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丹山主看到他浑身的狼藉,想起他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众妖玩弄时的场景,稍稍定下神来,尖叫道:“你早就是个废人了,难不成还想要反抗吗?”
她不喜欢他的眼睛,手中化出一柄尖刀,猛地朝他眼睛刺去。刀尖扎入他左眼的瞬间,她的手忽然停住了。
鲜血顺着薛沉景左眼滑下,在白惨惨的脸颊上冲出一条刺眼的血痕,他另一只眼睛不知何时,变作了雪白的竖瞳。
玄丹山主的目光被那只尖利的雪白瞳孔捕获,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扎进了她的脑海里。她僵立在床边,目光死死盯着那一只竖瞳。
雪白的瞳孔在她眼中越来越大,几乎将她彻底吞噬进去。恍惚间,她从那瞳孔里又看到一双双睁开的眼,不是人眼,是蛇瞳,盘缠的九头妖蛇低头看了这条胆大包天的小蛇一眼。
仅是一眼,血脉的威压如一座大山重重砸在玄丹肩膀上,在这样本能的畏惧下,她的膝盖一寸寸弯折,最终跪在了眼前之人的脚下。
刀尖终于从薛沉景左眼拔出,他左眼淌血,右眼淌泪,看着跪在地上的蛇妖,勾唇笑了下,喉骨咯咯扭动,硬是挤出一句嘶哑难听的话来。
“我当然有想过,因为,姬家的老祖,是受我诱惑入魔。”
系统心疼地嗷嗷叫:“主人,你都疼哭了,就别硬要说话了。”
薛沉景:“……”闭嘴!
第19章 替身(3)
玄丹山原本不叫玄丹, 这里曾是姬氏旁支名下的一处灵地。姬家那些德高望重的老祖宗相继入魔,仙族陷入内乱,雄踞修真界数千年的大家族, 一朝倾覆起来,快得如同被洪流冲刷的蚁穴。
仅仅百来年过去,就连妖族都能从姬家手里分得一杯羹了。
这一处灵地被玄丹占据, 才改名为玄丹山。玄丹山的最高处,是旁支向主家上贡祭祀的地方,此地被妖精占据后,早就已经荒废了。
但是今天白日的时候,为了羞辱那位仙君, 玄丹重开了祭坛, 让姬寒亦手染着无辜民众的血,穿着嫁衣,在这一处祭坛里, 与她拜天地。
祭坛里四处都挂着彩绸,还有没撤走的红灯笼,地面上满是鞭炮碎屑,某些地方还有干涸的血渍渗透在石砖里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未散的硝烟气息让人免不了想起白日时的群妖狂欢, 淮黎不愿意踏进祭坛里,这只小鸟妖觉得自己不能救仙君,还心怀愧疚。
虞意便叫她停在祭坛外的一株槐树顶上,五色鸟落在枝丫上, 化作一个穿着襦裙的少女,在深青色的裙摆上, 金色的绣纹反射微光,和身边的槐花相得益彰。
从这里望下去, 能尽揽玄丹山的布局。
深沉的夜色笼罩在山麓,灯笼的红光浮在夜色中,大部分的庭院内都已经安静下来,只有少部分地方依然灯火通明,还有妖族在彻夜欢庆。
淮黎不解地问道:“我们要在这里看什么呢?”
“看看夜色。”虞意漫不经心地回复,转动着脖颈,细细地概览过玄丹上的每一处,留意今夜与往日的不同之处。
淮黎便也听话地欣赏起夜色,她以为虞意是喜欢这个地方,因为以前她老是叫她变成鸟儿,在玄丹山上飞来飞去,一会儿要看这头一会儿要看那头。
玄丹山上的夜的确很美,这里灵气充盈,槐花四季不败,垂坠的花束散发着莹莹的光晕,如同天然的琉璃灯点缀在枝叶绿涛之间。
夜风起来的时候,花瓣会被抛扬至半空,像洒满天空的繁星。
“星星好亮。”淮黎坐在树杈上,来回晃动着脚,顺手从树丫上揪下一串槐花,一朵一朵扯下来吃。
天上无星,虞意知道她说的是花,今夜的槐花确实比平日要亮堂些,没有被灯光遮掩过去。
在满山红灯笼的光晕下,那点雪白的星芒反而越发醒目。
虞意尝着嘴里清甜的花汁,目光追随着飘飞的槐花瓣。夜风刚起的时候,这些花瓣只是林林散散地飞出去,散落在树丛房顶,随着时间流逝,花瓣里的灵气散尽,光芒就会逐渐暗淡。
但是今夜,槐花的光芒比往日亮,花瓣落地后,光芒便黯淡得慢了些。一重一重的花瓣叠加起来,竟隐约形成了一个图案。
虞意倏地跳起来,把身体里另一个魂魄吓了一跳。
淮黎惊道:“怎么了?”
“你看飞落的槐花瓣。”虞意指向下方,槐花铺成的图案还不完整,只有个模糊的轮廓,但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一个阵。
淮黎疑惑道:“好像有一副图,奇怪,以前我们怎么没看到过。”
“因为今晚花瓣的光芒亮得比平时久。”虞意扶着树干站着没动,想等待下方的阵图轮廓再明显些,能让她看出是什么阵法。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株树冠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发出簌簌声响,虞意偏过头,警觉地看过去。
只见得一抹矫健的身影猛地弹射到半空,他曲起的背脊在月色下仿佛一张柔韧的弯弓,身后张扬的六条长尾,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虞意膝盖下压,想要借助树枝的弹力跳到另一株树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淮黎常年被这只猫惊吓,早就对他有了心理阴影,离夙如此突兀而惊悚地露面,把她的脚都吓软了,她脚底打滑,尖叫着从树枝上栽下去。
那猫妖顺势俯冲下来,擒住她的肩,将她猛力压进了树底的草丛里。
后脑磕在坚硬的树干上,虞意和淮黎一同被撞懵,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人掐住下巴抬起头,离夙背对着光,面容都隐藏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猫儿眼泛着绿光,充满压迫地紧盯着她。
“在妖殿中时,你撞飞我那一招用的是什么术法?谁教你的?”
“是、是姥姥教我的。”淮黎哽咽道,一看到他那双猫眼,就吓得想哭。虞意还说离夙喜欢她,要是真的喜欢她,他怎么可能这么凶?
他分明就只是想吃她。
离夙手上又用了几分力道,指腹陷在她滑腻的脸颊里,压低声音严厉道:“你胡说,你都学了些什么术法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用的分明不是妖术。你是不是见过那个人修?白天时你看他的眼神就很不对劲。”
“我没有。”淮黎抬手抠住他的手指,想要将他掰开。
离夙半点都不相信,手指就跟铁钳一样纹丝不动,继续逼视着她,“那家伙和山主拜堂时,你都快哭了,大半夜又跑来这里,你还说没有?”
“我只是来看夜景……”
虞意见这只小鸟妖实在扛不住离夙的攻势,她在心里对淮黎道:“你让开,换我来。”
淮黎的魂魄立即缩进了角落里。
虞意抬眸看向压在上方的少年,他嘴巴一张一合,还在说着话,说她胆小怕事好吃懒做是只最没用的鸟,竟然还对人修生出同情心,说她身上都是人的臭味,说她不知羞耻。
虞意听在耳中,能感觉得到淮黎因为这些刺耳的话而难过的心情,她活动了下手指,扬手一巴掌用力扇在他脸上。
蠢东西,这年头早就不流行喜欢她就要狠狠欺负她这种戏码了。要不是看在他最后为救淮黎葬身火海,虞意都懒得应付他。
啪——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林间,离夙话音中断,被这一耳光打得愣在当场,他怔怔道:“你敢打我?”
小鸟妖已经被虞意的举动吓懵了。
虞意扬起手,又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将他的头都打得偏向一侧,“我不是什么没用的鸟,我是最珍贵的五色鸟。”
猫妖脸颊犹如火烧,龇出獠牙,正欲发怒,低眸却见身下的少女胆怯又倔强地抬眸看着他,头顶槐花的碎光落在她盈着泪的眼睛里,比任何一样琉璃宝珠都要好看。
她的眼神也如琉璃一样淬着冷光,说道:“离夙,你总是骂我,轻贱我,欺负我,你这样做,只会让我厌弃你。”
离夙想笑,被一只没用的鸟妖厌弃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他看着身下少女认真的眼神,心里不知为何被狠狠揪了一下,意识到,她是真的会厌弃他。
虞意没有再掰他的手指,她就这么扬眸看着他,没有如往日一样躲避他的视线。
良好的夜视能力,让离夙能清楚地看到那张白皙的脸颊上被他掐出的红痕,她眉心蹙到一起,五色妖纹泛着流光,真的露出了几分厌恶的表情。
离夙手腕一抖,下意识松开了手。
虞意抬脚将他从身上蹬开,按揉自己被抓痛的下颌。
猫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少女脸颊上那细腻的触感还停留在他指尖,他半边脸颊一跳一跳地疼着,能感觉到自己浮肿起来的皮肤。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抽耳光,抽他的人还是淮黎。
她怎么敢的?!
而他竟然还真的被她唬住了。
离夙一时间分辨不清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喉咙里翻滚着怒火,一双金色的猫眼在黑夜里几乎要燃起来,妖气在他周身翻腾,恼怒地转眸瞪过去,却再次看到她扬起来的手掌。
离夙身周妖气霎时一凝,动作矫健地腾空倒翻出一个跟斗,轻盈地屈膝落在地面,警惕地与她拉开距离。
然而虞意并没想要打他,她扬起的手心里托着一团温暖的白光,是治疗的术法,抽噎着说道:“离夙,你太凶了,我的头磕到了树上,裙子也被树枝勾烂了,我刚刚实在有些生气,才会打你。”
离夙双手撑地,蹲在原处一动没动,只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
小鸟妖被他吓得抖了一下,可手上依然掐着治疗的术法,胆怯地问道:“是不是打疼你了?”
她透过白光,小心翼翼地望过来,眼角的泪珠要掉不掉。明明挨打的人是他,看上去却比他还委屈。
离夙动了下唇,脸颊上立即一阵刺痛,她这两巴掌是扇得真狠,他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但这点皮肉伤对他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只是侮辱性比较大。
两个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动作,好半晌后,白光背后的双眸渐渐黯淡下去,她垂下眼,一直含在眼角的泪水终于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到下颌上,凝成一颗晶亮的水珠。
离夙见她欲收回手去,终于忍不住一个起身跃过去,捉住她的手按到自己红肿的脸上。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犯贱,可当柔软的手掌贴在他脸上,治疗的白光覆盖住他半张面庞时,他心中却又比什么时候都愉快。
虞意吸了吸鼻子,对他露出笑颜来。
离夙目光闪烁,脸颊上的红肿明明已经消下去,但他的脸还是很烫,凶恶地说道:“别笑了,满脸都是鼻涕眼泪,丑……”
见到她看来的眼神,又含着那种冷泠泠的光,好似他只要再多说一句重话,多吐出一个坏的字眼,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像脆弱的琉璃一样粉碎,再回不到原位,就如她说的那般。
离夙话音顿住,抿着唇将那些伤人的字眼咽回了肚中。
虞意便又对他笑了一下,嘴角的梨涡浅浅地凹陷下去,眼中有着欣喜的光芒。
离夙忽然之间好像找到了该怎样对待她才好,他喉结几次滑动,终于不太擅长地吐出一句关心的问话来:“你头上,磕伤了吗?”
“已经不疼了。”虞意又对他笑,轻轻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带着几分祈求地说道,“离夙,你以后可不可以都像刚刚那样,温柔一点对我说话啊,不要凶我,我就不会看见你就害怕地想躲了。”
离夙张了张嘴,对着她满怀期待的眼神,平日脱口而出的尖酸话语似都被哽在了喉咙里,好半晌后,才闷闷地嗯一声。
虞意便越发笑得甜蜜,眼睛亮得像星辰,故意凑近他面前,“你的脸怎么还这么红啊,我再为你治疗一下吧。”
她的气息吹拂在脸上,带着槐花的甜香,离夙心跳如擂鼓,猛地往后仰身,脸颊上的热意更甚。
他仓促地瞥了一眼她撕裂的裙摆,扭身冲入林中,“你的裙子,我会赔给你的。”
虞意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收敛回去,对身体里另一个灵魂说道:“看到了吗?你根本不用怕他,下次他要是还凶你,你就这样对付他,打一棒再给一颗甜枣吃。”
淮黎佩服不已,忐忑不安地问道:“我也可以吗?”
“正因为是你,才可以啊。”虞意重新跃上树顶,一边往下张望,一边耐心地与她说道,“他喜欢你,那在你们两人之间,他便落了下风。你可以利用他对你的心意,给他脖子上套上缰绳,将他调丨教成你喜欢的模样。”
淮黎听得似懂非懂,心脏砰砰地跳起来,心里都是跃跃欲试的冲动。
虞意抬手点了点自己心口,“但是,你不可以喜欢上他哦,不然被套上缰绳的人就是你了。”
夜风拂过山林,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几朵透明的魔灵水母从深青色的裙摆上飘飞出去,随风起起伏伏,片刻后,落入一只修长的手掌里。
薛沉景坐在一条纯白色的大蛇身上,被它驮着在密林里穿梭,它身形虽庞大,游动间却无声无息,连身周的枝叶都没有晃动。
它一身白鳞,在黑夜里本该十分耀眼,但那只猫妖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却没能发现这条大蛇和坐在蛇身上的人。
系统满怀向往地呢喃道:“女主,好会训狗哦~”如果它绑定的是女主,任务该有多顺利啊。
薛沉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蔑笑,纠正道:“那是猫妖。”
系统叹气。
……
因为离夙的打岔,等虞意重新登高往下望时,槐花飞落形成的图案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但依然看不出完整的形状。
槐花离树的时间不一,光芒消散的时间便也不同,使得落花形成的图案总是残缺不全。要不是今日槐花亮得久一些,她们根本发现不了这个情况。
“从山主大人带领我们进驻这里时,这些槐树便在了,这里灵气充裕,槐花都吸饱了灵气,花汁比蜂蜜还甜,我最喜欢摘它们来蒸着吃,还可以做成槐花蜜,槐花饼,和米饭一起煮熟了吃。”
淮黎说着,口水直流,又往嘴里塞了一朵槐花,指着中心处的大槐树,继续说道:“槐树阴气重,有些妖不喜槐花树,刚来这里时就连根刨除了好多株,最开始像那样大的槐树都有好几棵,现在只剩一棵了。”
“所以啊,你不用瞎操心了,要是以槐树布的阵,那阵应该早就被破坏掉了。”
“那要是被挖走之后成的阵呢?”虞意问道。
小鸟妖嘴巴一张,被她问住了,好半天才愁眉苦脸地挤出一句话,“要不我还是去禀报山主吧,她是玄丹山最厉害的妖,一定能发现不对劲。”
虞意摇头,说不准这就是玄丹山主布下的阵呢。而且这个阵应该不会这么简单,以槐树布阵,实在太明显了些,她查探玄丹山这么久,也没看出这些槐树分布有什么奇怪的规律。
但不论怎么说,这槐花飞落的图案必定有蹊跷。
她从淮黎腰间挂着的百宝囊里摸索出一支炭笔和一张线扎的小本子,凭着往日对玄丹山的摸索,将此处地形布局大致绘于纸上,再在其上绘出槐花飞落的图案。
又指使五色鸟飞到半空,去探寻夜风有无什么古怪。
浑然不觉,有人正在朝她们靠近。
距离山顶祭坛尚有一段距离时,薛沉景便伸手拍了拍身下的白蛇。白蛇立即停下,伏低头颅,将他放到地上。
在洞房中时,薛沉景收服玄丹山主,让这条蛇妖沦为了供他驱使的仆从。
这样的发展脱离了姬寒亦生前经历,让这只地缚灵陷入了迷惘当中,对薛沉景的桎梏便松脱许多。
这才叫他得以驱使玄丹山主,将他送到后山祭坛来。
这具身躯脊骨已碎,本直立不起来,薛沉景只能依靠自己的触手,牢牢吸附在后背,依靠触手的支撑获得一些行为能力。
他还穿着那身红艳艳的嫁衣,宽大的霞帔罩在身上,让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薛沉景低眸看向伏在地上的蛇妖,伸出手,这本是一只握剑的手,指节修长而有力,指甲上却染着浮夸的血色蔻丹,他嘴唇动了动,命令道:“回去,照我先前说的去做。”
白蛇稍稍扬起脑袋,恭顺地以额头轻触他的指尖,拜了三拜,调转头颅飞快往山下游去。
没过多时,从玄丹山主的洞房内尖啸着射出一道花火,炸开的声响将所有妖族都惊醒了。
随着烟花四散,玄丹山主的妖令也传递入所有妖族耳中——姬寒亦被人救走,玄丹暴怒,令全山戒严,搜捕姬寒亦和内鬼。
所有殿宇的灯光都被点燃,群妖出动,玄丹山一下重新沸腾起来。
四处飞来掠去的妖影搅乱了夜风,也搅散了飘落在地面的槐花,法阵的轮廓很快湮灭于无形。
小鸟妖从树杈上跳起来,裙摆上的金线晃过一道水波样的流光,化作一只五彩的鸟儿,拖着细长的尾羽往山下俯冲。
淮黎叽叽喳喳地叫道:“仙君被人救走了!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人想要救他。”
虞意压制住淮黎的行动,想让她先不要掺和进去。
淮黎今夜明明没有去救人,但仙君还是被救走了,虞意实在无法确定,这一切是不是还是依循着他们生前的经历在重演。
若真是这样,这只小鸟妖现在冲下去,就是自投罗网。
两人意见不一,五色鸟一会儿收拢翅膀想往下冲,一会儿又扑腾翅膀想回到方才的槐树上,急得在半空中打转。
两个人正啾啾啾地吵架时,一股狂风忽然从山林间吹拂上来,五色鸟翎羽乱颤,圆滚滚的身子在风中打了个旋儿,恰好看到一朵随风吹来的赤色绢花。
它一爪子抓中绢花,顺着绢花飞来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枝叶摇影下那一道赤红的身影。
山野黑夜,那道遮掩在枝叶间的身影本不那么显眼,奈何鸟族的动态视力实在太敏锐,而那人偏巧又走近了一棵槐树下,槐花的光晕落在他身上,他头上的一支朱钗反射出了一星金光。
“是仙君!”淮黎惊喜道,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虞意:“……”那是仙君吗?那分明是你的烧烤架。
鸟妖落在地上时,很明显惊着了仙君,姬寒亦以剑做拐,撑着重伤的身子往上逃,察觉到有妖逼近,立即抓紧手中剑,剑尖直指向来人。
他双目不能视,感觉倒是十分敏锐,一张被涂抹得面目全非的脸上满是戒备之色。
许是为了方便逃跑,他将嫁衣的裙摆撕扯过,甩掉了累赘的首饰,散乱的乌发间只簪着一只朱钗。
夜风吹乱他的长发,飞舞的碎发下压着一双灰败的眼眸,他左眼受了伤,眼眶内红肿充血,连眼珠都看不见,一行血泪凝固在脸上,让他看上去分外凄楚。
没有五色鸟进洞房去搭救他,这位仙君也不知是如何从玄丹山主的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的。
“玄丹山中都是妖族,你自己妖力平平,还要带着一个修为全废的累赘,是逃不出去的。”虞意仍在试图阻止她送死,“你现在抓住他,送还给玄丹山主,还能立一个大功,否则你们被一起抓住,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仙君就在面前,还这般惨状,实在令人难以不动恻隐之心,尤其还是这样一只天真而心软,还对这位仙君心怀憧憬的鸟儿。
淮黎哪还听得进虞意的劝说,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说话的声音都轻得好似怕吓着了他,说道:“仙君,是我哦,三年前你曾经放过的那只五色鸟,你还记得吗?”
姬寒亦手握长剑,努力地挺直背脊。他是经年习剑之人,哪怕现在修为全废,握剑指向人时,浑身依然带着凛然不容侵犯的威势。
但虞意看得出来,他不过就是强弩之末,一阵风都能让他站立不稳。
淮黎见他不为所动,仍是持剑防备着她,焦急道:“仙君,我不会伤害你,我今夜本来想去搭救你的……”
虞意阻止不了淮黎,就只能想办法将她的鸟命保得久一点,她可不想尝试被火烧至死的体验。
眼见着已经有妖循着姬寒亦的气息往山上搜来,虞意直接打断淮黎的叙旧,说道:“你要是想救他就别废话了,他现在又打不过你,直接把他扛起就跑。”
她说罢,反客为主,掀开淮黎的魂魄,主掌这具身躯冲上前。淮黎愣了一下,这回乖乖地顺从了她的意思。
虚空之中,如蒲公英一般漂浮的魔灵水母,随着她脚步带起的风而分散飘飞出去,须臾后又重新聚拢过来,密密地环绕在小鸟妖身周。
魔灵水母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传递入了薛沉景脑海,甚至比直接用眼睛看还要细致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