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水灵均十六岁,恰值豆蔻刚刚挂枝头。
“哥哥,你答应过我的,等均儿长大后嫁给你,为什么还和别人成婚?”
“均儿,”水正则制止已喝醉的小弟,“那是童言戏言啊!咱们是手足,又同是男的,怎么可能?”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要哥哥被别人抢走嘛!呜……哥哥不要我了,呜……”水灵均哭地一塌糊涂。
无奈,水正则守着这位愈来愈俊美,也令他愈来愈心慌的小弟度过了他的新婚之夜。
当夜,水灵均发去了高烧,不停地哭哭笑笑,吓得水正则寸步不敢离开。
这一病就是月余。
一月下来,原本就清瘦的人儿更弱不禁风了。
水正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急中生智地他想起了同朝为官,被誉为“飞将军”的雷霆,两人一个文官一个武将,平常没什么往来,但私底下却暗暗敬佩对方的人品和官德,记得有人提及他种有很多的花木,且有不少的稀有品种,均儿清心寡欲,但独独对这花草着迷,如果能到那儿散散心……
雷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弱不胜衣的纤丽人儿,几疑是“他”重现,“念随,是你吗?”他上前双手捧住那粉嫩的双颊喃喃地问。
“雷将军!”水正则咳嗽一声。
“啊——对不起!对不起!”雷霆再次定神才觉得不可能,眼前的少年只不过十五六,他的念随虽长得稚嫩,但确实已三十多了呀!
“我看花眼了,”他苦笑着解释,“把令弟当成了一位故交。”
“啊!原来如此啊!”水正则释然,“这么说将军和舍弟还颇有缘法呢!今日冒昧登门,还请将军多多海涵!”
“哪里!哪里!贵客迎门,荣幸之至啊!”
“正则!”水灵均轻轻扯扯水正则的衣袖,病愈后他再也没喊过水正则‘哥哥’,“我想看花!“
这点也和他的念随很象呢!雷霆心中长叹。
从此,水灵均成了将军府的常客。
那天是暮春了,桃儿李儿都做了果,惟独杏树枝繁叶茂却无一粒子。
水灵均大感奇怪。
“据说杏树是‘风流树’,喜好美人处子,如果以处子腰带系于其上,它就会结果了。”雷霆笑着说,这还是他的念随告诉他的,他也不怎么信。
“这么邪吗?”水灵均孩子心起,当即解下腰中的白色丝绦系在上面,“我就等着看它明年结不结果!”
“你还是--“雷霆戏谑地笑看着他。
“啊?”水灵均初时还不明白,等或过神来不由羞红了一张芙蓉俏面,“死雷霆,你怎么这么不正经?不许笑啦!不准你告诉别人哦!喂--还笑?讨厌啦!”
次年,那棵系了丝绦的杏树果然结实累累,而临近没系的依然空空如也。
两人啧啧称奇。
水灵均手抚这棵杏树,不由潸然泪下。
“灵均,怎么了?”雷霆吓坏了,急急揽过他的身子,直视着他问。
“没、没--“想说没什么,可心中埋藏已久的辛酸苦涩猛然间如凶涛骇浪般全涌了上来,扑进雷霆的怀中,他不由痛哭失声,将从听到水正则定亲到如今五年间所有的苦楚都发泄了出来,直哭得柔肠寸断、天昏地暗。
“是啊!这花木尚解风情,何况人呢?灵均,是不是哪位美人比树木还冥顽不灵,伤了你的心啊?”等水灵均稍稍平静了些雷霆才问。
水灵均的目光仍有些呆滞,“他不是冥顽不灵,他是个畏于礼教的懦夫。”
礼教?雷霆的心一动,莫非指--
“灵均,你可知道‘断袖馀桃’的故事?”
“恩。”水灵均没精打采地点头,“不就是汉哀帝和董贤、卫灵公和弥子瑕的风流韵事吗?”
“那你有何看法?”雷霆再次试探。
“没什么大不了的啊!相爱应该不分性别的吧。”水灵均淡淡地说,“他们为人诟病是因为只贪恋于卿卿我我而忘了王朝霸业罢了!象文帝、景帝、武帝皆有男宠,也没见后人怎么加以非难啊!可自古因恋美色亡国的还有妲己、褒姒这些女人啊,也不能独独因董贤、弥子瑕是男的就倍加责难吧?”
雷霆直直看着他“灵均,那我说我喜欢你呢?”
“我知道,”水灵均丝毫不加闪避,“我也很欣赏你,如果早些遇见你,或许--我的心已被别人占满了。”
“是水正则?”
水灵均看着他,许久许久才点头,“雷霆,你会不会因此鄙视我?”
“为什么?你不刚刚说了吗?相爱是不分性别的吧?那也不应分血缘!何况你们还是同父异母的呐!”
“不!不!没这么简单!”水灵均喃喃地说,“这是不合伦理纲常,不合道德礼法的,所以他才逃了,逃地远远的……”
“灵均!”雷霆心疼地擦去他脸上的泪,“起码你还有我这个朋友啊!”
当年八月,桂花飘香时候,水正则有了儿子水伊秋。
此后半年,水灵均都在将军府借居。
五年后。
水灵均二十二,雷霆三十二。
一日清晨,雷霆派人急急把水灵均叫来,拜托他照顾一下他床上的人。
雷霆的床伴很是混乱,男女都有,但从没听说过他留谁同宿过,更遑论求水灵均代为照顾了。
今天很不寻常哦!
水灵均细细打量着床上如暖炉旁的小猫咪般安睡的人儿。
好小呢!
有十四五吧?雷霆一向喜欢找年长的,何时又患恋童癖了?
巴掌大的小脸,优雅的柳叶眉,小小的鼻头,小小的嘴儿,浓浓密密的睫毛在白玉无瑕的脸蛋上投下了长长的两弯阴影。
很惹人怜呢!
希望他与众不同,希望他抚慰雷霆沧桑的心吧!
几天相处下来,水灵均还真喜欢上了这个纤小却清冽、唯美、执著而倔强的小兄弟了。
看着他就觉得处处充满了生机呢!
雷霆虽然装做不在意,怕也早为之着迷了吧?看他整天神清气爽的样子就明白了嘛!
小兄弟那么小,却那么勇敢得追求所爱,我为什么这么怯懦呢?
合该出事!
那天戚美环要回娘家,水伊秋执意不肯,非要和小叔玩。
戚美环打了他两巴掌。
“嫂嫂,你这是做什么?”水灵均也恼了,他现在最疼的就是这个小侄子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我打了就打了!用不着你管!他是我的孩子,我爱怎么就怎么!”戚美环一把拽过紧贴在水灵均腿上的水伊秋,又甩了他一巴掌,“我打死你这个小没出息的!那骚货用了什么迷魂药,把你们老老小小都收得服服帖帖啊?”
“戚美环!”适时从书房赶过来的水正则呵斥她,“你注意点礼仪!”
“我没礼仪?”戚美环隐忍多年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不知谁没礼仪廉耻呢!老大不小的了也不结婚,整天和男人斯混--喂!你们给我停下!心里没鬼就和我当面说清楚啊!”
水正则拉着水灵均往外走,不再理会她。
“你让我静静吧!”水灵均挣脱水正则,踉跄出府。
然后就出现了将军府梅降雪误会的一幕。
水灵均终于明白了自己真的是“扫把星”,给身边的人只会带来痛苦和磨难。
在一个清朗的月夜,他把水正则请到房里喝酒,直到大醉。
他解去所有的衣衫躺到床上,醉眼朦胧,媚眼如丝的呼唤着水正则:“哥哥!哥哥!抱我!求你!就抱我这一次!哥哥!哥哥!”
看着那欺霜赛雪的销魂胴体,听着令人浑身酥软的、久违了的一声声的“哥哥”,水正则终于把持不住,紧紧抱住了那个在梦中早已不知疯狂缠绵过多少遍的人儿……
和戚美环已分居五年,即使是和戚美环圆房时,水正则也从未感到如此兴奋激动,以至忘乎所以地迷醉过!
冰封的洪流一决堤便一发而不可收,一整夜他疯了似的要着怀中的人儿,他一遍遍地低吼着:“均儿,均儿,我爱你!我爱你!……我只爱你啊!……”
“哥哥,我也爱你!我也只爱你呀!”水灵均的泪水也恣意地一夜奔流。
待水正则醒来已日上中天,怀中的人儿却没了踪影,“均儿?均儿?”数唤不回,他有些慌了,披衣下床,看到了书案上的留言: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水正则喃喃地一遍遍地重复着,然后突然疯了似的赤着脚跑出屋,“均儿?均儿?你在哪?你在哪?别吓哥哥呀!”
“老爷!”总管急忙跟出来,“今儿一大早,公子就整装远行了,他说您知道的呀!”
水正则瞬间如同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均儿?均儿!这是你对哥哥这多年疏离你的报复吗?
均儿!均儿!哥哥刚想明白啊!
哥哥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没有你呀!
均儿!你走了?
你就这样走了,哥哥该怎么办?哥哥又情何以堪?
均儿!
你走了,可你知道吗?
你是带走了哥哥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