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翼————wolfeagle

1
夜越来越深，雪也越来越大了，街上已经没有任何的行人了。这时候，所有的人都应该躲在温暖的家里和家人们聊着天，然后美滋滋的睡一觉，等待明天的到来吧。
铭璧急急地往回走，今天因为七王爷的儿子指明要他亲自为自己量身定造明年的新衣，所以他才要搞得这么晚回店。
不过倒是很值得的呢！小王爷下的订单足够铭璧家维持五个月的生计了，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交上这么个好运的！¤自由¤自在¤整理¤
想到这里，铭璧就乐得在雪地上转起圈来！
当初父母坚持要自己读书当官光耀门楣，可是他却喜欢继承家里的裁缝店。结果就变成父母一天到晚捉他念书，而他却一有机会就趴在窗前看工人们缝制衣服。
最后双方都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只好一人退一步：让铭璧白天念书，晚上就跟着父母学习缝制衣服。
对于自己一直醉心的手艺，铭璧可以说是得心应手，短短的一年时间已经能独自为客人设计缝制令人赞不绝口的合适义务，俨然已经是店里的皇牌了。甚至于连小王爷这些平时只在大绣坊做衣服的贵人竟然也闻名请他到府——这可是他们家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光荣呢！
而且，小王爷好像对自己的手艺很感兴趣的样子，也许还想再订做一些衣服也说不定呢！
看来自己走这条路是对了！
只顾着自己开心的铭璧冷不防被脚下突起的事物绊了一脚，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好疼！”铭璧在黑暗中摸索着爬起身来，没有想到竟然摸到一具冷冷的躯体——有人！
铭璧就着别人家中透出的灯光，总算看清楚那个绊倒自己的物体竟然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少年。
在这种天气倒在大街上只怕没有可能活到明天早上，铭璧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只是将少年扶起然后走回自己的家。
只要给他盖上厚厚的棉被，然后喂他喝上一碗热热的姜汤，他一定就能变回生龙活虎的样子。
热热的姜汤啊！
铭璧这样激励着自己，拖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慢慢继续自己的路……

这里是什么地方？当孤聿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一个房间！
这在孤聿至今的生命中实在是太神奇的经历了！
虽然只是一个窄小的房间，但是——有完整的、不漏水、不透风的墙和屋顶，还有柜子、凳子、桌子，还有温暖的灯，甚至——还有一张铺有温暖棉被的床！
难道说，上天终于决定终止他的人生，这里就是补偿他亡灵的天堂？
孤聿满足地抱紧身边的被子，继续自己的春秋大梦——就这样子永远不要醒来，不也很好吗？
“少爷！少爷！”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扰了孤聿的好梦。
“该死的！”哪个不长眼的小鬼！难道说就让他做一小会儿的美梦也不可以？要知道，从他生命开始到现在，记忆中还从来没有睡在床上过呢！
孤聿不管，将头埋进身边的棉被团中，更加抱紧棉被想借此赶走外面那只扰人的苍蝇！
“少爷！小王爷派人来啦！”外面的人继续叫嚣着，看似非要让屋子里的人作出反应不可。
“我马上来！”孤聿身边的“棉被”忽然发出声音来。
“棉被”发出声音？孤聿整个人被这个事实惊醒了，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那个被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竟然是一个裹着棉被的少年。
“呃，请你放开我好吗？”少年显然对自己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十分的不自在。
“啊！”尖叫是孤聿对铭璧的第一个回答！

过了很久，孤聿才从身边的小厮口中得知自己是遇上贵人了！
这里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一家裁缝店，整个镇乃至于周边方圆数十里的百姓官员都在这里做衣服。而老板做生意也老实，更加让这里的百姓喜爱，同时也俨然是这小镇上有头有脸的一方富人了。
老板的大儿子——也就是将孤聿救回来的那个男孩是这个镇上有名的才子——不但书读得好，而且更是有一手制衣的好手艺，不但让附近的官绅指名量身订做四季衣饰，甚至连镇守一方的七王爷也闻风而至，要铭璧为自己一家子量制新衣，而小王爷更是对铭璧的手艺欢喜得不得了，订单也在不断的增加中——一句话，铭璧是这个小镇的骄傲！
孤聿静静地听着，然后心中回想起今早看到的那个柔弱少年，他真的这么厉害吗？而最让他费解的是——他干吗要把自己带回来？
“总之，你是少爷带回来的人，就要知恩图报，现下你先听我的，到厨房帮忙去！”小厮知道眼前的男孩只是少爷捡回来的流浪汉。语气也不再客气了，倒是挺庆幸自己终于也有可以指使的人了。
实话说，孤聿讨厌这个小厮无礼至极的态度，可是他毕竟是欠了这家的主子一份人情，而他不喜欢欠人人情，所以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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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铭璧记起自己曾经救过那个一个男孩的时候，孤聿已经在厨房里当了三天的杂工。
虽然孤聿一直以来过着三餐不济的生活，但是在他的信念里却倔傲地不喜欢欠人恩情，而他也只能以自己的劳力工作作为偿还。
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对这个只干活不爱说话的男孩指手画脚，因为他是额外加入的工人，所以分担“额外”的工作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孤聿也不斤斤计较，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做多少活才能偿还那一晚的美梦。在他心中，那一晚铭璧不但救了他一命，同时也让他看到了天堂！
但是随着孤聿在厨房的时间越来越长，一些丫环们开始盯着这个男孩粗犷而英俊的面容，还有那充满力量的肌肉，以及让人怦然心动的身材。
于是，女人们开始给这个男孩送汤送水、大送秋波；男人们却开始变本加厉地命令他干更多的重活，甚至故意为难这个孤立无门，却抢尽他们风头的臭小子。
而那天惊动到铭璧的时候，孤聿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还被五花大绑地送到目瞪口呆的少爷面前。
“怎么回事？”铭璧正在为小王爷衣服上的图案思量，却被这群怒气冲冲的仆人们吓了一跳。
“少爷，这小崽子实在是太不像样了！”带头的是厨房的老贾，他一手扯着孤聿的耳朵，一边大声数落着，“他不但没有感激少爷对他的救命之恩，甚至还在食物中作怪，胡乱下作料！”
“就是啊！还不止呢，我让他帮我劈柴，他却把老爷最喜爱的那株桂花树给砍了！”园丁陈九跟着呼天抢地，“老爷子怪罪下来，可让我怎么活啊！”
“这个小崽子作的孽何止这些，他人小可是色胆不小！年纪小小就学人家勾引良家妇女，连我的春儿都每天念叨着他，直把我这个未婚夫扔脑后去了不是！”账房李华直说出了大家伙儿的心声，那一群人更加愤怒地叫嚣着要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扔出去！
铭璧盯着眼前被众人押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孩好半响，才终于认出眼前这个满脸血迹、浑身灰尘的男孩就是自己几天前从雪地中救起的那一个。
那天送走了小王爷的人回到房间就已经不见了他，铭璧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没有想到他却在自家的厨房当起差来了。只是，几天不见，为什么他比当日在雪地里的样子还要狼狈？
“少爷，还和这小子罗嗦什么！赶他出去吧！”众人齐声道，恨不得这个眼中钉早日消失。
看来这小子的本事还真不小，竟然能让这么多人在短短的三天中对他如此深恶痛绝。只是——
“你们先下去吧。”铭璧微笑着道，“我自会处理。”
铭璧的俊美没有女人能抗拒，就连眼前这些男人也不能例外，更何况这个家早晚都是要落在这位少爷手中，他们更没有理由违抗这位倾国倾城的主子。
在所有人都一哄而散后，铭璧才放下手中的书本，慢慢走到孤聿身旁，为他解开身上粗大的麻绳。
“他们打你很疼吗？”铭璧看着孤聿身上的伤口和被麻绳勒出的紫红伤痕，低声问道。
本来一直倔强地不发一言的孤聿呆呆地看着铭璧和自己想象中一点都不相似的反应，竟然愣住了。
“他们都是些粗人，下手不知道轻重，你千万得担待点。”铭璧叹了口气，捧过水盆，从柜子中拿出上好的药，为孤聿清理伤口，细心地上药。
听到这话，原本铁着心要保持自己的坚强形象——即使被丢出去，也绝不吐半个字向人家示弱的孤聿竟然开始眼睛发烫，然后一滴晶莹的水珠烙在了铭璧正在上药的手上。
“很痛吗？”铭璧马上停住了手，担心地看着依然不发一言的孤聿，“对不起啊，我会更轻点的，你忍着。”
这一下子，孤聿的泪水更加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了，何曾几时有人对他这个从出生开始就被人辱骂、鄙视的孤儿这么柔声说话，更别说为他上药了。
“怎么了？”终于明白到孤聿并不是因为自己弄疼了他的伤口而哭泣的铭璧，低声地问。他并没有指望对方会回答，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内心更有一块只有自己知道的柔软，这些并不是外人所能明白的，只能由本人自己体会。
果然，孤聿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我要继续上药了哦，忍着点。”铭璧微笑着道。
哭有时候也是一种解脱，能让自己压抑的情绪得到宣泄。虽然不能改变现实，但是至少能让自己好过一点，这也就够了。
然后，一种宁静笼罩了两人，直到孤聿终于幽幽开口。
“我没有在食物中捣蛋，那样难吃的食物是因为他赌博忘了时间，所以在急忙中下错了作料，而且火候也已经不能挽救了。”孤聿忽然道。
“我知道了。”铭璧微笑着。老贾的嗜赌他们都清楚得很！
“还有那棵桂花树的确是我砍的。”孤聿等待着铭璧的反应，等了好久都没有见他发火，然后才继续道，“因为陈九告诉我，老爷想改种玫瑰。”
还有呢？铭璧只是微笑着继续等待孤聿接下来的话。
“还有，我没有勾引她们，我不喜欢她们！”最后孤聿还是沉不住气地道，这算是他对所有事情的坦白了。
“为什么刚才不为自己辩解？”铭璧为孤聿包扎好最后一个伤口，然后在他对面坐下。¤自由¤自在¤整理¤
“因为……”孤聿没有继续说下去。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即使有满腹的委屈和道理，但是不会有任何人愿意听他说一个字。因为他的身份比任何人都卑微，所以他的话也同样没有任何的分量。人微言薄——这四个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果你自己关上了门，不仅别人走不进去，自己也走不出来对不对？”铭璧依然微笑着，“如果你希望别人能理解你，你必须先走出来和别人沟通啊！”
“会有人听吗？”孤聿盯着铭璧。
“至少有我啊。”铭璧点点头。
那就够了！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倾听，他就愿意说。因为他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这一年的冬天，孤聿找到了自己的家，成为了铭璧的伴读——
这一年的冬天，铭璧救起了一个男孩，开始了一生的纠缠——

2
秋去冬来，短短的十年对于这个世界拥有三千年平均寿命的人而言，只是弹指的一瞬间。
但是十年依然可以让人做很多的事情，发生很大的转变——
——十年间，铭璧那间祖传小小的裁缝店已经在铭璧的手中变成一间拥有五间分号，为数万人裁制新衣的大制衣商号
——十年间，铭璧已经从一个小小的读书郎，变成一个有功名，而且让七王爷视如己出、与小王爷亲如兄弟的晋绅
——十年间，孤聿从一个目不识丁、任人欺侮的文盲变成一个通晓古今历史，明辩当今政局，还有一身好武艺的汉子
——十年间，孤聿从一个流浪街头的孤儿成长为一个能独当一面，词锋锐利为自家商号赚取千万利益的精明商贾
——十年间，铭璧和孤聿都从当年的青涩少年长成了足以撑起一片天地的男子，整个小镇乃至于整个行政大省的少女们都为这两名俊美的青年倾心。
——十年间，竟然没有一个女子能走进铭璧和孤聿的世界，他们的世界单纯得让人吃惊！

已经又是冬天了，铭璧凝视着窗外的初雪不禁微笑着回忆。
不知不觉孤聿已经陪伴自己十年了，当初那个倔强的孩子竟然变成了今天自家瑞隆号最得力的左右手，真是世事难料。
低头再次研究着手中的图案，也许今年的冬衣就用雪花作为主要图案——
雪，在遇到孤聿的那一天，也是下着大雪。
今天，孤聿应该回来了吧？毕竟算算路程，外出分号巡查的他应该能在傍晚雪变大之前赶回来。
今年下雪下得早，他也许应该为孤聿准备好御寒的冬衣，给那个经常在外奔波的人儿御寒。
正想得出神，忽然一件暖和的皮裘轻轻披到铭璧单薄的身上。
“天下雪了，怎么都不知道要添一件衣服？”转身看到的是微皱着眉头的孤聿。
“你回来了。”铭璧微笑着道，“我还惦念着你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傍晚回来呢。”
“有了你送的千里名驹，日行千里并不是什么难事。”孤聿在铭璧身旁坐下，陪着他翻阅手中的图案。
“一切还顺利吗？”铭璧轻轻拂去孤聿发上的雪花，淡然问道。
“很好。”孤聿象以往一样没有多说什么，他的命是铭璧救的，他的一生注定就是为瑞隆号办事。这是必须完成的使命，并没有什么顺利不顺利之分。
对于孤聿的回答，铭璧其实早已料到。这个已经长大的男子依然象当年一样倔强，即使分号的掌柜故意刁难他也不发一言，而作为少爷的他竟然还是从那些各地送来的“状纸”中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为自家的事业，做出了怎样的牺牲。
“为难你了。”铭璧为孤聿亲手送上一杯茶，一切的感激尽在不言中。
自己的身体虽然还算健朗，但是如果外面不是仰仗孤聿忠心奔波效命，但是来回于那些分散各地的商号之间就已经要了他半条小命了，更逞论还要应付那些比老狐狸还要狡猾的掌柜们。他一向不喜也不懂得和别人玩弄心机！
今天的自己能定下心来，安静地读自己的书考取光耀门楣的功名；能仔细推敲设计精美的图案，成就令人赞叹的服饰成就，其实大半的功劳应该归于眼前的男子——即使他一直沉默地守在自己身边，从来不为自己的付出而说一句话。
“你是我的少爷！”只是这样的一句话便可以让孤聿的心恢复平静，因为他的少爷总是会相信他，总是会听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人活在世界上，有时候只是需要有人能听自己说话而已。
“傻话。”铭璧摇头，孤聿在自己的心中是如同自己的手足一样重要的伙伴，只是他一直都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少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佣人的报告打断了两人之间单独相处的宁静。
“我先告退了。”孤聿站起来，向铭璧抱拳。
“你一路风尘仆仆，待会儿和我们一起用。虽然没有什么好菜，也权当是为你洗尘。”铭璧一把按住孤聿的臂膀，柔声道。
“可是……”孤聿犹豫着，他并不想违逆铭璧的意思，但是他知道铭璧所指的“我们”并不十分欢迎他这个下人。
“只是我的父母和弟弟，你又不是没有见过。怕什么呢，我们早已将你当作自家人一般。”铭璧没有时间给孤聿思考，慢慢地拉着他走向饭厅。
“见过老爷、夫人、小少爷。”看到那三个已经端坐在饭厅里的主子，孤聿抱拳行礼。
“孤聿啊，你回来了？”夫人倒是很高兴见到这个一直陪在大儿子身边忠心耿耿的孩子，马上微笑着点头。
“这次可顺利？”老爷更重视的是自己的生意。
“很好，账本数目都核查清楚了。”孤聿低头回答。
“那没有你的事了，退下吧。”铭珲——铭璧的弟弟可没有那个心思给下人好脸色，实际上他已经觉得兄长和母亲对这个捡回来佣人好得已经过分了。
“我请孤聿和我们一起用膳。”铭璧拉着孤聿在自己身边坐下，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由¤自在¤整理¤
“他和我们一起用膳？可是他只是一个佣……”在铭珲的观念中，佣人和主人之间的鸿沟永远不能跨越，更别说在同一张桌子上享用同样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