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乎,当然可以维持得这么好。表面的温柔比任何事情都要来得容易。”
“夫人不在乎?”
“你说呢?”承欢戏谑的反问,卫宁摇摇头,他还没有深入认识韩夫人,到目前为止,他只看到她
和蔼的一面。
“你呢?从哪来的?”他笑容一敛,又变得温柔可亲,开口询问卫宁的背景。
“我本来在长安的杨家。”
“啊!杨家现在身价正高,就算当下人也高人一等吧?”
“是。”卫宁赧颜,这是真的。
杨家仗着裙带关系作威作福,家仆奴役也同样嚣张,不知道有多少次去店铺里用几百钱强买下几千
钱的东西,看上眼的搬了就走,仗着朝内有人撑腰,杨家从来不怕惹事。
“杨家为什么把你卖了?”承欢又问。
“因为……”卫宁再度低垂下头。
承欢反应很快,等不到卫宁回答,连忙说:“不想说就不用说了,每个人都有不想对人说的事,你
别勉强说出来,要不然你会后悔的。”
承欢自嘲似的笑,指指自己,“因为我这个人的嘴一向不牢。”
“谢谢。”
因为两人靠得很近,所以今天承欢可以清楚的看见卫宁俊雅的脸庞,琉璃般剔透的眼眸承载着某种
脆弱的特质,宁静的微笑若夏日静静绽放的莲花,洁白若雪,纤尘不染。
他发现卫宁的身体一直轻微的颤抖,方才的冷静都是用坚强的意志假装出来的,韩仲熙一走,就忍
不住恢复正常反应。
“你怕吗?”
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今夜卫宁不曾太好过。承欢有些同情。
“怕。”这次卫宁很老实。
他什么都怕,怕这个不了解的新环境,怕自已的新身分,更怕自己妥协的程度。
承欢握住他的手,凝视卫宁僵硬的侧脸。
“别怕,很多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
“为什么要忍?”卫宁转头看他。
“因为这是我们的生存方式。”承欢很认命,而且从他的语气感觉到,他并不觉得这样不好。
“相信我,韩家的日子很单纯,你只要偶尔陪在老爷身边,讨他的欢心就行,其余的时间都是你自
己的,你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我……”
“你想说什么?告诉我。”承欢见他想说话,忍不住眉开眼笑,一双圆眼瞇成细缝,看起来很是天
真可爱,恢复属于他年龄的纯真气息。
说出来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会听从自己的言语与意愿?
想到承欢自己承认的不牢口风,卫宁的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2章
韩仲熙与友人小酌至深夜才到卫宁处。他本以为卫宁会如他所言等在房里,但入门处毫无灯光声息,转
至卫宁房前,情况还是相同,整间房子幽静空寂,好似间无人居住的空屋。
他正要拿出火折子点灯,忽然听见一个轻轻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不许动,否则我会真的动手。
”
一个冰凉的物体抵上他的颈子,他认出卫宁的声音。
“卫宁,你想做什么?”
韩仲熙没敢大意,他判断着自已与卫宁的实力差距,想着抢下他手中刀子的可能。
他的手没有任何颤抖的迹象,显示他心情镇定。
"我要离开这里。"卫宁的口气冰冷。
"你逃不掉的,我向官府报案,你迟早还是被抓回来。不,即使不报官,我一样可以把你抓回来,
你不明了韩家的土地有多广,势力有多大。"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卫宁显然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他口气坚决肯定,没有一丝动摇。
"你有想过被抓回来之后,我会怎么对付你吗?"
"相信我,最糟的我已经遇过。"顿了顿,卫宁回了这句话。
"你想上哪去?"
没有回答。
在黑暗中韩仲熙看不清楚卫宁的身影,仅知他身手出乎意外的灵活,行走动作皆没有发出声音;趁
卫宁思考的时间,韩仲熙的眼睛终于习惯黑暗,他能够转头看清卫宁认真的脸,与一双漆黑的眼睛。
"你买我的费用我会想办法偿还,就此告别。"他安静的说,没有紧张与惧怕。
韩仲熙看到卫宁眼中视死如归的表情,这表情在他初次见到卫宁时也见过。
他到底在逃什么?
他皱眉,但没时间继续深思这个问题。
"你走吧,我不会拦你。"韩仲熙的声音很低,"但你能答应吗?如果你被我找回来,你就是我的了。
"
还是没有回答。
"告辞。"卫宁终于说。
"再见了,卫宁。"
为何这一句话带着几许温柔?卫宁既惊讶韩仲熙的大胆,也不解他对自己究竟是何种层面的情感。
虽然韩仲熙似乎真的有意让他逃走,但卫宁不可能如此轻易相信他人。在过去这些日子当中,他已
经学会如何被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所背叛,被长年相处的伙伴迫害。
他淡漠一笑,再度道歉:“失礼了。”
尚不解卫宁话中的合意,一个黑影掠过,韩仲熙后脑上一阵剧痛,连声音也来不及发出,便陷入真
正的黑暗之中。
*****
“人逃了?:承欢听到下人前来报讯,登时笑出来,“这人真奇怪,来这里好一些日子了,什么时候
不逃,偏偏选昨天晚上。”
“是啊,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老爷怎么说?”
“老爷当然生气,带着一些人出去抓,才刚出发。”
“夫人呢?”出了这等大事,当家主母还能不闻不问吗?承欢非常好奇。
“夫人一大早就回娘家去了,还不知道这件事,问门房的小厮、守夜的保镖,没人看见有人离开,
墙这么高,门又统统锁着,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么不见,全家正乱着,就等老爷回来追究责任。”
拿了些钱打发走打小报告的小厮,承欢悠闲的在房前看几个园丁整理花圃。他凭栏而站,嘴边噙着
一个微笑。
不论何时,他的微笑都是开朗且愉悦,让人以为他正为了什么事情高兴。
他的笑容一直充满顺从与被驯服的温柔,极易博取到客人的欢心,从小到大,他便是依靠着客人的
欢喜与否过活。
承欢,他的名字也隐含着这般含意。
他无意去揣测卫宁为什么要逃,人各有志,一个人做任何在别人眼中荒谬的事时,其实多半有他不
得不然的理由。
他只是很感兴趣,这里距卫宁的故乡有千里之遥,他无依无靠,从何而来的勇气?
“唉!喜欢冒险的人可真多。有勇无谋。”承欢掩嘴笑,方抬起手来,就想起卫宁拍下他手掌的神
情。
他眼中没有任何不屑,仅是说:“你该改掉这些小动作。”就像个兄长般温言相劝。
来韩府两年,若真有心,这些在青楼当中养成的言行举止早该遗忘了,但偏偏许多客人看到他残留
的习惯行动,面露轻视之色,拿言语或行动试探他,以友好为名,行骚扰之实。
一股傲气与倔强反倒让他故意保留了这些动作,要所有人知道他并不以自已的出身为耻。
一个人的出生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凭什么瞧不起人!想到往事,承欢还是生气。
但回想到卫宁,他心里一软。才接触两回,他便能肯定卫宁是个正直的好人。
“承欢少爷,这些花我们种好了,您还需要哪些?”园丁工作结束,前来禀告。
在韩家,大家以少爷称呼承欢,与韩仰玉同辈。
“这些够了,你们回去吧。”承欢指挥他们下去。
就如他对卫宁所说,在这个家里,只要韩仲熙不在的时候,他拥有完全的自由。
承欢回房去,将四面的窗打开,四周杜若、蘅芜的香气随着空气飘进来,他执起笔,沾了些朱墨开
始临摹起窗外的几株红花。
有时,他会趁韩仲熙不在家时出府,去市集走走,找些乐子,今天他想安静独处。
画完一幅,已经过了一段相当漫长的时光,日头高挂,斜斜地照进房子当中。
承欢不想唤人送饭菜来房里吃,突听见隔壁房间有声响,便走出门去察看。
方推开门,一双手伸过来,将他抓入房间当中,从后面摀住了他的嘴。
“别声张。”
承欢点了点头,身后的人才放开手,果不其然,是卫宁。
“卫宁?你怎么在这?”承欢讶异的说,发觉卫宁脸色惨白,必须扶着墙才能站立,他连忙伸手扶住
他。
“你又病了吗?”
卫宁点点头,冷汗一滴滴的从额上滑落,十分痛楚。
“我旧伤还没好,你能不能收留我一天?”
这男人快倒下去了,承欢连忙将他扶到床上去,摸一摸,他身上已经湿透。
“我去拿衣服给你换。”承欢急道,难怪卫宁一入韩家就休养了几个月,原来他不是装病。
“你……你能不能帮我逃出这里?”卫宁撑着一口气问,意志的坚定却敌不过肉体的虚弱,这让他
深深痛恨起有心无力的自己。
承欢深深看着他,想了想,摇头,“不行。”
“至少,把我藏起来?”
承欢再度想了想,片刻,他晶亮的眼转转,扬起灿烂的笑,“可以是可以。但我得先警告你,我这
人的嘴一向不牢,若被人盘问,可能三句五句就把你供出去。到时,你可不能怨我。”
“不要紧,我相信你。”卫宁虚弱的笑,只要再休养一日,他一定能逃离这里。
承欢神情怪异地再看卫宁一眼,心情突然变差,他道:“反正你就先在这间房子待下吧,老爷现在
不在,自然也没人来盘问我。”
他有什么好信任?真是的!
承欢转身走掉,平生首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信任他,他的心里却一点都不开心。
*****
“昨天晚上有没有吵到你?”承欢坐在卫宁旁边看他吃东西,突然冒出这句话,他笑咪咪的说,口
气带点试探的意味。
卫宁反问:"你指的是?"
还装傻呢!承欢笑。"昨夜老爷到我房里来过夜,你都听见了吧?"
是听见了。卫宁本来怕承欢不好意思,所以隐瞒着不说,没想到他自己反而把事情挑出来说,脸上
没有半点尴尬。
"嗯。"卫宁点头,正色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用道歉了,这墙薄,根本隔不了声音。"
回想到昨天听到的欢爱声,卫宁脸上热辣辣的,自己不但听了,而且是竖起耳朵听。
自己也是人,难免也会有这方面的好奇心,可况以前在杨家时男女之间的关系虽然混乱,但并未碰
过爱好男风之人,不免就想开开眼界。
他低垂下头,没敢透露自己真正的感觉。
"板着脸是没用的,更教人觉得你在意而已,还不如微笑以对,更能掩饰心情,你说对吧?"
抬头看到承欢洞悉一切的目光,卫宁果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