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无双》-----水遥

作者:  录入:12-04

以前公子从未打过他,也从未大声斥责过他,让他在旁服侍、伺候,也没有多余的言语,今天的公子反而好懂多了、人性多了。
「怕公子一时糊涂,做出无法反悔的事情。」朱华难得开口反驳上句话戳破无双自以为是的报复。
公子不是来报复的,他是来亲手夺回他想要的东西,他不再等待别人的给予,他要强取豪夺。
无双瞪着朱华,后者低着头,姿态充满卑微,仿佛他生来就习惯于卑躬屈膝。
「你退下吧。」无双冷冷地说,自己脱下外衣,不让朱华服侍他梳洗就寝。
朱华不再多说,退出门去,在掩门的那瞬间,看到公子颓然坐倒在床上。
朱华直到无双躺下入睡才走,但那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
他在心里叹息,公子难道没有发现,自己在大理军队攻入城后,第一件事就是进驻安抚使宅第,住进云朗的房间。用他的书房定谋略,用贪婪的神情翻阅一本本云朗念过的书,并且在深夜,轻轻地抚摸那些属于云朗的衣物…… 他进入了云朗存在的世界,而且因为这一点点进入而志得意满。 公子的一生命运已然多舛,为何又要让他爱上一个男人呢?

脸朝下倒卧在一块席子上,楚苑泱听脚步声一步步接近,等看清来人,他招呼:「云朗,来探病?」 「看你很狼狈的样子。」没有嘲笑的意思,云朗轻松地吐出一句话,高兴苑泱对他的态度没变。
「你被打一百大板试试看!」楚苑泱试着要翻过身子来,但伤口一牵动就隐隐作疼,只得放弃坐起身与云朗谈话的奢望。
他从十五岁进入民兵当中,经历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战役,被处以这种的责罚不是第一次,楚苑泱也很了解自己的弱点就是太冲动了,但无论怎幺改,还是无法收敛太多。
「我不得不。」云朗坐在他身边,轻叹着说。
「我知道。这件事的的确确是我的错,就算杀了我也不足以弥补那些死伤,是我害死他们,你帮他们报仇也是应该的。」
「不,更重要的是,我要树立自己的威严,你屡屡不听我的号令,会影响军队对我的信任。」
「云朗,我无意……」楚苑泱激动得用手撑起身体,但随即又哀嚎一声趴回席上。 「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你自由惯了,但看在别人的眼中……我不得不杀鸡儆猴。」 云朗说完即默默不语,为了楚苑泱、为了无双,这两日他的人生陷入一团混乱。
但楚苑泱不是能让云朗安静思索的人,他打断云朗的田心绪:「大理无故来犯,你是怎幺得罪段炎问的?」
「我得罪的不是他。」
「司徒无双?」
「也许,我不能肯定这一次大理真正的意图。」
「打得嬴吗?」
「我已经派人探听出来,这次共有十万兵马,我们……没有胜算。」云朗没有派人潜入宜州城打探,反而派人前往大理去询问大理的百姓,因为十万兵马很引人注目,大部分边境的百姓都言之凿凿,宣称有十万兵马出动。 「情况对我们不利,要不要去求援?」
「求援的人往往走不出三里,就会负伤逃回。」
云朗不是没想过求援,但这个计画不可行,他们已经被重重包围住,敌方一直没有大举攻击,只是困住他们。
「云朗,他们想要什幺?他们不战不和,我们没有粮食可支撑了。」楚苑泱一句话就指出他们当前困境,无粮草可以维持全军的温饱。
「所以我们要突围,至少要退到可以供应食物的城镇去,并且对外请求救援。」
「有办法?」
「尚未想出。」云朗懊恼地摇头,没有任何可以智取的方法,若要突围只能力敌,但这又会损伤无数兵力,让云朗心中不忍。
「云朗,你又在妇人之仁对吧?不想伤人又要突围是不可能的。」
「两方交战,必有伤亡,这我当然知道,但此刻敌众我寡,贸然杀出只会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坐以待毙更不可行!」
两个人互相一望,看来这场战役暂时还是只能胶着下去。

「传我口信,三天之内,蔚云朗没有自缚投降,大理军马将大举屠城,不留任何活口。」 站在城墙上的白色身影,犹如鬼神,司徒无双透过朱华,远远地下达了对云朗的最后通牒,算定云朗的军队已经没有粮食,他自认能得到云朗的降服。

楚苑泱怏步入营,带来云朗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屠城?他终于走到这一步……」深锁的眉头,解不开这隐隐作痛的愁绪。 他们应该曾经是把酒言欢的好友啊!
若他是女子,也会是他今生比翼双飞的最佳伴侣。
如今却走到这一步,战场上兵戎相见,让千万的百姓为他们的孽缘付出代价。
若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他就不该让这个错误扩大至今。
「苑泱,你以箭射我的手信入城,我有把握可以阻止屠城。」
对云朗的才智,楚苑泱向来信服,但面对大理第一才女司徒无双的最后宣示,云朗怎幺能如此肯定?
展纸、磨墨,云朗执起笔来一挥而就。
他交与苑泱:
「苑泱,刻不容缓,快去!」

「若大理屠城,蔚云朗将立时自尽,以谢宜州百姓。死后头颅由部属送上,以报司徒先生结交之义。」 在秋风凛冽的城上展开这封信,无双将视线转向城外不远处等候的云朗身上,他带着约二十人的队伍,隔着一段距离守候城墙下带信而来的楚苑泱。
好一个大仁大义之徒,他可以为国家死、为百姓亡,就是不愿意好好地活着,接受他对他的爱;他坦然地面对战场上的生死,却对他们的爱逃得无影无踪。
司徒无双怒极而笑,笑声远远地传出去。
「哈哈哈……结交之义,你我竟是结交之义?」 所有的人都是一愣,没想到司徒姑娘的声音如此低沉,竟似个年轻男孩。
云朗挺立不动,他当然听见了,只是在两国对立的时刻,他不可有一丝动摇。
「在下已将我方主帅的话传到,主帅请司徒姑娘三思,他绝对不希望两人反目成仇。」
楚苑泱昂头,看到司徒无双的衣衫在风中飞扬着,所有的士兵等着命令,只凭司徒无双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了上万人的生死。
无双轻轻说道:「如果不是当日你的绝情,又何来今日的反目。」
这句话只有朱华听见了,在他还没来得及拦住无双之时,白色的衣衫已经从高十数丈的城郭上飞出。
司徒无双纵身而下,一个白影飞纵十丈,转眼间已经来到楚苑泱的马前。
楚苑泱俐落地抽剑劈下。
「小心!」
云朗远远看到,不禁着急地出声提醒,但这一声,到底在提醒楚苑泱还是司徒无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司徒无双一翻身已到马上,他怒气攻心,不管直劈向他的利刃,单手握住,另一手直拿楚苑泱的咽喉;楚苑泱也不是省油的灯,单手一格挡住了司徒无双的擒拿,但无双直扑入楚苑泱的防守范围之内,用整个人的力量将他撞开。
白影一翻,两个人自马上摔下,大家可以清楚的看见司徒无双手上鲜血淋漓,但已经拿住了楚苑泱。若以平日的条件来相比,楚苑泱武功实比无双高出许多,但今日他有伤在身,且无双是拼了命的打法,一消一长,反让无双得手。
「云朗,一命偿一命,你拿自己来换他的命。」
「苑泱,没想到我的命马上就贬值了,宜州上万百姓的命没把我卖出去,现在只能换得到你这条贱命。」
「少开玩笑了,你现在一定想抛下我不管。」
楚苑泱无奈地说,没想到他今天要命丧司徒无双之手。战死沙场本来是轰轰烈烈的军人本色,可是死在一个女人手上,楚苑泱有愧对列祖列宗的感觉。
「没错,我正要逃之夭夭。」云朗哈哈一笑,豪迈地说,看似丝毫不把楚苑泱的生死放在心上。
「喂!记得每年我的忌日来上炷香。」这种反应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楚苑泱也跟着哈哈一笑交代后事。
「没问题!」
云朗调转马身,数十人随着他井然有序的离开,没人过问他所做的决定。
如此多忠心耿耿的部下,如此多愿意为他舍命的人,如此多爱戴他的百姓…… 云朗为这些人活着,而不是为了他。 无双放开楚苑泱。「你走吧。」
「为什幺要放我?」
楚苑泱目瞪口呆,不知道司徒无双为什幺又改变主意?是因为杀他这个无名小卒没有实际效用吗?
司徒无双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他的眼睛追随着撤退的军队,正确的说,他的眼睛没有从云朗的身影上移开过。
他的手依然流着血,为了抓住楚苑泱,他不惜让手腕多上一道又深又长的血痕,鲜血渗过他的衣衫,让白衣上又增了几抹绛红。
看到司徒无双的眼睛,楚苑泱觉得流着血的,似乎不是那道伤口,而是司徒无双的心。
「他说过,此生了解他的唯有二人,杀了你,他会恨我一辈子。」司徒无双低低地说。
楚苑泱有些疑惑,司徒无双的声音并不似女子,以往都是由他人传话,今日他才第一次听到司徒无双的声音。
「你……」他不敢提出疑问。但看进那双清如寒冰的眼,若她不是貌可倾城的美女,又有谁可担当这个称呼? 司徒无双没有多做迟疑,他往城墙的方向走,与楚苑泱擦肩而过。
「快去追云朗,要不然我马上杀了你。」
司徒无双话语未完,一个纵身,在墙上几个轻点已回到墙头,轻功之高,楚苑泱自认不如。
司徒无双是男人?
追上云朗的回程当中,楚苑泱一直大惑不解地想着这个问题。

宋军突围了。 这已经在无双的意料当中,所以当包围的将领回城报告时,他只是抬了抬眉,没有太多反应。
过去三天,无双下令每隔一个时辰将宋军的小队一一压到城墙上诛杀,尸首丢到城外,任由其腐烂或被野兽分食。
在他一连杀了上千位士兵后,如果云朗没有任河反应,才会令无双惊讶。
云朗不会死的,要死他也会等到战役结束才自杀谢罪,无双知道。
这种庞大的压力,逼的云朗只有两个选择,投降或逃跑。
「他果然只会选择逃跑,懦夫!」无双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摔至地上。
段炎问与段珩和他同席而坐,看到无双的反应皆是惊讶,无双很少有这幺明显而激动的怒气。
一位歌女儿无双发怒,走过来帮无双换上一杯酒,顺便帮自己也倒了一杯,对无双笑语:「公子别生气。」
她被叫来服侍段家父子的餐叙,笑容中微带紧张,本能地带着讨好。
她不知道自己所服侍的是大名鼎鼎的司徒无双,看他穿着华贵,脸上神情高傲,以为是大理某个贵族公子,所以大胆地说:
「公子容貌实是我生平仅见俊美无双,别皱着眉头嘛,」说着,歌女轻声娇笑,向无双靠去。
段珩听了只笑:「那我呢?」
「公子当然也是,不分上下。」
无双的眉头一紧,歌女靠在身上的感觉并不让他厌恶,那温软的触感反而让他心中一荡,这就是女人的感觉吗?
歌女身上香气袭人,无双不禁暗自比较,天成公主的相貌为何?云朗所选择的女人到底是何种模样?也似眼前的女子一般容貌娇美、小鸟依人?
无双沮丧,身为一个男人,他的比较失去所有身为男人的自尊。
他握住歌女的下巴,将歌女的脸拉至自己眼前:「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所有一切跟你易地而处。」
「我?小女子身分卑贱……」 无双看着明眸皓齿的歌女,一股痛心与无能为力的感觉涌上心头,为什幺上天不一开始就让他身为女子,他的一生就不会如此多舛了。
「身为女子,已经是无上的幸运。」无双幽幽地说。
不知是否听出无双的痛苦,那歌女明媚的大眼中流露一丝同情。
这同情激怒了无双,他残酷地将歌女推到一旁:「推下去斩了!」
「公子!我……」歌女惊讶地看着他,连求饶都忘记似的,她满脸的不相信,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幺。 当她被带下,无双只是冷笑着。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恨自己身为男子。若身为女子,至少云朗不会觉得这段感情不可告人,自己也不会压抑着,卑微的让这些情感藏在暗处。
可恨的是,云朗不愿意做躲躲藏藏的事情,他宁可玉碎不为瓦全,逼得他不得不采取这些高压的手段。
但,至今还是没有效果,云朗还是逃了,这一股怒气无双无可发泄,现在一古脑迁怒至这个敢称赞自己的女人身上。
俊美无双、才高八斗这些无聊的称赞有何用?他始终得不到一份真情。
「无双,她没有犯错。」段珩看不过去,皱着眉头开口。
「宜州全城没有犯错,我们还是进攻了,烧杀掳掠无所不为。」无双端起酒,又是一杯。近来他喝的越来越多,试着麻痹自己的内心,让自己对杀戮失去同情的意念。
他也没犯错啊!为什幺就得关在无忧院当中长大?
段珩在外面尊荣地享受他的地位、光采,他却连段家的聚会都不得接近一步。每次府中大肆饮酒喧闹,自己只能在无忧院中焚香弹琴,自我安慰地认为自己不需要那些庸俗的事物。
「无双,你变了。」段珩抛下一句话,匆匆忙忙地起身,要去解救那位歌女。
无双也站起身,对一直冷眼旁观的父亲拱手:「将军,请让我带兵去追蔚谦的军队。」
「无双,他们脱困时损伤了至少五千兵力,现在不足四万,不成气候,何不先订好策略再攻一城,以逸待劳,等他们不自量力的反击?」
「不,我要亲自去追!」
段炎问眉头略皱:「无双,你不是告诉过我,穷寇莫追?」
无双平静无波的脸蒙上一丝凄楚:「是的,穷寇莫追,但这个人不同,我要追到天涯海角。」
「无双,你从小不执着于任何事,为何此次……」 无双轻轻打断了段炎问的话。
「爹,只有此次,就让我任性一次。」
「双儿,你终于叫我爹?你叫了!」
自小到大,无双总是叫他王爷、大人、将军,冷冷的以阶级跟他划清关系,无论段炎问如何讨好他、宠爱他,他也从不表露任何情感。今天一句爹,胜过攻下宋朝的半壁江山。
如果无双的心是一座坚硬的城墙,他今日好不容易才剥下其中的一块岩石。
此刻,别说是千军万马,即使要以他王爷的地位来纵容无双,他也无怨无悔。
「无双谢谢父亲的养育之恩。」无双跪下,弯身叩拜。
段炎问连忙起身扶他:「无双,为什幺突然行此大礼?」
无双摇了摇头。
「无双,你到底在想些什幺?」
段炎问惊疑不定,无双生性恬淡、沉稳,从没有今日这些坦露情感的表现,他的心中有着不祥的预感。
仿佛无双要离开他,再也不回来了!
「无双只是醉了。」
无双摇摇手上的酒杯,脸上有个恍惚的笑容,看来所言不虚。
段炎问这才放心地松手,让无双离开。
他屈身告退,蹒跚地走到户外,一只水鸟飞过,冷月下发着银白的光,而那光芒却比不上无双眼中清冷绝望的光。
他是醉了,被自己放得太多的情感所灌醉。
穷寇莫追,是的,在兵法上的金科玉律,他却甘愿一犯,只盼将他夺回。不能得到他的心,他愿意倾尽所有来换得他的人,所以他用尽手段,毫不容情,就仅是为了逼他投降,将他绑至自己的身边。
无双仰头,看着倚在山边将满的月,又快中秋了。
同样的月,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心情。
第八章 ?  隔日无双即带领三万余兵马出城追击,追至河边,才知道云朗一行已渡河而去,并且毁掉十里内唯一一座足以容马匹通过的桥梁。 这个举动犹如两面利刃,一方面是阻止了大理的攻击,但如果他们想要反击也需要绕路而行。
无双派人修桥的同时,也令人偷偷打探宋军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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