些话。从桌子上的绿植说到校园里的树木,再到平时的课业,没有什么主题,聊到哪就说到哪,他的语气温和没有任何攻击性,话题也平常,我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开始能够对答如常。
  他在这时才开始问我,“你之前有没有看过医生。”
  他伸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这方面的。”
  我摇了摇头,问他:“心脏病吗?”
  我的回答很茫然,他却明白了一切。
  他看我的眼神没有让我感到抵触的悲悯,仍然很温和的告诉我,“课上应该学过吧,健康分为生理健康和心理健康。”
  我点头。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此时仿佛不只是医生,有一种长辈的安全感:“你的病在后者。”
  校医务室位置略偏远,听不见教学楼里环绕的读书声,林间偶有鸟鸣,穿过枝桠,留下一串或轻或重的踪迹,而后又落入空寂。
  这一片寂静里,门口有东西撞到门的磕碰声。
  医生转头。
  是刚刚那个送我来医务室的同学,他半个身体不小心跌了进来,一脸事情败露的尴尬:“对不起对不起,那个,啊对,笔好像掉这里了,想进来找找又怕打扰。”
  医生只沉默看我一眼,而后如常回答他,“你来的时候没有带笔。”
  男同学连声道歉,“噢噢噢,我记错了,不好意思啊,打扰了。”
  这次门直接合拢。
  医生没有再坐下,而是站着看我的点滴瓶,许久后问我:“这个男生你认识吗?”
  我摇了摇头。
  但我想到了他问我的话,他好像认识我。
  我输完了液之后也没有再回教室,而是安静坐在医务室里,医生拿了一本漫画给我打发时间。
  我疑惑地看着这本漫画,医生温声解释道:“是我女儿的,讲的是一个屠龙少年和公主的故事。”
  我点了点头。
  一个下午,就这样坐在医务室看完了那本不算厚的漫画。
  漫画是连载,我问医生还有后续吗,因为这个故事很好看,非常吸引我。
  医生背对着我,在忙他的事,闻言后回答我:“有,这个漫画每半个月出一期,你可以在任何杂志报摊或者书店买到,也可以直接按照上面写的付款方式订购,出刊后会直接寄到你填写的地址。”
  他回过头,语气温和:“好好等到大结局吧,那会是一个让你满意的结局。”
  至于这一期漫画,医生送给了我。
  短短的几页连载里,故事只画到了屠龙的少年踏上拯救公主的道路,前方是无数荆棘,而他一往无前。
  会是一个让我满意的结局吗。
  世人皆爱圆满,可我总是写一些悲观的故事,因为我感受不到这个世间的皆大欢喜。
  我曾经收到过差评,评论说我笔下的人物是恋爱脑,满眼都是男主和爱情,这世界上明明还有很多可以去争取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许是我笔力不足,写不出人生诸多苦难。也许是那位读者的人生远比我幸福很多,她的人生给了她底气和自信,让她有勇气也有信心去争取任何有色彩的东西,亲人,朋友,爱情,所有的人情冷暖里,爱情是最下等的选择。
  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那是唯一的选择。
  生命无尽头的昏暗,我只在这一瞬看见过颜色。
  我回了教室,途经篮球场,夕阳落满了球场,满地都是辉煌灿烂的颜色,那天的篮球场却有些冷清,只有依稀的篮球投筐落地的砰砰声。
  周嘉也平时这个时候都是在打篮球,这天反常,居然没见他。
  可在我回教室上楼的时候,没在篮球场看见的周嘉也,就站在我们班教室旁边的楼梯口。
  他懒散靠着身后的楼梯扶栏,走廊外的光线勾勒着他高大的身形,看起来又冷又淡。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见了我。
  他没动,只低声叫住我:“林薏。”
  逆着光线,他的神色模糊,只是他轮廓锋利,不笑的时候周身有种危险的侵略感。
  我停下脚步。
  然后,周嘉也从楼梯走了下来,到我面前,我才看清他的脸,有一种很久没见的感觉。他很高,狭窄的楼道里,我几乎被笼罩在了他迎面落下的影子里。
  他没有笑,神情很冷,走到我面前之后,他的唇线仍然紧抿着。
  我认识他将近两年,见过他很多样子,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着,不是在制造快乐就是在为自己而快乐,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别人怎么看,他只要想做就会去做。
  他的气场很强,高大的身形和那张带点邪性的脸,很像是目空一切前呼后拥的校霸,刚认识他的时候,我甚至害怕过。
  可他不是,他性格太好,他给我买的零食,我甚至要瞒着不能说是他的,不然会被别人分瓜扫空。
  这样的周嘉也我是第一次见,让我陌生,却不会感到害怕。
  在我们面对面沉默几秒后,他视线微垂,如常问我:“是不是还没吃饭,饿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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