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意盯着这样的他,语气都不由放软三分,再次说道:“薛沉景,我不是故意要跑进你的阵法里,我只是想取回我的剑……”
柔软而祈求的声音传入耳中,虞意起先都没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话音。直到一句话说到尾声,她才心中一凛,突然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这是她在说话?她的心境又被他影响了?他这又是想演什么?
虞意立即将目光从他身上扯下来,余光却见薛沉景笔直地与她擦肩而过,对她的话音置若罔闻,径直走出神殿。
大殿中侍奉的傀儡童子都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出来。
其中一个童子追着他的脚步问道:“公子,你现在要沐浴歇息吗?”
薛沉景脚步顿了顿,伸手轻轻抚摸童子发顶,温声道:“我还不想歇息,你们自己去玩吧,有事我再叫你们。”
童子点点头,等薛沉景转身继续往前走时,他们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好似在这里,他们除了侍奉他,就无事可做。
薛沉景带着这群小尾巴,在庭院里走了两圈,无奈道:“好吧,你们去为我准备热水吧。”
白衣道童们这才不再跟着她,转向神殿后方,听话地去为他准备沐浴。
虞意调整好心态,快走两步,再次来到薛沉景身边,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薛沉景没有任何反应。
“奇怪,他回头的时候,我明明感觉他看到我了。”虞意对丹顶鹤说道,鹤师兄歪着头,一脸傻鸟样。
她想了想,抬起青竹剑,直直刺向薛沉景的眼睛。
剑尖距离他的眼球不到毫厘,已经堪堪触碰到他纤长的睫毛,可薛沉景依然毫无察觉,就连瞳孔都没有丝毫变化。
虞意剑尖偏转,擦着他的脸侧划过,剑刃带起的微风拂起他耳畔青丝。
薛沉景动作倏地一顿,疑惑地打量四周,轻声道:“谁?”
虞意一边在心里警醒自己不要受他影响,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应声道:“是我,你的好娘子,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也不是有意要闯进来,请问你能不能把我们放出去?”
薛沉景眉头微蹙,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音,也看不到她的存在,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垂下眼帘,自嘲地摇头道:“看来是我想多了,他怎么可能让人进到这里来。”
薛沉景说着,便抬步往神殿后方走去,看样子是要去歇息了。
虞意急得伸手抓向他,却抓了一把空,她的手从薛沉景身上穿了过去。虞意皱眉看向自己的手,所以,他其实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样,是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的?
她突然想起来,自从在这里见到他后,自己在他身上,也没有再听到那道聒噪的系统声音。
薛沉景绕过神殿外的回廊,往后方的起居殿而去,眼看他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拐角处。
虞意思索片刻,再次追上去,她手中握着青竹剑,剑尖指向薛沉景的背影,这一次直接朝他身上刺了过去。
青竹剑穿透薛沉景的右肩,却没有给他造成半点伤害,但薛沉景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略低下头,抬手按了按自己右肩,猛地回过身,再次问道:“是谁?你是如何进来的?”
他脸上的疑惑和惊讶不似作伪,虞意打量着他的神情,收回剑,更加凑近他两步,却警惕地没有去看那双能迷惑人的眼睛。
她圈起双手在他耳边大声道:“我姑且相信你是真的看不到我,但是你还是能感觉到我一点吧?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怎么才能出去?”
薛沉景安静地站在原地,双眸微垂,神情专注地感觉另一个人的存在。
过了好一会儿,他依稀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女子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听到其中的只言片语,“你是想出去吗?”
他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这是他心海紫府最深处,除非他亲自进来带你出去,否则你是出不去的。”
虞意追着他问:“他又是谁?这应该是你的心海吧?薛沉景,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薛沉景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势,站了好一会儿,轻声道:“抱歉,我不太能听到你在说什么。”
他说完再次抬步,缓步往起居殿里走,虞意拿起剑又往他身上戳了好几下,干脆把剑插在他身上,怒吼道:“这样你能听见吗?”
薛沉景大约是感觉到了她的怒气,安抚道:“不用着急,他不会允许外人在这里待太久,应该很快就会来带你出去。”
“我倒是很意外,他竟然能让人闯到这里来。”
第12章 镇剑石(3)
离山镇剑石在被封禁化石收归私有之前,是一座天然矿藏之山,山上不见一丝绿意,皆是裸露的嶙峋金石。
镇剑石禁制开启,有无数的修士奔往这座宝藏山中,想要取得一二法器。
到了现在,也清晰地划分出了修为优劣。大部分修士光是呆在山脚处,便已经承受不住这山中剑威。
还有一部分修士到了山腰,这里有一方离剑冢,皆是曾经认主如今主人已逝的失主之剑。
这些失主之剑,有从姬氏仙族时期就遗留下来的古剑,亦有剑锋雪亮却未经多少世事磨砺的新剑。
好些灵剑上还残留着前主人的痕迹,剑刃上凝固的血渍,只剩一半玉珏的剑穗,龟裂的剑鞘,破败的红绸,无一物不昭显出此地的凄凉。
人有埋骨处,剑亦有归魂地。这处剑冢内飘荡着灵剑的悲泣鸣音,阳光射入这片剑冢,都被削去暖意,只剩冰冷反光。
陆陆续续有修士走到剑冢,他们站在外缘石台上,震撼于这剑冢中散乱残败的灵剑。
当然,也不免有人因为冢中名剑而生出贪欲。
“快看!那一把剑是不是孤妄剑?流瑛真人曾拿着它一剑劈断苍牙山,至今那道剑裂里都还有剑鸣回荡。没想到,流瑛真人死后,这把剑竟然被埋葬在这里。”
那人表情狂热,说着便要跳下剑冢,想要去取那把盛极一时的名剑。
他这般一说,又相继有修士在剑冢中认出数柄过去有名有姓的绝世之剑。
众人正当蠢蠢欲动之际,后方突然传来人声,那声音清朗温润,如泠泉击玉,奉劝道:“这剑冢中都是失主悲剑,我劝诸位道友最好三思而后行。”
诸人闻声回望,见到从山道上步出的一行人。说话之人正是离山剑派首徒裴惊潮,他一袭月白色的窄袖长衫,衣襟上的银丝竹叶纹反射着月华微光。
在他身侧是离山掌教绝尘真人唯一的千金,毓秀仙子穿着与他同色的留仙裙,明眸皓齿,乌发翩翩,两人相携而立,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他们身后除了两名离山弟子外,还跟着照花宫的沈情之,赤阳宗的张狂。
这一行六人都不是无名之辈,尤其是裴惊潮,他不久前才在万仙法会上大出风头,又有离山为他们二人大婚大摆喜宴,是以,在场众人没有不认识他的。
姚毓秀环视一圈,见那群试图下剑冢偷剑的修士当中,竟还夹着几个藏头露尾的十二大仙门弟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抬手压在自己腰间配剑上,厉声道:“这镇剑石是我离山剑派镇派之宝,向来都只允许离山内门弟子入内。非我离山弟子的人,请你们立即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剑冢旁的一群修士互相看了看,姚毓秀说得没错,这东西是离山剑派至宝,要不是突然出现在这云端上,他们哪里能有这个机会进来,又哪里能见识到这镇剑石中竟然埋葬着这么多名剑。
这些人不敢得罪离山剑派,但上等灵剑就在身旁,要他们空手离开,又哪里肯甘心?
于是,人群当中一个头脑灵活的修士绞尽脑汁找了一个空子出来,他隐于人群背后,埋着脑袋,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绝尘子真人公开传音,说只要能帮离山剑派寻到镇剑石之人,就可以入镇剑石挑选一样神兵利器。”
“这镇剑石出现在云端,我们这些见证之人,都可以算是寻到镇剑石之人,当然可以按照约定,进来这里找一柄武器。”
那修士的话音一传开,众人都跟着纷纷应和,瞬间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原本碍于门派脸面,想要听话离开的那几名大仙门弟子,也重新停下脚步。
“我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大家都是找到镇剑石的人,当然有资格站在这里。”
“是啊,是你爹亲自向外传音,我们才千里奔波为离山找镇剑石,现在找到了,难道你堂堂一大仙门,想要食言不成?”
姚毓秀脸颊涨得通红,怒声道:“是镇剑石破开禁制,自己出现在云上,怎么就算是你们找到的?”
她话音未落,立即有人反唇相讥,“我们都是为寻找镇剑石而来,又在此处见到镇剑石,那怎么就不算是呢?”
姚毓秀指尖微动,腰间灵剑嗡鸣一声,雪亮的剑光溢出,生气地打算拔剑教训那个出言不逊的修士。只是她灵剑才出鞘一寸,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掌压回。
裴惊潮没看她,目光注视着眼前众人,不疾不徐地说道:“诸位所言极是,我离山剑派自然不是毁诺之辈,诸位若想取灵剑,大可自便。”
“师兄!”姚毓秀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说,难以置信地打断他。
裴惊潮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在下先前奉劝诸位不要进剑冢,只是因为剑冢当中都是失主的悲剑,悲剑凶戾,容易伤人,落入其中者,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名剑当前,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劝住的,众人并不领情,冷哼道:“哼,说得倒是好听,我看你是怕这里面的名剑被我们取走。”
这群人当中,还有一个双眼细长留短须的修士一直在剑冢边徘徊,此时终于确定那冢中有一灵剑颇为眼熟。
他一指那柄长剑,愤然说道:“我倒是想问问裴道友,这镇剑石出自离山,但为何这座剑冢当中却有我派长老的配剑?他老人家离世之后,配剑便不翼而飞,没想到竟是被你们离山藏起来了!”
“就是,流瑛真人也不是你们离山中人,为什么她的孤妄剑也在镇剑石中?”
“你们将天下灵剑都藏到自己宗门,只允许自家弟子挑选,未免也太贪心了点。”
裴惊潮长身立于人前,在众人的质问下,不卑不亢地解释道:“镇剑石内镇剑灵之气,有许多失去主人的灵剑,会受到镇剑石中剑气所引,自动来到这山中安息。”
“也是因此,我派才在这里造就这一处离剑冢安置灵剑,除非有失主灵剑主动选上我派弟子,我离山弟子从不入剑冢选剑。”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双方可谓已是针尖对麦芒,众人当然不相信他所言,哪怕他说的是真的,到了这里的人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能入剑冢选取名剑的机会。
“镇剑石从来都被深藏在你离山当中,外人接触不得,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要不是我今天进来了这里,都还不知道陶长老的剑在这里。”
那细长眼的修士说着,竟是义无反顾地跳下了剑冢,朝着他嘴里所说的陶长老的配剑跑去。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直到看到那修士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一柄通体玄黑、斜插于地的长剑边,他拱手俯身,对着灵剑做弟子礼跪拜,满地剑冢都没有丝毫异动。
众人便越发信了裴惊潮是在吓唬他们。于是,越来越多的修士跳入剑冢,朝着自己看上的名剑跑去,有一二看上同一柄剑的,当场就争夺起来。
有人动了手,灵力在剑冢中扩开,顿时激起满冢剑气。悲鸣的剑音转烈,乱流似的席卷过整座剑冢,剑光中便有鲜血飞溅,有倒霉者,当场殒命。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呀。”沈情之围观了这一出好戏,手中捏着一只作符的玉笔抵在唇边,幸灾乐祸地闲谈。
裴惊潮这个好言奉劝却不断遭人质疑的人,此时却是不计前嫌,飞快闪身进入剑冢。
他抽出骨中命剑,赤红色的剑光如同燃烧的火焰,扛下乱流剑气,身形飞快游走剑冢,拎起一个人便往外甩来。
一来二去,很快就救出几人。
姚毓秀站在剑冢边,没好气地跺脚,“师兄,你还救他们做什么?他们死在这里都是活该。”
张狂颇为赞赏道:“惊潮兄是真正的良善大义之人。”
……
山腰剑冢中闹腾得很厉害,嗡鸣的悲剑之音掩盖住了通往淬器台那条山道上的动静。
薛沉景正沿着一条两壁相夹的幽深山阶攀爬,想要进入位于山顶中央的淬器台。
这条山道便是离山剑派弟子们最为向往的取剑道,越往上走,越靠近淬器台,能取得的灵剑品级便越高。可想要往上走,却也不是什么易事。
横插在山道两壁的灵剑似乎察觉到他想要取淬器台,响起阵阵剑鸣。激荡的剑气在这条幽深狭长的山阶内汇涌,如一浪更胜一浪的洪流,想将这妄图撼动淬器台的莽夫驱逐。
薛沉景周身都被各色剑光淹没,每走一步都承受着千钧之力,剑光闪烁之间,清晰地勾勒出周围空气中蚺结蠕动的触手。
那透明的腕足结成一道厚实的茧,将薛沉景包裹在其中,末梢张牙舞爪地蠕动,剑光一没入触手,就如同陷入凝胶一般滞涩一瞬。
这一瞬间,恰好给了以骨魔为首的魔物反击的机会。
咔嚓咔嚓的碎响时不时地响起,那是壁上灵剑被魔物捣裂的声响。
但饶是如此,越是靠近淬器台,剑流也越发密集,威势也越大,薛沉景的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瞳孔中明灭闪烁,稍有不慎,就会被密如骤雨的剑光扫到身前。
他虽有魔物相护,但这具肉身却是极其脆弱的,堪堪筑基的修为,要是当真挨上一剑,他顷刻就会殒命在这条长阶上。
是以,哪怕是女主进入法阵后,对宿主的好感度一直在掉,都已经快跌至零了,系统还是一点声儿都不敢冒,深怕害他分心。
第13章 镇剑石(4)
在这山腹神庙当中,完全没有昼夜之分。长明灯的光填塞在山腹中的每一处,让这座诡异的神庙蒙着一层圣洁的银霜。
虞意在这里呆了三日,便能分清时辰了。
因为姬家那群被后世修士尊称为仙族的人,每到卯时就会准时在外面吹拉弹唱,诵经祭拜,比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还准时。
祭礼过后,姬家家主会只身进入山腹,来到神殿中,神殿内外的几重门窗会被封死,满室的长明灯都被点燃,与殿中的金漆图腾相映照,浮动出刺眼的光阵。
虞意看不清他们在光阵里做了什么,只约摸一刻钟后,姬家家主便会领着这群道童出来。
道童们手里都捧着与前日一样的黑玉盒子,要在正午之时,送入外面的炼丹炉里。
虞意看着一行人走出神庙,走进那条幽长的甬道,每一个小道童身量都差不多高,他们其实相貌也差不多,一板一眼,只会听命令行事。
能命令他们的人,除了姬家家主,就只有薛沉景。
道童们都尊称他为公子,但据虞意的观察来看,与其说是薛沉景命令他们,倒不如说是这些道童在规行着薛沉景的一言一行。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了,道童们就会去请示,若是请示后没能得到正确的答案,他们就会像故障了的人偶一样,只知围在薛沉景身边转。
直到他给出正确的命令,才欢喜地去执行。
傀儡童子到底不算是活人,一般人哪里会被这样的东西约束到。
可偏偏公子的心软得很,连这些泥塑的小人都顾及在心上,不忍见他们为难。
虞意回头看向坐在神殿中背对着她的少年,薛沉景坐在神殿正中,仰头看着那尊神情圣洁而慈悲的神官,发尾垂到地面,在大理石打造的地砖上堆出蜿蜒发卷。
今天这一幕和昨日分毫不差,和前日也分毫不差。她甚至还跑出去听了听姬家队尾那对儿讲悄悄话的姐弟。
连他们的对话都分毫不差。
虞意揪一揪丹顶鹤的颈羽,叹气道:“他们每天都在重复同一日。”
她把这周围都搜寻了一遍,确实如薛沉景所说,她出不去这里,唯一能与她断断续续交流的,只有他。
虞意走进神殿,蹲到他面前,看着少年格外面无血色的脸,熟练地将青竹剑插进他的身体里。
他们俩之间的信号实在不好,但虞意尝试多回之后,就坚信拿剑插在他身上,可以增加他们打通电话的概率。
看吧,这一回,薛沉景感觉到了。
他垂眉敛目,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乌黑的瞳孔中映照着神官座下的长明灯,再没有额外的人的投影,但他却像是看见她了一般,对着虚空说道:“你还没走?看来他在外应该很忙。”
少年说着轻轻笑了一下,他的笑也和以前不太一样,唇角微微挑起,干净的笑意在眼底化开,如同被春风拂动的一池清泉,荡漾着粼粼波光。
这三日来,虞意常常看到他笑,对那些呆头呆脑的傀儡道童,对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外来者。
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透出一股温和而纯净的气质,这是很难伪装出来的。
先前,为了刷取她的好感度,薛沉景在她面前使乖弄巧时,他也会假作温柔的微笑,但笑意从来都不达眼底,心不甘情不愿的。
他真的跟之前判若两人,要么就是他演技实在太好,要么他们真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但虞意也不能十分确定,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短到不足以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虞意思索着,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丹顶鹤,说道:“鹤师兄,你这回怎么没啄他?你也觉得他们不太一样吗?”
鹤师兄“嘎”了一声,点点头。
虞意双手握住剑,贴着剑身说话,试图通过青竹剑传递她的音波,“外面的他是谁?是另一个薛沉景吗?是不是他将你囚禁在这里,然后占据了你的身体?”
少年仔细聆听了片刻,也不知他究竟听到了几个字,呢喃道:“薛沉景?沉景。”
他张张嘴,将这个名字含在舌尖上反复念叨了两遍,眼中流露出几分怀念之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虞意只觉莫名其妙,还想细问,却见神殿外忽然如狂风骤雨般卷进来一个身影。
来人有一头漂亮的微卷黑发,疾行的时候发尾飞扬,发丝中夹杂着那两条鲜艳的赤金色发带,一瞬间就逼近她身前。
虞意眼中闯入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只是一张脸孔安静而柔和,眼中映着长明灯的银霜。
另一张脸孔一脸煞气,瞳孔中印出她的面容,眼神恶狠狠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张嘴吃人。
这样鲜明的对比,让人一眼就能辨出他们的不同来。
“薛沉景!”虞意拔起剑,当头朝他劈去。
薛沉景吃过好几次闷亏,早就防备着,身子一扭就避了开去,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从脚下光亮的大理石地砖里伸出,轻车熟路地缠上了虞意的身体。
这是在他的心海里,他又怎么可能再随意被人伤到。
冰冷滑腻的感觉像茧子一样裹住虞意的手脚,丹顶鹤也一同被卷入触手里,嘎嘎的叫声听起来都变得沉闷。
“你是老鼠么?随便什么地方都能往里钻!”薛沉景没好气地说道,阴沉着一张脸朝她伸出手来,他眼中凶光毕露,这一刻明显对她动了杀心。
但是最终,他咬牙忍住了,只是一把罩住她的眼睛。
湿冷的手掌牢牢吸附在她面上,虞意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当中,耳边听到公子的问句,“她是你什么人?”
虞意感觉自己被用力地拉拽了一把,后背紧紧贴到身后人湿冷的身躯。
薛沉景说话时滑动的喉结靠在她耳畔,带着厌恶至极的口气,哼笑一声道:“你永远都别想知道。”
随后,疾风掠耳。
等覆在面上的手掌松开,她已经出了那座诡异的山腹神庙,来到一座陌生的凹台中。
这凹台并不大,像一个圆盆,四面环壁,中间有一座炼器的熔炉。
熔炉里明晃晃一片,流动着岩浆一样的铁水,如同行将喷发的火山口,光是看一眼都能将人的视网膜灼伤。
源源不绝的火气从那座熔炉里往外蔓延,又被四面环壁上雕刻的符阵封锁在这个凹盆内,使得这里酷热无比,连空气都是扭曲的。
虞意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吞了一口火炭,有些喘不过气来,艰难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薛沉景却像是半分都感觉不到热气,他就站在距离熔炉极近的地方,沸腾的火气将他的身形也变得朦脓扭曲,好似要融化了。
“镇剑石中的淬器台。”薛沉景漫不经心地回道,注意力都在中心的熔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