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昏倒在他怀中的少年,寒星随轻轻地把他汗湿的头发拨开,露出宇文凌烈已经开始成熟但仍稍带孩子气的俊颜,那在不久前还是稚气十足的俊俏小孩啊!转眼间已经这么大了,反观自己还是一副老样子,丝毫未变!
寒星随忧伤地注视了宇文凌烈好一阵子才站了起来。
右手抱扶住宇文凌烈,寒星随缓缓地凝神聚气,左掌在半空划个弧度推了出去,本是密密实实塞住洞口的雪立刻被真气推开,整片的雪块往山下掉去,洞穴又重见光明。
洞外早已是天明,在经过一晚的雪崩后,雪山反倒洋溢着少见的温度,收起了总是飘雪的天气,这万里晴空难得地露了出来。寒星随站出洞口,还没有来得及欣赏一下铺天盖地的银白雪色,锐眼便已经看到了在半空中不断徘徊飞翔的雄鹰--
月洛的宠物!!他的信差!
「月洛......月洛是你吗?」寒星随低声自语着,手无意识地更加用力抱紧怀中的少年,但转眼间眼底一片清明,他施展轻功,向着山下居住已久的石屋急奔过去......
◇◆◇
睁开双眼的第一感觉是冷,宇文凌烈立刻弹跳起来,但想不到他的这一下竟能跳到与屋顶齐高,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痛得他眼角不禁渗出泪花。环顾四周一眼,自己竟睡在平日练功的寒玉床上,庞大的空间感觉不到一丝人气,只有冷冷的空气徘徊其中。
怪事?平日不会觉得屋子冷啊?怎么今个儿心里总有股寒意直向上冒?
觉得自己醒后一切都好象怪怪的,宇文凌烈快步冲出房间来到寒星随的房间探头一看--没人,接着又跑到大厅仍是影子也没有一个,最后走出石屋来到门外的默林前--还是不见半个人影。
寒星随仍在山上的洞穴中?
宇文凌烈疑惑地想冲上山去,但在快速掠过默林时眼光一闪竟看到姨娘的墓前有些红光闪耀。是什么东西呢?姨娘坟前应该没东西才对啊?
好奇地走过去,宇文凌烈一眼就被眼前的红光所吸引,那是一把红得如血般鲜艳的剑,剑鞘是红的,剑柄也是红的,连挂在剑上的剑穗和剑穗上的铃铛也是红的。
是不是连剑身也是红的呢?
宇文凌烈一把抄起插在地上的红剑,右手轻轻一翻就想抽出剑身。咦?本以为轻松出现的剑身根本抽不出来,宇文凌烈聚神重来,右手运上内力再次一抽,本来依照他平日练功,这一抽也算是非同小可,寻常小树也抵不过他这次用力,可除了手掌传来震痛手腕的反作用力外,这剑还是一动不动,就一剑鞘对着自己,任凭他怎么用力剑身还是无法抽出。
好奇怪的剑!
对剑把玩了好久,宇文凌烈仍是弄不明白剑身为何抽不出来,难道里面的剑身是跟剑鞘融在一起的?要不,这剑就是有机关的!
摇着剑鞘,宇文凌烈左翻右看,这剑上下都给看过好几遍了,还是找不出什么巧妙来。
算了,就先别理这剑了!打定主意的宇文凌烈万般无奈之际,眼光突然扫到了坟前除了一剑外还有一信,信上所写的『宇文凌烈亲启』,熟悉的笔锋让宇文凌烈笑了,这分明是寒星随的字迹,大家都一起住了这么久怎么要弄上写信这烦东西了?
放下剑兴冲冲地拆开信,宇文凌烈迫不及待地把信读完,然后静静地任由手中的纸张飘落在地上,整个人已如旁边的默林般无法再动弹分毫。
掉落在雪地上的信纸只写了两个大字:「缘尽!」
缘尽!缘尽!!
这就是寒星随生平写给他的第一封信,一封断绝两人情义的信,他甚至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呵呵!哈哈!哈哈......
由低到高,贯穿了他体内所有内力的笑声充斥着整个默林,整个山头,山里所有栖息的动物受到惊吓的四处奔跑,宇文凌烈发狂地撒足狂奔,要到哪里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心口有道气堵在胸怀无法释出,无法释出!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第一年失去了双亲,第二年失去姨娘,第三年......第三年那个冷冰冰却又让人感觉无比温暖的人也不见了!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属于他宇文凌烈的东西了!什么都消失了!
不知何时已停下脚步的宇文凌烈狂烈地挥洒着手脚,这三年所学的所有东西全都被他无意识地展现出来,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宇文凌烈终于筋疲力尽现也站不住地滑坐在地上才告终。
躺卧在雪地上望着夜空中不断闪烁着的星星,那个连星星都会跟随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为什么夜空还是那么明亮星星还是那么令人沈醉呢?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子呢?他有他应走的路,早晚不是要分开的吗?只不过这一天来得太快让他措手不及而已,不是吗?该振作了,但心头的空落又是为什么呢?
一堆堆的问题抛向夜空,却没有任何声音能回答他心中的疑问,这就是老天的答案吧!他注定留不住任何一个心之所系的人,他注定得不到任何的关爱!他注定必须绝情断义!
从雪地上弹身而起,宇文凌烈脸上再无先前的狂乱,有的只是成熟而又怨恨的神色,既然武功已经练成仇就应该去报了,那血海深仇啊!要等到何时才能了结,是不是老天也看不过去他这么磨蹭,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惩罚呢!
拾起先前遗落的红剑--那是寒星随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相信这必定有用,回到屋里收拾了包袱,轻轻地掩住那住了两年的石屋的大门,宇文凌烈对着灵千妤的墓碑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姨娘,我武艺即成就要下山了,我必定会让所有残害我亲人的恶徒死在我手上!我必定会让宇文家重新成为天下第一家!只有亲刃了仇人凌烈才敢再见姨娘,望姨娘在天之灵保佑凌烈早日手刃仇人!」
站起了身子再望瞭望开得灿烂的梅花,一阵夹杂着冷雪的冷风吹过所有梅花,纷纷坠落像是为了这个相伴它们三年的友人送行。望着如斯美景,宇文凌烈笑了,泪不断地滑落颊边他并没有注意到,只有如哭般的笑声伴随着他步离这个人间仙景,以后将染满鲜血的他怕是再也无法看到这般美丽的景色了吧!
◇◆◇
寂静的道上,陌生的人群,宇文凌烈混杂在这些忙碌的平凡人间穿行。
缓慢地踏着步伐,宇文凌烈努力思考以后的方向该如何前进:仇要报、家要兴!现在的他还没有这样的势力,不管做任何事,权势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再也不是天下首富的他首先就是必须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组织,属于自己的势力,这才能为日后的复仇打下基础!
陷入沈思中的宇文凌烈根本没有注意到前方正是这两年来他一直光顾的山下布行,直到一声殷勤的叫声把他惊醒,他才愕然的抬起头来。
「凌少爷,又来裁衣啊?」嘴里镶着两只金牙的老板咧开大大的嘴,手更是勤快地把宇文凌烈拉入店中:「想不到这么晚了凌少爷还下山来,这次是打算做几套衣裳啊?」
宇文凌烈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嘴里倒没有作声,是该做些在外行走的衣服了,现在他包袱的衣服不是练功用的就是儒衫,一点也不像混江湖的。
「帮我做几套外衣,要高贵一点清雅一点的。」
「明白,明白,凌少爷是不是又高了?这年纪的少爷们就是长得快,衣服是怎么做都做不够啊!只是......现在店里的伙计都回去了,如果凌少爷不嫌弃,不如就由小的替凌少爷量量尺寸吧!」
「可以!」
明白这是做衣的步骤,宇文凌烈也没在意什么,把手里握着的包袱跟红剑放下,他依照惯例张开双手就等着老板来量身。只是过了好一会,宇文凌烈发现这老板还是一动不动,只一个劲地望着他的包袱。
「凌少爷,这剑......是你的?」
带着压抑的怪异嗓音让宇文凌烈一愣,但随即喝道:「这不关你的事,做好你本份就行了。」
「是,是,凌少爷请稍等,我去点柱香就来,刚才就是因为我要烧香祭拜神佛才会延迟收店,少爷就先让我做完这事吧!」
老板掬躬弯腰的,态度甚是卑微,宇文凌烈见状不耐烦地挥手,心里也在盘算着以后该怎样做,老板这点小事哪放在心上:「快去快回!」
「那我先冲杯茶给少爷喝......」老板快手地泡上一壶好茶让宇文凌烈坐在店面里慢慢品尝,人便转身进入后堂舞弄去了。
宇文凌烈含着一等茶叶泡出来的茶,心里也暗自嘀咕,这布行老板挺会享受嘛,泡出来给客人的茶叶并非俗品,看不出他生得眼邪嘴歪,倒还有几分雅士的气度在,真是人不可貌相。
又坐了一柱香时间,宇文凌烈茶水都差不多喝光了,可平素挺殷勤招呼的老板仍是不见踪影,外面的光度早已暗下,街上铺面几乎全关上了门户,原来的人流更是稀稀落落,没看见多少了。看着越来越静的店面,宇文凌烈不由觉得奇怪起来。
这个老板是怎么回事?任由客人在这边等,他却不见了?
心里有些恼怒的他想到后堂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可哪知一站起来腿竟无力支持,整个人又软软地坐回椅上。
怎么会这个样子?宇文凌烈心里又惊又怒,利眼扫视四周却发现就在他一起一坐间,一直敞开的店门已经被人快速关上,那平日总是笑嘻嘻的老板就冷起脸孔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条粗粗的铁链,配上他的那副尊容倒真有几分强盗的姿态,更勿论身后站着两个鬼祟的黑衣蒙面人了。
心念一转便明白如今形势的宇文凌烈暗暗运起内力,可一提气,人就晕头转向,混身的力气像被抽干,连想伸手握剑的力气也没有。难道......自己中毒了?
惊恐之间,只觉眼前一黑,视感模糊了起来,就在一条粗壮的铁链缠上自己手腕时,宇文凌烈只觉颈后一痛,再也无法保持清醒的意识了......
◇◆◇
醒来是因为冷透入骨的冰水,厚重的衣服如今全是湿意,宇文凌烈不舒服地转了转身子,一睁开双眼,眼前出现的就是一个特大的扭曲面孔,那上面的贪婪丑陋让他恶心地侧开面不愿与之有任何接触。
看到他的这个反应,那个扭曲的脸也不以为意,慢慢拉开彼此的距离,坐回离绑着宇文凌烈柱子不远的椅子上,平日总是阿谀奉承的滑嘴冷冷地发出细小而又阴冷的笑声:「凌公子啊凌公子,真想不到江湖中失踪已久的『血啸狂铃』竟会在你身上出现!那我在这里隐姓埋名三十年也不算冤啊!」
「『血啸狂铃』?那是什么东西?」本以为是仇家找到他,看来应该不是,他叫的是『凌公子』,宇文凌烈迅速分析起来。
「你是真不知还是装胡涂?这把血剑就是『血啸狂铃』,江湖十把名剑中排行第二。它已在武林上失踪了近五十年,想不到竟会在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发现,不过看来这把宝剑并没有认你作主人,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抓得到你!」
一脸贪婪地把玩着那把血一般红艳的宝剑,老板赞叹着,不断抚弄着,眼睛痴迷地不肯离开血剑半分。
「罗老大,主子说过如果抓到血剑主人一定要把他跟宝剑带回去,现在应该起程了,免得夜长梦多。」先前的两个黑衣人之一发话。
「这是当然,你们主子重金骋我来不就是为了要抓这血剑的主人吗?现在任务已经完成,钱呢?」
「在这里......」发话的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大迭银票递给罗老大,另外一个黑衣人便前去解开锁住宇文凌烈的铁链准备把他带走。才把宇文凌烈从地上拉起,耳边就响起一声闷响,他连忙回过头去,却见本来给钱的伙伴已经倒在地上气息全无了。
「你......」
抽出兵器杀向凶手罗老大的另一名黑衣人也立刻遭遇了前一位伙伴的不幸,转眼间已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瞬间形势变故,宇文凌烈看得心惊,这是不是就叫窝里反呢?
「呵呵,只要有了这传闻中的宝剑我还怕你们主子做什么吗?那些小钱我才不稀罕,有了这把宝剑我以后纵横江湖还差这点小钱吗?你们主子真是太小看我了。」
把匕首从黑衣人身上抽出仔细擦拭干净,罗老大望着地上躺着的尸体开心地笑了笑,又转回去望着已经被解开铁链的宇文凌烈。
「凌公子,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拥有这把绝世好剑,我还真不想杀你,你跟你那位姨娘长得挺像的,让我看了心总是痒痒的!」
一只胖猪手眼看就要抚上宇文凌烈光滑的脸上,宇文凌烈抬手用力把那只脏手推开,眼光冷冷地瞪着想占他便宜的罗老大。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被这种肮脏的人碰触,那会让他忍不住呕吐的感觉!
「哎呀,装清高啊!告诉你,爷爷没有别的厉害,但是说到用药这江湖上还没有多少个人比得上我。虽然我想要的是那个大美人,但是现在也只能将就将就了!来吧,让爷爷我尝尝你的味道......」伴随着一阵淫笑,罗老大用力按住宇文凌烈,猪嘴狠狠地吻向宇文凌烈胡乱摇晃的脸,单手不断在宇文凌烈身上游动着,转眼间已经把宇文凌烈的衣裳脱了个大半。
不过宇文凌烈挣扎得实在厉害,罗老大奋斗了大半时辰也无法得逞,色心越发被撩拨起的罗老大终于抓狂了,不耐烦地狠抽宇文凌烈几巴掌,把宇文凌烈的脸都打得皮破血流:「真是不识相!爷爷我让你尝尝这个,只要吃了这个,我包你一会儿准会求你爷爷我疼爱你,哈哈......」
伴随着一声声淫笑,罗老大硬捏着宇文凌烈的嘴把手里的药丸塞进去,直到宇文凌烈把药丸吞下才肯松手。
这个男人真该死!!被打得头昏眼花的宇文凌烈从未受过此等污辱,心里只觉得有把火在熊熊烧着,他绝不会饶过敢这般对待他的人,他一定要杀了他!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杀!杀!杀!
混乱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杀意,当一声长啸划破寂静夜空之时,宇文凌烈已经把伏在身上的罗老大踢开,仍被铁链扣住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渗透着红光的宝剑,随着脑海中越来越强烈的杀意,血剑振动得愈加厉害......
「剑啸......剑已啸......」从地上挣扎爬起来的罗老大一眼就看到了在眼前不断振动发出啸声的血剑,吓得魂飞魄散的他口中只能不断重复着这几个词,手脚不听使唤地用力抖动着,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股狠劲。
「你该死......」随着『死』字出口,血剑便以无法看清的速度直刺向罗老大,惊慌的罗老大死命地冲到门口,手才刚碰到门栓,胸口已经被一抹红光穿过,连痛感都还没来得及感觉,口才一张,人便已倒在地上追随那两个黑衣人去了。
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剑,宇文凌烈有一瞬间无法明了自己干了什么,眼前一片腥红,像极了那三年前的一夜,自己在做什么?
用力摇了摇头,视钱把倒倒在地上的罗老大尸体映入眼底,宇文凌烈才意识到自己开了杀戒,定定望着血剑滴下的点点鲜血,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他杀人了!真的杀了人!
这是因为这个人该死!他不需要感到内疚,这世上该死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应该要习惯才行!
像是在催眠自己的字句在脑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宇文凌烈的眼光越来越冷,手中的红光也越来越盛,慢慢地眼内也开始浮现鲜丽的妖红色......
过了良久,宇文凌烈才被体内难受的高热惊醒,他只觉得全身沉重,由心底透上一股炽热,莫名地似乎在需索什么东西。想要振作,可根本不能理智地思考问题,眼前总是模模糊糊难以分辨东西,是那粒药丸的作用吗?
勉强自己努力迈开步伐,好不容易打开紧扣的大门人已无力支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转眼身子软软倒落,血剑也无法再握紧,只能任由它掉地也无暇去管。沸腾的血液把整个人都烧得昏昏沉沉的,全身又痒又热,体内的热度仍在不断攀升中......
宇文凌烈不知该如何去平息那让人口干舌燥的火焰,眼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事物,只余一片片腥红在眼前闪烁,他要渴求着什么,他要找什么......胡乱的微弱挣扎着,意识已经全然消失,何时有人了走近他身边拾起血剑他也不知道,直到冰凉的触觉抚上他的额头带来阵阵清凉,宇文凌烈才察觉到身旁有人,但高烧的热度已经焚烧掉他的理性,他紧紧抓住身旁的人,嘴里传出重重的喘息,他知道这个人能给他所要的,他要......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