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雅轻轻一笑，“是啊。杰瑞米，你怎么想的？”
杰瑞米一幅受惊的模样，“我、我说不好，肯尼思太太，你说……我该怎么选择？”
张文雅想了想，她其实不太愿意为别人拿主意。“我只是你的律师，我不能为你拿主意，但我可以帮你厘清你的思路。首先，是你们找到我，想要我代理你，杰瑞米·香克斯，对吗？”
姐弟俩都点点头。
“你们想要的是道歉、是霍夫曼受到惩罚，要求很合理。但教会提出了条件，很可能霍夫曼仍然会逃脱惩罚，你们明白这一点吗？”
杰瑞米看了看卡拉，非常迟疑，“没有办法惩罚他吗？他不应该……不应该轻易逃脱惩罚。”
“这是法律的缺陷，你没法控告他强||奸了你，你缺少人证和物证，只有你自己的证言不足以指控他，我们只能走民事案件，这我之前向你们解释过。”
姐弟俩都沉重的点点头。
“民事案件无非是金钱惩罚和名誉惩罚，陪审团也许会支持我们的高额赔偿诉求，但也有可能不支持，我不能保证陪审员都会倾向你、同情你，没人能够保证。这一点你们也一定要事先知道。我不能给你们虚假的承诺，如果我失败了，你们会怨恨我做出了不合适的承诺。我是个律师，我会尽量为我的委托人争取权益，但我不会把自己放在这种困境里。
ACLU不收取你的律师费，但如果你胜诉了、得到多少赔偿，ACLU和我会从中抽取律师佣金，这我也跟你们解释过，律师佣金能保证ACLU绝对不会敷衍你，ACLU只喜欢胜诉。
现在，杰瑞米，你需要考虑的是，你想要霍夫曼受到惩罚吗？别担心，你可以收下教会的赔偿，并且仍然可以要求霍夫曼向你道歉。”
“我想让他也痛苦万分，但我不知道……我能做到吗？不，你能做到吗？”杰瑞米看着张文雅。
“这很难。你还是个孩子，他已经是知道自己犯下了罪行的成年人，他……”张文雅皱眉，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很遗憾，我也想不到能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经受你受到的痛苦，他是个道德感低下的人，所以他才能毫不脸红毫无罪恶感的伤害你和其他孩子。”
卡拉激动的喊着：“他不配作为一个人！他不配！”
啊，说的没错！但事实是，法律对此也无能为力。张文雅感到太难了，实际姐弟俩都是受害者，卡拉为了弟弟受到的伤害心碎不已，愤恨又激动，但她也想不到要如何安慰姐弟俩。
最后拍板的还是卡拉。
“我想过了，肯尼思太太，杰瑞米需要这笔钱，他可以改变他的人生。”
“卡拉！”杰瑞米犹豫的喊她。
卡拉看着弟弟，露出苦笑，“这些天你也看见了，那些记者……”
“有记者找你们吗？”
“有的，有一些，但你说过我们现在不要跟记者说话，我记着呢。”卡拉说：“报纸上说……我们就是想要钱，我们不是——不是什么好人。”
呵，这些媒体也是够了！要钱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但媒体确实很容易将卡拉杰瑞米塑造成贪婪的小人。卡拉和杰瑞米都很矛盾，一方面他们想要“正义”，另一方面他们再次受到了伤害。现在还没有开始庭审，姐弟俩都已经受不了，等到庭审正式开始，那就是暴风骤雨了。
他俩无法承受，现在退缩也不是什么坏主意。
“杰瑞米，你是我的委托人，我要听你说。”
杰瑞米犹豫再三，还是向姐姐屈服了。
“我想要钱。”他干巴巴的说，“但我也想要霍夫曼和教会公开在报纸上道歉，就在……《波士顿环球报》上。”
也行。
“好，我会跟教会的律师谈判。”张文雅站起来。
卡拉起先不知道她站起来是什么意思，只是茫然的跟着站了起来。张文雅笑笑，往客厅门走了几步，卡拉这才反应过来。
“抱歉，肯尼思太太，我想我们谈完了。杰瑞米。”
“肯尼思太太，多谢你。”杰瑞米低着头。
姐弟俩告辞出门，张文雅在门外目送他们离开。姐弟俩手拉着手，很快走过草坪，走到街道上。
肯尼思站到张文雅身后，手掌轻轻按在她肩上，“他们怎么说？”
“要钱。”
“这样是最好的。相信我，我见过像他们这样的可怜的孩子，他们受不了被对方律师盘问，一定会当场崩溃，他拿到的赔偿金可能还不够他去看心理医生的。”
张文雅不由得叹气，“是啊……”
“可以为他们多要一点赔偿，能让他们姐弟俩都生活的好一点。”
“开价多少比较合适？”
“多加一个零吧。”
“教会有这么多钱吗？”张文雅不懂。
肯尼思笑了，“honey，你是真的不知道教会到底多有钱！”
*
教会的财富来自教徒的捐献和捐赠，从现金、艺术品、房地产，到有价证券，五花八门，数不胜数。教会也做慈善事业，这是传统，特别是天主教会，做慈善是从教会建立伊始就有的事业，从孤儿院到福利院、疗养院，最著名的是各级学校。教会曾经在长达一千多年的时间里是教育的主力，现代教育体系是从中世纪之后才开始建立的，中世纪以及之前，教会学校包括神学院才是年轻人接受教育的场所，贵族阶层掌握了知识，其次是各家宗教的僧侣。
大波士顿教区很富有，资产过亿，具体到底有多少资产，肯尼思也不清楚，只有劳大主教才知道。
于是张文雅毫不客气的对教会律师报了五百万美元的价码，当即让对方律师倒吸一口凉气，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才无奈的说：“肯尼思太太，这个价格是我不能接受的。”
作者有话说：
*大波士顿教区据说几年后宣布破产了，大概就是因为赔偿吧。
第644章
◎张文雅想要“成就感”，但事与愿违◎
讨价还价是必须的, 这就叫“谈判的艺术”。律师就应该利益最大化，理论上教会掏钱越多，就越会对霍夫曼以及其他“失德”神甫施以更多的“惩罚”。
对方律师也狠狠杀了个对折又对折的价, “肯尼思太太, 我想我们用不着互相试探底线，教会给我的价格是最多一百万美元。你我都明白，这是一系列民事诉讼的开端, 教会压根就不想跟你在法庭上见面。如果是别人，教会很可能会赢，但你是香克斯先生的律师，教会不想赌谁会赢——我也不想赌。”
嗯？是这样吗？
在一边旁听的肯尼思朝她点点头, 竖起了大拇指。
一百万美元！也已经超出了张文雅的预期，她原本以为能有五十万美元就算教会大出血了。就是吧, 有点太容易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张文雅老遗憾了, 挂了电话, 意犹未尽，“我还以为要多谈几次呢。”对方滑跪的太快，教会律师交底也太快, 实在很没意思嘛。
“你要知道, 如果杰瑞米的律师不是你，没有多少人会关注这个案子，顶多只有波士顿本地人会关注。但你来了，整个美国都会看到这个案子, 大主教也是因为这样才一直想见你。”
她想想, 嗐, 是啊。
“你在曼哈顿DA办公室也是这样吗？”
他笑, “不，那时候……反而不会，很多人都会想，如果在法庭上击败我，那可是活广告！”
啊哈！是呀，击败美国王子的感觉一定会很爽！
“你被多少人击败过？”
“没多少。”
“几个？几十个？”
他大笑。他的助理检察官生涯不好不坏，有输有赢，赢的不多，输的很少，要是算上被告提前认罪或做了辩诉交易，他的成绩还不错。地检署提倡尽快结案，以节约经费。法院很忙碌，地检署也很忙碌，小肯尼思先生很有说服力，他达成的辩诉交易比同事们都多。
在他看来，能不用庭审就达成目的是最好的，张文雅可以不用太辛苦。要是幸运的话，周日就能搞定此案，周一他便能带着老婆孩子回华盛顿了。
*
教会律师很快将协议草稿发了传真过来，张文雅也在协议上添加了内容，要求霍夫曼神甫在《波士顿环球报》上公开发表道歉声明，教会也要道歉；教会接下来要解除霍夫曼的教会职务、开除教籍，并且要在“波士顿性|罪|犯地图”上登记霍夫曼的住址。
——“波士顿性|罪|犯地图”不知道是谁做的网站，大概是哪位民间正义之士，将有案底的性|罪|犯的住址公开发布在网站上，其实说起来是不太合法的，严重点说是侵犯了性|罪|犯的“隐私权”，但也没人管这事。
张文雅不好公开表示支持该网站，但还是在之前的报纸采访中提了一嘴，说哪个父母会不关心自己家附近有没有性|罪|犯呢？不要说别的，孩子们万圣节出去玩“不给糖就捣乱”，如果能让孩子们避开这些地址，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她说的很委婉，没有直接说“干得好！”，可人人都听懂了她的意思。
教会律师回复了传真，说解除教职、开除教籍是肯定的，这次教会决定不再将犯事神甫调去别的教区了事，而是狠下决心要真正惩处这些人渣；但“性|罪|犯地图”登记住址这种事情大主教是不会答应的，这事不能明着说。你懂的。
晚上，教会律师又给张文雅发了电子邮件，内附一个网址，点进去一看，波士顿性|罪|犯地图已经更新了霍夫曼神甫的住址。
嗯，不错，张文雅感到很满意。住址是谁透露给“性|罪|犯地图”的她不关心，只要最终目的达到了就行。
她很快回复邮件，问“还有呢？”，教会律师没有回复她。
“他看懂我的意思了吗？”张文雅不确定的问，“你们美国人是什么想法，我一直弄不太懂。”
“他看懂了。”肯尼思看了一眼她发过去的邮件，很笃定的说：“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秘密线人’透露其他人的住址。神甫们的住址又不是秘密，想查总能查到。”
她哼了一声，“男人！”
他乖巧的说：“是啊，那些家伙不配称为‘男人’。”
“你呢？”
“我怎么了？我是男人，他们不是。”他鄙夷的“呸”了一声，“如果我们的爱文遭遇了这种事情，我会直接杀了那个禽兽！”
啊呸呸！说什么呢！
张文雅嗔怪的瞪他一眼，“我们的爱文有保镖有父母，怎么会遭遇这种事情？不过说起来，还是女保镖更安全。”她连男保镖都不能放心。
肯尼思心想这还用你说吗？我早就这么考虑到了！
“还有，你可是参议员，你居然会杀人？”
他阴险的一笑，“你不知道我们这种有钱人是怎么生存的，如果我——一位父亲——为了孩子复仇，我会找全美国最有名的刑事律师，我会在陪审团面前表现出隐忍和悲痛，最后我用不着流一滴眼泪，陪审团也会宣布我无罪。”
嗯，这是很可能的，有钱人可以请超级牛逼的律师，而且要是小肯尼思的话，人们会无脑站他。
想了半天，张文雅叹气，“所以有钱人总是能活得更好一点，杰瑞米……那些孩子很可怜。”
“对。那些家伙不会对有钱人的孩子下手，他们承担不了后果。他们只会找那些家境不好的孩子下手，那些孩子会为了神甫一句好话激动万分。Honey，他们确实很可怜。”
“我不懂，他们的良心和道德呢？”
“他们的本质是邪恶的。”
“是因为他们都是男人，他们知道自己身为男人、又是神职人员，他们几乎就是不可能受惩罚的。”
肯尼思抿着唇，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
男人到底有多么大的特权，他这个“美国王子”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普通男人在面对优秀女性的时候也会非常得意乃至狂妄，就像……哈佛耶鲁那些男生，至少一半男生认为自己有资格约张文雅，约不到她便会愤恨的咒骂她，他之所以给她找了保镖，除了为了她的安全，还因为那些咒骂乃至放话要对她怎么怎么样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