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在两月后,先前三皇子被勒令闭门思过,后因认错态度良好,每日给皇帝上自省书,又写了论政十疏,很得皇帝赞赏,再有李贵妃在旁殷勤侍奉,三皇子没多久便准许回朝,自然就有了后面替沈家张目一事。
太子被幽禁东宫,三皇子却结了沈家这个奥援,三皇子府每日皆有人上门庆贺,东宫却门可罗雀,两府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往后两月,沈瑶极少出门,日日都与谢家女眷窝在后宅玩耍,当中逮着天气最好的几日,央求着谢钦带她去一趟通州,那通州别苑果然雕栏画栋,如世外桃源,别墅内方阔舒展,外围青山环绕,绿水常青,皇帝舍得将这么好的地儿给她,算得上恩宠有加。
沈瑶在通州住了半月,乘势将庄子上的人手给整顿,又将那嫁接之术给传播至此处,谢钦时不时要回京,无暇作陪,便遣了朝中一农博士过来,沈瑶本着讨教的心思,请那博士观赏果园,结果那博士也是头一回接触嫁接之术,反而向沈瑶求授经验,博士发现这嫁接之术不仅适应果树,也可适应农作物,若是推广,便可缓解粮荒,他决心留在庄园做试验,顺带替沈瑶打点嫁接苗圃,这简直是喜上加喜。
恰值十月底,沈瑶赶在三皇子迎娶侧妃前夕回了京,夫妇二人低调地献了一份贺礼给三皇子,三皇子大喜过望,故意遣人将消息传出去,恨不得满城皆知他与谢钦成了姻亲。
有了当朝首辅当佐力,三皇子几乎已快取太子而代之。
今日的贺礼是沈瑶给准备的,谢钦还吩咐她刻意低调些,结果反而闹得满城风雨,夜里谢钦回来,沈瑶倚在引枕问他,
“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我怎么觉得你不安好心呢。”
谢钦忙了一日回来有些累了,双手枕在脑后,侧眸看着她语气温和,
“为何这么说?”
屋子里两盏琉璃灯都给熄了,帐内光线暗沉,唯有窗外一线银月绰约铺进来,沈瑶睡在里侧背着光,谢钦瞧不清楚她,便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面颊,粗粝的指腹让人生痒,二人已有好几日不曾亲热,沈瑶忍不住往他身侧挪了挪,凑近了些,
“自我送了礼后,三皇子越发猖狂了,物极必反,我觉得不是好事。”
谢钦笑了笑,他的妻果然敏觉聪慧,不过这会儿是真的没心思与她说这些,他的手从她面颊覆下,再逡巡至腰间,慢慢将她搂紧,却没有立即亲吻她,只是贴着她不动,
“欲取之,先予之。”
沈瑶摇头,“我不太明白。”
“很快你就会明白了。”谢钦鼻息沉沉,眸眼漆黑深邃地望着她,滚烫的吻就这么落在她颊边,沈瑶几乎一触即软,就像是一截丝绸,握在掌心又滑又嫩,一不小心从怀里溜走,狠狠掐住又可轻而易举地蹂//躏。
沈瑶软若无骨地趴在他肩头,任由他啃食她的蝴蝶骨,目光却落在角落里那个空旷的玻璃盒,那玩意儿消耗得太快,这一盒空了,唯有书房还剩半盒。
亏她当初还说够用,这才过去三个多月,便只剩一点,往后该怎么办。
仿佛是发现了这桩,夫妻二人近两日默契地不提,只是寻常一日几次都有,乍然间空旷下来,实在难忍。
沈瑶也有些想,双手挂在他脖颈,软绵绵道,“咱们...去书房吧....”
谢钦覆在她肩头深吸一口气,停了下来。
“没事...”嗓音里全是压抑的喘息。
事实上,偶尔情急之下也没顾得上用,譬如数次在马车里,谢钦都留在外面,只是这毕竟无法确保安全......他是巴不得能怀,就怕沈瑶不乐意。
谢钦忍了忍,重新帮她将衣裳整理好,温和地揉了揉她面颊,“睡吧。”
他单膝屈起,撑开面前的衣摆,恰到好处遮掩了尴尬。
沈瑶红着脸抚了抚鬓发,背对着他侧身躺了下来。
她看着银色的窗棂,心中滋味难辨。
有那么一瞬间,她就想这么冲过去,任他予夺,哪怕怀了也罢,只是不知为何,心底犹有顾虑,具体顾虑什么,她也弄不明白。
先前没想过长久留下来,吃香喝辣,做事毫无顾忌,还闹着要谢钦日日钻后厨,久而久之,也觉得过分了些,便不再折腾他,她现在有了通州的别苑,心仿佛定了下来,那别墅实在很中她的意,每年过去住上几月,就这么与谢钦相守一辈子也挺好。
只是要做好首辅夫人,她似乎还差得远。
她该做些什么呢。
沈瑶枕着手背乱糟糟地想。
谢钦看着卧的一动不动的沈瑶,心底微微有些失落。
翌日正是三皇子大婚,这一日谢钦休沐,清晨陪着沈瑶去给老太太请安。
宁家有一女嫁给太子为侧妃,宁家与东宫多少要亲近些,今日三皇子纳侧妃,大夫人不好去,昨夜定了二夫人赴宴,晨起老太太看着一众来请安的儿孙,目光不知怎么落在沈瑶身上,想起一桩事,改了主意。
“不过是纳侧妃,何至于让掌中馈的夫人过去,就让浩哥儿媳妇与柳哥儿媳妇去吧。”
也就是改让二奶奶周氏与三奶奶柳氏去。
阖府无人敢说不是。
待众人告退,老太太最后留下谢钦与沈瑶,盯着沈瑶的小腹发愁,
“今日你大兄房里小妾报喜,说是怀了三月有余,我却高兴不起来,想起你们成婚已有八月了,瑶儿怎么还没动静,要不请个大夫来瞧瞧?开个方子调理身子也好。”
老太太本是急性子,因着上回沈瑶假孕一忍再忍,不敢催她,可现在如论如何等不下去了。
“你大兄二兄儿孙成群,偏生你这里一点声响也没,娘真的是急得夜不能寐...”老太太拿着绣帕不停抹泪。
沈瑶干坐在那里,不敢去看谢钦,也不知要如何与老太太解释,只能垂眸不语。
谢钦就坐在她身侧,他原想看看在老太太攻势下,沈瑶能否松口,结果沈瑶还是咬字不言,他只能出面,
“母亲,实话告诉您,儿已请范太医看过,说是儿常年累月艰辛,子嗣上有些艰难....”
老太太闻言瞠目结舌,一下子愣在那里,仿佛无法接受自己这么出色的儿子那方面有差池,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似的。
沈瑶没料到谢钦真敢这么说,见老太太神色惧骇,摇摇欲坠,顿时急了,连忙从锦杌挪去老太太身旁坐着,搀着她老人家,大声辩驳,
“没有的事,母亲,与他无关,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不争气....”她咬着牙,脑门一热道,“您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老太太漆灰的眼布满失落,“瑶儿,你实话告诉娘,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的身子有碍,你告诉我,我承受得住。”
沈瑶双睫一颤,喉咙发堵,“我们...身子没有妨碍,”想了想又道,“是夫君念着我年纪轻,怕生孩子时承受不住,想晚一些时候再怀。”
沈瑶越说越有底气,神色一振,“母亲您想,我明年才满十八,怀的太早,孩子难养活,且不如待我身强体健,生个活泼可爱的才好呢。”
“当真?不是哄骗我?”老太太被谢钦那句话说的心有余悸。
沈瑶猛地点头,“嗯嗯,您不信,可以问黎嬷嬷呀。”
说完她很不好意思低下头。
老太太明白了,二人有没有同床,同床激不激烈,黎嬷嬷最清楚不过。
再瞧沈瑶的脸跟个煮熟的虾子似的,也就信了大半。
老太太性急,一面将沈瑶与谢钦赶走,转背就唤了黎嬷嬷来。
结果黎嬷嬷跪下倒苦水,
“老祖宗,老奴实在是忧心,明明六爷与六夫人房事勤勉,这数月除了小日子,就没个停歇的时候,却一直不曾怀上,这不是很奇怪吗?老奴恳求您唤个太医来瞧瞧吧。”
老太太雷厉风行,午后便把范太医给请了来,美其名曰给自己看病,实则将沈瑶唤来碧纱橱,让范太医给她把脉。
范太医有了上回的经验,这一回十分谨慎,听完脉又看了沈瑶的手相面相,实在是没看出端倪,最后笑吟吟与老太太道,
“少夫人身子好着呢,老太太莫要担心,这是迟早的事。”
老太太并未得到安抚,不是沈瑶,那只能是谢钦,一颗心越发地沉,还想着寻个借口将谢钦抓来,沈瑶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只能据实已告。
老太太又气又惊,“世间还有这玩意儿?”
“嗯嗯。”沈瑶点头。
老太太急急忙忙将所有人都给遣走,抓着沈瑶问,
“好用吗?用起来舒服吗?”
沈瑶:“......”
这该怎么说呢。
她用了这么久没觉出不适来,至于谢钦...她没问过。
“我倒是还好,至于夫君我就不太清楚。”
老太太毕竟“久经沙场”,吃过的盐比沈瑶走过的路还多,沉吟道,
“我看不是个好东西,你想啊,这种东西能好吗?”
“这.....”沈瑶倒觉得还不错,能让人肆无忌惮享受...若是动不动便怀个孩子,她可扛不住。
老太太意味深长看了沈瑶半晌,随后宣布接管故吟堂的伙食,唤来黎嬷嬷定了每日的菜式,沈瑶探头瞥一眼,皆是十全大补汤。
她无精打采地沿着游廊往故吟堂走,鼓了鼓腮囊望天,她好像把自己给坑了。
谢钦虽是休沐,却因朝中不少官员出席三皇子的喜宴,担心出岔子又去了宫里。
谢钦没有赴宴,并未打消太子的顾虑,在外人看来,谢钦这是故意撇清关系,越遮掩越说明暗中有端倪,太子在东宫面沉如铁,总觉得头顶罩着一座大山,随时可能会倾轧下来。
谢钦并不知朝中诸人如何议论他,在宫里陪着皇帝吃了一顿,闲庭信步回了府,天色已暗,故吟堂的廊庑却无一盏灯,整个院子空寂又幽静,沿着抄手游廊往里去,瞥见沈瑶一袭白衫靠在廊柱,百无聊赖盯着苍穹在瞧。
谢钦顺着她视线看了一眼,天色暗青,什么都瞧不见,就连她本人也如仙子浮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这是怎么了?”
沈瑶侧身抱着廊柱,看着他模糊的面容,
“没怎么,就是想静一静。”
谢钦笑,踱步来到她跟前,“怎么,老太太今日为难你了?”
他嗓音格外好听,清亮中带着一丝磁性,他每每温柔时就爱用这样的腔调,尤其在做那事的时候,他爱这样唤她的乳名。
十月底的夜已经很冷了,她却浑身火热火热的,慵懒地倚着柱子,红扑扑的小脸贴着冰冷的廊柱,眨巴眸眼望他,
“没为难我,就是改了咱们的菜谱。”
谢钦不用想也知道老太太做了什么,有些无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故吟堂,抬手去牵她,轻声问,
“跟我去书房?”
沈瑶脸一热,夜色笼罩二人周身,蒙蒙浓浓的烟煴像是二人眼神拉出的丝。
去书房意味着什么,已不言而喻。
至少谢钦见沈瑶熄了故吟堂的灯,结合昨晚她的话,便以为她在暗示,于是他顺水推舟邀请。
沈瑶神色复杂,手趴着廊柱不动,“倒是不必去书房。”
这话有些奇怪,不用去书房....那意思是在这里便可?
难道沈瑶决定留下来了?
谢钦胸膛热浪滚滚,正想说些什么,只见沈瑶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今日不小心与老太太坦白了,结果便是,老太太将你书房那个琉璃盒给收走了。”
谢钦:“.....”
第45章
暮霭沉沉, 故吟堂的廊庑静若无人。
两个人的目光在朦胧的光色里相撞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
沈瑶看向天际,苍穹彻底暗下来,夜色慢慢铺开, 谢钦立在两步远的位置, 负手与她一道望向前方。
这一层缥缈的幽黯将二人给包裹, 恰到好处遮掩了那细微的面部表情。
明明这数月二人都放得很开,可一旦那层膈膜被拿掉,需要赤诚相对时, 下意识便谨慎了。
谢钦倒是镇静, 他能做的便是将一切交给时间。
沈瑶就不一样,被老太太推了一把,含糊不过去了。
凝立片刻,谢钦朝沈瑶看去, 他夜视极好, 哪怕在这样暗沉的光线里, 依然能瞥见沈瑶面颊有一层不正常的潮红,“你不舒服吗?”
“倒不是, ”沈瑶搓了搓自己面颊,寒风凛冽, 她身子却躁得慌, “今日喝多了汤,”
谢钦明白了。
不得不佩服老太太。
“那....”
“我们去书房吧。”
谢钦诧异地看着她,沈瑶目如朝露,含着一层昳丽的水色。
他原想说他先回书房让她歇着,不成想沈瑶来了这么一句。
“好。”
带着几分试探, 将手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