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没有啊!我今天载他来之后,他说等到你下班时间到了载过来载你们到预约好的餐厅去吃饭,所以我就开着车先在附近停了一下吃个东西再过来。」陈伯伯惊讶地从驾驶座上转身看着老板。
「没有,他跟赫哲说他要先回家,所以一个小时前就一个人下楼了,快!把车开回家!」
该死的!原来尔白来找他吃饭是指这个意思,他怎么会没想到尔白不可能不晓得他的上班时间,每天他下班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尔白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沙发等他一开门就冲进他的怀里欢迎,天天等他回家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下班时间。
「尔白怎么会突然找我吃饭?」
「因为今天晚上是圣诞夜,田老师跟他说圣诞夜市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渡过的美好日子,所以小少爷就特地请尔琛先生帮他定了餐厅,还让阿蕊帮他选了衣服,练习一整天怎么跟接待处小姐说话找你才出门的。」没想到一开始他们担心的问题全没发生,反倒是最后才出这种意外。
「他身上有带钱吗?」他有教过尔白怎么坐车,应该没问题才是,不会有问题的。
「有,是准备付餐厅账单的钱,他说要自己付帐……可是今天因为不用煮饭,所以阿蕊跟朋友出去逛街了,很晚才会回来,家里的门都是锁着的。」
尔哲的心里现在正在打鼓,担心的手都冷了起来。「没关系,小区门口有警卫,出租车要进去的话要通过警卫室,等一下问警卫就知道了。」问题是尔白没有钥匙他也不知道该找警卫问,要是真的坐车回到家,他怕他就傻傻蹲在门口等,今天天气很冷,他又那么怕冷。
如果小少爷没有坐出租车回家呢?
陈伯不敢把这句话问出口,因为这是最糟糕的状况了,小少爷知道怎么搭出租车,却不会搭公交车,若是没有坐出租车回家的话,那代表他还在这个陌生的市区里一个人游荡,以他什么都不太懂得状况,恐怕比小孩子走失还危险。小孩子走失一哭还有人可以帮忙报警,小少爷哭得淅哩哗啦也不见得会有人问啊!
当人家司机最厉害的就是怎么在不被开罚单的状况下,平稳迅速的送老板到目的地,可是他现在也管不了什么罚单不罚单,连续闯了不少红灯,为的就是赶快回到家察看。
只是今天是圣诞夜的关系,不但街上人来往,就连马路上也一样车水马龙,不管怎样也开不快,等到回到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这其间尔哲打了不少电话回家,都没有人接,果然尔白进不了家门口。
「小郑,尔白有没有回来?」探出车窗,尔哲皱着眉问门口警卫。
「小尔白啊!有!一个多小时前坐出租车回来,我还奇怪怎么是一个坐出租车回来,陈伯没去载,原来陈伯去载王先生你了。」
「那回来后有再出去吗?」
「没有。」
「谢谢!陈伯,快!」
「好!」通过警卫室,立刻用遥控打开家里围墙大门,车一停,王尔哲就发现家里不但全都是暗着的,大门也全都是锁着。
「尔白!」一边掏钥匙一边大声喊,圣诞夜整个小区一样空荡荡的,除了他的声音之外,听不到其它声响。
开大门、开灯,屋子里面几乎跟外面一样冷,空调跟暖气都没开。
「尔白,我回来了,你在哪里?」
跑上二楼,打开尔白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喊了几声也没人回应,这下子王尔哲心里更着急了。
不是已经回来了吗?这么冷的天,不在家里,也不在门外等,会跑到哪里去,小区这么大,他又不认识多少人,难道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伯,你一家一家去问,我到小区的公园去找,找到的话马上打手机通知一声………」
「你们两个在忙什么?」王尔琛也在这个时候回家了,知道今天不开饭,所以他在外面吃过来才回来,一回来还奇怪怎么应该没有人的家里大门开开,里面的灯全亮了?仔细一看,应该载着大哥跟小尔白的轿车竟然停在家里车库,然后就是听到王尔哲发号司令的声音。
「尔白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可能,他今天不是去找你吃耶诞大餐,你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王尔哲很快的解释一遍,王尔琛越听脸上表情越是沉重,像尔白这样的孩子,一旦失踪想找回来可就难了,他身为调查员,人口失踪案例做过不少,像尔白这种单纯可爱家境又不错的孩子,很容易被拐卖或绑票。
「先别着急,警卫那里有监视器,小尔白回到家应该都有照到,我们先赶快过去调片子出来。」不愧是做这一行的,马上就想到最迅速有效的方法,一说完,屋子里的人全往警卫室跑,连家里的门都没关也没注意。
因为才大约两个小时前,片子一下子就找到了,放出来一看,出租车停在家门口后就离开,尔白垂着头按了按门铃,完全忘记现在家里没人,等了一会好像是冷到了,抱抱自己小步沿着围墙绕,一下子绕到靠近凤凰木那边的围墙,从远一点的垃圾收集站搬来一张摇摇欲坠的椅子踏上去,小小一段路中途跌倒不少次,最让几个看影片的人心惊胆跳的,就是他踏在那张很明显快要支解掉的椅子上攀墙的镜头。
由于这一个摄影机的角度不是很好,所以如果不睁大眼睛瞧一时之间还真看不清楚,只能瞧见小小的人影很辛苦的爬上墙头,然后好像力气用尽了一样一瞬间从墙头掉下去,警卫室的四个大男人全喊了起来。
「快!快回家!」王尔琛率先冲出门口往家里冲,紧接着是脚程不相上下的王尔哲,最后是陈伯,警卫因为有工作在身没办法离开,所以只能瞪着屏幕,瞧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画面心里紧张。
王尔琛冲到院子仔细一瞧,里面没人不过草皮上有一点凌乱,既然人不在应该没摔昏才是,所以又跑到客厅边的小房间,里面是家里的监视系统,片子往前一转,果然瞧见一个人影翻进墙里,在草地上趴了好久才一颠一颠起身,走到凤凰木下搬了平常乘凉用的休闲椅,人摇摇晃晃地站上椅子爬上树。
后面赶来的王尔哲一看到这里,立刻知道尔白去了哪里,又跑上刚刚看过的尔白的房间,刚刚没看仔细,窗边的地毯上果然有一点点泥土的痕迹,顺着痕迹走到更衣室里,然后光滑的地板便失去了泥土的踪影。
「尔白!」
不大的更衣室,再怎么说他这样一声喊,尔白应该听得到才是啊,怎么会没有半点回应?
瞧见更衣室的储衣柜边夹了一小块夏天衣服的料子,王尔哲上前拉开衣柜门,里面空气稀薄本来迭得很整齐的衣服现在变得乱糟糟的。
「尔白?」一件一件衣服拉出来,终于看到一只脚露在外面,于是王尔哲加快速度把一堆的衣服全丢出去,终于看到一个缩成一团小小的人影在暗暗的角落。
「尔白?」进去把人给拉出来,雪白的脸颊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脸上身上全是闷出来的汗水,额头上还有一片擦伤。
汗水是冰冰冷冷的,就算是冬天,闷出来的汗水也不会是冰冰冷冷的,而且怀里的人儿皮肤也都好冷。
王尔琛往鼻子下伸手一探。
「休克了。」摸摸胸口,还有心跳,赶紧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往嘴一吹,隔一阵子就吹进一口,好不容易穿着厚厚一层衣服的胸口才又重新起伏。
几个人全松了一口气,连忙抱起尔白的尔哲身子还在发抖,这个小笨蛋,竟然把自己闷在不通风的衣柜里,差点就这样给闷死,等他醒来他非得……
非得……
骂他一顿吗?
小傻瓜一定是很难过才会一个人跑回来,而且还那么辛苦地回到房间,会躲在阴暗的衣柜里也是因为心情难过吧!
瞧他脸颊上都是泪水………他怎么舍得骂他,说不定他自己也吓坏了……
「要不要送医院检查一下,我看好像掉下来的时候撞到额头了。」陈伯瞧见尔白额上的擦伤,很心疼,平常怕他跌倒都是跟在左跟在右小心翼翼照顾,现在几个小时没看到,身上就多了一堆伤,怎么可能不心疼?。
「我想不用吧!我们家的围墙并不高,而且下面还是草皮,我想额头的伤不像是撞到的,应该是之前跌倒擦到的。」尔琛拨尔白垂下的浏海,仔细看了一下,他不是什么专业的医护人员,不过处在他那种环境,一天到晚看到的伤员跟死人可不见得比医院里的人少,多多少少都可以判断一下伤势。
尔哲抱起尔白,走出更衣室把人小心放在床上,脱下小皮靴跟袜子,细细的脚踝有点肿,确定屋里暖气已经开始运作,在脱下尔白身上的衣服,肩膀手肘上也有不少的乌青,最严重的还是两手手掌都擦破皮了,上面的鲜血已经干掉,可是不少泥沙夹杂在伤口里头。今天被赫哲拉伤的地方还是青紫色一片,靠内侧的地方微肿,很痛的样子。
「我看明天再带他到医院做一下检查,我怕这些扭伤有伤到筋骨,去一下比较安心,陈伯,帮我把急救箱拿过来一下,顺便弄些热水跟干净的毛巾过来一下。」
「我马上去。」
尔哲替扭伤的脚踝轻轻糅着,很想现在就问问小东西到底怎么了,他知道自己今天可能让他感到非常失望,可是以他总是不假掩饰的性子,总是会在事后直接抱怨给他听,或是干脆就露出一张脸光闪烁满是委屈的脸对着他,而今天,他却一声不吭,让自己受到这么多的伤害。
「今天的事情……」
「等尔白醒了之后再说吧!也许尔白难过的原因,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而已。」
不仅仅是因为失望与吃醋,而是有更多他们所不知道的理由。
当我张开眼睛,看到的是每天睡饱起床时候会看到的景象,浅米色的天花板边边装饰着深米色的花纹,中央是柔和明亮的棕色琉璃灯。
「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尔哲还是像以往一样就躺在我身边,看到我醒来,忙从一边的小床柜上取了杯子喂我喝水。
我舔舔杯子里的水,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喝下,喝完杯子里的水之后,尔哲又轻声的把刚刚那句话问了一次。
摇摇头,其实身上每个地方都在抗议我之前的虐待,擦伤的地方隐隐抽疼,一抽一抽的感觉好像痛到心坎里去一样地难以忽略。
「学会说谎了?明明就痛得眼泪快流下来了,还摇头。」
被他这么一说,本来还忍得住的泪水,果然一滴滚着一滴流,不晓得是不是之前哭到睡着的关系,现在眼睛有点疼痛,而且是那种酸酸沉重的疼,让人眼睛没办法完全张开。
「怎么了?跟我说好不好?今天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来找我吃耶诞晚餐,还对你凶,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以前你每次难过都会跟我说的是不是?这一次怎么不告诉我?因为不喜欢我了才不想跟我说?」尔哲脸上露出伤心的表情,我连忙摇摇头,想要张口解释,可是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除了摇头也只能摇头。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害怕说,每次脑子里想到什么,我都是直接就说出口,无法了解人类的语言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障碍,把心里的意思一层一层包裹住,非得要听得人慢慢拆才听得懂。那样的话,我不会说,我不晓得怎么包装自己的话才是正确。
「别摇了,头不昏吗?刚刚从围墙跌下来有没有撞到头?」
我摇摇头。
「有没有什么地方特别不舒服的?我是说身体里头,除了这些扭伤跟擦伤之外。」
我还是摇摇头。
尔哲看我的样子,沉默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像过去每一天他所做的一样,先开棉被坐到我身边,把一堆枕头迭起来靠在枕头上,侧身看着我的脸。之前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是用这个姿势说故事给我听,尔哲的声音不但适合唱歌,也适合说故事,听尔哲说故事,自己就像里头的主角,可以看见故事里的花花草草。
「你真的不想跟我说话了?」
我摇摇头,身手拉住他的衣服,然后像只毛毛虫一样慢慢往他身上攀,张手抱住他的腰,习惯地在他胸膛上找个位置躺下。
「不说话,我怎么会懂你的意思呢?尔白,我们听不见心里的声音,所以才要用我们的嘴,慢慢把心里的话一字一字说给对方听,你不说,我永远也无法懂是不是?」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
「我不会说。」
「怎么不会说?你之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都会跟我说我老是在弄计算机,都忘记要陪陪你,逛街的时候不是会说你喜欢这个喜欢那么,什么东西好有趣好好玩,然后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跟我说今天电视演了什么,你做了什么让阿蕊想打你屁屁的事情,还有又弄坏了客厅的东西,每天你都跟我说很多很多,现在怎么不会说了呢?」
尔哲每说一件,我脸就忍不住红了一下,感觉上好像我一天到晚都跑来跑去动个不停一样……虽然说的确很接近事实。
「我说不好。」
「不好更要多多练习啊!」
「可是,大家不喜欢。」
「怎么会……」
「会!」我打断他的话,越想越是委屈,眼泪又涌上来,觉得自己好像浴室坏掉的水龙头,停一下,然后滴一阵子,再停一下,又滴一阵子……讨厌!我是老鼠,不当水龙头。
「今天我说你不礼貌,你不开心了?」尔哲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摸摸我的脸颊,抽起床边的面纸帮我擦掉眼泪。
「不开心……」我咬了他的手一下,瞧见手腕上面一排浅浅的齿痕之后心情好过了一点点,于是又攻击下一块平坦光滑的区域,老鼠啃玉米有多快,我的速度就有多快,一下子尔哲的手臂上就充满了我大大小小的齿印。
「那是我不对,我之前应该记得跟你说遇到讨厌的人,不要当面跟人家说,回家偷偷跟我说就好,因为如果惹别人生气了,人家可不是像你这样咬几口就解决了事,说不定偷偷把你抓去卖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可是……」可是我不晓得哪些话不可以以说,今天我只是说不喜欢那个女人靠过来而已,我又没说我讨厌她,虽然我真的很讨厌她,谁让他黏着尔哲还偷偷瞪我。
「可是你不晓得该怎么说对不对?」
我点点头,抓起他另外一只手咬,这次只是轻轻的咬,因为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可是喜欢咬尔哲,嘴巴里有尔哲的味道,有点硬硬的肉肉咬起来也好舒服。
「那我教你,如果你讨厌一个人,不要在他面前说,回家跟我说就好,不喜欢别人对你做什么事情,你就在前面加个请,像今天你可以说请坐过去一点好不好,这样就可以了,剩下的话,我帮你说,等到有一天你都学会了,小尔白就不需要怕说话了是不是?」
我停下嘴边的动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尽管还不是很明白,可是我喜欢尔哲说他会帮我,也喜欢尔哲说有一天,那样子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后,尔哲还是会像现在一样在一边看着我,看我一天天学着说人类的话一样。
「我不喜欢那个女人。」这次很小声很小声在尔哲的耳边说。
「为什么?」尔哲的脸终于挂起温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