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当跟他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时,内心就会涌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感觉,就像是……既期待又兴奋。这一连串从未有过的感受该作何解释?卫桀想了很久,静下心来思考,隐约中似乎知道答案是朝哪个方向前进,却又因为自己从没经历过而无法确定。
从以前到现在,这是惟一让他无法确认其中缘由的一件事了。
闻言,裴子星登时哑口无言。原本是要嘲笑他的自己,却反被他漂亮的将了一军。
哼,就算成绩再好,可不代表在其他方面就完美无缺!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强硬、总是扭曲别人的话意、厚颜无耻、狂妄自傲、无赖……脑子里所能想得到诸如此类的形容词都可以套在他身上,而且是恰到好处,完全没有污辱本人的意思。
“是吗?那想必其他同学太过谦虚,才会让你这种人有出头的日子。”裴子星凉凉地讥笑回去。“如果你会在家的话,就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法兰克。不过,对于不喜欢的人,法兰克可是会不假思索地斥退那人的接近。先提醒你,要小心一些。”最好乘机咬他几口,让他感染破伤风。裴子星死盯着不明所以的法兰克,恨恨地咕哝着。
耳尖地听见那含在唇边对自己的诅咒,卫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愉悦。
“放心,我跟这小家伙处得还算不错,应该不至于列入讨厌人士当中,你说是吧?”最后一句,是对着法兰克问的。
出乎意料,像是要附和卫桀的话,法兰克低鸣了一声,抛弃主人充满宠爱的抚摸,奔到卫桀的脚边,抬起头,宛若讨好的摇着高举的尾巴。
“等等!”他伸手将放在厨柜上的盘子递到法兰克面前,然后笑眯眯地凝睇着裴子星,眸里闪动着得意的笑意。
再次被堵得没话说,尤其还被某个正大快朵颐、径自享受早餐的小东西背叛,这耻辱简直让他抬不起头。“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心情糟透的他忍不住咒骂了一声。“随你们去哪里相亲相爱都行,我要出门了。”
口气恶劣地丢下话,裴子星转身就要出门,却被人从旁一把扯住手腕。
他的力道不大,只是轻轻地用手掌包围住他的手腕,却让他无法抽回来。
“有事吗?”裴子星顿了一下,藉以藏起自己的慌张。
“不是还没吃吗?”摊开他的手心,卫桀将一包东西放上。“这是我刚才做的三明治,虽然阳春了些,但总强过外头买的食物。”语调轻柔,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又来了!心脏突然又大大地震动了下,几乎就要跳出胸口。
下意识地捣住胸口那令人害怕的反应,原本要拒绝的话到了唇边不知怎的倏地又吞了回去,他只有胡乱地应了一声,狼狈地握紧手中的东西,落荒而逃。
什么样的感觉才可以将它解释为爱情?什么样的心动才能说是真正的爱情?又是什么样的滋味才能符合爱情这两个无人不晓、无人不知的字所定下的结论?
有谁能完完全全地将那意思表达出来、清清楚楚地说明爱情的模样究竟为何吗?
大部分的人说爱情是甜蜜的,但真是如此吗?那为何世上又有人为情伤神,为何总是有人在爱情的路上跌跌撞撞,走得辛苦?
如果真要说的话,爱情的路既是崎岖不平,又是平平坦坦;有人走得顺畅,有人却是一路上不时撞到突出的小石头;爱情的滋味既是酸甜,又是苦辣,有人尝到甜蜜的滋味,有人却是被那苦涩的滋味引出了畏惧感。
这世上有这么多不同背景的人,当然就会有不同的思想,自然而然对爱情也有不同的定义。
但,就因为爱情是如此多变、如此难以捉摸,就像裹着薄纱的神秘礼物,非要一层一层揭开外面的阻碍,才能一窥其中的奥妙、惊奇般。如此撩拨着好奇的人,才让他们奋不顾身地踏进迷宫,直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出口,尝到了他们所期望的滋味;要不,你只能在那曲曲折折的岔路上一直徘徊流连。
有人懂得把握任何稍纵即逝的机会,即使这段爱情并不在他的预期中,甚至是不该出现的,但他仍如飞蛾扑火,只为了不留下一丝后悔。
然而有人生性胆怯,只愿踏出一小步,或是只愿在原地等待,直到恋情从他眼前溜走时,才知道爱情不是心中想着,它就会自动出现在你的手掌心。
不过,千万别灰心,当你注定要错失某段恋情时,还会有另一扇恋爱之门等着你去开启,除非你真的能做到心如止水,真能绝情无心,对任何诱惑皆能不动心。
假如你的内心除了你之外还住了一个人,那代表什么意思呢?
窝在窗户下,舒服地蜷缩着身子,将头靠在交叠的前肢上,法兰克正享受着秋天那温暖却又带点凉意的日光浴。
除了微风吹起纸张的声外,房间内还有一种细微的声响;循着声音,将目光转向有着精壮、厚实背部的男子。
只见他将笔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快速地转动,忽而又将它咬在嘴边,原本计划在三个小时内将报告完成的卫桀,似乎是脱离了工作进度,就见该是密密麻麻的论文纸只被填满了一半。
深邃的黑眸看着远方的某处,难以察觉的烦躁若有似无地呈现在眉头,棕色的短发像是被人爬过般,显得有些杂乱。
只是单纯的生理渴求,不掺杂任何成分;只是单纯的狩猎行动,不加入任何情感,这不是自己在一开始时所抱持的想法吗?
那么,为什么现在他却感觉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了?
对他,他依然有着强烈的欲望,想要他,想要彻底将属于他的体温融入自己的体内,想要感受那美好的滋味,想要……然而潜伏在表面欲望之下的最深处,在不知不觉中已被一种复杂的思绪渗透进去。
猎捕他的行动仍在持续进行当中,只是一向标榜你情我愿的自己,在追逐了这么多天之后,应该是会拍拍屁股走人,为何却惟独对他如此执着?
是不是……陷入沉思的卫桀,正极力思索着接在三个字下面的用词,而忽略掉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
似乎是身体撞上门板时所发出的声响,突然打乱了卫桀脑子里才拼凑了四分之一的拼图。
他转过身,视线紧瞅着占据他脑海的人。“回来了?”霍地,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说这句话的语调,宛若在对着情人说似的。
闻言,低垂的头颅并没有抬起,像是没听到,又像是听到了却故意不理般,直直的走进房间,背着卫桀一把将门用力甩上。
被那如雷声般大的声响给惊醒的法兰克,先是竖起了全身的毛,在嗅到空气中飘来的熟悉味道后一跃而起,奔向主人的房间,无奈门扉紧闭,不得进入。
在吠叫了几声之后,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法兰克偎着门板,将头抵在前肢上,动也不动地面对房门,宛若守护者般捍卫着主人。
侧耳倾听,裴子星的房间里是出奇的安静,让人有种不安的感觉。站起身,卫桀轻声走向那明显拒绝别人探究的房门,敲了几下。
没有回答,那真的是有问题了。
卫桀转了转门把,幸运地发现门没有上锁,虽然他有警告自己不能进去,不过,就当作他没听见好了。
“谁说你可以进来的?滚出去!”裴子星压抑的语调像在掩饰着什么。
在那一刹那间,他的心头似乎闪过了什么。卫桀无意识地拧起了眉。“这小家伙在门外想进来,我只是帮它开个门。”拿法兰克当挡箭牌,他并没有说出自己内心其实有些担忧。
“滚出去!”像是找不到别的词汇般,裴子星重复着这三个字。
眉宇间的皱折似乎加深了些,卫桀瞪着将身子埋在被子里的人,心莫名地烦躁。“除了这三个字,就没有别的吗?”口吻多少还带点调侃,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异常。
“滚、出、去!”存心加重语气,裴子星不多也不少,仍是回答相同的一句。
“怎么?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是感情问题吧?”半倚着门,卫桀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被子里的身躯似乎动了那么一下,虽然是非常轻微的反应,却还是让他敏捷地捕捉到。不知道为什么,明白自己猜中了他的思绪让他的内心在瞬间升起了某种不愉快的感觉,随即冷哼了声。
“啊!难不成是有关你那位好朋友……叫什么毅的吧?是他发现多年的好友竟然对自己有着情谊之外的感情,还是他与交往多年的女朋友终于论及婚嫁了?”恶意的字句在卫桀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下,从抿起的唇瓣吐出。
他去了酒吧几次,见过那个叫毅的男人,知道他们两人是多年的好友,在没有预设的情况之下,察觉到他对那个人怀有情意,也大略知道那个男人有个知心的女朋友。
一开始,他就不在意裴子星心里住了一个男人,他要的从来只是身体而已,不提感情。
那种事太麻烦了,既要猜测对方的心意,又要担心那烦恼这的,还不如追求绝顶的性欲享受来得好;只有那一瞬间的时光,才是真真实实地握在手中。
爱情摸不到也闻不到,虚幻又不切实际,而他要的是能立即感受到、碰触得到的事物,所以,他对爱情几乎是不屑一顾。
然而,某种不按照原来路线行走的情感从脱节的铁轨慢慢延伸出来,然后惹得他内心深处、一直无人闯进去过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像连锁反应似的,身体内部起了不知名的变化,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对裴子星有了不同的感觉,突然觉得自己对他有了另外一种的渴求,突然觉得……
但,所有的突然,在方才得知他为了那个男人要结婚的事而显得伤心难抑的时候,冲破了他在无意识中所设下的墙垣,开始让自己变得不理智起来。
卫桀的最后一句话明显地让那身躯僵住,半晌过后,裴子星突地丢开身上的被子,寒着一张脸,一步一步的走向卫桀,粗暴地扯起他的衣领。
“你很喜欢探人家隐私,也很喜欢嘲笑别人是吧?你这么做,目地只是用来打发无聊的手段吗?”裴子星低声咆哮着,游走在狂怒的边缘中。
像是赤裸裸地任人宰割般的难堪一时涌上心头,像是被卫桀那带着嘲讽的冷言冷语狠狠的灼烫了他的心似的,无法抑止的愤恨以狂风之姿袭进,激动的情绪几乎就要溃堤。
“被我说中了?人家要结婚,你却在这里黯然伤神,是不是太不值得了?”带着得意的轻笑逸出,卫桀犹不知死活的火上加油。
他无意用那么残酷的话来讥笑他,只是看着他一副像被抛弃的样子时,他忍不住就是想伤害他。因为胸口的紧窒感压迫他的神经,消除了他的理智,破坏他的自制力。
太不值得?卫桀的话,宛若一记闷雷无情地打进他的胸,撕裂出一道伤口,裴子星顿时怔忡,在内心反复问着自己。
不值得吗?从头到尾只是自己的一场独角戏,都只是自己的单相思,在那里自怨自怜地埋怨他为何不懂自己的情意,好笑的是,根本就是自己在那儿认定自己被人伤害罢了!
是啊!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没有开始的恋情何来结束,毅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情意,哪来的黯然伤神?
忆起前去赴约的自己端坐在咖啡馆的一角,想着昨晚匆匆挂上电话的毅究竟约自己有什么要事,想着想着,乍然出现的一对璧人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就连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都让他觉得刺眼。
坐在他与毅约定的老地方,然后听着毅说他的喜讯,不时还望向揽在怀中的未婚妻,眼神里净是温柔的光芒。
没有预期的撕心裂肺,没有料想中的痛不欲生,想起来,他还真佩服自己,竟能一脸平静地向毅恭喜,竟能笑着给他们祝福。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吗?他不是早已有心理准备迎接这一刻的来临吗?
若是再让自己陷于自欺欺人的困窘中,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可笑而已!
他早该放手的、他早该醒来的,他也早该让自己解脱的……只是他需要时间去平复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伤口,他需要时间去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绪。
但他只想独自一人舔舐伤口,不想让人见到他的样子,尤其是卫桀!
“你说够了没?说完了就滚出去!”裴子星放开了手,用着毫无高低起伏的平板语调命令。
瞧不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之下到底在想什么,卫桀有一丝烦躁,直起身子,踩着宛若野豹
的无声步伐逼近裴子星。
他毫不退让地对上那双在瞬间转为深沉的黑眸。“既然你这个心理医生那么喜欢辅导别人的心理状况,大可去外面随便捉一个,至于我——不、需、要!”
四目相交,两人的距离就在伸手可及之处,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近到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眸子的颜色是多么的漆黑。
冷不防的,卫桀勾起一抹邪笑,那笑让人禁不住头皮发麻。
“别这么见外,我很乐意替你指出你所犯的错误在哪里。你知道吗?在这世界上,消极、悲观的人注定是个失败者,就像你,只会用消极的态度来看待你自己的感情,只会藏在心里却期望别人有透视眼,好能看穿你内心在想什么;只是被动地等着,自己却从不踏出一步,到头来还不是眼睁睁地看别人幸福,最后才再来自怨自怜,博取别人的同情!”
卫桀用着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地吐出像大提琴般的音符,听来却像是恶魔的低语,字字伤人。无法控制出口的话愈来愈恶毒,更无法克制突如其来的莫名火气,卫桀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在气自己不能控制脾气,还是气裴子星。
“住口!”裴子星倏然一拳挥向卫桀,又重又狠。“我有要你同情吗?我怎么做、怎么想都不关你这个外人的事。你也别说大话,只追求肉体关系的你又好到哪里去了?说穿了,还不是不敢追求真正的爱情,也不敢说出承诺的话,只会藉**来满足自己虚伪的欲望,那样的你有什么权利批评别人?”
卫桀挑衅的话,竟然让裴子星产生了一股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怒气,是因为被人道出自己最不想被碰触的部分而恼羞成怒,或是因为对象是他,使他难以掩饰自己的焦躁?
酒保是个接触人群的工作,不管喜不喜欢这位客人,只要他坐在吧台,只要他是自己的客人的话,毋庸置疑的,酒保都必须和对方打成一片。
就算不到尽善尽美的境界,但他自认自己在应对这方面处理得很好,他也自认自己的个性是那种不容易与人起冲突、也不是那种会特别去讨厌某个人的个性。
记忆中,他从没对谁说过重话,也很少让自己的情绪失控过,然而自从遇到卫桀后,情绪化的一面渐渐被引了出来,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冷眼瞪着嘴边渗出丝丝鲜血的卫桀。“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嗤笑一声,他忍不住得意地嘲弄他。
闻言,深沉的眸子在下一秒变得阴鸷,往前跨出一步,卫桀刻意拉近距离,让两人只要一说话,灼热的气息就会落在对方脸上。“你说的都对,不过,我总比你强一点,那就是至少我敢说我要你!”
“那又如何?”
几乎是没有多想他的话意,裴子星反射性地回答。
卫桀抿起性感有型的嘴唇邪笑,没有立即回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凝睇着他,用着突然深沉的眸子瞅着他,用着别有用心的眼神直勾勾地缠着他的人。
良久,原本飘散在空气中剑拔弩张的火爆气息似乎降了一些,卫桀终于开了口:“那代表我是个积极、主动的人,而大部分的成功都是属于这样的人的。”
隐约察觉情况有异,而且也摸不着他的话意,裴子星冷冷地回了简短的一句:
“是吗?”
卫桀轻笑一声,有点暧昧、有点危险、有点像是猎人狩猎时放肆的笑容。“你还不懂吗?也就是说,我跟畏缩胆小的你完全不同,我要的东西绝对能得到手,即使是你,最终也将成为我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