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现在就想抱抱爹地耶!像爸爸抱我一样的抱抱爹地!」林歌依然趴在他耳边说。
「嗯?」骆依磊不由看了看林雨阳,林雨阳依然微笑着,就像温柔的夜风。
「因为爹地偷偷的哭,我想抱抱他,告诉他不要哭,小鸽子会照顾他啊!」林歌认真地说,小鸽子是林雨阳对他的昵称,他好喜欢!
骆依磊眼一热,他低下头,任那晶莹洒在地上:「以后爸爸不会让爹地哭,也不会让小鸽子哭。」
「我才不哭咧!小鸽子是男子汉!我打针都不哭哦!」林歌大声的宣言。
『他……是……好……孩……子……』林雨阳在骆依磊手心里慢慢地写,边写边微笑,『是……不……是?』
已经走到车子旁,骆依磊却没有打开车子,他静静地看着林雨阳,这样柔和的笑,却让人直想哭,一把把他紧紧搂住:「今后……」
今后什么……他说不出,可是他知道,生命中有些东西已经在悄悄变化了。
车子在静静的行驶,林歌坐在后座上跳来跳去:「哇哇!汽车!汽车耶!好漂亮的汽车!哼哼,臭丫头,臭丫头,我爸爸也有汽车耶!比你的还漂亮!」
「臭丫头是谁啊?」骆依磊笑起来,小孩子的高兴是如此的简单,抱一抱,坐一坐车,就兴高采烈成这样。
「她叫奇奇,是我刚转来的同学哦。」林歌大声的说,「爸爸,她长得好漂亮好漂亮……」他抱着脑袋想了会,可怎么也想不出怎么形容,只能再三重复:「很漂亮很漂亮哟!」
「哈哈……人小鬼大,不羞不羞,男生喜欢女生!」骆依磊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游戏,不由更是快乐。
『奇……是……男……孩……』林雨阳在骆依磊的胳膊上写字。
「啊?」骆依磊吃惊不小。
『歌……不……乐……意……说……奇……一……定……要……做……女……生……』
骆依磊忍俊不禁,还真是一对强势的父子。
林雨阳为什么要买下自己?是对他一见钟情吗?他到底有个怎样的家世?林歌浓眉大眼的,并不太像他的孩子……
仅能通过一辆车的巷子,很像旧上海滩时的里弄,阴暗潮湿,车子左拐右拐,终于到了一栋小楼前,楼有三层,平铺直上的构造,没有阳台。墙壁是斑驳的灰黑色,上面有小孩子画的各种各样的图案,丑陋不堪,水泥的楼梯层也有很多碎裂了,露出里面的砖,黑乎乎的,连一个小灯泡也没有,踩在上面,骆依磊的心也跟着忽悠上忽悠下,紧抓着林雨阳,怕他摔倒。
『没……事……』林雨阳还有精力写字,向上每走一步,骆依磊的心就向下沉一层,最终走到三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门前时,他的心也彻底沉入了谷底。
「你们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当门打开时,他再也忍耐不住的问。
「对呀!我们一直住在这里!」林歌回到家很高兴,「爸爸,你要喝水吗?」
「不!」他不要水,他更不要这个肮脏的地方,这是一个卧室客厅书房合用没有任何分隔的房子,两个小小的房间应该是厨房和洗浴间,近窗的地方摆着一张双人床,那是房间里唯一一个比较大的空间了,上面有一大堆枕头,毛巾被乱乱皱皱的,床边有张椅子,椅子上堆放着一堆衣服,看样子是清洗过,却没有叠放起来,乱七八糟的堆在那里。
床的旁侧有个电脑平台,是唯一一部有点现代感的东西,连电视机都没有。
一张合叠式的圆桌,圆桌旁还立着两个折叠式的小椅子,那就是餐桌吧?
拿五千万美金买下他的人,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太混乱了!
骆依磊已经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这样的地方怎么能住!」只短短几分钟,他已经喘不过气了,「跟我走!」
其他的混乱不理也罢,先找个能住人的地方再说!
「去哪里?〕林歌瞪着大大的眼睛问。
「去爸爸家里,爸爸家里有很多好玩的!有很大很大的房间。」骆依磊皱着眉,想抱起林歌,却被林雨阳阻拦。
『不!』他在骆依磊手心里写。
「为什么?」骆依磊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这是人能住的地方吗?你们怎么能在这里过活?」
『是……的……夏……天……这……里……好……热……』他快速地写。
「那当然,这点地方,通风又不好,还没有空调,能不热嘛!」骆依磊有些焦躁地说,突然升起愤怒,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的愤怒。
『我……睡……不……着……快……死……掉……』
「笨蛋!」骆依磊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在他脑袋重重地敲了一记,「为什么不先找个好点的地方,那些钱,随便哪里都能比这里好!」看着他消瘦苍白的小脸,似乎能看到他在牢笼中挣扎的模样,骆依磊越来越觉得郁闷了。
『我……没……钱……歌……要……交……学……费……』
骆依磊快晕了,他拿出那张支票:「你别告诉我这支票是假的!」
『这……不……是……我……的……钱!』
「可你用来买下我!」
『是……的!』
骆依磊真的觉得自己掉入泥沼掉入迷宫中了。
「我搞不懂!」
『慢……慢……会……懂。』
「到那时我已经死掉了。」
林雨阳忽然笑起来,看着他:『你……很……富……有……可……那不是……我的!』
「什么意思?」
『我……住……自……己……的……房……子……不要……别人……可怜!』
「可怜?你以为我在可怜你?」骆依磊近乎咆哮起来,「你以为我是那种乐善好施的人吗?你以为我是那种没事去可怜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吗?我只是个商人,无利不图的商人!」
『我……付……你……钱……了。』
「那我就要跟你在这里受苦吗?」骆依磊开始发怒,「我是为了我自己!该死!在这里呆一夜我都会死掉!窒息而死!」
『那……就……试试……吧。』林雨阳莞尔。
「你!」骆依磊浑身脱力,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喂……」他还想说什么,林雨阳已经放开他的手,去帮林歌脱衣服,示意他去洗澡。
骆依磊拉过来林雨阳,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林雨阳点点头。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四年。』
老天!骆依磊的心脏被狠狠的撞击着,四年,一千多个日夜耶!
「你靠什么过活?」他绝不相信林雨阳是个有钱人了。
『写。』
「写什么?」
『什么……都写……杂志……报纸……』
骆依磊瞥了一眼那台电脑:「用它?」
林雨阳再次点点头。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他摇头。
「这五千万我不要,从现在我不是你买下的人。」
林雨阳的眼中泛起一丝惶恐,他急忙在他手中写:『你……反悔……了?讨厌……这里……了?』
「对!讨厌!一刻也不想呆着!」
林雨阳后退半步,怔怔地看着他,手垂下去,嘴角牵动一下,想笑,却似哭。
「听着!我现在要做林歌的『爸爸』,我要你做我的人!不要钱!所以你们要跟我走!听我的!」
林雨阳瞪大了眼睛,满眼的疑问。
「没有为什么,再不能呆在这里,在这种地方,小孩怎么能健康成长?你也健康不了!跟我走!」
『不!』他狠狠地在骆依磊的手中划。
「你!」骆依磊要爆炸了,「用脑子想想,住这里百害无一益!」
『可……这……是……我……家!』
骆依磊颓然苦笑:「你骄傲的莫名其妙!」
林雨阳抬抬了下巴,承认不讳。
「爹地,我洗好了!」林歌包着大浴巾跑出来,林雨阳拿了睡衣给他穿上,林歌背对着雨阳,却面对着骆依磊:「你不要对爹地凶!否则我会打你!」
「哦……」骆依磊苦笑,这对父子!
林雨阳从兜里拿出几颗糖,林歌立刻跳起来:「哇哇!草莓巧克力糖!爹地说话最算数了!」他拉下林雨阳的头,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然后开心的跳到床上剥糖纸,晶亮亮的糖纸,里面是浓咖啡色的圆粒糖,林歌拿着对准灯光看,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放一颗到嘴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咋巴咋巴嘴:「嗯……真香啊……」
「睡觉前不要吃糖,会有蛀牙。」骆依磊皱着眉,面对着林雨阳,他不明白林雨阳为什么不晓得这样普通的常识。
『不……会……』林雨阳却这样写。
「即使刷牙对牙齿也不好,孩子的牙齿又那么脆弱。」骆依磊觉得林雨阳固执得不象话。
『如……果……一……年……只……吃……这么……一次……会吗?』
骆依磊怔住,林歌把其余的九粒糖摆成一条龙,数过来数过去:「今天吃一颗,明天吃一颗,嗯……不行,后天再吃一颗吧,第三颗……等老师奖赏我时再吃……」他在那里喃喃自语着。
骆依磊走到床前,看着林歌,再看看林雨阳,眼睛发涩,却流不出一滴泪了。
骆依磊站在那间狭窄得没有转身余地的浴室里,水流的哗哗声也掩盖不住他的烦躁和郁闷,他不明白,昨天他还生活在金砖碧瓦的世界,他还在挑剔着咖啡煮得太过,牛排煎得太生,还讨厌外面的雨声,还觉得羽绒被太过柔软,今天……隔壁的夫妻在吵架,听得见锅碗瓢勺的叮当声,和粗陋不堪的低俗叫骂声,而且明明已经是夏末秋初了,这房间里还像个蒸笼,让他要窒息!
花了五千万,林雨阳买他究竟为了什么?
他喜欢男人吗?从他幽幽的眼神中看不出爱恋的信息,更别提像gay看他肉体时的那种饥渴和焦灼了,林雨阳的眼睛是一汪秋水,看似透明,却读不懂。
终于出来时,他找不到件可穿的衣服,林雨阳的衣服都太小了。他只好在腰间围上条大毛巾做做遮掩。房间里很热,他的肌肤更热,他的血流最狂燥。
林雨阳坐在电脑前,认真地打着字,微微下垂的头,露出后面纤细的颈项,颈上的皮肤一如他的脸,泛着青幽幽的白,可以清晰的看到皮肤下血管的流动,那种青白青白的颜色,就像僧侣服下的妖娆处女,是说不清道不明蛊惑人的属于禁忌一样的诱惑。
林雨阳仰起头,看着他。骆依磊有些窘,他在自己有意识之前,已经吻在了那青白的颈子上。
林雨阳没有拒绝,他便继续向下摸索,试图去解开他衬衫的扣子,手被林雨阳抓住:『我……要……写……东西。』
「晚上一直工作?」
『有时。』
「你买下我是为了什么?做你的情人吗?」
林雨阳看着他,很困惑般,很努力的思索着,最终却叹了口气:『我……想……和……你……一……起……睡觉。』
骆依磊的身子一下就着了火,从没有一句情话能让他有如此兴奋的感觉。
「夜深了,该睡了。」骆依磊想贴在他耳边厮磨着说,奈何他听不到,只好看着他的眼睛说,说得温柔似水,带着无尽的挑逗。
『嗯……』林雨阳又思索了一会,终于点点头,『我……洗……澡。』
骆依磊坐在床头,点燃一根烟,烟是放在床头上本来就有的,从刚才的接近中,他闻到林雨阳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里侧的林歌睡梦正酣,小腿跑出了被子外,骆依磊为他掖好,却不由踌躇:这样能做爱吗?
***
有什么东西硬硬的让骆依磊有些难过,用手摸了摸枕头底下,竟是一个笔记本,工作笔记。
骆依磊随手翻了一下,首页的一几话让他惊呆。
『死时候呵!死时候,我只合独葬荒丘!』
再向下翻一页,是一首诗,字体端正而峻峭,那是一种笔透纸被的苍劲字体:《等待的石头》
『请读那点点苔斑/正写满了关于你的记录/可你不肯停留/总是绕开我走/默默地看着你走/等待着你能再回首/即使有一日风化了/风化了也是石子不是泥土/世上缄默者,都把相思守。』
再向下一页:《灵歌》却原来是一首音乐评论,评论的是齐豫。骆依磊不再翻了,默默地合上,首页的那句话仍让他心惊肉跳,而诗中的最后一句更是让他荡气回肠,「世上缄默者,都把相思守……难道他……」他喃喃自语,却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林雨阳写了那音乐评论,说明他原来是有听力的……他是怎么聋的?
不言,不语。千言,万语。
这样一个人,从来没有这样奇妙的一个人。
骆依磊看看表,突然从床上跳下来,林雨阳已经洗了一个小时了!他砰一声推开门,林雨阳正坐在地上沉思,任哗哗的水恣意流泻,他只是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如老僧入定。
「在想什么?」骆依磊问。
没有回应,他才蓦然记起林雨阳听不到,他蹲下,用双手轻轻抚着林雨阳的双颊:「又神游啦?」
林雨阳看着他,双眼迷惘,过了好一会才像明白过来,明白过来时眼睛瞬间便燃亮了,他伸手拉住骆依磊的手:『无……尽……之……梦。』
「什么?」骆依磊不明白,这个奇怪的脑袋里到底有多少个念头?
『想……写……小说。』
「哦……可是还是先睡觉重要!」夜已经很深了,林雨阳虽然眼睛晶亮,脸色却苍白,他需要的是休息!
胡乱擦一擦,便拦腰抱起他,直接放到床上。
「睡觉吧,有什么工作,明天再做。」
林雨阳瞪着他,噘着嘴巴,打着手语,表示现在有灵感,现在就要写。
「不行!少写篇文章没什么,少睡会觉你就要崩溃了!」
『我……才……没……那……么……弱!』林雨阳执拗地在他手中写。
「顽固的石头!」骆依磊唾了一声。
林雨阳眼睛瞪大了,愤怒的火燃烧起来,两手画了个大大的叉:『你偷看我!卑鄙!』
骆依磊也瞪圆了眼,想辩驳,又罢手。
『不……要……和……我……一……起……睡!!!』林雨阳用脚踹他,踹到床下地板上,便背对他躺下,抱着林歌,表示要睡觉了。
「喂!」骆依磊大吼,真是混蛋!任性的混蛋!
林雨阳从诸多的枕头中扔一个给他,又扔过来一条薄被,然后拧着眉毛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又转过身去。
骆依磊把枕头和被子狠狠地砸在地板上,想穿了衣服就走人,可是衣服被林雨阳扔在了洗衣篮里,皱巴成了一团,三个人的衣服把小小的洗衣篮快撑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