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他戴耳钉,是他成为艺人拍第一部 戏时在微博发的照片,那时候我复读高考结束,看到了他在一年前的九月发的微博。
这几年看多了他的生活,已经摸清楚规律,他平时活动和拍戏都要配合工作的妆造,但是工作以外的私人生活都会戴着耳钉。
此时的视频里,车开过路过一家书店在营业,他临时让人停车,进去逛了一趟出来。
回来上车,视频里旁边的工作人员问他买的什么书。
他大大方方朝着镜头展示,对着镜头前的粉丝们介绍着书的名字和大概的剧情。
那本书我很熟悉,是我所在的网站的作者写的,是当下很火的一本言情小说,作者我也认识,因为在榜上天天见,我们还有微博互关,后来熟悉了还加了联系方式。
工作人员笑得很夸张,像是什么震惊的大发现,“周嘉也,你看言情小说啊?”
他笑得仍然是那个不甚在意的调调,自由散漫,跟谁聊天都像朋友,“我家里还有很多,改天你来我家我带你看看,喜欢哪本可以借给你。”
“不能直接送我?”
“那不能,你知道抢特签有多费劲吗。”
“这本讲的是什么啊?”
“言情小说能有什么。”
“结局是在一起了?”
周嘉也气笑了,“你在问什么废话,现实里的苦还不够吗,都看小说了还不看在一起。”
这段视频我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然后,打了鸡血一般一个激灵爬起来打开了电脑,在我存文档的文件夹里一遍又一遍的翻找着。
全都是悲剧。
遗憾,不甘,痛苦,离别,没有一本是皆大欢喜。
唯一一本让我动过念头要给一个圆满结局的故事,也在认清自己和周嘉也的距离后,写成了遗憾,前不久才交了稿。
那段时间我写不出东西了,很久都没有再写新的小说。
我执着于逼自己写一本结局是在一起的圆满,可是不管我怎么写,我的起调是悲的,我的角色是悲的,我的结局无论怎么都写不到一起。
我删了改,改了又删,反反复复,到后来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我又开始翻看周嘉也的微博,看到他最早那年发的微博,那年暑假我只身一人去报了复读,而他开始走上了演员的道路,他的左耳戴了耳钉,他对着镜头随意的弯着唇,笑得张扬又耀眼。
我做什么都在想剧情,想怎么才能合理的圆满,想怎么才能让故事没有遗憾,连下楼去买饭都在想。
八月份的太阳很大,晒得眼睛都要被刺痛流下泪来。
我拎着饭,穿着拖鞋,校道两旁高大的绿化树下,八月的热气滚烫拂过小腿,头顶的蝉鸣嘲哳难听,嘶哑得像一出唱不到结局的悲情剧。
校道上开过的车从我面前擦过,有那么一瞬,我竟然也在想,双方都车祸而亡……算不算圆满?
我终于魔怔了,去问了那个同站写文的作者朋友,也就是周嘉也的volg里买的那本书的作者。
由于我孤僻又恐惧人群,所以主动聊起来有些难为情。
反复斟酌了几遍,才发过去信息:“皎皎,可以教我一下怎么写甜文吗。”
对方秒回,发了一个瞳孔地震的表情包。
头顶的正在输入中几番来回,她像是终于从震惊中组织好了语言。
发了几个感叹号,“我才想问!!!你是怎么能想出那么多悲苦的东西!甜文难道不比这简单?你爱他他也爱你不就可以是甜文了吗!”
可是我爱他,他不爱我啊。
我们聊了一晚上,皎皎对我进行了一场保姆级教学,就差把大纲写好帮我写成小说了,从怎么相遇,到怎么发现自己的心意,再到怎么发现对方的心意,暧昧,拉扯,坦白在一起的契机。
皎皎问我,学会了吗。
我点头,我会了。
皎皎:“今晚把第一章写出来发给我。”
于是我开始埋头创作,洋洋洒洒,严格按照皎皎教的相遇写出了第一章。
然后紧张地等待皎皎的批改建议。
几分钟后,皎皎发了一个省略号。
她似乎有话要说。
我主动问:“皎老师怎么样。”
皎老师:“宝,你的这个行文叙述方式,整章的氛围和画面感,给我一种他们就算在一起了也要分开的感觉。”
我:“……”
皎皎:“要不咱们算了吧,不要勉强自己。”
玩笑归玩笑,皎皎还是很认真的教了我几天,又连续写了几章发给她看,不仅没把我教会,甚至连她写起来都带着一股悲苦的味道。
最后她说,“如果说文字能够反应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可以说,我在你的心里看不到憧憬,只有悲观,你似乎并不相信自己可以拥有爱。”
至此,我终于放弃了。
因为我知道她说对了。
到了期末准备放寒假,我本来是打算自己一个人留校,像去年一样,跟其他留校的同学一起在宿舍楼里过个年就敷衍了事。
但是阿姨给我发了信息,这一年陆陆续续的联系,她知道我如今是一个人在帝都,怕我难过,问我要不要回南苔她家里过年。
电话里,乐乐也脆生生喊着林薏姐姐我好想你啊。
如今我情绪起伏脆弱,眼皮子浅,听到乐乐这样喊着说想我,我当即就订了回南苔市的票。
我很久没有回南苔了,我在南苔市的好多同学都没有联系了,空间也很少有人发动态了,如今大多都换成了用微信,由于分班或者毕业之后没有什么联系,也没有人告诉我他们的微信是什么,于是就这样跟许多人都散了。
短暂的在顺路车上搭过一程,到站后各奔东西,人与人之间走散其实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时间从来不会停止。
区别不过是,顺其自然,或者,念念不忘。
而周嘉也是后者。
我到南苔市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冬天的晚上来得早,夜色浓得像一团压下来的墨,雾气里都是路人行色匆匆。
正值年关,哪里都喜庆,沿街坠满的红色灯笼连接成串,长街望不到的尽头,仿若照亮人间的天灯。
阿姨和乐乐来南苔市的车站接我。
路途颠簸,从帝都到南苔要转长途,一路坐得筋骨疲乏,在车上睡了一觉。
车上的灯亮起时我才从梦中惊醒,手机里有阿姨问我到哪里了,她和乐乐都在南苔市的长途车站等我。
司机招呼着大家有序下车,带着浓浓的南苔口音,同样睡了一路的同车旅客都在困倦中醒来,疲乏的去提行李下车,交谈间都是南苔乡音。
我的行李不多,就装了一个小行李箱,带了一些换洗衣物和生活必需品。
我拨通了阿姨的电话,一边下车去拿行李。
电话还没接通,就听到身后几米外乐乐脆生生的大声喊着:“林薏姐姐!林薏姐姐!”
我回头,看见南苔市这个不大的老旧长途车站的出口外,阿姨和乐乐都站在那里。
乐乐长高了很多,也不像小学那样扎着两条双马尾辫一脸稚气了,她五官长开了很多,是个灵动的少女模样了。
我高考完的那年乐乐也升入初中,如今我大二,她也刚读初二了。阿姨跟我聊过乐乐青春期叛逆的事,也聊过怕乐乐早熟早恋,乐乐本就雪白可爱,如今五官长开一些,许多臭小子都惦记着她。
可我见她,还觉得她是小姑娘的模样,一见到我还是脆生生的叫着林薏姐姐。
我顿时困意也无了,匆匆拉出行李箱就往出站口外走,南苔市不像帝都那样风雪凛冽,走在冬夜里风如刀割,每一步都如同被风往后推,南苔市的冬天是温和的,从肢体到灵魂,都是暖洋洋的。
阿姨拉过我的手腕,涌动许久才只说出一句你没以前那么瘦了。
我知道她一直担心我的身体,因为我很小的时候被饿坏了胃口,后来生病,有精神性厌食,所以很少吃东西,吃饭也从不规律,以前在南苔时,即使阿姨回家过年也要按时打电话提醒我吃饭。
所以你看,人与人的关联就是这么微妙。
有的人和你血肉至亲,却不管不问你的死活,你主动断了联系,对方如负释重的撇清了一切。
而有的人只不过是帮佣几年照顾你,萍水相逢,却可以很爱你。
我在南苔市没有家,但我有归处。
第25章
我一直都知道阿姨的情况,她丈夫早亡,独自将乐乐养大,早年过得很是辛苦。
她没有读过多少书,凭着一手好手艺经营着丈夫生前一直开着的小饭馆,后来被我妈妈雇佣来照顾我三餐。
我知道我妈妈的做事风格,只要能用钱解决,给多少都不在意,所以她给了足够的钱,把我丢在了南苔。
如今阿姨可以换个环境舒服一点的房子,不算大,就她和乐乐两个人住,以后乐乐还要上学住校,估计也不会常在家里住,所以买小一点就刚刚好。只是如今我过年要来住上几天,就略显拥挤。
我本来是想住酒店,但是阿姨早早就已经把乐乐的房间收拾了出来,乐乐许久没见我,还像以前那样有讲不完的事想跟我分享,拉着我的行李就带回了家。
很久没有吃阿姨做的饭,这两年我要么是吃食堂要么是吃外卖,熟悉的饭菜香久违的让我感觉到了食欲,只是我饭量小,这很难改变。
阿姨说,等我大学毕业,如果要回南苔,她就可以继续每天照顾我三餐,她说我的身体好好调养能养好。
乐乐也兴致勃勃问我:“林薏姐姐,你毕业之后还要在帝都吗?”
我说我不知道。
未来在哪,我很少去想。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算哪,我的人生规划里,其实没有太久的以后。久病难愈,我的心理状态一直都很悲观,很难再改变。
乐乐拉着我说了一晚上的话,从她的初中生活又问到了我在帝都的生活,我想到阿姨说乐乐在班上很受欢迎,担心她早恋,我趁机问她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结果乐乐嘴巴一撇,没什么兴趣地说,谁要喜欢那群家伙啊。
我听她这语气是真不乐意,忽然有点八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家伙?”
乐乐一点都不觉害羞,反而两眼放光,顿时就来了劲,翻身去找出手机里的照片,献宝般向我展示:“你看你看,你听过那首歌吗,就是海风吹向潮汐把我推向你——”
乐乐迅速哼完那一句,我点头表示听过。
今年很火的一首歌,随处都能有人在哼在唱。
乐乐更兴奋了,“就是他唱的!!他还有其他歌都很好听!而且他长得超帅,性格又稳住又温柔!他的名字也好好听,陈清桉,他父母怎么这么会起名字啊!等我长大了有钱一定要去看他的演唱会!”
我顿时悟了,乐乐是追星女孩,真正的追星女孩。
提到喜欢的人会兴奋的向别人安利,希望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偶像有多优秀有多值得,的,真正的,追星女孩。
乐乐拉着我聊了一晚上的陈清桉,我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什么是追星,我这个伪装的追星女孩只能甘拜下风。
最后实在是困得不行,乐乐才放过我,第二天我们一觉睡到中午,阿姨见状就明白了昨晚一定是乐乐又熬夜晚睡并拉着我一起,教训乐乐下次不许熬夜。
乐乐理直气壮:“很久没见林薏姐姐了,就是有很多话想聊嘛。”
阿姨更来气:“林薏坐了一天的车,让人家好好休息一晚,有什么话不能今天聊。”
乐乐很懂阿姨的脾性,立即就拿我当挡箭牌:“林薏姐姐自己乐意。”
阿姨果然顿时没了脾气,只向我无奈说乐乐被她惯坏了脾气。
我全程笑眼弯弯,顺着乐乐的话说:“没有,我自己也睡不着,的确太久没见了,有很多话想说。”
南苔市不大,娱乐活动比不上大城市,最热闹也不过就是文和街。
我们一起去逛了超市和菜市场,备了许多年货,我在生活经验上几乎为零,买菜杀鱼甚至还不如乐乐有经验,在菜市场基本上就是摊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乐乐在一旁会把我及时拉走,说另一边更新鲜。
我和乐乐去逛街,给她买了新的衣服和文具,我们去逛礼品店,漂亮的灯,可爱的杯子,娃娃,发卡,好看的东西太多,我自己一个人是不会逛这些店,能用网购解决的生活用品绝对不会出门,现在和乐乐一起,什么东西都就得心动,每个喜欢的都买两个,乐乐一个我一个,最后结账居然花了几百块。
我们从礼品店出来,一人提着两个大礼品袋,胳膊里还夹着巨大的娃娃,一路上格外招摇。
回家的公交车上,有小孩频频回头看我和乐乐。
乐乐偷乐着小声跟我说:“你信不信等会儿回家,我妈看到了肯定又要说我,她肯定会说我怎么能让你花这么多钱。”
我才头疼:“这么多东西,我到时候回帝都怎么带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