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趣哟。”
“哼。”
话说苏易跑了以后,左思右想地还是躲进了厨房,虽然早些年就听说过李默是同志的事情,但是这个名词对他来说还是太有冲击了,竟然还让他撞见了李默的……呃,情人。
分明就是“操劳过度”缺乏睡眠的表情啊…苏易抱着头往墙上撞。
“你在做什么。”李默走到厨房来拿东西,把手伸向苏易身后橱柜的时候,苏易下意识地就往一边躲。
李默皱着眉,不说话。
光看那张阴寒得可以拧出水来的黑脸,苏易就知道李默又多生气。说不定会直接打开窗把他从二十三楼的高空扔下去。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易小心地观察友人的脸色。
李默放下手,冷哼一声,道:“你怕?”苏易忙摆手,想告诉他自己只是有点吃惊,李默不等他回答,又嘲讽地:“你有没有脑子,就你这样,我吃了还怕消化不良。”
“白痴一样。”说罢便出了厨房。
苏易被他骂得多了,应该是习惯了的,却仍然觉得伤心。
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得知友人是同性恋,他虽然有点惊骇,也还是觉得李默其实是个好人。李默又聪明又富有,甚至很多女人都配不上他。即使是同性恋,也依然不能减损苏易对他的羡慕和敬仰。
不知道李默把他当什么,挨骂的时候也比较多,但他还是真心喜欢交李默这个朋友。
苏易沮丧了一会儿,耷拉着脑袋也去了客厅。厅里只有李默,坐在餐桌上翻阅报纸。苏易不敢叫他,放晴动作坐在离餐桌稍远的地方。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起来。苏易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等他望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李默的目光,他像是被烫到似的弹起来,惊慌道:“我、我去开门!”
他真的连再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实在是太自卑了。
来者是送早餐的小弟,红色的制服跟灿烂的笑容显得很精神。
苏易接过早餐,钱是每个月付一次的,早餐小弟潇洒地敬了个礼,堆满笑容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东西拿进来。”李默不耐烦的。
苏易赶紧关上门,捧着装了热腾腾早点的盒子端到餐桌旁,一小碟一小碗地拿出来摆好。李默把报纸折起来放在一边,冷着脸,分不清喜怒,最终还是说:“坐下来吃。”
苏易大气不敢喘,在隔了李默两个位置的椅子上坐好,只要了一个包子慢慢地吃。
楚一这时才拎着睡得昏天地暗口水淌了一地的柳辰洗漱完毕,一踏进客厅就觉得气氛不对。那两个男人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吃自己面前的,眼神动作都没有交流。
随手把柳辰扔在椅子上,楚一顺手勾着李默的肩膀,凑过去一口咬掉了他手里剩下的半截油条,然后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一下。
苏易一下子胀红了脸,吞进去的包子几乎把他噎死。
李默抽回自己的手拿纸巾擦干净,不远处那个畏缩的男人无所适从的表情让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糟。
他怎么可以这样明显地表示嫌恶。
他应该带着膜拜的心情才对。
李默暗自磨牙。
chapter6
苏易啃了半个包子,悄悄地抬头去看李默旁边的楚一。对方正好也抬起头来,跟他对上眼,友好地一笑,说:“我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楚一,是个医生,多多指教哟。”
“你、你好,我叫苏易…”连忙礼貌地回答,顿了顿,指向趴在桌子上已经清醒过来,闻到食物的香气就旁若无人地扒了一堆往嘴里塞的小男生。
“这位是…”
李默重重地哼了一声,室内的气氛便迅速结成冰。苏易的脸噌的又红了,局促不安的低下头,竭力要把剩下的包子咽下去。
过了一会儿,好像已经平复了情绪,苏易把手交叠平放在腿上:“李默…”
李默闻声抬起头,等待男人把接下去的话酝酿出来。
“打扰了你一个晚上,真、真抱歉。我等一下…就回去了。”苏易看着自己粗糙的手,低声道:“谢谢你。”
李默放下手里的东西,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把冒着热气的奶茶喝完,也不正眼看苏易。苏易站起来去浴室的洗衣篮拿了自己的脏衣服换上,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觉得很难过。
他真的不明白,李默拿他当什么。原本以为算得上是可以谈些什么的朋友,至少李默让他留在自己家里借宿,但是李默总是为了一点小事就给他脸色看。他也不小了,那些表现出极度不耐烦和嫌恶的神情代表李默有多不喜欢他。
捧了一把水泼在脸上,揉揉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把浴袍包好放在送洗的塑料袋子里,才又回到了客厅。
另外三人竟然也准备好了要出门。医生楚一拎着不知名的可爱小男孩向苏易礼貌地道别,一边向李默暧昧地抛媚眼。苏易等他们走了,主动地收拾好桌子上的垃圾,对李默说:“那我走了。”
李默也穿好鞋子,看了看苏易:“我送你回去。”
苏易忙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你身上有钱?还是说要用走的回去。”李默头也不回。苏易对不上话,原本不想再麻烦他哪怕是一分一毫。但是从这里走回家,少说也得两个多小时。
李默进了电梯,苏易带上门跑着跟上去。电梯迅速下降,产生了细微的失重感。在微妙的沉默里,苏易小声说“谢谢。”
李默把车开出来,苏易坐在后座。才吹了一会儿风,鼻涕就止不住地往下淌。李默嫌恶地扔了纸巾过去给他堵上,然后把篷顶升了上去。
李默是第一次来到苏易的住处,一个字总结就是“破”。虽然想象过无数次这种无用男人的住处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这里却比想象中差了十倍。
苏易下了车,双手好像不知道要怎么放,紧张地夹在身侧。身后又残又破的老旧公寓和他衬着简直是绝配。
“你的工作也没了吧。”李默习惯地掏出烟点上。
“啊…是、是的。”男人紧张得不敢抬头。李默从大衣里拿出一个信封:“拿着。”
苏易反射性的听话伸出手,等借过来以后捏了捏,又像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立刻推了回去,结巴道:“为、为什么给我这个。”
李默摆摆手,重新把信封塞给他,不耐烦道:“拿着。”
苏易想推回去,被对方一个凶狠的眼神噎住了。脸上是羞愧的表情,硬是撑出的一点气势却显得更可怜:“我,我也没有那么缺钱。”
李默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不要就扔掉。”然后发动车子。苏易追着跑了几步,最后沮丧地朝着李默喊:“以后会还给你的!”
最后得到一阵尾烟的回应。
苏易情绪低落地回到自己的公寓。这里是一房一厅加一个仅能容下单人的浴室的结构。只有一张矮的圆木桌子,四五个旧了的补过的垫子,一台经常失灵的电视,一个柜子摆点杂物,墙纸有些剥落,谈不上有什么装潢,整个房子都显得灰暗老旧。
因为没有暖气,公寓也不是朝阳的坐向,有时候室内会比室外更加阴冷。苏易不舍得在早上开灯,只好把窗户打开,让光线透进来。坐在矮桌旁拆了李默给的信封,果然装了一沓数目不少的纸币。粗略的数了数,大约有两千。
李默对他竟然也很阔绰。苏易躺在软垫上,不知道该不该开心。
以前一起在校的日子苏易还记得很清楚。他这种没权没势笨拙又长得不好看的人不会有什么朋友,于是会分外珍惜过去的记忆。
苏易家里一直穷困,少年时一直是被欺负的对象。被恶意嘲讽也没办法反驳,挨打也是经常的事。不敢告诉父母告诉老师,只好默默地忍受着,逐渐变得逆来顺受,变得口拙。李默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天才,家里富有,长得好看,很多人都想跟他玩,可是李默从来不拿正眼看他们。
苏易和李默都坐在角落里,苏易是因为被排挤,李默是因为不屑。
那时觉得他人真好啊,不会跟别人一起起哄玩弄苏易,甚至偶尔会分给苏易一些吃不完的早餐。苏易还曾经从他那里得到了期末老师奖给李默的精致本子。
可是现在想来,他其实也是不屑吧,仅有的善心也只是无所谓的怜悯。
说不定他对谁都一样,他给别人的东西,不用浪费他一点的力气。
毕业以后出来工作,因为辛苦而变得瘦削。过去伴随多年的骂名没了,过去的人都消失了,年少也就随之消失。虽然有很多不好的回忆,但是少有的一点点快乐,也让苏易很怀念。
那时李默不爱笑,偶尔笑一笑即使是嘲讽,都让苏易很欢喜。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无论什么都不能折损他半分的光彩。
苏易揉了揉眼睛。他的生活太苦了,根本和李默没得比。他们之间有这么这么远的距离,做朋友之类的,简直是高攀,是不可能的。
电话忽然急促地想起来,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接电话。
“苏易?”
“我是,请问……”
“你妈妈进了医院,赶紧回来!”
苏易挂上电话的时候手脚都快不听使唤了。胡乱地往旅行包里塞了两套衣服,最后拿上银行卡和李默给的钱,急急忙忙地搭车到长途车站去。
买了票,茫然地在人山人海的车站里找自己要上的车。
生活这么混乱,他哪有多余的时间缅怀过去。
chapter7
李默连续郁卒了好几天。
不想去公司,在被几个助理狂轰滥炸的电话攻势下直接拔掉了电话线,手机也找人新换了一台。不想吃饭,只好很没形象地蹲在地毯上一罐接一罐地喝啤酒,其实啤酒这种普通货色并不应该出现在他家里,只是他记得有个人很喜欢冰冻的啤酒。不想洗澡,几天下来也变得臭烘烘的。
难得安分地留在家里,却搞得一副快要英年早逝的样子。
新买来的手机扔在一边,自从他昨天发出第七十四条简讯拨出第四十九通电话之后,就没有任何收到回复的动静。
几天内楚一和柳辰并着柳家老四柳柯砚来过一次。只要看到他们就觉得心烦,还没让他们在屋子里待十分钟,统统都赶了回去。
一个人躺在毛毯上,偶尔觉得冷。
他把手机拿起来,重拨了一遍那个号码,屏幕显示的是一张模糊的照片。大学时代也还是少年时的模样,懦弱没用的窝囊相,谈不上好看,却比现在要粉嫩可爱一点。
那是从大学毕业照上照下来的一小块。李默在最左边,苏易在最右边。无论换了多少台手机,这张照片一直都在。
苏易好几天没有接他的电话,可李默倒不是担心之前说的话会惹苏易生气,只怕大冬天的那个白痴会不会冷死。那样的破公寓,不要说没有暖气没有空调,连墙都会透风吧。
那家伙…该不会真的冷死了吧。
李默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连滚带爬地挪到浴室洗刷了一把,抓起大衣往身上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吃饭,总觉得头疼脚软,挤不出什么力气。
才刚要开门,门铃马上响了起来。
他猛地打开门,迎面的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混沌的睡眠里做着凌乱的梦。
幼年时母亲的死,盛大葬礼。他还是个小小的孩子,一手被姐姐紧紧攥在手里,一手扒着上了钉子的棺木。甚至还不懂得悲伤,眼泪却一直流。
后来姐姐被送去国外。他自小孤僻,除了姐姐和楚一,谁也不肯亲近。渐渐地发现了性向有别于旁人。只告诉唯一的朋友楚一,竟然被宽容地接受了。所以从来没有人告诉他,男人爱男人是错的,没有人教他改正。
终于在十八岁那年出事。
深爱的对象是自己的家庭教师。至今也记得除夕的夜里在顶楼看远方漫天烟火时拥抱的温度。还记得给在异地的他打电话时,天那么冷,心里却暖得要融化了。那时只觉得幸运,遇到了这世上最好的人,温柔,细致,英俊无双。对他的喜欢到了极点。
他向父亲坦白了自己的心事,他想如果不被允许,即使放弃一切,放弃他拥有的身份地位财富,他也要和他的老师逃走,去别处生活。
可是后来,那个深爱的人,带着一个女人,带着一张巨额的支票,走了。
他被关起来,尝试绝食,自杀,一切的反抗都像绝地的困兽。后来他向父亲低头,他恳求被释放。他只是想问问那个人,问问那个人而已。
梦里都尽是煎熬,隐约感觉得到有人在给他擦洗,换衣服,额头上也放了冰袋。李默直觉地伸手过去抓住那个人的手,明知道这样眼泪汪汪口齿不清地叫嚷着的自己很没用,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抓紧那点手心的热度。
那个人轻轻地回握,手心的温度舒心得让李默很快又睡了过去。
又颠簸了一天,终于回到自己的家。苏易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大袋小袋的东西塞在角落里也没力气去收拾,一沾枕头就昏昏沉沉的睡了。
这一觉他睡得无比舒适,硬邦邦的木板床好像也变成了柔软的席梦思,虽然他最后还是被冻醒的。
忙碌地清理屋子,想着应该去看一看李默,当面谢谢他借出的钱。于是翻了个好看的袋子装了一些妈妈做的特产想给他送去。
还没出门,就听到这头下被压着忘记带走的手机响起悠扬的铃声。
“喂,你好,我是苏易。”
“苏先生,打扰了,我是楚一,李默的朋友。”话筒里传来好听的男声,苏易一下子就认出了是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忙答:“啊,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便的话可以请你出来谈一下吗?我现在就在你的公寓楼下。”
苏易挂了电话,匆匆跑到楼下,那里听着一辆黑色的奔驰,一个穿着黑色长大衣的男人靠着车门,看见苏易之后露出友善的笑容。
“上车吧。”楚一打开车门。
苏易绷直脊骨坐在副驾驶座上,旁边的男人随意的撑着下巴,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下来,鼻梁英挺,唇红齿白。
“苏先生,我想请你帮一个忙。”楚一微笑着直奔主题。
“你客气了,叫我、叫我苏易就好。”苏易紧张的握着手里的袋子,他对上次当面发现李默性向的事还记忆犹新。
“好。”楚一换了个姿势,手扶着方向盘,屈起来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边缘,说:“李默最近病了,我在医院的工作太忙,你也知道,他这么好强的人,是不愿意让外人看到他软弱的时候。所以,我想请你帮忙照顾他。”
“啊?”苏易吃惊地:“病得很严重吗,怎么不去医院呢。”
“你以为他肯吗?”
“…也是。”苏易琢磨了一会儿,说:“可是我…我和他,也并不熟。”忽然生出些沮丧。
楚一看着他:“这个当然不是问题,如果你不愿意耽误自己的时间,或者我可以按外面请保姆两倍的价钱来聘请你照顾他。”苏易一听到“钱”这个字眼,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头皮发麻,忙摆手道:“那样太夸张了,我不是不愿意。我、我怕李默不喜欢。”他一想到李默那种厌恶的表情就很伤心。
“这个也不用担心,你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去李默家吧——你知道,病人是需要照顾的。”
“可是…”苏易缩起肩膀。
“还是说你需要去别的地方?”对方十分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