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完几个字,辛伯再度转过身来,望着他红透的脸玩味。
在莱恩欲死不能,以为他不打算开口,只想欣赏自己难堪模样的时候,辛佰终于缓缓吐山话来:
「你无聊的话,可以说一声。」
「呃?」
「虽然对我来说,陪你说话很浪费时间。」
不知为什幺,辛伯又补上一句。
「少在那里自作多情,谁希罕你陪我说话了!」把他说得像是拼命摇尾巴,等着主人丢飞盘给他咬的小狗,莱恩简直要被气坏了。
虽然似乎是有点像……
就是像,他才觉得更生气——生自己的气。
就算是没人可以说话,他也不必渴望老欺负自己的人陪他说话吧!复杂的情绪交错,让他脑袋一片乱轰轰的,快把自己烦死了。
「哦,你真的不想要我陪你说话?」辛佰挑眉问道。
似乎,要是莱恩说出「不想」,他就打算回到计算机前继续工作。
他一点也无所谓,并不坚持。
只是刚建妥一份档案才会分神一下,要是继续回头忙,打开新的一项资料,这次又会有好几个小时没空理他,也无暇理会他哀怨的视线了。
「谁会——」赌气赌到一半,莱恩突然不说话。
他怕他真的又花几小时埋首于工作,自己当场又成了隐形人。
「会怎样?」
辛佰想笑,但忍了下来。
「不怎样!」
莱恩不否认,也不愿承认。
扬了扬眉,辛伯终于陡然起身,离开相依为命好几小时的计算机椅,边朝他走去,边自言自语般地道:「对了,那天用新药替你治疗,不知道那药的效果如何,我就替你换换药,看看你的伤口,顺便休息一下好了。」
这样说,也算是给莱恩台阶下了吧。
「新药?」
「嗯,我自己研究的药,内服加外用,照我预想,应该会加速你骨折的复元程度,还没拿人类试过呢!」辛佰的言下之意,彷佛觉得莱恩很幸运,可以当他第一个用来试验的对象,应该对此感激涕零。
不管内服的药还是外敷的药膏,都是花了他不少时间研究出来的成果。
也就是说,那药没检验过,跟禁药差不多!?莱恩简直不敢相信,愤怒地道:「你拿我当什幺?实验室里的白老鼠吗?」
可恶,太不尊重别人的生命安全了吧!
果然是没医德的烂医生!
「你瞧我这里像实验室,你又是白老鼠吗?」辛佰似乎对他的愤怒不解,以无辜的神情沉吟道:「至于拿你当作什幺……顶多是不用白不用的试验品吧。」
说起来,这小子这两天精神会那幺好,不正代表他研究出来的药很成功吗?
既然效果不错,改天拿去给乔森在动物身上用用看。
不用说,辛佰一点也不觉得先用人类实验,没有副作用后再用在动物身上看看效果,这样的程序有何错误。可想而知,对动物狂热的乔森,一定会比他还不觉得有错,所以他们两个志同道合的份子,也就这幺合作了许多年。
辛佰研究的药,还没吃死过人就是。
莱恩一脸不可置信,就像快要爆发的活火山。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否则怎幺可能听到如此不可思议的话。
这个烂医生,是不是没把别人的命当命看?
无视莱恩排斥的神色,辛伯已经开始替莱恩拆着绷带,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哦,还有一件事,不知道梦乡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虽然会替人看病开刀,但我可是没有医师执照的,也就是所谓的『密医』,了吗?」
用意很显然,他就是故意想要刺激莱恩。
「密……医?」
不会吧……
他不是真正的医生!
莱恩没有反抗辛伯的能力,只能刷白了一张脸。
「密医,就是那种医术很差,所以考不上医学院,没有执照还替人看病的医生。」辛佰拆完他脚上的绷带,拿下固定骨折处的板子,非常善良地继续解释,一点也不在意地贬低自己,不时望向莱恩难看的脸色,还对他微笑。
「你……好痛!」
正想开口,却因为辛佰一个粗鲁的动作,莱恩痛得大叫。
「不好意思,我没有执照,技术差了些。」听见他叫,辛佰淡淡地道歉。
从他的道歉里,莱恩很难感受到内疚的诚意就是了。现在,自己的身体操控在别人手上,怕招惹更多无妄之灾,他已不敢轻举妄动地说出一些赌气的话。
光一次,就已经快让他痛翻了。
观察过莱恩的伤口,发现一些外伤复元得不错之后,辛伯换完新药,拉紧纱布又是一次粗鲁动作,认为他是故意的莱恩,此时已痛得欲哭无泪。
辛佰对自己的粗鲁,只给他一记「似乎很抱歉」的眼神。
痛不在他身上,他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你故意整我!」
冷汗满脸,他终于咬牙切齿地指控。
「怎幺会呢?我不是说了,我没受过医学院训练,所以技术才会差了些吗?」辛伯朝莱恩一笑,不以为然地为自己辩驳。
重新固定好木板,他换药的工程也差不多要结束。
「信你才有鬼……」
不能怎样,莱恩只能闷闷地咕哝。
「没错,够聪明的话,就永远别信任我。」在莱恩不满的瞪视中,辛伯竟然起身拍拍他的头,面无表情地说完让他错愕的话,就这样走开了。
饿了,玩乐时间结束,煮点东西吃去。
***
一开计算机,辛伯常常会因过度入神而忘了吃饭时间。
可是只要心思已不在工作上,他对饥饿的忍耐度便很糟糕,又常常懒得出门,所以家中备有不少解饥物品,也练就了一手简单的烹饪技术。贪吃的人,通常不会与厨房绝缘,这点是不会有错的,何况单身的他也没人会为他下厨。
复杂的菜他不会煮,但烹调步骤简单的食物便难不倒他。
最近,他迷上了中国菜,所以研究起米食来。
虽然有外送的中国菜,可是吃过外卖的菜以后,大部分他都觉得过于油腻。
看着中国菜的食谱,他觉得甜粥似乎不错,不但作法简单,不需耍太多材料,看起来也颇为清淡,他终于决定做这一道食物吃看看。
说是研究,但他对食物精致度的要求却不高,所以通常会选择煮最简单的食物。
当辛伯在炉火前穿梭时,因为换药刚被整完的莱恩,禁不住又瞪着他的背影看。三天来,莱恩一直觉得辛伯会煮东西是很奇怪的事,觉得他一点也不像擅于掌控炉火的人,连站在炉火前的画面都显得很怪异。
虽然他自己以前也没进过厨房,不知道怎样的人站在炉火前才适合。
还好辛伯没围上围裙,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幺想。
在莱恩的冥想中,辛伯猝不及防地回头,一秒不差地逮到他盯着自己的视线,用汤杓指着他调侃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老盯着我看吗?」
这下子,莱恩想赖也赖不掉,尴尬不已。
因为过于尴尬,他索性不回答。
只为了满足抓到他小辫子的快乐,辛伯倒也不是很在意他的沉默,又酷酷地转身回到炉火前,一点也不在乎他回不回答,继续煮他的甜粥。
书上说,煮粥要一直看着才行,免得底部焦了会粘锅底。
花了快四十分钟,辛伯终于煮好他的食物,呼噜噜就自己吃了起来。手机响了,他还边讲电话边吃,只是好象没注意到还有个人在。
闻到甜甜的米香味,不知道他煮的是什幺玩意儿,莱恩却觉得肚子更饿。
只是,三餐都是靠人施舍,他还是拉不下脸主动跟人喊饿。
他觉得辛伯绝对是故意吃给他看的,不由得更生气。
等辛伯讲完电话,也吃了两碗自己煮的甜粥。
把空碗放进水槽以后,他像是终于发现莱恩的存在,装着另一碗甜粥,像逗小狗一样,口气不是很积极地问着:「你饿不饿,要不要吃?」
煮了不少,自然是两人份。
因为莱恩不停地瞪他,所以他更是故意地吃给他看,直到吃饱了才高兴。
「不饿!」
辛伯的口气让他生气,忍不住赌气。
话一出口,抗议中的胃就让他后悔了,可是等吃饱了才问别人饿不饿,辛伯根本是存心吊人胃口。因为倔强的个性,三天下来他已吃了不少苦头,多少已摸透辛佰怪得彻底、就是喜欢整人的个性,明知别反抗才会比较好过,莱恩还是学不乖。
天性使然,他就是无法顺着老虎的皮毛摸,逢迎谄媚更不是他的个性。
「真的不饿吗?嗯,我好象听到了奇怪的水声,应该不是你的肚子在叫吧?」坏心地端着粥走到床边,他还拉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当着莱恩的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汤匙搅动着汤碗里头的甜粥,语带调侃。
吃饱了,他欺负人的情绪可是很高昂。
「你耳朵有问题!」莱恩矢口否认,管他肚子叫得有多大声。
就算两个人心里有数,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依旧打死也不想承认。这几天,他已经当够了辛佰的玩具,一点也不想继续当下去。
肚子饿又算什幺,忍一顿不吃不会死,至少保留住些许自尊。
在辛佰的连续摧残下,他已经没留下多少尊严。
「噢,是我的耳朵有问题吗?」
早料到他会如何反应,辛佰仅是盯着他发出声响的肚子微笑。
事实摆在眼前,他也不打算硬是拆穿莱恩的谎言。
聪明的人都知道,那不是因为他老大为人善良体贴,所以保留别人的颜面;而是因为他性格恶劣,此刻正玩得上瘾,还不打算收手。
「没错,你的耳朵是有问题,我看你该去找医生。」
莱恩豁出去地睁眼说瞎话。
「虽然没有执照,我自己就是医生了。」辛佰好笑地提醒。
两只耳朵有没有问题,他自己很清楚。
「医生病了,要开刀难道也能自己动手吗?」肚子愈饿,莱恩愈没好气地讽刺。故意让甜粥的香味在他鼻子前头飘,分明是等着看他为食物投降的模样。
愈明白对方的坏心,他愈不愿意轻易认输。
「你这话说得倒有道理。」辛伯不但没反驳,还颇为赞同他的说法。欺负莱恩的时候,他总会获得比想象中还新鲜的感受,才会益加乐此不疲。
听到他的话,莱恩闭嘴不再应话。
辛伯最怪的地方,就是争论的时候不一定会完全否定他的话,总让他像是打了自己一记巴掌,比被别人打一巴掌的感觉还闷辣。
彷佛自取其辱。
个性虽怪,辛佰却是一个看得懂别人的脸色,更懂得凡事适可而止的人,见莱恩闷闷地不再说话,当下便决定到此为止。把那碗甜粥摆在床旁的矮桌上头,他兀自为之前接的那通电话,准备出门赚他的黑心钱。
莱恩当然不会因为粥摆在旁边,就把所有的自尊都丢弃,直接拿来吃。
不管对方是不是要给他吃的,他都记得自己刚刚才很大声地说过不饿。人家刚把食物放下,他马上不顾羞耻地吃起来,岂不是证明他之前全说假的,当场矮化自己?话说回来,他的肚子真的好饿……
唉,顾了面子,自然顾不了他可怜的肚子。
可怜的肚子饿得拼命抗议,他这主人却为了爱面子,明明有食物却抵死不吃,想起来就觉得自己有点蠢。突然间,他有点希望,要是自己不是那幺爱面子的人就好了。
或许是发现他心中的挣扎,离去前的辛伯丢下简单的话:
「别硬撑了,粥凉了就不好吃。」
如果我身在地狱,
就不会期待阳光……
纯血地带
补充日期: 2002-05-12 00:51:54
第五章
辛伯出门之后,莱恩挣扎不到十分钟就吃了那碗甜粥。
这个嘛……骨气在有人的时候现就好了,没人的时候干嘛耍白痴。
饿死自己,那家伙也不会同情他对吧?为自己想尽借口以后,他便放弃所有自尊,说服自己进攻食物;甚至因为饥饿未减,第一次不是因为内急难忍,所以忍痛跳下床去,把锅里剩下的甜粥都给吃了。
他像失去意识般地狂吃猛吞。
锅底朝天之后,他才怔怔地望着锅底,突然觉得自己很羞耻。
挣扎了一会儿,他却像把头埋在土里自欺欺人的驼鸟一样,悄悄摸回床上去,彷佛当作没做过这件事。
又没人赃俱获,谁能说是他把粥吃光的?
说不定,辛佰会以为是梦娜吃的也不一定。这种想法有些卑鄙,可是他也只能这样自我欺骗,让自己心理上好过一点。
而地想不到,那会是他近一天内的唯一一餐。
当他再度看到辛伯时,已经是隔天早上六点。
「你该不会一整晚没睡,醒在那儿等我回来吧?」入门后,辛佰望着床上的莱恩,彼此对峙般地对视,沉默大概足足有一分钟,随后语带调侃地问。
莱恩的黑眼圈太明显,而且带血丝的眼球露出明显的疲惫。
种种迹象都显示有人昨晚不是没睡好,就是没睡。现在才早上六点多,没睡好也不会起得这幺早,看起来比较像根本没睡的样子。
调侃归调侃,他倒也不是真的认为莱恩是在等他回来。
又不是被丈夫丢在家、不敢睡在等门的小媳妇,何况这小子恨都恨死他了,哪有熬夜为他等门的闲情逸致。调侃他的话,纯粹是说好玩的。
胡说,只为逗逗自己开心罢了。
「谁……谁说我没睡,我是醒得早而已。」
被说中事实,莱恩霎时红透脸庞,昧着良心强行否认。
他不是有心想等,只是望着大门口,望着望着……不知不觉就天亮了。辛佰像蹑手蹑脚的猫儿,连开门都没有声音,等大门一开,他想装睡都来不及。
被逮个正着,再装睡未免太虚假。
「哦,我还以为你少了床伴,所以觉得寂寞难耐呢!」眸中闪过一道光芒,辛伯在床边坐下,依旧懒洋洋地消遣着双颊绯红的人。
他猜测,如果他真的一晚没睡,恐怕是因为伤口发疼。
习惯莱恩的别扭性格,他倒不意外他会否认他因为哪里痛而整晚睡不着。要是换个人如此别扭,他通常会觉得对方痛也是咎由自取;可是,莱恩逞强的模样,让他觉得愈来愈有趣,甚至颇有研究稀有动物的高昂乐趣。
「你少胡说了,我了不是因为你整晚没睡,我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莱恩便惊觉自己一时冲动说溜嘴,当场有种自己拿石头砸脚的难堪。不知为何,这几天他变得好笨,老是给自己丢大脸,他真怀疑,是因为受伤的关系,让他脑子驽钝迟缓起来,所以IQ跟着变差了。
「你果然整晚没睡。」
辛佰扬高眉头,像老师捉到谎言被拆穿的小孩似的,口气倒没大多责备。
连说谎都说不好,让他忍不住有点同情,想安慰地拍拍他的头告诉他没关系。想把谎说好永不露馅,也是得经过一番磨练的,生手其实不需要太惭愧。
虽没说出来,但至少他是这幺想的。
当然,很多事情想想就好,不一定要说出来,否则他赖以消遣的乐趣就没了。
「就算我整晚没睡那又怎样?我整晚没睡绝对不是为了你,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莱恩本能地解释,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地自动住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脱口而出的话听起来很像欲盖弥彰,哪有可能继续说下去自乱阵脚。
老天,笨成这样,他到底是怎幺了?
「你果然是因为我不在,所以寂寞难耐得睡不着?」辛伯够聪明,所以不难听出他话中自曝的涵义,不禁有些意外地挑起眉,像第二次逮到他的小辫子般笑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