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杜育德是先皇,也就是周沂的爷爷在位时钦点的状元,他满心期待这次杜诗田也能得状元,不想却只是个探
花;而今科状元是出身寒门的石青黎,蒙当今圣上钦点为专职辅佐太子的詹事府右赞善。
说起来,这次科举是满载而归,一甲三名头里,有两个青年才俊,只有第二名的榜眼年逾不惑。
本来考试结果第二名是杜诗田,但照例,探花郎得找个年少英俊的才名实相副,若让个年长貌陋的中年人当探花
,着实太刹风景,结果杜诗田就因为这个原因掉到了第三名。
想起杜诗田无端下降一名的原因,周沂就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爹就是在为这个不高兴,你还……”
杜育德并不是在乎名次,而是在意杜诗田因容貌之故被降了名次。因为,杜诗田的长相带女气,幼年时就曾因周
沂的一句童言,“将来我长大要娶小糖人儿杜诗田为妻”传过一阵子“杜诗田若是女儿身,将来必定当皇后”之类的
传闻。
周沂的话虽仅是储君戏言,但史上也不乏类似的佳话流传,只不过,杜诗田既生为男儿,那就更不可能了,假使
将来周沂真的继承皇位,又真个加恩宠爱,到时,不仅成不了“佳话”,反而是件丑闻。
所幸当时他们年纪尚小,一个九岁、一个七岁,所以根本不被人当一回事,大人们说说笑笑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杜育德教了周沂十多年书,周沂的心思,只怕他比杜诗田看得还明白,因此,内心不禁为此忧虑,只是,他对
自己的教育方式及儿子的品格很有信心,相信儿子不是那类会以色媚主的人,不然,他这一生方正清廉的名声就要葬
送在儿子的容貌上了。
谣言能杀人!
对于这一点,杜育德暗自堤防,但他半生钻研道学,修身养性,注重的就是深沉内敛,所以自然将那些流言蜚语
当作是乱风过耳,完全用见怪不怪的招数来抵挡。
现在杜育德唯一庆幸的,是这些谣言还不曾传到皇上的耳里。
“照我说,杜师傅真的不该怪你,应该怪他自己,谁让他生了你这么个美貌儿子?天天看得我心痒难耐,恨不得
娶了你当太子妃呢!呵呵……”这句话表面是假,但在周沂心里却十足的认真。没办法,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试探
杜诗田对他的想法跟感觉。
“太子殿下!”
“嗯?”通常杜诗田是不会这么正经八百地称呼他太子殿下,只有在讲正经事的时候会这样,因此,周沂立刻提
高了注意力,“怎么了?”
“以后这种玩笑,就算是只有你我两个人的时候也最好别开。”说着,杜诗田打量了四周的窗户一眼,就怕被人
听到。
“有谣言?”
“嗯!每次你招我来伺候,总是摒退所有服侍的人,所以,就有人说了些不好的话……以后别再这样了吧!”
虽然周沂自己没听见那些谣言,但内容他却大约猜得出来。
“蜚短流长,烦人得很……只有周围没人的时候,你才肯陪我说说笑笑抒发心情,我也才好过点儿,不然,整天
被那些规矩绊住,我都快疯了。”周沂天性洒脱,从小就最怕那些一重又一重的死板规矩。
“君臣说笑,也该有个分际……是我不对。”
“别,你这样不是在教我难受了吗?除了你,平常谁敢瞪我一眼、骂我一句?整天面对那些不是巴结,就是拿出
长辈身份板着脸训斥我的滋味你以为好受啊?”
“这我也知道,可是……有一回我们说笑,不知怎的就传到我爹耳里,害我挨了一顿骂……我想,咱们都大了,
的确该注重一下君臣间的礼仪,不然,要是往后你成了皇上,我还这样跟你玩闹,也不成体统啊!”
听杜诗田这么说,周沂连忙搂住他,“小糖人儿,你别跟我讲规矩好不好?杜师傅骂你,你就忍着点儿……不然
这样吧!现在我亲口许你,就算以后我继位了,你也用不着跟我讲规矩礼貌,还准你见了我不用磕头,这是特旨,任
何人‘著无庸议’好不好?”
“你想害死我啊?”杜诗田挣脱出周沂的搂抱,没好气的白了周沂一眼,“你下这种旨意,只怕第一个上谏的就
是我爹,而我,大概也要被我爹赶回家乡种田去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杜诗田没说出口,只因宫中早谣传他和周沂之间有暧昧情事,万一周沂真的下了这道旨意,
恐怕会让人认定他真个“伺候”过周沂了。
而这样一来,非把他爹给气死不可!
“杜师傅刚直不阿,真是我朝之栋梁。”周沂戏谑地笑笑,“要换作其他人,早双手捧着儿子送给我了!”说着
,他的双手就不规矩地自后头揽住杜诗田的腰,作势又想舔他的脸。
杜诗田连忙扭头闪避,“我就说别这样玩了!你这种动作对宫女都算轻薄,更何况是对我?”
遭杜诗田一顿抢白,周沂顿觉没意思起来。看样子,小糖人儿真的生气了……他撇撇嘴,讪讪地放开了手,仔细
端详着杜诗田的表情。
“你是没听说过宫里的谣言是不是?”
“什么谣言?”周沂明知故问,那些话他自然猜得出来,却半点也不当一回事。
他喜欢杜诗田是事实,曾经向人民负责让他侍寝也是事实,但没成功更是事实!身为太子,他将来注定要掌握天
下,难道那些人能用谣言动摇他的皇位吗?而现在,杜诗田心里或许会觉得不好受,但只要他登上皇位,他必定有办
法补偿杜诗田的。
“他们说我……说我……哎呀!总之不是好话。”杜诗田蹙起眉,“你只顾你自己好玩,老是这样逗弄我,却不
知道我因此而饱含不白之冤哪!”
转眼朝周沂瞟了一眼,杜诗田忍不住摸着自己的脸。
真是的!为什么周沂老爱这样逗他呢?每次周沂这样和他玩闹,他的心跳的便会突然加快……有时,他甚至分不
清周沂到底是说真的,还是说笑,都怪周沂的表情实在太真了!
好比周沂十五岁那年,有一夜留他在宫里过夜,两人深夜促膝长谈,因谈到史上前朝皇帝嬖男宠之事,周沂竟拉
着他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番,让他又羞又气又怕得哭了……
唉~~~~一切都是十三岁那年种下的祸根啊!
而听杜诗田这样说,周沂心里也不禁跟着大喊冤枉。
他哪里是好玩才这样呢?他是真的喜欢他呀!想到这里,周沂就后悔十五岁那年不该打哈哈地混过去,结果弄得
现在他连说真话也成了开玩笑……
都怪当时少不更事,真后悔啊~~~~~
看来,他首先得让杜诗田知道他是“认真”的!
但是,该怎么做呢?周沂边想边偷瞄着杜诗田漂亮的脸蛋,开始动起了歪脑筋。
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完成他的心愿,得到这个甜甜的小糖人儿呢?
霸王硬上弓?不行!只怕还没上弓,杜诗田就先咬舌自尽了;再说,这种事他大概也做不出来。
那么,等当了皇上以后,以杜家全族人的性命相要挟呢?不行!那样不知还要等多久,万一他五十岁才登基,到
时候就算想好好疼他,也说不定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再者,他也没那个耐性。
“他们是眼红你,让他们说去,你我行得正,怕什么?就算我真和你做了些什么,他们又敢怎样?”
周沂因太子的身份而有恃无恐,但杜诗田却没办法看这么开。所幸现在那些人也不敢把谣言说得太明目张胆,毕
竟,以后天下是周沂的,而照周沂目前对待杜诗田、杜诗田今科殿试又被钦点为探花的情况看来,杜诗田将来必能当
上宰相,且必为宠臣,因此,他们不愿在此时得罪周沂和杜诗田,替自己种下祸根。
“别说这些了,我让人穿了戏,还摆了席,陪我起乐一乐吧!”周沂将那些闲言闲语抛开,拉着杜诗田就往外跑
。
烂漫春光,谣言就躲在阴影处酝酿。
心中认为自己将来一定稳坐皇位,大权在握的周沂根本无心注意那些潜在的阴谋,现在他念兹在兹的只有他从小
就想要的小糖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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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日无事,皇帝招来几个平日喜欢的妃子闲聊消遣。
皇帝今年四十岁,春秋正盛,共有七位皇子、三位公主。太子周沂的亲生母亲李皇后已经过世,继任中宫的是曾
经为他生下两位皇子、一位皇女的魏丽妃。
以承恩次数来看,丽妃所受的宠爱更胜当时的皇后,因此,在李皇后过世后,皇上便让丽妃登上后位。
但后宫妃子以色侍君,一旦到了青春不再的时候,君王的恩宠也必然会衰退。因此,现在后宫里最受宠的并不是
当今皇后--以前的魏丽妃,而是年方二十,正怀着龙种的瑜妃。
瑜妃出身于身世显赫的李氏一族,算起来是死去李皇后的堂妹。
李氏一族,自辅佐开过君皇打出天下的辅过公李辰晖开始,至今传了七代,李氏一族内出了两位皇后,数名皇妃
和王妃,族中男子也多为朝廷重臣,就这样因功联姻、缘姻得位,再从势结亲,如此循环,使得李氏一族显贵无人能
及,几乎可说是和周家天子共一个天下了。
只除了在第五代皇帝,时值李家人才凋零,皇帝又惧外戚势力过大,曾经着实压抑过李家一阵子。但至当今圣上
即位之后,李家子孙又重掌宰辅之位--李辰晖第五代孙李昊恩即是去世的李皇后之兄,为当今宰相兼过舅。
这样的李家自然少不了让人眼红。眼看着曾经消沉一阵子的李家在这一代又将得势,先有李皇后,现有李瑜妃,
太子周沂又是李皇后所出,因此,暗地里便有人开始紧张了。
当今的魏皇后便是其中之一!
在瑜妃由嫔升为妃之后,她和魏皇后间的明争暗斗便益发厉害。
原本瑜妃对皇后并无特别的敌对意识,哪知魏皇后曾以统御六宫之权企图抑制她的承御和晋封之途,生性善记恨
的她便将这笔帐牢牢记住,不但使尽了手段邀宠,又给了皇上一个“皇后善妒”的印象,弄得魏皇后在皇上面前越加
不得势。
为了自己的地位,也为了李家的权势,李瑜妃自然也细心的注意到那些不利于周沂的谣言。
虽然周沂太子名位早定,但当今圣上喜祥瑞,又信星命之学,且谣传比周沂晚半年出生的二太子周泛有命格大贵
之说,因而使得皇上曾有过改立太子的念头。
好在以丞相李昊恩为首的众多重臣纷纷上书劝谏,天性懒散的皇上这才作罢,改以亲封周泛为瑞王,并厚加赏赐
以为补偿。
而在瑜妃入宫受宠后,二皇子周泛便因是魏皇后所出,为免受母亲牵累,遂自行躲到一边韬光养晦,除了晨昏定
省外,不常出现在皇上面前。
今日,正巧皇上说起近日缺少消遣,瑜妃便乘机提出为太子择妃之事。
“你说得对,绵延皇家血脉的确是件大事,除了太子、众皇儿之外,还有几个亲王、郡主的子弟也到了该成亲的
时候……嗯!朕倒是得好好安排一下。”皇帝拂须微笑着说道。
于是,皇帝便找了礼亲王周敏来,责成他编列已届适婚之龄的名门淑女的名单以供挑选。
为此,整个京城顿时沸腾了起来,家有适合人选的王公大臣们皆兴奋不已,四处找门路托人说项,只要能挤进礼
亲忘所拟定的名单,再不济,也可以匹配个王爵子弟。
瑜妃及李家早对太子妃的人选有了想法,不消说,皇后那边也正细心地为二皇子挑选良配。自然,他们心目中的
对象都是能成为政坛助力的人物,打算籍着联姻,将彼此的势力相结合。
第二章
重明园一角的望晖亭里,周沂率领几名皇弟、一班贵族子弟及年轻的翰林学士聚在此地聊天游玩,出席人中,当
然少不了年轻的杜诗田和新科状元石青黎,惟独缺了年长的榜眼詹彝伦。
为此,杜诗田微感忧心,遂低声提醒了周沂一句,但周沂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来跟我们也聊不开,反而弄僵了气氛,改天再单独找他说几句话就是了.”
但杜诗田知道,周沂绝对不会花这个工夫去拉拢人心,这么说只是在敷衍他而已.但此处人多,杜诗田也不好再多说
,只得跟着众人畅谈风花雪月,暗拟晚些席散之后再好好劝一劝周沂。
“瑞王爷来了。”石青黎眼尖,远远的就看见还走在假山石阶上的周泛。
除了周沂之外,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来恭迎周泛。
周泛向来为人谦和,一进亭子,先跟周沂请安后,便连连拱手和众人招呼客套。
“二弟,你可真难请啊!三番两次派人去请,你依然姗姗来迟,该怎么罚,你自己说。”
“请太子殿下赎罪,不是臣弟不识抬举,而是昨晚看书看得晚了,今早一起来就闹头疼,吃了太医开的药后好不
容易好了些,就立刻赶来了。”周泛一脸委屈地走到周沂身边的座位站定,端起酒杯说:“但既然太子殿下说一定要
罚,那就罚我三杯,成吗?”
“三杯?太便宜你了,至少得罚你三大海才行。”周沂笑说着,“来人,取大杯来。”
“殿下,饶了我吧!臣弟量浅,三大海罪死了臣弟不要紧,要是酒后失态,冒犯了殿下……”
“不行,不能饶,我就是要看你酒醉,好好出一次丑,不然,你即用功,又言行端正,每每一比,老显得我这个
太子不长进,你说,我能饶过你吗?”周沂笑着,在太监取来的大杯子里斟满了酒。
听了周沂的话,周泛小心翼翼的以笑谑的态度回道:“既然如此,臣弟自当尽手足之义,替殿下分谤了。”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