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静颜也不敢怠慢,一避之后抱起邢傲腾空而起,在那狼头上一点向前飞掠过去。巨狼跟在他后面猛追,速度惊人。
“快!快!”岸边有早安排好的渡船在等。船上的人见形势危机,已冲了出来。
“快带他走!”
将邢傲往那人怀里一推,司徒静颜一边伸手一把扯下自己的长衫一边顺势回过身去。身后巨狼已至,四腿离了地,便要扑过来,司徒静颜脚一点地迎了过去,在空中身形一变避开来,手中长衫一抖将那狼身卷住,再一甩手松了开来。那狼一落地便倒了下去,嘴里悲鸣着吐出了浓稠的血。
一招得手,司徒静颜不敢恋战,转身便要上船。忽然一股浑厚的刀劲袭来,错不及防之下挨了个正着,一下被震倒在地,只觉五脏六腑似乎都被震得移了位般,痛苦不堪。
正要爬起,背后又是猛的一下,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血,再次倒了下去。艰难的转过身,那提着斩马刀走过来的,却是寒舒。
“寒——”喉咙被血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寒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再次举起了刀。
“静颜!静颜!”邢傲焦急的声音传来,却越来越远。原来是巨狼追到,艄公顾不得邢傲反对,已经撑开了船。
眼看着那刀就要落下,挥到一半,却停了下来。寒舒那双毫无生气的眼里,忽然荡起了一丝异样。
先是迷茫的,然后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惊穹?惊——”
正在此时,司徒静颜再一次听到了那奇怪的声音。寒舒眼里才出现的一点光彩立刻退去,向上次一样,再不看司徒静颜,转身就要离去。
司徒静颜心中虽诧异,此刻也无心思去探究,只想挣扎着站起来。才一动,却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包围。
一头头巨大的狼不知何时已围了过来,近在咫尺。
“不要动!不要动,你动了,它们会以为你想攻击它们,会一下子把你撕成碎片的。”杨地支一脸邪笑的靠了过来。他的表情让司徒静颜很有揍人的冲动,可他现在的确不敢动。
杨地支向江上看了看,“邢傲,你的美人在这里,还不快点回来?”
说着,又低下头,“他不肯回来,怎么办?啧啧,你男人不要你,不如跟了我算了。”
一把长长的剑,剑间抵在司徒静颜脖子上,开始慢慢的向下滑动,割开了他的衣服。“邢傲,这美人你不要,我可是替你收下了。啧啧,果然是好眼光,皮肤这么白。”大声叫完,又低声对司徒静颜道,“我们看看,他的底线是什么。”
“回去!”邢傲的命令很短,“否则我现在就咬舌。”。
杨地支又抬头看看,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忍不住了,那天在地牢不是挺能忍的吗?”
一边笑,手却没停下,司徒静颜的上衣已被他完全挑开,剑尖又转而指向他的裤带。
司徒静颜想动,可是几头巨狼近得可以让他感觉到它们呼出的热气。无法动,于是他喊了出来。
他不能喊邢傲救他,现在的邢傲根本救不了他;也不能喊邢傲离开,他知道那样越喊邢傲越离不开。
所以他只能向一个人求救。
“寒舒!寒舒!救我!”
刚才见寒舒去追邢傲,花知风自知不是寒舒对手,便拼了全力向程并进攻。
因为他知道程并是寒舒身上血蛊的主人,只要程并一死,寒舒也活不了。
程并不是花知风对手,见花知风起了杀意,忙鸣起虫笛唤寒舒过去帮忙。那边是司徒静颜刚刚听到的声音。
此刻寒舒正赶去程并处,忽然猛的一颤。他听到了呼救声。
眼中划过一丝亮光,但耳边呼唤仍再,且越来越急。亮光熄灭,他又迈步向前走去。
“寒舒!寒舒!”
又一次停住,然后再次迈步。
“寒舒!”
终于迈开大步,狂奔起来。
“啧啧,别喊了,再喊他也不会过来。”杨地支俯下身去,撩开司徒静颜额前的发,“真漂亮。邢傲越来越近了,让他看看如何?我真想看看他脸变色的样子。”
司徒静颜没有说话,杨地支却忽然一惊,只听身边的巨狼怒吼着,一回头,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把他掀了出去。
司徒静颜喘着气,看着寒舒手持长刀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惊穹,不要怕,不要怕……”
连忙将衣服拉过遮住自己的身体,却还是没有力气站起来。刚刚被寒舒大刀掀出去的几头巨狼爬起来,在一旁嘶吼着,几头狡猾的动物不敢直接扑上来,在慢慢寻找时机。
寒舒左右看看,有些惶恐的连连说,“惊穹,对不起,冒犯了。”弯下腰把司徒静颜抱起来。
一只狼又上前几步,被寒舒回头一瞪,立刻又缩了回去。
“静颜——”那边邢傲的船已靠近了。司徒静颜示意寒舒将他送过去。
几头狼在后面跟着寒舒,寒舒走一步它们走一步,寒舒停一步它们退两步,等待扑杀的机会。
靠近渡船时,一头巨狼忍不住扑了过来,寒舒头也不回的反手一刀,当空把它斩成两段。
司徒静颜靠着寒舒看得清楚,当年寒舒长袖善舞,见识过人,不仅在龙坛建坛三百多年之际第一次统一了整个龙坛,更将龙坛在江湖中的地位、实力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如今再见识了他的武功,心中不由敬佩。
原本为了师傅,是深深恨着他的,但一想到这一代绝世无双的王者,为了师傅已落到此般田地,那恨意便再聚不起来。
最好的惩罚,他已经自己给了自己。
“寒舒,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被寒舒扶着上船时,司徒静颜忍不住道。
寒舒正要答话,忽然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我——我不行了,血蛊——他们杀了程并……”
刚刚还强有力的胳膊一下子变得虚弱起来,司徒静颜连忙扶住他,“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惊穹——我告诉那个人在哪,我从来没说过,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他无力的垂下头去,在司徒静颜耳边说,“到鄄,找桃花林,那个人一定在那里,他什么毒都能解,一定可以救你——你记住——”说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司徒静颜推到船上。
艄公撑开了船。
“寒舒?寒舒——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岸上那个巍峨的身影似乎是笑了笑,在江边坐了下来,放下长刀,从怀里掏出两样的东西。
司徒静颜一愣,他知道那是什么了。
寒舒在岸边坐着,低着头,开始雕他的人偶。
人们说,雕到第九百九十九个,就能让那人活过来。
他已经雕到第九百八十一个了。
“惊穹,你等我,我这次一定能雕完。你等我……”
手越来越没力气了,小刀有些不听话了。他努力捏着刀,一刀一刀的刻。
“惊穹……我作了一个梦,我梦见你的头发还是黑的,我梦见你回到我身边,对我笑,真好……没关系,我很快就雕完了,你就可以回来了……”
巨狼在他身边徘徊着,开始感到不对劲。一头狼试探性的扑了过来,一下就把他扑倒在地。
木雕滚了出去。
惊穹?寒舒惊慌起来,连忙爬过去。又一头狼扑上来,从他肩上撕下一大片血肉来。
寒舒惨叫一声,继续向前面爬着。
我就快雕完了,九百九十九个,就快雕完了,惊穹……
身上又是几处剧烈的疼痛传来,他努力的向前爬着爬着,终于眼前一片鲜红……
惊穹……
杨地支走过来,看着争食的几头狼,愤愤啜了一口。
司徒静颜在船上看着,捂着嘴跌坐下去。
“公子不要伤心,程并被花先生杀了,寒舒本来就活不了多久的。”
邢傲用眼神阻止艄公再说下去,伸出手,将司徒静颜搂进怀里。
轰鸣的雷声响起,雨,终于落了下来。
一阵风吹来,男子放下手中的萧,仰头看了看。
“阿岳——陈伯过来找你看病呢。”
“来了。”男子走出几步,又扭过头去,喃喃道,“要变天了——”
自第二部 浅滩听暗潮
1.
十月十五,晴。
往北走,天空放晴了,同是万里无云的苍穹,曾经让人看到了寥寥无语的寂寞,曾经让人悟出了海纳百川的气魄,而此刻,只是让人感到一片萧瑟。
是因为寒风起了,还是因为看的人,心境变了?
屋子里有了动静,啪啪啪啪,伴着几声清亮激越的叫声,紧接着一阵杂乱的东西碰撞的声音响起,一切归于平静。
司徒静颜就是这时进的屋,只见一屋桌子椅子乱七八糟的倒在地上,邢傲摔在地上,翻倒的轮椅压在他的腿上,而他的手上还捧着一只不足三尺长的鸟。
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果然,还没开口,就听邢傲有些恼怒的说,“你看你这只蠢鸟……”
话还没说完,那只鸟已经从他手上跳下来,根本不理他,摇摇摆摆的跳到司徒静颜脚边去了。
邢傲狠狠的瞪着它,没说完的话被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呵,好了好了,跟一只鸟生什么气呢!”俯身把那只在自己脚边拍着翅膀跳来跳去的鸟捡起来,司徒静颜笑笑,“我还不是看着只鸟像你才……”
“那只蠢鸟哪里像我?!就知道跳来跳去的,翅膀明明还没好就一天到晚爬到高处往下冲!烦都被它烦死了!早晚拿去一锅煮了!”说着,就想挣扎着爬起来。
说得那么狠,刚刚还不是冲过来把它给接住了?司徒静颜一边暗叹一边扶过桌子就要过去帮忙,却被邢傲一句“我自己来”给止住了。
邢傲此时手脚仍然没有力气,要搬动身上那张不轻的轮椅并不容易,只能用胳膊和腿努力把它撑起来,因为体虚,平衡又很难掌握,这一举动就耗费了他很长时间。
司徒静颜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再看看那只翅膀上还包着白纱却扑腾着依旧跃跃欲试的鸟,嘴角不由微微扬了扬。
这孩子,明明就很像嘛!
在好不容易摆好了轮椅,邢傲气都有些喘不过来了,缓了缓,开始用手肘把自己撑上去。
司徒静颜低下头,抚摸着手中的鸟,看样子是只鹰,只是体型好像比一般鹰要小很多,难道是只幼鸟?
当初从猎户手中买下这只鸟,只是纯粹的觉得这只鸟的眼神和邢傲很像。
伤而不哀,残而不悲,威而不怒,那种睥昵天下傲气无双的眼神。
“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你就叫小天好吗?小天,要做就要做在九天翱翔的昆鹏哦。”
小鸟清越的回应了一声。
哐啷——邢傲终于坐了上去。
此时他们都还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九天之上能捕大鹏的鹰中极品海冬青。
“傲,怎么样?”
邢傲呼呼的喘了几口气,“我没事。”
耗了那么大的力气,他已经很累了,可他的脸仍然是惨白的,毫无血色。
司徒静颜只觉得心里隐隐的痛。把小天带回来时,两个在他看来是一般模样。现在小天一天天活泼起来,邢傲却是一天天憔悴下去。
昨天晚上是邢傲第三次毒发,司徒静颜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不让他乱动,害怕他会伤到自己。嘴里塞着布团,他痛苦的呜咽声让司徒静颜心惊,熬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到他平静下去后,司徒静颜却更害怕,害怕他会一睡不醒。
他不知道这种状况还会持续多久,但他知道这时间的长度一定不是个让人愉快的数字。
“今天我再去一次,”在邢傲的轮椅边俯下身来,抱住他的肩膀,“我会让他同意的,相信我。”
司徒静颜站在湖边,远远望着桃林边的那座小院。
寒舒临死前,曾要他到这里来找人,那一番话说得不甚明朗,司徒静颜只确定了一件事——那人,能解百毒。
不敢耽搁,一路寻来此处。谁料那人看过之后,平静的抛下一句话,“准备后事吧。”
邢傲坐在轮椅上,等他说完,也平静的回了一句,“你撒谎。”
“哦?”那人倒是不惊不恼,就准备起身离去。
邢傲在他身后说,“为我把脉之后你的眼神没有什么变化,说明我身上的毒根本没有超出你想象的范围。你的情绪,只在看到我进门时变了一下,那一下你就决定不医我了。”
那人淡淡的笑了笑,“我的情绪波动也许是因为没见过你,我后来眼神没有变化也许是因为我的确救不了你,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一般大夫不会有这般平缓如水的气质,那分明是看惯惊涛骇浪的人才磨练的出来的。你不想救我,是不想再涉足江湖纷争吧?”邢傲冷声道,“请你相信,我既然来了,就只有我能帮你维持你现在的生活。”
那人侧侧头,走了过来,“有意思的小子,”俯身在邢傲耳边低声说,“可惜我不是你所威胁得了的人。”
依旧平缓如水的语气,邢傲心一惊,那人已漫步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司徒静颜将邢傲托给龙坛的人,天天跑过来求医。
别的人来见了,都奇怪的问,那人只是笑笑答,“这人犯痴,非要我去救一个救不了的人。害我每天睡觉都睡不好。”说着,又对司徒静颜道,“都说我不行了,你趁还有时间,去找别人吧。”
那些往来的人开始还跟着劝他,后来也跟着怨他胡闹了。
那时天还没放晴,户外总是寒气逼人。司徒静颜本就畏寒,来的路上伞又被他心软送了路人,天天淋着雨守在门外,还要被来来往往的人说上几句,想也知道是那人故意安排的,司徒静颜也不辩解,仍然只是每天站在门边等。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这般求过人。
几天下来终于快熬不住时,那人终于端了碗姜汤出来,
“这样吧,如果你能给我我想要的,我救医他。”
不等司徒静颜开口,他又笑笑说,“不过要小心,你们只有一次机会,而且,时间不太多了。”
从那天开始,司徒静颜跑得更勤,不仅每日细细的观察,这小镇上的人也几乎被他问遍了。
直到今天,他仍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只知道他是个相貌寻常的大夫,大家都叫他“阿岳”。
和阿岳住在一起的是个很和善的姓白的中年,也是这片桃林的主人,饱经风霜的脸上依旧能看出当年的英姿。
又是几天过去,那中年每天忙着给落叶的桃树剪枝。阿岳有病人时会在屋里给他们看病,没病人时会出来陪那个中年劳作。这是个民风纯朴的小镇,看得出镇上的人都很喜欢他们,就算不求医也会时常带点吃的用的东西过来串门。
曾经过大风大雨而如今过得这般悠闲自在的人,究竟还会想要什么?
司徒静颜实在是不知道。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直到夜深人静,司徒静颜仍在湖边站着。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很寂寞。
一股寒风袭来,司徒静颜不由缩了缩身子,对着天上的月,他忽然很想哭。
师傅,我觉得自己快熬不住了。
师傅,每天看着邢傲一点一点憔悴下去,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太痛苦了!一边对自己说也许那人真的一点也不想救邢傲是故意耍他骗他的,一边又对自己说不要灰心事情还没到绝路总会有转机的,脑中两个想法剧烈的碰撞着,每天绷紧了神经小心的思量,好怕一步走错换来满盘皆输。
我真的快熬不住了,我真怕自己一冲动就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师傅,你若是在天有灵,帮帮我……
正想着,小屋那边忽然有了动静。司徒静颜一惊,本能的反应脚下一点掠进桃林中藏了起来。
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的。
脸看不真切,但那身形无疑是阿岳的。
他这时候出来做什么?司徒静颜好奇的望过去,只见阿岳仰着头,似乎是在看天上的月。
他抬起了手,司徒静颜猛地一缠,他听到了萧声,那么美那么婉转寂寥的萧声。
心咚咚的跳起来,这乐曲,这乐曲——
抬头看了看天,冷月依旧无声,他却仿佛能感受到那熟悉的目光,远远的望着自己。
摸了摸手腕,也许,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注:自 由 自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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