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脑海浮现了一个人的面容……
「为什么你不肯信我?」
心神陷入回忆,手中流星弹飞,白述天的剑在老者脸上划了个「井」字,浅浅血痕下是老者自弃的
笑容。
看到剑痕渗血,白述天不禁微微一怔。这一剑的力度拿捏分毫不差,原该只划裂面具而不伤及皮肉
的。
「呵……不用费心了,这就是我本来面目。」老者说着,从脸上撕下那道伪装的刀疤。
多年前,天下公认的第一剑客玉海真人因厌倦江湖,归隐山林,途经一座闹瘟疫的村落时,发现一
对存活的双生婴孩,玉海真人怜其孤苦,便收养了这两个孩子,一名玉朔、一名玉朗,并收为徒。两个
徒儿,流星剑却只有一把,传给谁实难委决。
于是玉海真人便前去寻访铸剑名匠龙形老人,将流星剑一分为二,分别传予二人。
谁知玉朔玉朗虽一般相貌,个性却大为不同。
玉朔怀疑师父偏心,将好的都专给了弟弟,而在玉海真人死后,玉朔的心结才明朗化。
玉朗为了逃避与兄长发生冲突,改名公孙宁,并投到「十二快剑门」习艺,以示无意与玉朔争传人
名号。
初时玉朔初步江湖,因身有流星剑使他屡遭伏击,他不认为是自己招摇,反而怪罪玉朗有意陷害,
故也依样葫芦,化名刘怀恩,易容进入「紫电门」,雌伏以待机称霸天下。至此,流星剑的踪迹消失于
江湖之上。
然而化身公孙宁的玉朗受到「十二快剑门」门主赏识时,玉朔仍是「紫电门」的无名小卒。
玉朔自小对玉朗怀抱的竞争心,在得知玉朗即接掌「十二快剑门」门主之位时爆开。
因此玉朔放出消息,引起武林人士追杀公孙宁以夺取流星剑。
后来,玉朔娶了「紫电门」」门主之女,接任掌门,心下却始终念念不忘玉郎,深怕玉朗复出江湖
又来与他争锋。
而燕拂羽带若流星剑出现,再度勾起他对玉海真人和玉郎的恨意。因此他设下计谋,杀了郭怀义,
又藉武氏一族的信誉,将燕拂羽身怀流星剑一事宣扬出去,以获得从中夺取流星剑的机会。
其中,他挺以重金聘雇「修罗界」杀手前去对付燕拂羽,意图假第三人之手获得流星剑。
但是「紫电门」的对头「白虹山庄」白述天竟要以比剑大会决定天下第一剑客,因恐流星剑落入白
述天手中,所以他必须在大会召开前抢得流星剑。
但他快马加鞭赶至武家夜袭却失手,好不容易传假讯息将武叔崇骗离燕拂羽身边,不料却落入白述
天的圈套里……
「想不到你居然骗了大下人几十年……」白述天缓缓摇头,想到刘怀恩竟然能戴着面具活这么久─
─说不定连刘若冰那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父亲的真面目──不禁也深感佩服。
「我老奸巨猾,你也是老谋深算啊!」刘怀恩冷笑,「装着一副觊觎流星剑的模样……你早就知道
我身上也何一把流星剑了吧?」
「不敢。」白述天微微一笑,「我一直只是怀疑,直到今晚才证实你手上有流星剑……若我早确定
,『紫电门』现在早已不存在了。」
听着白述天和刘怀恩的对话,众人仍是摸不着头脑,只有几个比较灵敏些的从刘怀恩的身法、剑术
看出他的真正身分──其中包括刘若冰,毕竟「紫电门」的剑术心法他太熟悉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父亲竟然会违背和白述天的约定──在大会开始前不对燕拂羽下手,又利用他
诱走武叔崇,好来抢流星剑……
想起刘怀恩常说流星剑是不祥之器的模样,刘若冰心中百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爹……」刘若冰从人群里挤出来,这一个字出口后,就再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因为这个称呼,其余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不知名的老者竟是刘怀恩。
一时群情哗然,对着两个老人指指点点,有的说刘怀恩违背约定卑鄙无耻;有的说白述天设计诱敌
心机厉害;有的还在拚命提问……最让众人好奇的是刘怀恩的真实姓名和流星剑一分为二的缘由。
只有武叔崇还在挂念燕拂羽被抢去的流星剑。由于流星剑与一般长剑不同,虽被刺伤右肩,但扩散
的剑气却遍及右胸,因此武叔崇受伤极重。
他蒙蒙眬眬地不知身旁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以意志力强撑着不想晕去,他要看着燕拂羽把剑抢回来
才安心──他知道流星剑对燕拂羽有多重要。他拉着燕拂羽的袖子,嘴里不住剑啊剑的呓语着。
燕拂羽握紧了武叔崇的手,血虽然已经止住了,但看武叔崇神志不清,也不知该怎么办,便着急地
问着武季。
「你不是说你们武家的金创药很有效吗?怎么他还是这么难过的样子?而且还胡言乱语的……」
「金创药有效啊!瞧,他血不是已经止了吗?可是这呓语嘛……」武季搔了搔颈侧,接着索性出手
点了武叔崇的晕穴,武叔崇立刻晕在燕拂羽怀里。「喏,这不就止了。」
燕拂羽看着武季,不知该做何反应。
「去设法抢回你的流星剑吧!不然我三哥醒了一定要问。」
听武季这么说,燕拂羽才将眼光转向白述天与刘怀恩两人。
白述天见燕拂羽走了过来,便以长剑将落在地面的流星剑挑起,流星剑跳飞半空,插入燕拂羽脚边
的土地,燕拂羽不禁愕然。
众人看着流星剑虽然心痒难搔,但顾虑着约定和白述天、刘怀恩等高手都在一旁,因此均不敢妄动
。
「那是你师父的遗物,你留着吧!」白述天对燕拂羽笑说着。
「你不要流星剑?」
「流星剑?呵……我又不是他。」白述天指着刘怀恩,「流星剑是名副其实的神兵利器,但我辈用
剑之人何必执着于此?剑术练到极致,一根细柳条亦能制敌。
「刚才若不是我在一旁林中使他心有忌惮,你认为你能在他手下过得几招?」
燕拂羽沉默,知道白述天说的是实话。以他现在的武功,的确难和这两位前辈一较长短。
「宝剑虽利,但若没有相辅相成的内功心法,拿到了也是无用,这就是为何莫步凡只能保有流星剑
三个月,在玉海真人手上却达数十年之久……」白述天的眼光转向刘怀恩,「可叹你身为天下第一剑客
摘传弟子,却忘了这一点。」
刘怀恩垂下眼脸,想着的是他的双生弟弟那混着血的泪──
「为什么你不肯信我?」
他在他脸上划下了那一剑……他不闪不避,只是反复地问着。
为什么不肯信?
为什么……刘怀恩问着自己。
或许,不肯信的──是自己确实不如弟弟的事实吧!
一样的师父、接受一样的教导、学习一样的内功心法……可是他永远赶不上弟弟……
「匡当!」一声,刘怀恩袖中的流星剑落地,带领他的视线下移──
「流星剑威力强大,实为武林带来无数血光,我几番想将之毁去,却因顾念铸剑前辈的心血而罢手
。
「现在我将流星剑一分为二,分传你二人。剑的威力虽然减弱,但这两把剑本为一体,正如你兄弟
二人一般,只要你俩相互扶持,将来也不致因流星剑而招来横祸。用心修习我所传心法,将来必有艺成
之日。」
刘怀恩拾起流星剑,双手不禁颤抖。
师父的话他记得清楚,可是,他做了什么?
当时,他不信师父没有藏私,而怀疑自己所学的心法不全……往事历历,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转过
一遍……
刘若冰赶上前去,挽住刘怀恩手臂,对白述天说道:「家父受伤,明日之会只好作罢,请白庄主见
谅。」
说着,他拉着刘怀恩就要转身离去。
但刘怀恩顿住脚步,回头对燕拂羽说道:「你师父……怎么死的?」
「……师父是病死的。」
「哦……他葬在青瑶山?」
「是。」
刘怀恩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而后握紧流星剑,对刘若冰说道:「『紫电门』和镇派宝剑『紫绡
』……都交给你了。」
语毕,刘怀恩将手中流星一拋──剑上宝石反射月光,发出灿绿光芒,在黑色大幕上画了道绿弧,
「扑通!」一声,坠入眼前深潭。
「爹──」刘若冰大叫,声音杂在众人的惊「啊」声中。
白述天微微挑眉,明白刘怀恩此举的用意。倘若他将流星剑交给刘若冰,只怕会引来杀机。
当年刘怀恩艺成后不敢暴露身怀流星剑一事,恐怕也是因为已有家小,怕人以刘若冰的性命要胁吧
!
「我……我去看看他……」刘怀恩说着,便举步向密林方向走去。
「等等。」燕拂羽出声唤住刘怀恩,从怀里掏出了那夜的蒙面刺客掉落的玉琥丢向刘怀恩,「这是
你的。」
刘怀恩接住玉琥,落寞地笑了笑,转身,和白述天正面相对。
看见刘怀恩的眼神,白述天知道,刘怀恩从此不会再出现了……
十大剑客本就以他两人为首,这下子,还有谁能与他白述天争雄?
而「紫电门」少了刘怀恩,谅刘若冰这毛头小子也撑不起局面,只需略施几个小计,就可以覆灭「
紫电门」了。
白述天一挥手,围在周遭的「白虹山庄」门人即让出一个缺口。
看着刘怀恩的背影,燕拂羽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他师父眉宇间那抹挥不去的愁是为了什么。
不过,发生在他师父和刘怀恩之间的事,他仍然捉不出个轮廓来。恐怕……除了他们两人以外,是
不会有人知道了。
尾声
决定天下第一剑客的龙首山比武大会落幕,刘怀恩半途离去、郭怀义早就死了、芙蓉女是一开始便
没参加、凌霄剑客云无心据说遇上了麻烦事赶不及参加、刘若冰忙于追踪失意离去的父亲而不参加、武
季因为亲人受伤不想参加、燕拂羽因为重要的人受伤,所以赶着寻找名医也不参加了,因此,白述天稳
坐第一剑客宝座。
凝碧河上,如烟绿柳笼着整条河道,将河水染成碧绿一片。
微风徐来,燕拂羽扶着武叔崇坐在甲板上透气。
「幸好白述天把流星剑还给你,不然……岂不是我害你去了剑的?」肩伤仍未痊愈,武叔崇只好靠
在燕拂羽的肩上。「你那时候不应该顾我的,应该先去把剑抢回来。
「我跟刘怀恩无怨无仇,他也不会对我痛下杀手……你以后可别再这样,我会照顾我自己,但是,
流星剑对你很重要……」
「你也很重要啊!」燕拂羽瞪大眼,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知道。」武叔崇的脸微微一红,「可是流星剑……」
「!」燕拂羽不耐地挥了挥手,「到现在还在意这些干什么?流星剑被抢了,我还有办法抢回来,
但你要是有个什么……你叫我去哪里抢你回来?」
又是一句用泰然自若的态度说出的甜言蜜语,叫武叔崇的脸更红,原本在他们身后的武季再也听不
下去,便红着脸走开了。
「这……可是让你连比武大会也没参加……当天下第一剑客是你的梦想,为了我……」
「你怎么老是这么不干脆?大会都已经结束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为了我,害你白白丧失了这么好的机会,我于心难安。」
「这你有什么好不安的?」
「可是……」武叔崇还想再说,就被燕拂羽极端不耐烦地打断了。
「你就别再想这些了,安心养伤,别再叨念什么我为了你干嘛干嘛的……听得我耳朵快长茧了。
「总之,无论如何,我那时会这么做,都是因为我那时想这么做。抢回流星剑跟救你,我还你;扬
名天下跟救你,我选你,反正那件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做。」
降低的语尾显得心虚,燕拂羽不耐于自己不够技巧的自圆其说。「好啦!我承认我那时候没想到那
么多,可是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救你,其它的……还没想到,可是做都做了,你就别再捞叨了,以后我努
力记住就是。」
武叔崇看着燕拂羽,默默地咀嚼着话里的含义。
「……原来我真的这么重要?」
「弄了半天,原来你是不相信我?」燕拂羽的声音提高了。
「不,我信……我信。」
燕拂羽握紧了武叔崇的手,「我就怕你不相信我……你相信我,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我知道。」武叔崇点了点头,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发酸。
自己对燕拂羽不也是这样吗?
在看到刘怀恩的剑几乎要刺进他的喉咙时,自己也是这样,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地冲了出去
……只因对方重要过一切,所以,才会占据了整个脑子,没有丝毫空间可供思考……
两个人,都一样,所以,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视线接触,随着燕拂羽眼睑垂闭,武叔崇也蛊惑地闭上了眼……唇上传来醉人的温度,同时,耳边
传来杀风景的声音。
「呃哼!」是武季清喉咙的声音,然后是扯大嗓门喊着,「大哥──」
奉命为武叔崇保守他和燕拂羽相恋的秘密的武季绕非常克尽职守。
武叔崇连忙从燕拂羽唇上逃开。
只见前方一艘小船快速划来,船头武仲崎指着天空,说道:「老大,你看,好大的一只鸟。」其实
天空根本没有鸟。
「是啊!」武伯屹煞有其事地附和武仲崎,「真的好大。」
其实他们远远就看见武叔崇和燕拂羽的举动了,但是两人都想装没看见,只好抬头看天空根本不存
在的飞鸟。
「什么鸟?」武季抬头四望,什么也没看到,便问着已至眼前的武仲崎,「哪里有大鸟?」
「有啊!好大的一只鸟……你没看到吗?大概飞得太快了,咻的一声就不见了,所以你没看到。」
武仲崎笑咪咪地说着,「尾巴像剪刀的鸟,嘴里叼着一只又肥又大的虫子飞走了……」
话到尾端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但还是落进武伯屹的耳里,脚掌因此吃了重重踩。
武伯屹内心泣血,又无处发泄,只好把气出到武仲崎头上。
武叔崇当然也听见了武仲崎的话,不由得想起许久之前写下的那句话──燕喙下虫无生理……
转目看着燕拂羽,武叔崇微微地笑了。
「燕兄弟、三弟!」武伯屹满脸堆笑地招呼着,脚上暗暗使劲,仍然踩着武仲崎。「你们终于回来
了……你们这一回来,家里就更热闹了。」
「是、是啊……」武仲崎的笑容有点僵,「这下子,咱们武家真的『更』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