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油然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我算哪门子的刑警,无怪乎被无情地踢了出来,原来本就是个不长眼没成色的家伙!
我想中气十足地大吼他一声:“别笑了!”可是已经没有气了。
后面的那位“老太太”张口说了句话,是阿拉伯语,先是一个奇怪的发音,然后是:“不关你的事情。”
他回答说:“我人已经在这里了。”
“我放你走。”
“这还不够。”
“哼--你还能怎样?”
这个时候大家都不说话了,屏息静气,我的眼睛渐渐睁得吃力,虽然背后有枪顶着,可还是渐渐地倒了下去。
然而这时候却发生了神奇的事情,令我根本无法倒下。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对,他就是五分之一秒钟之前还站在离我四米远的地方的那个人,可是他现在在我面前,然后我听见“客拉”惨厉的骨头断裂声,然而还有极为恐怖的惨叫声。
枪已到了他手中,原本扮成老太太样子的那个人头上的银色假发在滚来滚去的时候掉了下来,露出一头微屈的黑发。
我胸口猛然一痛,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可是我的眼睛还是不肯闭上。
我以奇怪的角度看着面前那个家伙满地打滚,突然他叫了一声“阿拉保佑”,猛得将外套撕开,里面包的全部都是炸弹。
他怪笑着,嘴里开始嘟哝起听不懂的话。
那年轻人却快他一步,一把上去架空他的双臂,以免他这时候拉动腰上的启动装置,还扭了他的脑袋一下,让他暂时昏迷过去。
他们这种恐怖份子,拼命是第一流的,可是他们的炸弹,由于意只在杀伤力,所以统统是极简单的黑色炸药,很容易拆卸。
我松了一口气,可是那个年轻人却说:“唉,这个要怎么拆哪?”
我苦笑,倒真当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了呢。
他对炸弹的知识真的很贫乏,这在我教他拆卸那枚炸弹的同时我就体会到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我心里非常担忧。
最后终于安全拆除了炸弹,他出了一身汗,坐在地上嘀嘀咕咕,听不懂说什么。
我们都轻松了下来,可是躺在地上那家伙却醒了过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突然暴出一阵怪笑!
这一笑我们都震惊了一下,心知不好了。
“你们这群傻瓜!我身上这炸弹的引线,就是引爆装置,只有有异动,就会启动另外几个人身上的炸弹还有我们理在地底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口吐白沫了,因为年轻人给他非常致命的一击,看出来他也有点生气,让他白白拆了半天,结果弄巧成拙。
这时候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过来,银行里面的玻璃全部粉碎,飞瀑一般向我们喷过来,带着炙人的热气。
我感觉眼睛里面一阵刺痛,反射性闭上,却已经有热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然后接二连三又是几次巨大的震动,从远处传来,天花板上砸落下众多硬块,那年轻人拖着我左闪右避。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该怎么办了,只能寄希望于他:“你快想办法,疏散人群,尽量减少死伤……”
他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个好警察啊,这都什么时候了!”
他不由分说,扛起我,踹开旁边一道门,走过一条长廊,跳下逃生楼梯。
当初建设“惠灵顿”地下城的时候,正值美国遭受世纪巨大劫难911的时候,随着那两座威武雄伟的象征性建筑物颓然倒塌化为一阵灰烬,许多正在计划中的高楼建筑歇止了,大家都恐惧空中的怪物。
当时即将峻工的“惠灵顿”,面临前往未有的困境和为难,究竟这样一所庞大的建筑群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可是最后老板还是抵住了社会各界的压力,将“惠灵顿”持续了下去,地底计划做了全面改善,在安全措施方面很到位,即使发生了恐怖事件,也有足够的措施和设备可以逃生。
虽然刚刚开张就值恐怖主义猖狂,生意萧条,可是几年来一直也要坚持做着。美国人民是乐观的,虽然前线战火不断,可是他们很快从灾难的哀伤和恐惧中解脱出来,重新回复了正常的工作生活,“惠灵顿”的生意又一天天好了起来。
可是如今又一轮新的恐怖降临了……
地下城共有六个逃生通道,现在恐怕哪个都正是拥挤,我们赶到的时候,大批因恐惧而尖叫着嘶喊着哭闹着的群众,窝囊地挤压在一起,其实并不乏跟我一样受了伤的缺胳膊少腿的,并不宽大的逃生门,令他们象面团一样被捏来揉去。痛苦的呻吟声,直觉得这里是人间地狱。
我的意识渐渐脱离了大脑,头重重地捶在那年轻人的肩上。
他扭过头来看我,晃了晃,见我没反应,着了急,看眼前人龙根本没有减弱的趋势,一跺脚,夹道往另一个地方跑。
过后我想,他真是很聪明,逃生通道是死的,可是人的活路却活的,我的伤情危急,没办法跟人群挤,而且即使逃了出去,外面现在也是乱糟糟的,很难有人能顾及到我们。
于是他选了另一条路,这地下城对外的通道太多太多,现在对我们而言最实用且最安全的,就是下水道。他背着我跑了一段路,我觉得自己象乘着一阵风飞翔一般,当我们终于可以在冰冷的下水道中休息一下,我渐渐意识醒转过来,马上又听到一声巨大的震动声,而且位置很近,下水道的污水也在这震动下腾起无数浪花,溅得我们满身都是。
没待我反应过来,他就低低地喃起来:“刚刚我在逃生通道那里,又看见‘他们’了,所以我才只好选了这条路……”
我呆住了:“那你为什么不……”
“我说了,咱们还能活着出来吗?”
我再也问不出口了。
他突然笑了,只不过在黑暗中,那笑容看得不是很真切:“不能力挽狂澜,但求无愧于心。”
当我从医院的病床上醒过来,他正坐在床前,吃力地削着一只苹果的皮。
我才发现他的脸色很苍白,第一面见他的时候就是这样,如果不是有一点绛红唇--他削苹果的时候,象跟一头大象搏斗,使出了全身力气,可是仍然不得其法。
我咧了咧嘴,把他手里的苹果抢过来,自己削,没几下就好了,然后递给他,他却摇摇头,冲我努努嘴,示意让我吃。
“医生说……”
“我已经听到过了……”
“哦,医生说子弹跟心肺擦肩而过,你没死真是好命。”
真是任性,什么话说要说就一定得说完。
“那也要感谢你呀。”
“什么?”
“我说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哪会坐在这里。”
我的话冷冷的,其实有一语双关的意思,可是他没有听得懂,迷惑地晃晃脑袋。
他终于也不再露出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了,轻轻地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警察先生。”
“辛格儿。”
“姓呢?”
“没有姓。”
“那正好,我是有姓,却没名--凌。”
即使是预想中的答案,我的心中还是微微刺了一下。
镜子中还是那个人,可是我已经不再颤抖,突然抬起头来,看见自己微绯的脸颊,突然又战栗起来。
我追寻了那么多年,一无所获,关于他的一切,太多太多,可是全都不清不楚混混沌沌。至今为止,关于他的事情,我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他姓凌。大家都叫他“凌哥”。
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是否有跟我一样悲哀的命运呢?
又该是怎么样的命运,让他成为一个这样的人呢?
我痛苦地找了八年,所得到的,居然都还不如今天一天得到的东西多!
天大的缘份,当你从不梦想奢求的时候,他突然就出现,将你带进天堂。欣喜若狂,当你刚刚开始憧憬什么的时候,他又冷笑着,将你从天堂踢下地狱。
一切都跟先前一切,但是一切又跟从前不一样了。
从来没有过,跟拥有过又失去了,那是怎生割舍的!而这个家伙,就是在利用这一点,折磨别人,他到底想从中得到什么?
他那一脸灿烂得连阳光都失色、温柔得连月神都含羞的笑容,究竟是属于天使,还是属于魔鬼?
第三章 滴血的玫瑰
这个人并不是在人间无痕迹可循的,相反他非常活跃。
这么些年来,我在世界各地奔走,寻找任何跟他有关的线索,任何跟他接触过的人。
我跟他们坐在一起,不管这些人是十恶不赦的狂徒还是乡野村间的野夫,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跟他有关的经验!
我们大家各说各的,好象说的全然不是一个人,有些人谈起他就吓得魂飞魄散,很多人对他咬牙切齿,而却还有人一提起他这个人就只有一句赞字出口,把他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这众说纷坛中,有一句令我最印象深刻的评语却这样说:跟他相交的确不是一件多么愉快的经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一定避之不及,可是到了万不得已却只此一人!
所有知道他的人都想跟他打交道,因为他可以帮助他们实现任何愿望,包括拯救他们最爱的人和杀掉他们最恨的人。
有一位前国家首脑,我想跟他见一面非常困难,当我想跟他谈谈这个人时,他避之不及,在我的强迫下,说了一句话:他是朋友,不,不是朋友,他是神。
我只知道这位前国家首脑,身患绝症病入膏肓又遭人不停地追杀,一段时间内活得苦不堪言,然后在他主动提出退出政坛后,就再也没有消息。这回再见他,神清气爽,反倒比先前更年轻。
莫不是这家伙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国际刑警犯罪档案的黑名单里从来都没有他这个人,就好象他真的是一介良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似的!可是事实上近十年,太多太多声名显赫的罪案、令人闻风丧胆的丑恶,几乎全都跟他有关!
他从来没有主脑过任何事情,可是在所有的事件里面都能够见到他的踪迹,即使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过,可是事件总是带着他的风格在发展,事情过去后的残章断片,也总是能嗅到他的影子。
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一个影子。
我甚至利用网络调出过FBI不可思议事件的“X档案”,他居然也在里面穿梭自如!
我知道当我追索得越多,疑惑就会越大。
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敌人?
“惠灵顿惨案”在长久的时间内占据了美国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电视上不断地重复播出着那座庞大华丽的建筑群物在一瞬间轰然陷落的恐怖场面,地上豁然出现一个直径千米的大坑,无数路人受到波及,还有数幢建筑物因此倒塌,所幸在炸弹爆炸前路面人员就接到地下控制室传来的警报信号,迅速撤离,造成的伤亡并不太大。
当时被困在地底的人,大部分还是在地面陷落前逃了出去的,电视上也播出了他们逃出生天后为恐惧而大喊大叫和为大难不死而喜极而泣的场面,他们跟每一个路过的人拥抱,在每一个人的肩上痛哭流涕。所有的人都是满脸的沙土混着泪水,所有的人都是一脸惊恐不安的神色。
当时摄影机架在四面八方,没有拍到从地下水道爬出来的两个人,当然也没有拍到位于E2逃生通道的人逃出来,因为他们被混在人群中佯作逃跑的恐怖份子的炸弹全都炸得尸骨无存了。因为他们离出口已经很近了,所以在后来的拯救工作中,从那个土堆中捡出来的残肢断臂最多。
我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电视上面的节目,一颗心沉得越来越重,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为这一群跟我毫无感情毫无瓜葛的人难过,难道真的还是身为刑警时候残留的正义感在作祟?还是因为同是美国人?
我无法忍受那个陪伴在我病床边、一脸心无城府表情的他,在他的陪伴下整整四个小时我根本无法睡眠,于是我趁他上洗手间的功夫从病房中逃了出来,回到家,准备一番正要睡觉时,门外却传来了粗鲁的撞门声。
这时候我住的还是高级公寓,很少有人深夜来访。打开门还没来及说话,一只拳头就向我伸了过来,我轻身躲过,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无奈地倒在沙发上。
来的一共是四个人,个个强壮而杀气腾腾,平常的时候解决他们四个不成问题,可是现在我连呼吸空气都深受折磨,实在没有力气去跟他们几个纠缠,所以我要采取和平的方式。
“你!”一个拿枪的家伙指着我:“给我滚出这个房子!”
“什么?”我装作没听清,靠近了一下。
他用枪推开我的头:“你没有权利说不!”
佯做无力地被推倒在地,我顺势斜在地上,抬起头很无辜地望了他们一眼。
“你这个别扭的瞎子,再看我就把你的脑袋打爆。”
另外几个人开始在我的公寓里面翻箱倒柜,我苦笑一声,直了直身。
很想告诉他们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可是这无疑会让他们气急败坏。在此之前,我需要做一件事情。
身上的伤靠近右侧,所幸我现在靠在左侧的地面上,将力气从腰部提到左肩,猛一使劲,将手边放在门口那张波斯手织地毯向前一掀,因为力气不大,所以只有可能让面前那个家伙趔趄一下,他手下不稳,当时就急忙地开了枪,一粒子弹穿过我的肩头,可是我无暇顾及,用另一只手撑起身体,向大门跑去,穿过走廊的时候看到很多邻居探出了头。
我在纽约一个去处都没有,无奈之只好回到了医院,在那里他却还是静静地坐床前等待着我,看到我又出现,只是浅浅地笑着,道:“你还真是顽皮哪,又把自己弄伤了。”
直到这时候我才感受到身上的伤是如此痛彻刺骨,他又叫来了医生,重新为我做手术。
医生很奇怪地问我为什么又会受伤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好在麻醉药很快生效,我沉沉睡去了,终于睡了个好觉,醒来窗外又是一片刺目的眩晕。
突然那片强烈的光消失了,我感觉有一件东西架在了我的眼睛上。
“看看觉得怎么样?”
他拿起一面镜子,举在我面前。我看到镜子里的人带着一副式样古怪的单框眼镜,摭住了他右眼上那个可怕的伤疤和空洞的眼神。蓝色的镜片象一片湖面一样,闪烁着平静而清澈的光,将刺眼的光线挡住了,心里为这小小的平静感到欣慰。
“虽然看起来有些奇怪,不过也很酷呀!”他解释道。
“谢谢。”我说,突然发现他居然也可以是一个温柔似水的情人。
然而我难能可贵的平静也在他精心营造的恶梦中惊醒了!
过了几天,我的伤迅速恢复,两个人在医院呆得都挺闷的,所以当晚我们俩约在餐厅吃饭的。当我从洗手间出来走向有他的那张桌子,脚下的步子却突然颤抖起来,抖动的幅动几乎要让我要众多客人面前跪在地上。
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穿着素净的礼服,高贵优雅的坐在餐桌前,一派典型的贵族风范。只不过,他手里端了一杯红葡萄酒,非常专业地晃动着手中的酒,象与情人呢喃一般将嘴唇轻轻靠近杯口,嗅着、闻着。
我眼前那一片蓝色的平静瞬间崩溃成亿万的小碎片,转瞬荡起一片红色的血海,周遭的一切都被血色涂满,我的眼睛又开始刺痛。
我开始拼命揉捏着自己的眼睛,可是我睁开的时候,却还是一片血意淋漓的世界。终于支撑不住跪在地上,伸手费力抓住身边的东西,触感轻柔,待我睁开眼去看,却是红得极为妖异的郁金香!
极力忍耐着想要尖叫的喉咙,我撑起身躯向后跑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里面流出的也是鲜红的血!
我大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后退,撞着后面的门,颓然倒在地上。
把自己团成一团,却还是无法抵御刻骨的寒冷,无数鲜艳的雪花从天空飘下,缓缓地落到我的额头上面,触到温热的身体,渐渐溶化,一道道血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下来,浸湿了衣领,渗入我的皮肤肌理,我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想摆脱这血淋淋的的束缚,却挥之不去留在手掌心中那粘腻的感觉。
这时候一个遥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先生,你还好吗?”
我突然睁开眼睛,把他吓得往后退一步,坐在地上,手中拿着手帕,害怕地递给我。
我接过来,拍在自己脸上,一片温凉的触觉加速我的冷静,我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对他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