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恒从莲夫人身后探出个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人,好歹他现在也是逍遥门的长老,都几百岁的人了,对着他实在喊不出“舅舅”两个字。
莲夫人仔细打量着他的模样和神情,视线中带着锐利的审视,半晌,檀口轻启,问道:“我应该按照这一世,称呼你明渊,还是按照前一世,称呼你灵微?”
薛明渊视线在地上的许愿笺上徘徊一圈,“阿姊还是唤我明渊吧。”
易恒默默吐出一口气,暗自想道,这么一来,他应该不用喊他舅舅了吧?
莲夫人眉间轻蹙,不过并未多说什么,颔首道:“好,总归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她指尖捻出一粒鸡卵大小的明珠,看了一眼珠子里明亮的魂灯,笑了笑道,“我找了你很久。”
薛明渊抚摸着自己脸上的血泪,问道:“阿姊是如何封印住他的?”
莲夫人示意地上的许愿笺,“托你这一世父母的福,他们期盼你回来的念力很强大。”
薛明渊弯下身,一枚一枚拾起地上的许愿笺,一一看过上面的愿望,还有木牌上被硬生生捏出的指印。
难怪他的眼睛会这样痛,薛沉景应该哭得很惨。
“我记得小时候,父母为我们准备衣食,都会按照我们的喜好,准备双份。”薛明渊擦干净许愿笺上沾染的泥污,疑惑道,“他们不可能只写了我,还有另外一份呢,写着他的许愿笺。”
“那是在你们小时候,还只是普通孩子的时候。”莲夫人说道,“你的魂觉醒之后,因为魂珠亮起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我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寻到薛家。”
“但那时候,你已经……”她顿了顿,改口道,“不,应该说是那个小魔物,已经从薛家逃走了。你不知道,在你消失之后,薛氏夫妇是怎么求那个小魔物放你出来让他们见见的。”
“可是,不论他们怎么哭求,他都不肯。他们不会记挂他的,只会恨他,恨他的冷血无情,恨他将你从他们身边夺走,所以最后他才会受不了,从薛家逃走不是么?”
薛明渊拾起了所有许愿笺,都一一擦干净抱入怀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莲夫人看着他的举动,说道:“上一世,父亲将你送入大青山,叫你跟随明昭君修习心剑,压制心魔,你最后却心软失败,落得被心魔彻底吞噬的下场,他顶着你的身份和亲友反目,重创明昭君,毁了大青山,肆意杀戮。”
“害得易家受千夫所指,父亲和母亲被姜、姚、云这三大世家联手施压,最后被押上审判台替你受过之时,都还在为你辩解,他们至死都记挂着你。”
“这一世,你还想继续重蹈覆辙吗?”
薛明渊抱紧怀里的许愿笺,心中翻滚的所有话语,到最后都只剩下沉重压在肩上的三个字,“对不起。”
莲夫人轻叹一声,“阿微,明渊,我知道你心软,但不是什么东西都值得你怜悯。”
她走过去,伸手搭在他手腕上,想要用灵力驱逐他身体里的阴寒气。恰在这时,一道剑光从密林之外穿透进来,呜一声划过,劈斩上水潭。
水花四溅中,无数灵线从四面八方汇聚在易恒手中,四周林木簌簌而响,被篡改的地貌开始恢复原样,易恒捏住回归的法盘,不妙道:“那丫头竟然靠着蛮力撕开了我的法盘,看来我得亲自去会会她。”
“等等。”薛明渊感觉到熟悉的剑意,立即喊住易恒,抽回手道,“阿姊,不用替我疗伤,你们暂且先离开吧。”
莲夫人并不在意那即将闯进来的女修,说道:“拜那小魔物所赐,现在有两大仙宗都在通缉你,你确定不同我一起回去?”
薛明渊点头,承诺道:“我之后会去找阿姊的。”
“好吧。”莲夫人这才答应,给了他一块传音令和逍遥门的内门令牌,带着易恒从林中消失。
下一刻,一道身影分开枝叶,疾掠进来。看到倚坐在水潭边的人,虞意稍微松了口气,收剑走到他身边,问道:“阿湫,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有人在这设了阵,是来对付你的吗?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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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的人抬头往她看来,尚带着湿寒的碎发黏在额上,湿发下的双眼又红又肿,沁着血泪,苍白的脸上染着一些触目惊心的血痕。
虞意心头重重一沉,蹲下身去擦他脸上的血痕,清亮的眼眸里透着毫不遮掩的担心,“你眼睛怎么了?”
薛明渊凝视着她的神情,有些意外。
他们的关系似乎进展得比他想象中快。
第75章 弄假成真(5)
薛沉景从最初的混沌中清醒过来, 这一次换作他被囚禁在了心海深处,许愿笺上的一字一句都化作丝线,结成熟悉的缨络, 将他捆绑在最中心。
他转头看向缠绕在周身的密集的丝线,用力挣了挣手臂,却无济于事。它们那么细, 却又那么坚韧,像钢索一样锁住他的神魂。
父母的念力给他打造了一个漂亮的牢笼。
他是习惯被囚的,曾经的很多世,都是薛明渊掌控着身体,他作为一个阴暗的见不得光的影子, 一个会被所有人厌恶的心魔存在。
但是这一世, 他明明曾经也被当做了一个人来对待,有了名字,享受到了父母亲情, 他分明已经掌握了主导权,最终却还是被完全舍弃,又回到了同样的处境。
随着他的被囚,薛明渊重新掌控身体, 心海里的魔影也与他一同被封,没有了重重魔影,这一片心海前所未有地空旷沉静,能一眼就看到那墩耸立在心海的誓碑。
薛沉景透过层叠交错的丝线, 望向远处的那一墩誓碑,崩溃地哭泣, 眼泪如流水一样滴落到绞缠在他身上的丝线上。
怎么办呢?主人,我真的好没用啊, 也许永远都不能再触碰到你了。
薛沉景正当绝望之时,忽而听到一句声音传递进来,“阿湫,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有人在这设了阵,是来对付你的吗?你还好吧?”
主人?
阿意阿意阿意——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叫的是我的名字,她是为我回来的!
薛沉景倏地抬眸,漆黑的瞳孔里重新冒出点点希望,用力地挣扎起来,宛如一只被蛛网捕获的飞蛾。
他再次听到虞意的声音,担忧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之后是好长一段静默,薛沉景挣脱不开周身的细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虽然被囚住了,但他却还可以像之前那样,感知到外界的动静,还能感知到薛明渊的一举一动。
只要他冷静下来。
薛沉景停止了挣扎,闭上眼睛,渐渐的薛明渊的一举一动浮现在他脑海里。
薛沉景只看了一眼,便又气得大怒起来,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杀了薛明渊,恨不得立刻与他同归于尽。
那是他的主人!薛明渊这个狗杂种他凭什么,他怎么敢?!
心海之外,山林深处的水潭边。
虞意初初见到薛沉景双眼血红、满脸血污的样子时,实在太过震惊,根本来不及多想,便蹲下身去触碰他的眼睛。
直到那双血红的眼睛直直看向她,眼中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过分亲昵了。
她立即想要缩手。
薛明渊看出她的打算,垂睫眯上眼睛,主动倾身将脸颊送进她的手心里。
虞意手心的温度,浑身散发出来的暖意,对现在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的他来说,实在太诱人了。
即使这具身躯已经被冻得麻木,薛明渊还是能感觉到这具身躯,因为她的靠近,而从内而外生出的喜悦,胸腔里面这颗心脏,因为她的触碰,而雀跃地跳动。
他不受控制地贴着她的手腕倾倒过去,埋头靠到了她肩上。
湿润的发丝贴在虞意脖颈上,寒气顺着蔓延到了她身上,虞意僵硬着身体蹲在原地,心中犹豫不定。
她应该推开他的,但他现在看上去实在太惨了,就像一尊脆弱的正在融化的冰雕,身体在细细地颤抖,好似力道稍微重了,都能摔碎他一样。
“薛沉景,我是火灵根,青竹剑的剑火应该可以驱逐你身上的寒气。”虞意说道,最终没有选择推开他,而是试着抬起双臂,想要圈住他,运转灵力为他驱逐寒气。
薛明渊听着她的称呼,略微沉默了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此默认,默认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来接受她的这份关心。
但是与这个想法一起浮上心头的,还有巨大的荒谬感。以往,从来都是薛沉景想要顶替他的身份而活,没想到有一天竟也轮到自己产生这样自欺欺人的念头。
虞意没等到回答,以为是他已经难受到出不了声,便自作主张地收拢手臂环抱住他。
薛明渊感受到她温暖的怀抱,终究抵不过心里的那一关,低声道:“抱歉,是我。”
虞意动作一顿,身体下意识向后退开,疑惑道:“薛明渊?”
薛明渊抬起头来,对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颔首道:“是我,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虞意仔细打量他的表情,想确定这是不是薛沉景又在玩的一个角色扮演的游戏,但眼前这个人看上去似乎真的是本尊。
她实在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形下再次见到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有些拘谨道:“不,倒也不用说对不起。”
她上次见到薛明渊,还是在无遮楼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两人相处得还算愉快,最后那一刻他忽然消失时,虞意心中还有几分遗憾。
毕竟比起死皮赖脸又蛮横无礼的薛沉景,薛明渊看着明显更像个正常人,也更好相处。她那时候甚至冒出过这样的念头,若是实在摆脱不了他,系统非要有个人来做任务攻略自己的话,那个人最好是薛明渊。
正常人都会选择看上去更加正常的薛明渊。
但是现在,再次见到薛明渊,虞意发现自己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期待见到他,至少此时此刻,她并不期待。她更想知道另一个人怎么样了。
“薛沉景怎么了?是又受伤过重昏迷了吗?”虞意问道。
“不,他被爹娘的念……”薛明渊表情微变,立即意识到不对,竭尽所能扼断了自己的话语。
他并不想将真实的情况告诉她,但他的唇舌似乎不受他控制,只要一张开嘴就会将心中真实想法吐露出去。
这种情况与被人下了咒一般,但他身上并无咒术的痕迹。薛明渊想到另一种可能,在心里喊道:“系统,怎么回事?”
系统立即应答:“主人,当前开启了真心话模式,在真心话模式下,您不能对女主说谎。”
虞意听到系统的声音,越发感觉到不对劲,追问道:“他被爹娘的什么?是念力吗?被念力怎么了?”
薛明渊心思电转,他不能对虞意说谎话,但他可以选择不回答她的问题,或者换一种含糊的方式回答她的问题,他试着开口,“抱歉,他可能暂时没办法出来。”
虞意疑惑未解,但薛明渊并没有给她继续追问的机会,他环抱住手臂压抑地咳嗽起来,冻得惨白的脸上,因为这一通剧烈的咳嗽而浮出病态的红,眼角沁出的泪还没落下就因寒气而化成了冰晶。
他被冰晶磨得眼睛不舒服,抬手去揉,反而揉出血来。
虞意连忙拉住他的手腕,“你别揉,这样会越揉越糟糕的。”她总算知道他眼睛为什么会这么红肿了,别人流泪是掉珍珠,他是掉冰碴子。
“我为你渡一点火属性的灵力,先将体内寒气逼出来。”
等薛明渊点了头,虞意才运转起灵力,释放了几丛剑火环绕在他身边,又按住他的脉门渡入灵力。
温暖的灵力犹如入体春风,一点点吹散他经脉骨肉里的寒意,薛明渊身上腾起了氤氲的雾,隔着湿润的水雾注视着眼前专注为他渡灵力的人。
距离上一次见面,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薛明渊被封锁在心海深处的神庙里,薛沉景对他严防死守,完全杜绝了他感知外界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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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呆在神庙当中,日复一日地经历着当年被割肉取血的那一日,连时间的流逝都感知不到。他知道这是薛沉景对他的报复,报复他曾经一遍又一遍地诛杀他。
最开始被封入心海时,薛明渊还曾试过反抗,试过逃离,只是随着薛沉景吞入心海的魔物越多,对他的压制越重,到最后他便完全反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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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某一天,他忽然觉得这样也好,他就这样呆在神庙当中,什么都不去看,什么都不去听,什么都不知道地渡过这一世也挺好。
可是,当他已经决定平静接受这一切的时候,虞意出现了,带来了新的变数。
“那时候,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薛明渊说道,这是他的心里话,若是平时,他可能不会说出口,但现在在真心话的作用下,一些心思便很容易就顺嘴吐露出来。
话既然已经说出口,那索性便都说出来好了,他的目光对上虞意抬起来的眼眸,继续道:“重新被关入山腹神庙后,我一直都在想,那天你捧到我面前的东西都有什么,我好像闻到了奶香味,很甜的味道,可惜我没有吃到。”
虞意顺着他的话回想了片刻,“是冰奶糕,用牛奶冻成冰沙,再在上面淋上花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那一碗冰奶糕被醒过来的薛沉景捏得稀烂,冰沙全都融化流到了地上。
“冰奶糕。”薛明渊重复了一遍,面上露出向往之色,“如果说,我现在还想从你手里接过它,还能有这个机会吗?”
第76章 弄假成真(6)
“不要, 不要,不要答应他!求求你,不要答应他。”
薛沉景望着那一墩誓碑, 可是不论他怎么挣扎,怎么哀求,外面的人也再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他和薛明渊的处境彻底调转, 虞意现在只能看见薛明渊,也只能听见薛明渊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会被薛明渊蛊惑的。
无遮楼暂停营业,外面的普通商户没有那个条件制作冰沙这样的东西,除非是去繁荣的大城市,反正奉盛县当中是没有售卖冰奶糕的。
虞意属于雷火双灵根, 并不会冰系术法, 也难以复制出来,所以薛明渊暂时是吃不上了。
“可惜了,你要是早点说的话, 我就将你身上掉下来的冰晶都收集起来,捣碎了为你做一份。”虞意说道。
薛明渊低头看自己身上,随着他体内寒气被逼出,身体重新暖和起来, 衣服上凝结的寒霜也都化尽,他摸了摸袖摆,一脸遗憾道:“确实好可惜,真的一点都没有了。”
虞意没想到他竟然当真了, 诧异地瞥他一眼,“我是开玩笑的。”
薛明渊眨了眨眼, 脸上的期待反而更加浓厚,明明眼中伤痕累累布满血痕, 但不知为何,他的眼神依然给人一种湖水般清透的感觉,双瞳中倒映着她的身影,询问道:“那如果你有的话,你会给我的,对么?”
他将一个无关紧要之事说得这样认真而虔诚,虞意也收敛了轻松的心态,变得慎重起来。无端感觉她若是答应的话,便不止答应的是一碗冰奶糕,而是答应的一个需要慎重以待的承诺。
虞意不喜欢承诺别人,这会让她感觉身负枷锁。
但,他们在聊的,分明只是一碗冰奶糕而已。
虞意犹豫了下,说道:“梁州府城应该会有卖的,我带你去买。”
薛明渊垂下眼,遮掩住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温顺地应道:“好,有劳阿意了。”
虞意将他身上的寒气完全逼出后,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条手帕,涂抹了一点消肿镇痛的药膏在他眼睛上,用手帕裹住,叫他先闭目养养眼睛。
随后立即起身,仰头吹了一声口哨,唤下在树林上空打转帮忙警戒的鹤师兄。
虞意心中还有一肚子的疑惑需要解答,但继续呆在这里不太合适。
且不说方才山林中布下的迷幻阵,那法阵变更周遭山势地貌,威势已经达到元婴阶段,要不是虞意身怀心剑,剑意已经超过了她自身境界,不然拦住她一个金丹期,其实绰绰有余。
这说明,方才这山林当中必定有一个修为至少在元婴的修士存在。而且在杜家外拦截她的两个修士还在附近打转,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虞意将薛明渊扶上鹤师兄背脊,跟着坐上去,丹顶鹤细长的腿微曲,弹射上树冠,踩着树梢借力起飞,冲向天际。
片刻后,水潭边的空间波动,两道身影重新出现在此处。
易恒在薛明渊和虞意方才所坐的地方转了一圈,摸着下巴道:“母亲,小舅舅好像有心上人了,不过,我怎么觉得那个姑娘更关心小魔物一点呢。”
莲夫人冷凝着一张脸,不悦地瞪他一眼,吩咐道:“跟上去盯着他们,看看明渊到底有什么打算。”
易恒点头应下,正要走时,又被莲夫人喊住,“提防着那三家的人,别叫他又被捉走了,虽然那三家的人已经大不如前,但要是跟他们正面对上,也很麻烦。”
“儿子晓得。”易恒拱手,送走自己母亲,他想了想,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人,滴血入纸上,画下一道符文。
纸人从他指尖飘下,落地化作与他一模一样的一具分丨身。分丨身从树林里走出去,逮住贺云更和闻理两人,带他们回悬月楼。
四宗秋考之事,他这个逍遥门的长老需要在场监考,脱不了身。不过这种事,用分丨身足以应付,还是母亲交代的事更为重要,需要他亲自去做。
易家遭逢大难之后,人丁凋零,就只剩下一个莲夫人,莲夫人为了延续易家的血脉,才生了易恒。
易恒活到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他猜测,很可能是被他母亲去父留子了。易恒身为易家延续下来的一支独苗,压力可想而知。
如今终于找到这位转世的小舅舅,了却母亲一直以来的心结,必须得慎之又慎,万万不能再叫他失踪了。
快要入夜,虞意和薛明渊才赶到梁州府境内。梁州府城周围的天气不太好,天幕中绵延着大片的雷云。
浓云里时而游走蛇形光柱,空气中都是游离的雷电,还未完全靠近雷云覆盖的范围,人体便已经能感觉到无形的电流存在。
虞意披散在肩上的发丝如刺猬一样竖立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薛明渊,薛明渊也顶着一头刺猬毛。
他眼上虽蒙了布,却依然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抬手揭开眼上手帕,睁眼看来。敷了许久的灵药,他眼上红肿已经消退,唯有眼睛内还残留些许红血丝。
薛明渊看见她竖起来的头发,伸手想要去捋顺她肩侧的发,指尖还没碰到,便“啪”地一下被电了回去。
虞意叮嘱他抓紧,回手拍一拍鹤师兄,喊道:“鹤师兄,快快快,落下去!”
丹顶鹤收拢翅膀,往下俯冲,但云中积蓄的雷电已然成型,刺眼的金光撕开浓云,一道蛇形光柱骇然劈下,光柱上衍生的电光宛如大树的枝蔓一样扩散开,末梢好似长了眼一样朝他们蔓延过来。
只在一个眨眼之间,雷光就劈至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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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从鹤师兄背上飞身而起,双手结印,青竹剑从她手中射出,雷电被青竹剑引走,漫天的电流枝蔓一刹偏转了方向,尽数灌入青竹剑中。
刺眼的雷光将青竹剑和虞意的身影都吞没其中。
片刻后,雷光消散,虞意从空中落下,鹤师兄扑腾过去想要接住她,被她身上余电窜过全身,羽毛都飞起来了,痛得叫出声来,往下坠落一截,又将虞意甩了出去。
虞意收回青竹剑,见薛明渊伸手要来拉她,连忙道:“别碰我,你会被电的。”
薛明渊充耳不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硬是将她拖拽上仙鹤后背,肉眼可见的电流从虞意身上窜出去,在他手背上打出蜿蜒的红痕。
鹤师兄被电流打得嘎嘎叫,带着他们跌跌撞撞地坠入林中,立即甩下背上两人,扑腾翅膀乱蹦,它浑身羽毛都被电得炸起来,整只鹤显得异常蓬松,胖了一圈。
薛明渊紧张地盯着虞意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虞意扒拉了一下自己乱飞的头发,动作之间还能听到啪啪的电流声,摇了摇头道:“没事,我是雷火双灵根,这只是普通的雷,与我而言,就跟吃了一顿饭一样。”
就是这顿饭吃得有点撑,她灵根吞噬不下,经脉里面充溢着雷电之气,有种灵力过剩的充盈感,整个人都在往外漏电,每走一步都有电弧从她身上流窜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