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烁睁着眼,心跳加快,感觉像是有一道模糊不清的黑影渐渐地从一片弥天大雾中显现出了轮廓……
这一刻,周围的时间似乎停滞般。
船上的劲风将众人的发丝与衣衫吹乱,一阵比一阵更强劲。
“孩子……过来!”还是轮椅上的殷老爷率先有了动静,吃力地对着萧燕飞招了招手,声音微微发颤。
他苍老如老树枝的手指更是抖如筛糠。
萧鸾飞简直快疯了,手指狠狠地掐着自己,慌忙道:“娘,我们是不是该启程回京了?这里风大,外祖父大病未愈,吹久了风不好……”
萧燕飞看着乱了心神的萧鸾飞,微微一笑,一贯的温柔和顺,点头道:“风是大了点,正好我带了一件斗篷……知秋。”
知秋随叫随到地捧着一件黑色斗篷出现了,俏生生地笑了笑。
萧燕飞又对着萧鸾飞劝道:“大姐姐莫急,时候尚早,今天肯定赶得及进京的。”
萧鸾飞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无言以对。
殷氏皱了下柳眉,注意到了萧鸾飞今天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她好像很急,又好像很慌,完全失了平日里的端庄沉稳。
自己不在侯府的这十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燕飞接过知秋递来的玄色斗篷,向着轮椅上的殷老爷走了过去。
“……”萧鸾飞樱唇微张,想阻止,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僵立原地。
殷老爷艰难地抬着眼,盯着萧燕飞的脸良久,仿佛想在她的身上寻找谁的影子似的,浑浊的眼珠子有些湿润。
“你叫……燕飞?”老者沙哑的声音竟有了一点点的哽咽,胸膛起伏不已。
萧燕飞点点头,俯身将那件斗篷披在了老人的身上,动作麻利地系好了斗篷的系带。
而殷老爷始终紧紧地盯着萧燕飞。
“阿婉,”殷太太笑着抓住了女儿的手,“这丫头生得好似你祖母。”
殷氏:“……”
殷氏已经不太记得祖母的样貌了。
在她四五岁时,祖母就去世了。
她对祖母的记忆就停留在一双温暖的手经常把年幼的她抱在膝头,慈爱地喊着“乖囡囡”、“我们囡囡真好看”。
殷太太眼眶微酸地盯着萧燕飞的脸左看右看。
萧燕飞与过世的婆母殷老太太真的很像,也不是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是,这双猫一样的眼睛,这柔美的仰月唇,至少像了五六分。
乍一眼,她就想起,当年她刚嫁进殷家给公婆敬茶时,抬眼去看婆母的那一幕,彼时婆母大概是三十出头。
婆母是个绝色美人,被老太爷疼了一辈子,怜了一辈子。
“真像啊。”想着年轻时的母亲,殷老爷苍老的眼底焕发出了一种奕奕的神采,怀念地说道,“母亲总惋惜……她没能生个像她的女儿……”
说着,殷老爷忽然怔住了,似乎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了什么。
他转头看了看萧鸾飞,又再去看萧燕飞,心头疑云翻滚,一度混乱的眼神慢慢恢复了精明,思绪飞转。
等等!这个名叫“燕飞”的丫头不是庶女吗?
还是那个崔姨娘生的,可这孩子为什么会长得像自己的亡母?!
萧燕飞离得近,也能瞧出殷老爷眼中的疑惑和震惊。
殷家是江南第一富商,是到殷老爷这一代才走到这个高位的,像殷老爷这样能够掌握着这么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老人,不可能单纯如白纸。
萧燕飞浅浅地抿唇笑着,泰然自若地由着殷老爷打量自己。
真的太像了!殷老爷全然移不开目光,直看得眼睛都发涩、发酸,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瞳仁中翻涌着异常强烈的情绪。
他的身体因为中风而虚弱,手脚多少有些不听使唤,但神智很清醒,不仅清醒,而且思维依然敏捷。
他活到这把年纪,曾走遍大江南北,耳闻过千奇百怪的事,也目睹过无数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萧燕飞这张脸代表着什么,其实并不难猜测。
他心头有一个可怕的揣测呼之欲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真相未免太残酷了!
殷老爷的手无法自抑地颤抖起来,心头的怒火节节攀升。
“外祖父,莫急。”萧燕飞轻轻柔柔地唤了一声,安抚着对方的情绪,“别伤了神。”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犹如一阵和煦的春风拂来,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奇妙力量。
她生怕殷老爷有高血压,毕竟他才刚中了风,还没完全康复呢,绝对不能再受刺激了。
“只要‘正本清源’,一切总是会好的。”萧燕飞转过头,引导着殷老爷的视线朝萧鸾飞望去,温温柔柔地说道,“大姐姐,你说,是不是呢?”
她的眉眼弯出狐狸般的弧度,似笑又似讥,像在说,是她的,终究都会还到她手里。
“正本清源”这四个字像刀子般狠刺在萧鸾飞的心头。
萧鸾飞死死地盯着萧燕飞,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了上来:萧燕飞知道!她竟然都知道!
怦怦!
萧鸾飞心如擂鼓,喉头如火烧,忍不住就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她一无所有。
难道这一世她又要重蹈覆辙,坠入无底深潭吗?!
“你说什么!”萧鸾飞无意识地拔高了音量。
“我说,一切总会好的。”萧燕飞轻笑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劝道,“大姐姐,做人不要太悲观了。”
她歪着小脸,表情很是无辜,乌黑的瞳仁闪着点点清光,在阳光下乖得令人心怜。
殷老爷睿智的目光轻轻地扫过了萧燕飞与萧鸾飞这对姐妹花。
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站在一起,妹妹从容恬静,相比之下,姐姐却心浮气躁。
他按下胸口翻涌的情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千言万语就在唇边,却没说出口。
面对殷老爷这双精明锐利的目光,萧鸾飞不由倍感压力,似乎里里外外都被他看透似的,脊背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耳边忽地听到萧燕飞“咦”了一声:“大姐姐,你的帕子掉了。”
她清脆的声音不轻不重,又恰好让这甲板上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所有人都朝萧鸾飞望去。
连萧鸾飞自己都下意识地低头,看到她的帕子不知何时掉落在甲板上。
萧鸾飞脑子很乱,根本没法冷静思考,直觉地蹲下身去捡,可风一吹,那方帕子就连着旁边的一片残叶被风吹走了……
萧鸾飞再一次僵住了,此时才意识到捡帕子应该是丫鬟的事,慢慢地又直起了身。
大丫鬟书香赶紧跑去捡萧鸾飞的帕子。
萧燕飞莞尔一笑,眼角恰好对上殷老爷审视的目光,于是,她笑得更乖巧了。
那可爱得好似雪白狮子猫的样子看得殷老爷不由心头一松,被她逗笑了。
这一笑,心头那翻滚的情绪才算缓和了下来。
他又深吸了口气,觉得方才抽痛的额角也没有那么痛,眼前也不再一阵一阵的发黑。
冷静之后,殷老爷倍感妥帖,知道这丫头孩子是在担心自己。
这是个好孩子。
殷老爷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平静,暗暗地在心底叹气,告诉自己:燕飞说得是,他不能急。
他更不能再倒下了。
他得活着,他得看着!
若是事情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么,女儿还得靠着他们这老两口撑腰呢。
哪怕商户位九流之末,比不上堂堂侯门勋贵,也不能让女儿这般被人算计,被人作践啊!
殷老爷终于稳定住了情绪,哑着声音道:“先下船吧……”
“是啊,要不是赶不上今天进京,可就麻烦了。”殷太太心神不宁地附和了一句。
殷氏点点头,这会儿心绪也有点乱了,像是一个线团在心中乱滚,一时理不清楚,她时不时地偷瞄着萧燕飞。
周围的气氛愈发怪异了。
殷家的两个护卫抬着殷老爷的轮椅下了沙船,再抬过了船桥,几辆华丽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岸边待命。
众人各自上了马车,殷家与侯府的下人们也纷纷把行李抬上后头的马车。
不过一炷香功夫,一行车马就离开了通县码头,一路往西,朝着京城的方向驰去。
只是,萧鸾飞再没了来时的意气风发,一路上,心不在焉。
她那垂下的眸子里,汹涌地交错着复杂的情绪,有怨恨,有愤懑,有恐惧,有绝望,同时又夹杂着深切的不甘。
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回想着萧燕飞在船上说的那番意味深长的话。
萧燕飞真的知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殷家外曾祖母的事。
萧燕飞故意演了这场毁容的戏码欺骗了自己,她实在是卑鄙,不择手段地非要抢自己的东西!
萧鸾飞浑浑噩噩,不知时间流逝,直到听到马车外传来下人们的声音:“京城到了!”
“老爷,太太,大爷……京城到了!”
萧鸾飞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拉开了窗帘,望向了后方的几辆马车。
因为顾忌到殷老爷大病未愈,他们这一路回京,马车行驶得比上午去时慢了不少。
此时都快酉时了,天空的太阳已然西落,在后方的一行车马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殷氏就坐在后方那辆最华丽、最恢弘的马车中,这辆双马平头马车是殷家专门在江南定制的,比普通的马车大了一半,描以金漆,嵌着七彩琉璃窗,车顶的四角缀以珠缨,无一不精致,无一不考究,就连侯府最奢华的马车都不如这一辆。
上一世,殷氏的这份家当最后全都给了萧燕飞。
东城门前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他们这行车马也全都放缓了速度,排队等着进城……
“鸾儿。”
东城门方向,响起了大皇子唐越泽明快的声音。
一袭蓝袍的唐越泽纵马朝萧鸾飞这边驰来,马蹄飞扬,颇有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潇洒。
一人一马停在了萧鸾飞的马车旁,唐越泽朗然一笑,神情温和地说道:“鸾儿,跟我进城吧。”
深目薄唇的青年身材高大修长,身穿一袭湖蓝色绣青竹直裰,腰系玄色锦带,看上去风姿绰然,贵气非凡,令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透过窗户看着阳光下的矜贵青年,萧鸾飞笑了,扬唇喊道:“殿下。”
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般,萧鸾飞心中大定。
她昨晚就特意命人带信给大皇子,告诉他娘亲要回来了,就是想着大皇子能来接他们,好给她长脸。
唐越泽神采奕奕地笑道:“鸾儿,你信里说你外祖父中风了,太医院的卢太医……”擅长治疗中风。
话说了一半,却注意到萧鸾飞双眼含泪,晶莹的泪水欲坠不坠,那么委屈,那么楚楚可怜。
“鸾儿,怎么回事?!”唐越泽眉头一蹙,急忙问道。
是谁!是谁欺负了他的鸾儿?!
唐越泽心疼不已,看着萧鸾飞抬手用玉指轻拭眼角,悲切地说道:“二妹妹她……”
“进城。”不远处,一个清冷的男音打断了萧鸾飞的话。
这声音实在耳熟,唐越泽不由一愣,循声望去,就见右前方骑着一匹红马的顾非池正望着自己,面具底下的薄唇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青年的姿态随意之极,周身萦绕着一股清冷不羁的气息,傲气如霜。
一个清淡的眼神斜睨过来,把唐越泽原本要说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
唐越泽身形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攥紧了缰绳,一手不由自主地去抚摸那日父皇在清晖园给他的那把折扇。
萧鸾飞:“……”
萧鸾飞来回看了看顾非池和唐越泽,捏着窗帘的手攥得紧紧,差点没将窗帘给扯下来。
顾非池一声令下,车队就继续往城门内驶去。
有了顾非池随行在旁,守城门的士兵甚至没有查殷家人的路引,二话不说就直接把人给放了进去。
一行车队进城后,继续往西,直到了城西葫芦胡同的殷宅才停下。
一排马车全都停在了葫芦胡同中,一下子把这原本空荡荡的胡同挤得分外拥挤,也引来一些邻居路人在胡同口张望。
唐越泽身为大皇子早就习惯了被人关注,对于周围的那些目光全不在意。
他翻身下马后,殷勤地搀扶着萧鸾飞下了马车。
萧鸾飞对着唐越泽微微一笑,转而朝着后方刚下马车的殷氏轻轻地唤道:“娘。”
萧鸾飞独自走到了殷氏跟前,咬了咬唇,才接着道:“前些天,二妹妹在府中练习弓箭时,不慎被弓弦伤了脸,后来二妹妹用错了药。听大夫说,妹妹的伤一度溃烂了,府中就又请了好些大夫给二妹妹看了……”
“所幸二妹妹无碍。”萧鸾飞幽幽叹了口气,小脸微抬,眼睫轻颤,要哭不哭。
她知道自己这样子,最容易让大皇子心怜。
殷家只是商户,有了大皇子给她撑腰,他们肯定也会敬着她的!
有大皇子在,不但可以扶持武安侯府,也能成为殷家的靠山。
她只需要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将错就错,不好吗?
殷氏一言不发,神情沉静地看着萧鸾飞,那双凤眼宛如一汪深潭。
殷太太跟在殷氏后下了马车,温和地说道:“阿婉,先进屋再说吧。”
说话间,一个高大威武的护卫小心翼翼地把殷老爷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再把人重新放回到轮椅上。
萧鸾飞连忙又往殷老爷那边去了,嘴里叮嘱护卫道:“小心点……别磕着了。”
殷太太微微摇头,以只有殷氏才能听到的音量在她耳边低语道:“这孩子,你怎么养成了这样?”
“面上肚里弯弯绕绕的……”
“……”殷氏的心头猛地一跳,若有所思。
这些日子,她隐约也觉得女儿的性子越来越偏。
可是女孩子长大了,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也并不奇怪,只要自己耐心引导一下,女儿会懂的。
可是——
殷太太对萧鸾飞的这句评价却警醒了她,的确,她的女儿不知何时说话做事竟然变得“弯弯绕绕”的……
殷氏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忽然间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胡同上方,那密密匝匝的树冠挡住了阳光,向着斑驳的墙头投下一片摇曳的树影,也投在了殷氏的脸上,映得她的表情尤其复杂。
很快,众人就簇拥着轮椅上的殷老爷往宅子的大门方向走去。
唐越泽下意识地要跟上去,才走出了几步,却见顾非池悠然一横臂,拦住了他的前路。
“……”唐越泽蹙了蹙剑眉,俊朗的眉目冷了下来。
顾非池淡淡道:“殿下,二姑娘的脸伤了。殷家还有事要忙,殿下还是先回去吧。”
什么,萧二妹妹脸伤了?!唐越泽一愣,锐气全消,下意识地往萧燕飞的马车望去,恰好看到头戴着帷帽从马车上下来的萧燕飞。
唐越泽不由想到刚刚萧鸾飞在城门口时美目含泪地对着他提了一句“二妹妹”。
所以,鸾儿是想告诉他萧二妹妹伤了脸的事?
定是如此。唐越泽觉得自己真相了,急忙追问道:“谁……谁干的?”
谁敢欺负了鸾儿的妹妹?!
“武安侯。”顾非池冷冷道,声音中带着霜雪一样的寒意,“这武安侯府还真够胆大的。”
“这是瞧不上……我们卫国公府呢。”
他唇角泛出一丝冷笑,在脸上那诡异的黑色面具映衬下,整个人显得阴恻恻的,看得唐越泽打了一个激灵。
唐越泽下意识地偏开了视线,目光沉沉地去看萧燕飞,释放出一股不快的气息。
他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武安侯为何要这么做。
武安侯这是对这门赐婚不满意呢,以为只要伤了萧二妹妹的脸,就会让卫国公府主动提出退亲,而侯府也就不用冒抗旨的风险了!
武安侯这哪里是看不上卫国公府,这是把圣旨赐婚当儿戏呢!
尤其,这门亲事还是自己亲口在父皇跟前保的媒。
连父皇都觉得好,他武安侯凭什么不乐意!?有什么资格不乐意!
想到这里,唐越泽周身的气息愈发冷厉,宛如覆了一层寒霜。
难怪刚刚鸾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一定是因为夹在爹娘之间左右为难,心里又内疚没有看顾好妹妹吧!
毕竟鸾儿一向疼爱萧二妹妹。
唐越泽越想越是心疼萧鸾飞,缠绵的目光又急切地去追逐她的倩影,就见她正失魂落魄地看着前方的侯夫人殷氏。
那白皙秀丽的面庞是那么纠结,那么心痛。
唐越泽像是针扎般心痛不已,心口一簇火苗蹭蹭地冒了起来。
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武安侯岂不是还要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惹鸾儿伤心!
殷家只是商户,怕是也不能给殷夫人和鸾儿撑腰。
还是得靠自己!
“顾世子,这件事我知道了。”唐越泽对着顾非池拱了拱手,立即翻身上了马,一夹马腹,从芦苇胡同离开了。
清脆的马蹄声在狭窄的胡同里分外响亮。
萧燕飞回头朝唐越泽离开的背影看了一眼,她没有听到顾非池到底和唐越泽说了些什么,却又隐约猜到了什么,不近不远地与顾非池对视着。
顾非池扬唇一笑,肯定了她的猜测。
萧燕飞抬手撩起了帷帽上垂落的轻纱,露出半边精致的面庞,眉眼狡黠如狐,弯了弯,无声地给了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随即,她就转过身,跟着殷氏、殷太太他们进了殷宅。
顾非池站在原地,目送她步履轻快地迈过了殷宅的门槛。
他当然放心。
他的小姑娘从来都不是会依附任何人的菟丝花,她是一头山林间的狐,狡黠聪慧,心思通透,会狐假虎威……还漂亮!
顾非池微微地笑,看着小姑娘在跨过门槛后,回眸朝自己又望了一眼,青纱飞起,如雾似岚,少女只露出了薄纱下那圆润白皙的下巴和优美饱满的樱唇……
她又对着门外的他挥了挥小手。
“燕飞!”
殷氏在前头温和地唤了萧燕飞一声,这一次,萧燕飞再也没有回头地走了。
这处殷宅闲置十几年了,是当年殷氏嫁到京城的时候,殷老爷夫妇特意添的这宅子,这么多年来,只有几个仆人在此看宅子。
这次因为二老来京城定居,殷氏提前半年就让人重新修缮了一遍,又好好地收拾了一番。
宅子焕然一新,连花草都是请人重新添的。
萧燕飞随殷氏与殷家人来到了正厅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庭院的景致,耳边突然听殷太太语声慈和地说道:“你们先坐坐。”
殷氏亲自推着殷老爷的轮椅往正厅左侧的西偏厅去了。
殷家大爷殷焕心知殷老爷夫妇怕是和殷氏有事谈,就随意地找了个借口,笑着对殷太太道:“母亲,我这就遣人叫个大夫上门给父亲看看,再让人备些热水好给父亲洗漱。”
殷焕招呼着妻子,识趣地退下了。
西偏厅的门被轻轻地关上了,将声音与视线全都隔绝。
看了眼闭合的房门,殷太太对着殷氏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单刀直入:
“阿婉,当年你生下鸾儿的时候,可记得有什么不妥吗?”
殷氏看着坐在圈椅上的殷太太,微微睁大了眼。
这一路上,她也是懵的。
脑子无比的混乱,她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此时殷太太的这句话仿佛一击重锤敲打在了她心口上。
殷氏动了动嘴唇,艰涩地说道:“难道鸾儿……鸾儿她不是我生的?”
第47章
如果说鸾儿不是她的女儿,那么……
只是想到这个可能性,殷氏就觉得心口似被狠狠地扎了一刀,痛得她难以呼吸。
女儿出生后的这十五年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走了一遍,无数的回忆在脑子里翻滚,让她的头昏沉沉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
轮椅上的殷老爷疲惫地闭了闭眼,病态难掩。
殷太太按住了殷老爷发颤的手,目光依然看着殷氏,正色道:“阿婉,是与不是,你要细细地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