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总丢我猫啊。”林思浅掀开被子,就要过去够。
还不等动弹,腰上就兜过来一只大手,把她拦腰捞了回去,随后被翻了个面。
陆远之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林思浅刚哎呦一声,就和陆离面对面坐着了。
陆远之总是想抱就抱她,想搬就搬她,好像她不是人,而是个小猫小狗。
林思浅不满道:“干嘛?”
陆离脸上没了笑意,语气严肃无比:“浅浅,谢谢你。”
见他如此正经,林思浅不解:“谢什么?”
陆离:“谢谢你方才说的那番话。”
林思浅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陆远之,太后那般对你,不是你的问题。”
陆离双手握着小姑娘的肩膀,注视着她的眼睛:“小时候我不懂,我以为是我不够好。大了之后我知道,不是我的问题,可却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浅浅你是第一个。”
在这个时代,百善孝为先。
就算明明知道太后做得不对,可谁又敢说她的不是。
更何况那女人先前是皇后,后来又是太后。
林思浅想起梦里的情景,不解问道:“你可是太子,就算太后对你疏于照料,可先皇他不知道吗,他不管的吗?”
陆离伸手把林思浅鬓角的头发捋到耳后:“先皇忙于政务,无暇顾及这等小事。”
自己亲儿子都被虐待了,还是小事?
林思浅不理解。
可见陆远之不愿详谈的模样,也不再问,只是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胳膊:“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你也平安长大了。”
陆离笑了:“是啊,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有浅浅陪着,有浅浅对我好,我就知足了。”
林思浅:“……”
本来他娘就不要他了,要是知道她也不打算要他,那他不是更可怜了。
要是这陆远之当真是个没有人性的暴君,她就好办多了。
她就先虚与委蛇,先把他哄开心了。
等他放松警惕,她就找机会逃跑,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他。
可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好?
又为什么要这么可怜呢?
哎!脑壳疼。
林思浅下意识地握拳捶头。
还没等捶上,就被陆远之抓住了手:“怎么了,可是头疼?去传太医……”
陆离转头就吩咐传太医,林思浅忙拦住他:“我没事,就是睡得头晕。”
陆离仔细打量她,见她并无不适之状,放下心来。
林思浅反应过来:“对了哥哥,你怎么跑我这来了?快回去睡。”
陆离一指通亮的窗户:“天大亮了,我都已经下了早朝回来,刚过来坐了没一会儿,就见你哭。”
林思浅看着陆离眼底的倦色:“昨晚回去那么晚,一早又要上朝,你没休息好吧?”
陆离笑了笑,没说话。
林思浅把他按倒在床上:“你老实补觉,我去给你包饺子,等你睡醒就差不多好了。”
陆离本想留她,一听这话,笑着乖乖躺好了:“好。”
林思浅下地穿鞋:“你想吃什么馅的?”
陆离的视线追随着她:“都行,只要是浅浅给我包的。”
林思浅:“那你还有其他忌口吗?或者不喜欢吃什么菜,都跟我说说,我好避开。”
陆离笑着说:“除了虾,我都吃。以前带兵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有什么就吃什么,只要能果腹就行。”
林思浅本就对军|人有一股莫名的崇拜,一听这话,不由得对陆远之肃然起敬。
可她又有些心疼。
听他的语气,好像有人亲手特意为他做顿吃的,就是多奢侈的事一般。
他可是皇帝,怎么过得这么委屈。
林思浅弯腰,扯过被子给陆远之盖好:“好,那我就看着做。”
看着突然变得格外温柔的小姑娘,陆离眸色一动。
等小姑娘出门,他喊了郑福进来,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好一顿交代。
郑福一一应是,出了门。
找到吴风,他悄声和吴风说了陛下的吩咐,说完忍不住感叹道:“吴大人,您说陛下如此安排,那不是在向林姑娘卖惨嘛?”
吴风双手抱臂,面无表情:“陛下还用得着卖惨,陛下那是实惨,我吴某孤陋寡闻,我是没见过哪个亲娘这般亏待自己儿子的。”
郑福吓得连忙四下里看:“吴大人,这话我等心知肚明便好,何必说出来,让陛下听了去又该伤心了。”
想想陛下暗中吩咐他查的那些事,吴风冷哼一声:“怕什么,陛下又不是小时候那个哭爹喊娘的奶娃娃了。”
郑福瞪眼:“吴大人你这话就不对,咱陛下何时哭爹喊娘了。”
吴风:“喊是没喊,可鼻子没少哭吧,你我二人都跟着哭了多少回。”
想起三人一同长大的时光,郑福颇为感慨:“是哦,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感慨完,郑福笑道:“如今好了,陛下有了林姑娘,我估摸着,很快就该有小皇子小公主喽。”
吴风斜眼看他:“林姑娘在厨房,那你还不快去找她说话,把陛下小时候的惨事都说给她听,回头我在把陛下从军时候的惨事说给她听。”
郑福:“是喽,是喽,这可是大事,我现在就去。”
话落,一甩拂尘,脚步轻快地走去了小厨房。
吴风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好好一个陛下,一遇到这位爱吃八宝鸭的林姑娘,完全像是变了个人,居然还卖起惨来了,简直有损我大楚战神的威严。”
郑福一进小厨房的门,便笑着说:“林姑娘,奴才来帮忙。”
林思浅正在切酸菜丝,闻言抬起头来,忙笑着拒绝:“郑公公,我这忙得过来,可不敢麻烦你。”
可郑福背负着陛下吩咐的重大任务,硬是走到灶台前,把拂尘往烧火的竹香手上一递:“劳烦竹香姑娘帮着拿一下。”
竹香也不知道这大总管想干什么,忙起身客气地接过。
然后就看着郑大总管坐在了她方才坐着的小板凳上,烧起火来。
林思浅:“……”
竹香:“……”
见他坚持,林思浅也就不再说话,当当当继续切菜。
郑福往灶坑里添了一根柴,似不经意般说道:“今年冬天可真是冷,昨儿陛下也不知犯什么轴,穿一件那么薄的衣裳,愣是在院里站了一个晚上,得亏陛下身体好……”
林思浅切菜的手一顿,看向郑福:“你说陛下站了一整夜?在哪站的,泰和宫院里?”
郑福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抬手在自己嘴上拍了两下:“林姑娘,陛下一再交代不许和您说,您可千万别去问陛下,要是陛下知道奴才说漏了嘴,怕是一顿板子免不了了。”
这话是实话。
他也知道陛下这么做,大抵是为了重阳夜那晚的事。
陛下龙体金贵,站这一晚不打紧。
可要是以后再犯轴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那可如何是好。
现如今看来,陛下最听林姑娘的话。
他思来想去,这才大着胆子违背圣意,把这事给林姑娘说。
好一个陆远之,胆敢阴奉阳违。
林思浅一想到这么大冷的天,他穿了那件薄衫,站了一晚上,她小脸就紧绷起来。
可也不想让郑福挨打,只好说:“好,我不问。”
可他答应的好好的,为什么还要去站。
想想就生气,林思浅扬起菜刀,当地一下剁在了菜板上。
那杀气腾腾的一刀,吓得郑福忙低下头烧火。
站了一会儿,林思浅才消气,把菜刀从菜板上薅下来,继续当当当切菜。
听着那均匀的刀声,郑福抬头看了一眼,见林思浅已经平息了怒火,这才开口:“想想奴才都多少年没烧过火了,想当年,陛下刚分宫独住,那年冬天那个冷啊,那可真是泼水成冰。可那帮狗杂碎办事不力,陛下宫里的炭火常常缺三少四,夜里陛下缩在床上,冻得鼻涕直流……”
听着郑福那自言自语一般的话,林思浅脑中闪过小小的陆远之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菜刀又是往菜板上一甩,叉腰气道:“你等会儿,你说陛下一个太子,都冻得流鼻涕了?”
第50章 第50章
郑福正沉浸在过去那艰苦岁月的回忆中, 被那当的一声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林思浅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一哆嗦。
每次见林姑娘,她都是那般客气又温婉, 可一拿起菜刀怎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还有这动不动就往菜板上剁菜刀的习惯, 当真是吓人。
见郑福拿着根木头绊子在那看着她发呆,林思浅又问:“郑公公, 陛下小时候当真因为缺少炭火, 被冻得流鼻涕?”
见林姑娘两次提起流鼻涕这事儿,郑福一时间不知道林姑娘在意的事陛下受冻, 还是他流了鼻涕。
不过一国之君流鼻涕这事, 当真是不怎么体面。
郑福忙解释:“陛下冻是冻着了, 可鼻涕倒是没怎么流的。”
林思浅脑补了一下小小的陆远之挂着两条鼻涕可怜兮兮窝在被子里哭的情景, 真是又气又心疼。
那么漂亮可爱, 乖巧懂事的小男孩, 太后怎么忍心。
她满腔怒火,拿起菜刀, 开始把切好的酸菜丝剁碎。
当当当当当……
那一下一下重重的剁菜声,彰显了她心中的怒火。
见自家主子生气了,竹香把拂尘好生放到不远处的桌上,走过来小声问:“主子, 要不您歇歇,奴婢来剁?”
林思浅一挥手:“不用,香儿你去库房帮我清点一下食材, 看看还有些什么。”
见自家主子好像还有话和郑公公说,香儿应是, 走进了一旁的库房,把门关上了。
郑福坐在小板凳上, 一边烧火,一边时不时偷看一眼手腕翻飞,把一把菜刀舞得虎虎生风的林姑娘,半天没敢说话。
林思浅当当当好一阵剁,当她把酸菜剁好,收到盆中,又拿过一块五花肉开始切了起来,边切边说:“郑公公,你接着说。”
郑福察言观色,清了清嗓子,再次绘声绘色开讲:“奴才记得,那年冬天那个冷啊……”
郑福自打八岁入宫开始,就在陆离身边服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谓伴着这位小主子一同长大。
一开始,郑福本是刻意想讲得声情并茂些,好让林姑娘更加心疼陛下。
可讲着讲着,一想到那么多年陛下受的苦,遭的罪,忍的委屈,他根本无需再装,一时哽咽,一时抹泪,几度讲不下去。
剁馅子,和面,包饺子,煎饺子,煮饺子……
林思浅手上忙个不停,虽一言不发,可一张小脸却一直紧绷。
等到林思浅把牛肉水饺煮好,酸菜肉馅煎饺煎好,那边郑福已经彻底讲不下去了,坐在小板凳上背过身去不停擦眼睛。
林思浅看着窗外,深呼吸,再深呼吸。
调整了好一会儿,心中百味杂陈的情绪才慢慢平复。
她拿了两个盘子,装了一盘煎饺,装了一盘水饺,又把一旁锅里炖着的鸡汤盛出来,一同放进食盒里,随后喊了竹香进来。
“主子,您还好吗?”竹香看着自家姑娘发红的眼眶,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小声询问。
林思浅笑了笑:“我没事,我去陪陛下吃饭。两种饺子都还有多的,你把剩下的煮了煎了,跟郑公公一起吃了吧。”
“是。”竹香应道,随后到门口的架子上拿了林思浅的披风帮她披好系好,给她开了门。
林思浅拎着食盒往外走,想到刚才郑福说起陛下小时候,吴风吴大人也一同陪在陛下身边,又回头叮嘱道:“香儿,记得把吴大人也喊进来一起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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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浅自己提着食盒回了正殿,守在门口的绿荷打起帘子,伸手去接:“主子,奴婢来拿吧。”
林思浅交给她,进了殿门:“陛下可醒了?”
绿荷:“还不曾听见动静。”
林思浅把披风解了,轻手轻脚走进寝殿,就见陆离仰面躺在床上睡得正安稳。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想着方才郑公公说的那些事,在心底叹了口气。
陆远之小时候,可真可怜。
和他一比,她的童年简直幸福的像是童话。
林思浅盯着陆远之那张好看的脸看了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刚摸了两下,就见陆远之的嘴角弯了起来:“浅浅。”
林思浅也跟着笑了:“陆远之,你醒了?”
带着对小陆远之的心疼,林思浅都没发觉自己说话的语气变得格外温柔起来。
可陆离却轻而易举发现了,他睁开眼,嘴角的笑意渐浓:“嗯。”
林思浅把手收回来:“那起来吃饭好不好?我做了两种饺子,牛肉馅的水饺,酸菜肉馅的煎饺,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做的,特意为你做的。还有鸡汤,也是我炖的。”
“多谢浅浅。”陆离伸手,示意林思浅拉他起来。
“嗨呀,不用这么客气。”林思浅双手抓住陆远之的手,用力把他拉了起来。
洗过手,擦过脸,二人坐到了桌前。
林思浅给陆离夹了个煎饺放到他碗里:“你尝尝,这个是酸菜肉馅的,趁热吃。”
陆离夹起来一个还有些烫嘴的煎饺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外皮酥脆,酸中带鲜,甚是开胃。
见陆离不说话的吃着,林思浅歪着头看着:“怎么样,好吃吗?”
陆离嚼完最后一口咽下去,频频点头:“好吃,再来一个。”
见他喜欢吃,林思浅很高兴,又给他夹了两个。
陆离也给林思浅夹了一个:“浅浅也吃。”
等陆离吃了几个煎饺,林思浅又给他夹了牛肉水饺:“你再尝尝这个。”
陆离照旧很捧场,又是一口气吃了五个,才发表意见:“浅浅,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水饺。”
“那你多吃几个。”林思浅嘿嘿直笑,一边吃,一边不停地给陆离夹着。
两大盘饺子,林思浅两种加一起也就吃了十个左右,剩下的二十多个全进了陆离的肚子。
等陆离撂下筷子,林思浅又给他盛了一碗鸡汤看着他喝了。
陆离喝完这碗热乎乎的鸡汤,心满意足,眉目舒展,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抓住林思浅的手,目光满是深情:“浅浅,你真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妻子。”
胡说八道,瞎占便宜。
要不是看在小可怜小陆远之的份上,她才不会这么对他呢。
林思浅把他的手打掉,绷起脸:“你给我说实话,刚才你睡得那么沉,昨晚上你好好睡觉了吗?”
陆离并不知道郑福已经把他给卖了,点头:“睡了。”
林思浅懒得拆穿,叉起腰来,一本正经教训他:“陆远之,我告诉你,你以后少做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事儿。”
“不管别人对我们好还是不好,但我们必须对自己好,知不知道?”
陆离一副虚心受教的良好态度:“好,我听浅浅的。”
林思浅:“如果不小心做错了事,就算懊悔,那也不能伤害自己,先道歉,然后想办法用其他法子去弥补就是了。”
看着明明年纪很小,明明城府不深,可却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教他爱惜自己的小姑娘,陆离心头像是烧起了一团火,滚热滚热。
他伸手将喋喋不休的小姑娘揽进怀里,俯身把下巴搁在她那瘦弱的肩头,用力抱紧她:“浅浅,我以后都听你的。”
林思浅忍不住翻白眼:“我不是要你听我的,我……”
陆离的固执劲儿又上来了:“可是我只想听浅浅的,这世上只有浅浅对我这么好。”
听着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的一丝丝委屈,林思浅无奈,也不再和他争执:“那我让你从今天开始,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你可能做到?”
陆离毫不犹豫:“能。”
这听话的样子,成功地让林思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拍着陆离的胳膊:“松手,力气那么大,再抱我就要吐了。”
陆离忙松手:“可要让太医来看看?”
林思浅起身,走到榻边坐了:“不要总是一惊一乍的,我没那么弱的。”
绿荷带着宫女进来收拾了桌子,又上了茶。
两人坐在榻上喝茶聊天。
林思浅轻轻叹了口气:“哥哥,方才做饭的时候,我听郑福讲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儿。”
明明是他安排的,可不要脸的男人却故意蹙眉:“这个郑福,嘴上越来越不牢靠。”
林思浅生怕他去罚郑福,忙说:“是我问的,你可别怪他。”
陆离点头:“既然是浅浅问的,那他自然是不敢不答。”
这话怪怪的,可林思浅没想出哪里怪,隔着桌子伸手拍拍他的胳膊:“哥哥,你小时候受苦了。”
陆离不在意地笑笑:“都是过去的事了。”
林思浅点头:“嗯,那些不开心的事,就让它过去,人得看现在和未来。”
陆离注视着面前的小姑娘,笑着点头:“浅浅说得对,是要看现在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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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个梦,再加上郑福同她说的那番话,林思浅算是深入了解了陆远之小时候的生活。
不知不觉中,她对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对陆远之的心疼,短时间内压过了因他是帝王而产生的抗拒。
她不再去纠结那不确定的未来,也不再因为自己的心思不断变化而左右为难。
生活本就充满了变数,现在就为那些还不曾发生的事耗费精神,实在没有必要。
既然眼下,她因陆远之凄苦的童年而心疼,那就对他好点儿。
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目前,他对她那么好。
她对他也好一些,也算礼尚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