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契》(化蝶之二)——丹菁

作者:丹菁  录入:12-11
                               楔子

  在凤凰山南边有一座书院,书院后山有个权隐密的山洞。
  山洞外是一片晦涩的暗沉,云层厚重地遮蔽了月光与繁星,透不出半丝光线,然而山洞里头却隐隐

逸出一陈令人面红耳赤的欢爱声韵。
  寻着声音往里头探去,一盏微灯照亮两县交叠的身躯,却非男欢女爱,而是惊世骇俗的绮云丽雨…


  “项卿。”
  “逆天!”邵项卿双手紧紧地环住宇文逆天,挺起腰让自己再接近他一点。
  宇文逆天轻喘着气,感觉胸口燃着一把不容忽视的火焰,血液狂烈地冲刷着彼此的欲念,像是雷击

雨落,在低声轻吟和汗水淋漓中催发着茁壮的欲火。
  噬魂的火焰狂燃着,蚀魄的雷霆敲击着,在贪欲的律动中昏眩了彼此的渴求,忘情地在月光够不着

的境地里互诉情衷。
  他是多么地想要他,如此饥渴地探求着他的温暖……
  老天果真待他不薄,让他在茫茫人海中寻得这分揪心的喜悦,尽管它是如此地不容于世。
  “逆天,我们这样算什么?”魂销魄毁的激情后,邵项卿无力地平躺在泥地上,未起的长发散成一

团,纠结着泥与枯叶。
  “你说呢?”宇文逆天轻笑着,低柔如圆玉滑行的磁性嗓音里还掺杂着一丝因情欲所致的暗哑粗吸

;他抱着他,让彼此裸露的温热躯体紧紧地贴覆着,不仅抵御了洞外的瑟飒寒风,更温暖了彼此。
  “不知道。”他轻轻摇首,露出张狂的笑痕。“但是我们之间肯定是不容于世的,会遭世人唾弃。

”他抬起湛然的黑眸昧着宇文逆天俊魁的脸,不由得伸出手轻抚着他年少青涩的躯体。
  不懂自己怎会对他动了情,怎会在初见的第一眼便恋上了他……他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他却无法自

拔。
  “那咱们便躲在山里隐居,一辈子都不下山。”宇文逆天邪笑着,引导着他的手在他身上烙下令他

悸动的痕迹。
  他邪骛的眸有着超乎年龄的世故与内敛,更有着绝不更改的意志与霸气,或许是身为最受宠爱的么

子,在他眼里,不认为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他是如此地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仿佛只要他愿意,便

可以轻易地将他所要的一切都纳进他的羽翼之下。
  “咱们到书院求的是什么?”邵项卿松开手,正眼味着他。“岂不是在朝为官?”倘若想在朝为官

,他们两人……势必得分开。
  “我可以为了你隐居在山里,你却仍想着要在朝为官!”宇文逆天突地拉起他,怒瞪着他企图问躲

的眼。“你的意思是说,明年的会试,你一定会去的,是不?”他想要丢下他?
  “我和你不一样,我一定得求得功名才行。”邵项卿为难地道。
  从没想过会分开,毕竞这两年下来,他们从摸索到确定彼此的爱,从无知进而懂得**,他们花了两

年的时间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他怎会舍得忘了这一切,将这两年的感情都割舍下?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邵家不如宇文家那般财大气粗,倘若他不求功名,岂不是辜负了爹娘的期盼?

尤其是在朝为官的爹!
  两相权衡下,他虽然举棋不定,仍全都得割舍下。
  “好,倘若你想求得官职,我陪你一同,咱们一起在朝为官,那就用不着分开了,是不?”宇文逆

天狂妄地说,炯亮的眸子直视着他,映射出的微赤火光里,激迸出诡橘的光痕。
  “你以为一旦在朝为官,咱们还可以像现在这般吗?”邵项卿苦笑着。
  一旦离开书院,他们还能如现下这般吗?
  世俗的压力太大,一旦离开这里,随之而来的是严厉的人生考验、世人冷漠的看待。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承受得起,而他呢?或许他可以嚣狂的毫不在意,但是他对他的情感可以不变吗

?会像现下一般吗?
  他在乎的太多,而逆天在意的大少;他不明白他的悲喜,他亦不懂他的哀乐,这样的两人在情爱的

国度里会存在得很辛苦。
  “当然可以,端看我要不要。”他说得霸气,稍嫌青涩的面孔却有着毋庸置疑的狂傲。
  “在你眼里,仿佛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得倒你。”或许是因为他是在倍受疼爱的环境下长大,可以说

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会如此霸道张狂,亦不是没有道理。
  “那当然,为了要得到你,我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放手去搏!”宇文逆天瞅着他清秀的面

貌,情不自禁地俯下俊脸,柔柔地将渴求的吻落在他的唇上,如风般轻拂,如雷般直窜入口中吮吸他的

气息。
  暧昧的情情错落在彼此的心头,燃起熊熊大火,眼看着一触即发的生嫩情欲几欲点燃,耳边突地传

来阵阵脚步声。
  “有人!”宇文逆天突地抬起头,诡魁的寒目望向洞口。
  “会是谁?”邵项卿跟着爬起身,有点惶惑地看向洞口。“这山洞极为隐密,南面就是悬崖,书院

里没有几个人知道,怎么会有人来?”
  两人随即起身,尚来不及编上头发、套上衣衫,洞口已跃出了几抹人影。
  “谁?”宇文逆天身上不着寸缕,眯起幽诡的眸子照着不善的来人。
  “吾等奉邵尚书之命,要带回邵少爷,还请公子让开。”
  来人拱了拱手,便朝他们接近,手上闪动着妖诡的银光,仿佛只要宇文逆天不屈从,即使杀了他也

无妨。
  “那还得看我放不放人!”宇文逆天将邵项卿护在身后,毫不将这也不兵小将放在眼里。
  他打小习武可不是花拳绣腿,这等人八成把他当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他们可错得离谱了。
  “逆天,别这样。”邵项卿没想到两人的事竟已传到爹的耳边,倘若他现下被逮回去,不仅下场堪

忧,可能这一世再也见不到宇文逆天一面了。
  但是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他和他们拳脚相向,毕竞爹手下所养的护卫并非泛泛之辈,他不希望他

受伤,大不了自己被押回家罢了。
  但是一旦回去后,两人就再无相见之日,这不是他所乐见的,但是他却摆脱不了这可恶的宿命!
  “放心。”他活动着筋骨,刹那间将气力运于掌间,等着一触即发的厮杀。
  “得罪了。”
  来人瞧他似乎不打算让开,抡起手中的剑欲向前杀人,突地听到身后有人唤着:
  “逆儿,别乱来!”
  宇文游在洞外喊着,令宁文逆天心下猛地一惊,不禁暗忖:怎么会连爹都来了?
  几个人瞬地往邵项卿飞奔,霎时已将他擒住,待宇文逆天回神已不及,眼看着他们擒着邵项卿直往

南面的断崖奔去,他心底闪过几丝不安。
  “不要一一’
  来人果真不知洞口南面是处断崖,擒着邵项卿眼看着即要落下,宇文道天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扑去

,在他欲掉落断崖之前,擒住了他的袖角。
  “项卿,抓住我!”他暴喝。
  邵项卿抬眼睁着他,散乱着一头檀木似的长发,扯出一抹惑魂的笑,还来不及说什么,衣衫上狼狈

绑上的绳结早已掉落。
  宇文逆天眼睁睁地看着他掉落山崖,慢慢的、慢慢地离开他的视线,离开他不可一世的世界。


 
                           第1章

  “不——”仿佛用尽所有力气般的声嘶力竭,宇文逆天自可怕的噩梦中清醒,瞪大一双布满血丝的

利眸,望着眼前熟悉的摆设、明亮的房间,却扫不走藏在心底的可怕噩梦,止不住停不了的战栗。
  是梦吗?是梦!
  他不知道,他分不清楚梦与现实的界线在哪里,他不知道。
  慌乱地安抚自己的情绪,然而眼角余光却让他看见了床榻边的衣衫,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拿起那件

衣衫。
  项卿的?这是项卿的衣衫!
  额上的冷汗不断地滑落,他连忙掀开身上的被子,仅着一件单衣便往门外走去,一出房门却立刻让

人拦了下来。
  “爹、大哥!”
  “你不在里头歇着,出来做什么?”宇文游不悦地吼着。
  “我要去找项卿。”他一手挥开他,一个箭步直往前冲去。
  他非常的不安,这辈子还不曾像现在这般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绪,控制不了心中紊乱的悸动。
  他要去找项卿,他要确定他还活得好好的。
  “他已经死了,你还找他做什么?”宇文透抢在他面前拦住他。
  “胡说!”他想也没想的反驳。
  “他已经掉下山崖死了!”
  “掉下山崖不一定会死,况且下头还有许多树木,说不定他勾在树梢上了,说不定他……”他说着

安抚不了自己的谎言,企图欺瞒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双眼无神地游移着,却找不到他最想见的那个人。
  “逆天,你清醒一点,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宇文透擒住他的肩,望着已经与自个儿一般高的弟弟

,用力摇晃着他的肩头,想要把他摇醒。
  “我很清醒!我很清醒!滚,你滚开,不要管我,我要去找他!”
  宇文逆天暴喝一声,突如其来的一记极具威力的巴掌袭上他的脸颊,令他往后踉跄地退了几步才稳

住身子。
  “你瞧瞧自个儿是什么德行,也不想想你给我捅了什么篓子,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无法无天吗?你以

为你真可以改变这个世道吗?我真是把你给宠得无法无天了,才让你大胆地犯下这罪事。倘若邵尚书怪

罪下来,你可知道咱们宇文一家都得陪着你下葬!”
  宇文游怒不可遏,紧握着发麻的手,心痛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竟会变得如此失魂落魄,尤其是为了一

个男人……真是让他痛心。
  “我不管,我要去找他,我就是要去找他,即使要赔上我这条命,我也不在乎!”宇文逆天像是着

魔般怒瞪着宇文透。
  “逆天,你找不到他的,他已经埋葬了,就葬在山洞边。”字文透思忖了一会儿,总算咬牙将事实

告诉他。“你已经昏睡了三天,这其间邵尚书已派人找到了邵项卿的尸体,将他葬在山洞边,你就算去

了,也看不到他,只看得见他的坟,这样你也要去看吗?”
  宇文逆天怔愣地注视着他,妖诡的眸子里是死灰般的木然。
  死了?他真的死?
  不可能的,他还那么年轻、甚至还没行成年礼,还没上京赶考……
  “我不信,我要去见他的坟!”半晌,他咬牙切齿地道,怒红的冷这眸子里淌出令人心惊的泪光,

沿着他坚毅的脸庞滑出一道令人胆战的泪痕,再悄然渗进他单薄的衣衫。
  “你仍是要见他?”宇文游惊诧地瞪视着他。
  他这个被他宠上天、视人为无物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落泪?!他原是要让他去读点书,抹去武

人心性的,怎会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他压抑不了心中失落的悲伤,仿佛要将他拉进地狱似的痛楚

,令他不知所措,就连眼前的路瞧来也显得虚无。
  “罢了,透儿,你带他去瞧,好让他死心。”宇文游叹了一口气,脱下身上的外挂披在他肩上,见

他为情所伤的悲恻,身为人父的他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字文逆天不发一语,任由宇文透拉着他往后山走去。
  稍顷,便可清楚见到山洞的位置,然而头一个映人他眼里的是插在两旁迎风摇曳的幡旗,刺眼的白

色杀人他的眸、刺痛了他的眼。揪疼了他的心,仿佛在刹那间夺去他的呼吸,令他走起路来倍感艰辛。
  不可能的,不可能!
  “就在前头。”宇文透在山洞前停下脚步,回头脱着他苍白的脸,不由得为他心疼。他如此意气风

发的弟弟,怎能忍受自己变得如此狼狈?
  他发未梳,散乱在身后,衣衫不整,穿着单衣披着外褂,下巴布满了胡髯,更显得落拓失意。他仿

若天之骄子的弟弟,竟会变成这般教人心疼的落魄模样!
  宇文逆天移动着仿若千斤重的脚步,两眼无神地瞄向触目惊心的坟头,还有那随风摇曳、令他烦躁

的白色幡旗。
  他忽地跪在坟头,望着碑石上刻着“邵预卿”三个大字,心脏不断地撞击着胸口,冷凝了血液,他

只感到眼前一片昏暗,难忍椎人灵魂的刺痛。
  “怎么会这样——”
  他如野兽般发出教人哀输的悲鸣,低沉沙哑地哺着,用双手捂住眼,掩住淌出的泪水。
  他抓住他了,他明明已经抓住他了,为何还会让他坠落断崖?
  他明明抓住了他的袖角,尽管只是那么一瞬间,他仍是记得手中的触感,还记得那温热的气息;他

不敢相信这个世界如此广表,他竟然再也见不到他,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他怎会抓不住他?
  天啊,他跨越了阴阳的交界,走进他触摸不到的世界,他们所订下的鸳鸯契,他要如何履行?
  他为什么不握住他的手?为什么不握住他的手?
  “我不信!”
  字文逆天突地抬头,双手紧握成拳击向坟前的黄土,毁天灭地地激迸出慑人的巨响,天地仿佛亦为

之动摇。
  “逆天,你不要这样!”字文透连忙擒住他。
  “我恨!我恨!我偏就是要逆天,我就不信老天能奈我何!”他发了疯似的甩开他,浑身散发出肃

杀之气。“我改变不了世道,我可以改变我的命运,我可以选择我的去留!”
  鸳鸯不独活,既然项卿已然不在了,他也不想苟活在这世间!
  他运足了掌劲往身上几个大穴拍下,一连三掌。
  宇文透连忙自他背后抱住他,制止他自残的举动,然而他方才拍下的数掌却已让他呕出一大口血,

神志虚无缥缈地飞掠前世今生,想要追寻那抹令他生死相许的身影……
  “逆天!”

  ***

  “啊”
  在梦的边缘,宇文逆天穿透了遥远的时空回到现实之中。
  他不断地喘息着,赤裸的结实胸膛不断地剧烈起伏,几欲忍不住那压迫胸膛的窒闷,任由冷汗沿着

背脊滑落。
  已经过了十年了,他仍然无法从那蚀魄断魂的痛楚中恢复。他忘不了他,始终忘不了。
  那时候倘若不是大哥护住他的心脉,只怕他真是已赴阴曹和项卿履行鸳鸯契了。
  没有死过,他不知道是否有神鬼,是否有魂魄,更不知道走人黄泉是否能找到项卿的身影,但是他

现下活着却不一定会比较好,只因他仍是夜夜受无情的噩梦所折磨,时时告知他所犯下的错,让他明白

这世间并非如他所想的那么简单,种不是他想拥有什么便可以拥有。
  项卿始终不再回来了,他已经永远地离开他身边了。
  他再神通广大,也找不出当年到底是谁泄露了他和项卿之间的事,更不知道到底是谁到尚书府通报

了这件事的。
  但即使查到了又如何?
  沧海桑田,人事已非。
  宇文逆天无神的寒眸直视着眼前的黑暗,失焦的眼眸见到的不是这房内的摆设,而是十年前的记忆

,是十年前的绚丽回忆。
  “逆天?”他身旁的人仿佛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掀开被子坐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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