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难》--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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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看不出你虽然迂腐,倒还挺机灵的。碧鳞针不过是用来试试你罢了。”那人换了一副口气,抓下头上女子的假发扔在地上,清亮的眼睛促狭地看着鄢子云。

  原来这才是大名鼎鼎的尹离忧,他就说嘛,那个莽汉怎么会有一个这样不搭调的名字?真是侮辱了这般雅驯的字眼。那家伙只怕是被人利用,白丧了命。

  鄢子云静静地打量着他。那人身量修长,一头栗色的长发随风微微飘动,年纪甚轻,只在十七八岁上下,面目淡雅柔和,除了双眉的正中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外,可说毫无引人注目之处;但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一身肌肤却是诡异的雪白——一看他月光下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淡淡的唇色,还有泛着微黄的头发,鄢子云立刻便知道他身患有血虚之症。

  瞬间鄢子云有一股冲动——强行喂他喝下几十碗当归补血汤,看看这样白玉一样的脸染上红晕会是什么模样。没办法,弟弟鄢子皓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大夫,耳濡目染,鄢子云当然也就懂得一些救死扶伤的粗浅医理。

  “要抓我么?跟我过来!”尹离忧忽然飞身退开,鄢子云立刻随之飞奔起来,不抓到他送去法办,难消自己上当的心头之恨!

  随着尹离忧来到下风口,鄢子云突然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袭来,清新宜人,嗯,倒挺像家中自己的那几盆宝贝优钵昙花的味道——哎呀,这是“销魂香”……险些又上了他的当!还好自己带着能避百毒的深海陵香木!当下他不闪不避,加快步伐直取尹离忧的后心。

  “呵呵!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中毒……总算是肯出手了!”尹离忧转过身来笑吟吟地说道,“传闻鄢公子自创拳法‘黑白十九手’威力无俦,却一直无缘得见,今天离忧倒想见识见识。”他人虽然长相平凡,却言笑宴宴,风致嫣然,看在眼里说不出的舒坦。如不是他自己亲口承认,谁又能看出他正是掳走京中一十三名良家妇女的采花大盗?

  鄢子云心中一凛。自己因极爱手谈,所以从围棋之道中悟出一套拳法“黑白十九手”,那不过是半年前的事,除了几个朋友之外,目前自己尚未用来与敌人过过招,他是从何处听来?看来“乱离门”信息灵敏,这倒大出鄢子云意料之外。

  “好!今天就让你死而无憾,看招!”话音未落,鄢子云一招“无忧角”封罩住尹离忧的四处去路,这本是围棋中最为普通简洁的落棋之道,被鄢子云用在拳法上却大有威力。

  尹离忧清啸一声:“好!”随即还了一掌,落点极为巧妙,正是“无忧角”的最薄弱环节——下盘,鄢子云一惊,立刻变招还击。

  “在下贱名离忧,自然是不怕公子的‘无忧角’!”尹离忧轻笑一声,显得甚是开心。虽然他灵巧地化解了第一招,但鄢子云一见他的身便知他的武功远不如自己,当下更不答话,第二招“无忧劫”乘势又上。

  “哎哟!这招真是厉害……”所谓“无忧劫”是指围棋中有杀无赔的一种打法,更是凌厉,尹离忧却似乎熟知此拳,双手一抬,轻轻一推,卸去“无忧劫”专打膻中气海的拳风,鄢子云见状暗叫:“蠢材!蠢材!!他明明只知道我这一手工夫的的来龙去脉,专诱我以这门功夫缠斗,自己却如此愚蠢,上了他大当还不知道。”

  想通此节,他冷哼一声,立刻变换身法,用最最粗浅的“伏虎拳”与尹离忧交手,尹离忧似乎没想到他转瞬变招,“啊”的一声,肋上中了他一拳,身子一软便要摔倒。

  鄢子云没想到这样胡乱的一击竟然得手。本来并没有击毙他的意思,但知道自己这一击力道刚猛,若是一掌劈死了他,倒叫他难以交差,当下他跃开三尺站定,见尹离忧身形一晃,扑倒在地。

  知道他们这样的旁门左道诡计甚多,鄢子云一时不敢靠近查看,当下仍是飞过几枚铜钱打在尹离忧身上的数处大穴上,看他仍旧一动不动,这才慢慢地靠近。

  “鄢公子,你要捉我去处死么?”尹离忧闭着眼睛问道。淡淡的长睫颤抖着,似乎十分害怕。他直接的问话让本来心有此意的鄢子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鄢公子,我从来没有伤过人,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呢……那些女人都是自愿跟着我走的,我不要,她们还寻死觅活的呢。唉……”他突然幽幽地叹息一声,如怨如诉,鄢子云心念一动,心想他此话倒也值得斟酌,毕竟现在案情还是一团模糊。

  “鄢公子,如果我死了,你可要帮我好好下葬,我已经是个孤儿了,不要再让我做孤魂野鬼……”听他越扯越远,鄢子云总算发觉有异,却已经来不及闪避,一根小小的梅花针倏地钉进了自己的小腿!

  “哈哈!解穴大法!”尹离忧站起来,微笑着看见鄢子云中针的腿渐渐痒麻难当,站立不住倒在地上——他的深海陵香木只能防止外部的毒素入侵,却不能防进入血液的毒药,鄢子云大恨,自己虽然一再小心,却料不到一时心软,上了他的大当。

  “唉……子云哥哥,你打得人家好痛。”尹离忧叹了口气,嗔怪地看着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鄢子云,突然用令他毛骨悚然的口气和那不知所云的称谓对他柔声撒娇,“你忘记离忧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打我?该怎样罚你呢?”他自言自语着,口气中的不怀好意让鄢子云全身寒毛直竖。

  “子云哥哥,谁叫你硬要蹚这趟浑水呢?只好先委屈你一下,暂时随我离开京城,咱们慢慢地再算账。”他抱起全身无力的鄢子云,举重若轻,更低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鄢子云气得几欲晕倒,偏偏身子却是又软又麻,连一根小指头也动不了,“你……你想干什么?”

  万能的上帝,请饶恕这个无知的羊羔!!我也有错……您一再教导我们必须忍让,而我却做了让您失望的事……鄢子云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苦中作乐地做他最喜欢的事之一——告解。

 

第二章

   “神啊,求你快快搭救我;耶和华啊,求你速速帮助我。” ——《诗篇》

  被尹离忧带着一连行走了约莫整整一天的路程,此时他们已经远离京城好一段距离。鄢子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他拽进一家客栈的,他只模糊地知道自己的祈祷大概是没起什么作用。

  最令他胆战心惊不是中毒,也不是被尹离忧擒住,而是他一直用那种仿佛和他很熟的眼神充满“关爱”地看着自己,可是鄢子云确定自己这辈子是绝对不认识这个家伙的。

  “子云哥哥,你说咱们去哪里比较好呢?”将他放在床上,尹离忧自言自语着。他坐在房中的小桌边,单手支颐,轻蹙着眉头。似乎微感为难,他呆呆不语。那桌上放着一灯如豆,光晕惨淡,将他修颀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衬着他白皙得过分的脸庞,看起来不胜凄寒,鄢子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你小小年纪,不该与妖邪为伍,快快解开我身上的毒,让我带你回京投案自首,我帮你求求情,或许可以从轻发落。”这当然是屁话,皇上已经说了,抓到他要立刻凌迟示众。鄢子云本来就被抱什么希望,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而已。

  尹离忧偏头看了看他,仿佛很欣慰地微笑着说:“还真是多谢子云哥哥啊,肯帮我求情……”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我要是信了你的话,恐怕会死无全尸罢。”

  鄢子云闻言默然,忽然眼前一黑,原来尹离忧已将灯火吹灭。只听得一阵细碎的声音之后,鄢子云感觉到身边躺了一个人,“你在干什么?”发现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鄢子云奇怪地问道,他想抗拒,但苦于身上的痒麻还未曾退去,又只能任人摆布。

  “我要让子云哥哥陪我睡觉啊!”尹离忧脱下鄢子云的外衣,理所当然地回答。

  “什么?!”鄢子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这家伙竟然是个……他登时觉得寒毛直竖,“你、你给我滚远点!谁要陪你睡……”

  所以说他最恨有断袖之癖的人了,变态,变态!!这是什么世道?现在连十七八岁的小孩子都这样了,民族还有未来可言吗?!!主,你为什么还不来拯救你的臣民?“叫你滚开你听到没有?”他自成年后从来没有跟别人同床共枕的经历,也不想有!

  “子云哥哥……”黑暗中鄢子云听到他的声音里竟然带着委屈的哭腔,“为什么不行,以前你不是不讨厌的吗?还是……你、你真的忘记我了……呜——”尹离忧突然跳下床去,重新点燃银灯执在手上,含悲带愁地看着床上一头雾水的鄢子云,他柔软而无害的清澈眼神竟然让鄢子云产生了罪恶感,但他随即发觉这十分荒谬。

  搞什么?!贞洁即将不保的的人可是他耶!这小鬼干什么一脸哀怨,仿佛自己对他负心薄幸的样子?什么德性嘛!鄢子云立刻冷冷地看着尹离忧,看这家伙究竟想打什么主意——他下定决心,如果这小鬼真的敢乘着他中毒对他不三不四,他发誓会将他亲自送到凌迟的架子上!

  “哇——”被他怨毒的目光刺痛了心,尹离忧居然哭了出来,他将油灯往桌上一放,跪倒在床前伏在鄢子云的身上放声大哭,“子云哥哥你……过分!你说过不会忘记我的,你说过的……你说过如果忘记我就会被天打雷劈——”

  他混乱的哭声让生性好静的鄢子云立刻觉得头痛,“闭嘴!”他身上动弹不得,唯一能发威的就只有嘴,若不是平时修养好,他真想破口大骂,“你吵得我烦死了……有没有能让我睡死过去的药?”不理了,既然落在他的手里怕是凶多吉少,临死前睡个安稳觉不算过分的要求吧?看他这么擅长使毒,说不定可以让自己得个清净。

  “我没有那种药……呜……我不管!我一定要睡在你旁边!你别赶我走好不好,不然……我就把你脱光衣服放在院子里!”尹离忧停止哭声,极端认真地跟他讨价还价。

  什么?鄢子云气得一张脸像唐三彩,可是他泄气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敢跟尹离忧较劲——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可是不要脸又不要命的,万一他真的把自己……哎哟,他连想都不敢往下想。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他只是想睡在自己旁边啊……鄢子云松了口气,为自己胡思乱想而感到几分惭愧——仁慈的主请你原谅,我把人心想得太坏了,他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会……虽然很讨厌有人睡在身边,但总比被@#$%来得好吧。于是鄢子云“哼”了一声,铁青着脸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尹离忧见他这样,知道他是默许了,立刻欢天喜地地爬上床去,伸手抱住鄢子云的腰,甜甜地说:“我就知道子云哥哥不会拒绝我的。”

  “我这是出于无奈!!”鄢子云吼道,这个原则问题一定要澄清,否则他的一世英名不保,“在你的淫威之下不得不低头!”哼,现在先忍气吞声,今天夜里趁这小鬼睡熟,他就运功将体内的毒素逼出来,到时候……“喂喂,你的手放在哪里?赶快拿开!”这小鬼竟然把手塞进他的胸口里乱摸!

  谁好心借他个痰盂让他呕吐吧——鄢子云简直快要爆发了!

  尹离忧嘻嘻一笑收回手,却又忽然在鄢子云的脸上亲了一记:“子云哥哥,我好开心哦!”

  “拜托你安分点,再这样我真的要吐了!上帝明鉴!”鄢子云气得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他无奈地以算是恳求的口气出声。尹离忧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当下不再乱吃他的豆腐,安安静静地躺在了他身边,鄢子云这才偷偷地吁了口气。

  次日清晨

  鄢子云的如意算盘打响了。他自行运了一整夜的功,天明时果然将体内的毒去掉了大半。但令他不满的是他的手的确是已经可以活动自如,脚却仍旧酸麻不已——这小子的毒药虽不致命,却也难弄——若是寻常的麻药,药效怎能持续这么久?

  他偷偷摸摸地挨下床榻,不太灵便的双脚让他行动迟缓,再加上尹离忧像只八爪鱼似的攀附在他身上,鄢子云不得不小心地将他缠在自己身上的手轻轻挪开——

  唔,手腕这么细这么软,怎么习武,难怪武艺这么差,只能靠些不入流的手段害人……病歪歪的还要出来闯荡江湖,这不是自不量力是什么……皮肤白得跟无常鬼似的,看多了一定会做噩梦……眉毛这么淡,样子还挺可怜……眉间正中生着颗红痣,倒也别致秀气……上帝!鄢子云猛地清醒过来摇摇头,他在想什么啊!赶紧离开吧!

  “子云哥哥……”尹离忧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吓得鄢子云差点翻倒下床。他努力稳住身子,来不及穿上外衣就将双脚放在地面上,刚想站定,不料慌乱中忘记了自己的双腿仍旧余毒未净,他身子一软“砰”的一声跌倒在地上,心中立刻暗叫:“糟糕!糟糕!!”

  果然在这样的巨响中尹离忧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子云哥哥!!”他惊叫出声,不知为何,也“嘭”的一声软软地倒在了鄢子云的身上。

  “喂!你滚开!”以为他又想轻薄自己,鄢子云赶紧推开他,却只见他被自己一推翻身躺倒,一动也不动,竟似已经昏迷过去。

  大好的机会!!鄢子云支撑着爬起来艰难地挪动身子向房门爬去,但终于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尹离忧。只见他脸色惨白,双目闭得紧紧的——鄢子云心中一凛,他知道贫血之症最怕突然起身,头部血气不足往往导致昏厥,如果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他恐怕要……

  终究是心软,鄢子云叹了口气踅回身察看。“喂喂!你醒醒!听到了没有?尹离忧?!”看他的嘴角流出一丝殷红,鄢子云猜他是情急之下已将舌头咬破,那血迹淌在雪白的皮肤上,煞是刺眼,鄢子云看得极不舒服,赶紧伸手替他擦去。手指触到他脸上温热柔软的肌肤,鄢子云的心中蓦地一震。

  见他久不醒转,没奈何鄢子云只好将自己的唇凑上他的,为他度些气。他心无旁骛,根本没想到他二人此时的“造型”是多么的令人想入非非。

  而当楼下的店小二听到巨响爬上楼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暧昧的一幕。

  “客官!客官到底发生了什么……”店小二大呼小叫地推开门,只见鄢子云衣衫不整地趴在同样只穿着亵衣的尹离忧身上,两人唇碰着唇仿佛正亲得起劲,“……那个……事?!”那店小二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鄢子云一听立刻条件反射地将头抬起来,手一伸就要将尹离忧推开。此时尹离忧正好缓缓醒来,他急切地一把抓住鄢子云的衣衫恳求:“子云哥哥……不要——不要离开我!!”似乎非常害怕,他眼中泪光盈盈,甚是激动。他本是朝廷钦犯,不知为什么却总表现得像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鄢子云大为尴尬,他回头瞧着那店小二目瞪口呆的样子,心中又气又急,“我们……我……不是的,你给我滚远点!!”鄢子云指的是尹离忧,那店小二一听以为他是生气被自己打断了好事,当下便在房门口作摸摸索索状,口中还叫道:“哎哟,我是不是又走错房间了……真是的,早就有人告诉过我瞎子不该来当店小二……我这就去跟掌柜的辞职……哎哟……”他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鄢子云的房间。

  “喂!你还要抓到什么时候啊?!”被人误会有断袖之癖,鄢子云只觉得郁闷无比,他火大地望着眼前的罪魁祸首——早知道好人做不得!!现在他不单逃不掉,还……上帝啊!只有您知道我是冤枉的!

  “子云哥哥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尹离忧仍旧耿耿于怀地控诉着。

  废话!这还用问吗?简直是不可理喻。鄢子云懒得跟他多讲,挣扎着爬起来就想离开。

  “没有我的解药,你的腿是不会复原的。而且……有可能终身残废哦。”尹离忧也不追他,只在他身后凉凉地说道,然后好笑地看鄢子云立刻摔倒。

  尹离忧一把接住像根柱子一般迎头倒下的鄢子云,对上了他的双眼。无视鄢子云怒气冲冲的神色,他任性地说道:“我就是要让你永远也不能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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