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大叔的二三事+番外——清潭

苏易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眼角耷拉着，过了几分钟才慢腾腾地爬起来，捡起裤子穿上，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他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的确不算什么东西，谁也不稀罕，但是谁也没有理由践踏他。

苏易一瘸一拐地随着人流走了一段路。

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人流四散开去，只剩下他一个人还站在原地。恍恍惚惚地继续向前走，连人行红灯都没有看见，莽撞地走出了马路。

忽然被猛力往回拉，头脑一片混沌，几乎到了眼冒金星的地步。

“你找死啊。”

终于看清了拉着自己的人的脸，是楚一。

“你怎么了。”楚一撩起男人遮住额头的头发，语气担忧：“又跟谁打架了。”

苏易连呼吸都变得嘶哑，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眼泪就先淌了出来。楚一握着他冰凉的手，温柔地：“没事的，告诉我吧。”

他没办法说话，胸口被些什么巨大的疼痛的东西压住了，快要使他窒息。想起来自己浑浑噩噩的人生就觉得心酸，觉得绝望。

一出生就被抛弃，疼爱自己的养父死了，成年后也不能让为自己操劳了大半生的养母过上好的日子，别人都看不起他，所谓的朋友他也没多少，交不上女朋友，更不用说组建家庭之类的，自以为是“朋友”的友人竟然把他当成那种东西…

楚一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安慰小动物一样轻轻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他到底能依靠谁。

chapter21

“少爷，请用。”唐骆把刚泡好的咖啡放在楚一的手边。

楚一揉揉肿痛的额头，有点吃不消的感觉，因为长时间的工作而显得力不从心。端起咖

啡却又好像喝不下去，光是那股中药一样的苦涩味道就让他很恶心。

下次啊，还是喝茶好了。边想着边痛苦地抿了一口。

“接下来没有预约了吧。”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没有了，少爷。”

把处理好的文件堆在一边，剩下的没办法解决就随他去了，反正公司不是他的，那些人

爱怎么搞就怎么搞。

“帮我备车，我要去医院。”

“是。”

临近春节，大街小巷都是看得见的喜庆热闹，沿街的店面装饰得大红大紫。天气还是一

样的冷，吹在脸上都会刺痛。

他靠着车窗，有点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医院那边已经取得了提前休假，这段时间就算忙得要塌楼也不必回去应付那些患者。但

是他一点也没有因为这样而轻松，家里老头子病了借口要去旅游休假，扔下这么多工作要他

处理，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满满的。就算他是超人也觉得烦恼。

他对那个家也不算是反感，他只是困在以前的一些事里面出不来。

再加上一个多月之前，捡来一只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的流浪猫，除了工作还必须为这只流

浪猫东奔西走，他实在有够辛苦的。

到了医院，径直上了六楼的单人病房。推开门的时候，里面的男人听到声响，有些迟钝

地把盯着窗外的目光挪过来，定定地看着楚一，而后勉强地扯出一个讷讷的笑容，说：“你

来啦。”

楚一走过去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说：“感觉怎么样。”

苏易感激地摇摇头，回答道：“我没事了，谢谢你。”

他的脸上还带着淤青，左眼眼眶乌紫，本就长得不好看，这下简直就是狰狞。楚一按了

按他的胸口，又检查了一下他的手臂，宽慰地说：“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再住几天，我就接

你出去吧。”

“嗯。”苏易垂下眼帘，没有受伤的另一只眼睛下面是一圈淡青色的眼晕，他说：“麻

烦你了。”

“没有睡好吧。”

“……还可以。”苏易好像不怎么愿意说话，一直没有抬起眼看楚一，过了一会儿才低

声道：“我、我在想，我妈妈她…怎么样了。”

“我已经叫人去处理了。会把伯母的骨灰迁到那边的墓园，其他事很快就能办妥，你放

心交给我就行了。”楚一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非常可靠。

苏易静静地躺在那里，很累似的微微闭上眼睛，轻轻地咳了咳，胸口像是火烧那样的疼。他的肋骨断了两根，刚好伤到了肺，虽然现在比之前已经好得多了，但是呼吸咳嗽的时候，还是觉得痛。手脚的断骨已经接上，大概是没什么问题。大腿上的伤因为太深，即使康复之后，也会留下疤痕，运气不好的话还会影响到走路也说不定。

虽然受了重的伤，但是能捡回一条命，他已经觉得很幸运。

想起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连呼救都做不到，只能躺在臭水沟里等好心人发现他，而现实还有这么多残酷的事压在他身上，狠狠地把他撕成几瓣。

即使这些伤不是落在楚一身上，他也觉得痛。

“我已经让人去找那个郑志昌的下落，没有他的出入境记录，只要在国内，很快就能找到的。”楚一抚顺他的头发。

“麻烦你了…”

“没关系。”两个人都无话，楚一守着这个瘦弱得比路边的流浪猫还要凄惨的男人，不知怎的心里就很平静。

楚一把手伸进被子里摸索他刚刚输完液的瘦骨如柴的手，渐渐用力地握住。他低着头看那只凸现青筋的手，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是墨黑蝴蝶的翅膀，看起来精致漂亮极了。

“出院之后，到我那里住吧。”

裹在被子里的人稍微动了动。

“有个人照顾比较好。”他想了想，居然会有词穷的感觉，“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的，等你康复了…我再送你走。”

男人的嘴唇有点干裂，细微地蠕动了一下，然后像是快要哭了似的说：“麻烦你了…”

除了父母，从来没有人待他这么好过。没有任何利益要求，不会从他身边夺走任何东西，那样细致体贴地照顾他，爱护他。

说起来都像是在做梦。他难得的好运气都是建立在倒霉的事情之上，他都不知道，究竟应该开心还是难过。

楚一总是出现在他困难的时候——怎么说呢，像是外星人侵略地球的时候出现的救世主，又或者是，所有故事里，必定会拯救女主角的英雄——但他不是什么主角，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他等待着有一天来自楚一的伤害，他小心翼翼地等待着。

他没办法对别人的好意抱有完全的美好的希望，他怕了。

楚一听见他渐渐平稳的呼吸，细心地替他掖好被子。

他一向都是个温柔的人，照顾人，安慰人之类的工作做起来毫不费力，投其所好做做样子都轻而易举。

只是这一次他好像有点太入戏了。

他走进了这个男人的世界，并且再也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chapter22

一个月零十四天前。

这天苏易和李默吵架，似乎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决裂。苏易一个人跑了出去，根本不知道要往哪去。昨晚没有吃饭，还做了一整夜非常消耗体力的运动……他真的不愿意再想了。

他和李默相处的这些天以来，李默对他的态度好转了不少。那时以为李默起码有一点喜欢交他这个朋友，但现在才知道，李默纯粹是不想失去一个暂时用来娱乐的并且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具。

他什么都不算，被别人耍着玩还傻呼呼地贴上去讨好。

竟然…还做了这么过分的事。苏易咬着牙攥紧了拳，半天才有气没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混蛋”。

顺着人流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使用过度的部位疼得真是有够呛。走着走着，连带眼前都一片昏黑。腿软扎进川流不息的马路的时候都灰心地想干脆就这样死了算了。

没想到被一道猛力拉了回去，一抬头就看见那张漂亮得叫人窒息的脸。

是楚一。

每一次都是他。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请求别人扶他一下的时候，想打电话却找不到人倾诉的时候…一直都是他。

想也没想地就擅自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着，不愿放开。即使会被嫌恶被嘲笑也没关系，现在…请稍微让他依靠一下吧。

随后再次被带到了楚一的家里。室内的温度刻意调高，好让苏易不需要可怜地发抖。楚一照样泡了热茶给他，男人畏惧地缩在角落里，领子上露出一截苍白的颈也有几个清晰的吻痕。

“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吗？”

“……谢谢你。”苏易紧张地让楚一替他检查伤口，洗干净之后小心地敷上了药膏，刺痛的感觉让他皱起了眉头。

“还有哪里？”

对上楚一会洞察人心的眼，即使确信对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易也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没、没有了。”害怕被看穿心事，苏易马上缩起了肩膀。楚一没有继续问下去，拿起了电话问苏易：“快到午饭时间了，你想吃点什么？”

苏易连忙摇头：“不用了，那、那太麻烦你了。”

楚一朝他笑笑，拨了号，没多久对着话筒念了一些菜名，然后挂了电话，说：“你陪我吃吧。”

无论什么时候，楚一果然都是最体贴的一个。

苏易满心感激地和楚一一起吃了午餐。苏易的坐姿不得不变得古怪，身体残留着一些粘液的感觉十分清晰，光是这样就让他食欲全无。

“我、我可以借一下浴室吗？”

“当然可以。”楚一在客厅百无聊赖地看新闻，忽然听到不属于自己的手机的铃声。

四处翻了翻，在苏易的大衣口袋里找到了响个不停的手机。

居然还在用黑白屏的手机…他没想到苏易会穷到这个地步。这样的手机又老又旧，估计除了打电话和发短讯，什么都做不了吧。

擅自接了电话，那边传来中年妇女拔高声音的尖叫，几乎可以震破耳膜。

“……房子不租给你啦，要是你能付出两倍的房租我就可以考虑一下！喂，晓得没啊！现在可是有人高价租我这里呢，你这死穷鬼……”

楚一当机立断地挂上了电话。

等苏易出来的时候再跟他说吧。这样想着，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才有兴趣租那样破旧的地方，竟然还是用高价。

苏易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拘谨地跟楚一道谢，看了看时间，说：“我、我先告辞了……”

“刚才你有电话，我替你接了。那个大概是你的房东，嗯……好像是说有人把你住的地方高价租下了。”

“啊……？”苏易显然是没有想过。

“这样的话，你没地方可以住了吧。”楚一挑挑眉，道：“不如先在我这里住着，再找地方搬吧。”

苏易的手还握着门把，有些动摇，抿着的唇动了动，耷拉着眼角，说：“我已经……已经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他也知道，即使是再厉害的人，也不希望有个累赘。

“我倒是没关系。”楚一耸耸肩，说：“要是你住在这里的话，不用付给我房租，可以帮我打扫房子，哦对了，你做饭也挺好的，那就顺便也帮我做饭吧。再说这边离你的公司也不远，只要早一点起来，连车费也可以省掉。”

苏易像是被蛰到似的，声音都发抖了：“我、我想把工作，给、给辞掉…”楚一疑惑地看着他。

“我不想，不想接受他的、他的恩惠…”男人因为耻辱而涨红了脸。楚一马上就知道他嘴里说的“他”是谁，表情也一起变得更温柔。

“那个也不用担心，我会另外帮你再找的。”楚一把他拉过来，摸摸他的头，说：“你暂时在这里住吧。”

男人软弱的侧脸莫名地很有吸引力，就像是悲鸣的小动物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疼爱一下。

楚一握着他的手，心里都发酸。

在楚一家里住了好几天，在他的帮助下苏易顺利地找到了工作。

新的同事对他很亲切，都非常乐意帮助他熟悉工作，虽然还是会犯点错，但是苏易却前所未有地觉得工作快乐。

这天他去别的部门送文件，等电梯的时候忽然又被拍了肩膀。

“我们怎么这么有缘啊。”郑志昌挺着啤酒肚哈哈地笑着。

“啊，是、是啊。”苏易停下来跟他打招呼，“我现在在这里工作呢，你也是吗？”

“我不是这里的员工，我是来找他们经理的。前两天约了一起吃饭，所以就来这里找他一起去了。”

“那，那我先去工作了，下次再见。”

“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事，真的不考虑吗？”郑志昌压低了声音：“我认识的那个人，有批货急着脱手，价钱可以压得很低，保赚。”

“……我、我再想想吧。”

“要早点想好啊，他急着呢，很多人都在抢先。”

“嗯……”

晚上回去的时候跟楚一说了这件事，楚一像是很忙似的只随便应付了他。不过这样的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不可以做吧。

和楚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忽然接到了电话，急急忙忙跑到阳台去接，没想到竟然是乡下的邻居阿姨。

“……医生说，你妈妈必须换肾，不然，不然的话……”

半夜苏易居然开始发热，楚一无奈地笑着说：“怎么你每次来都生病呢。”也不辞劳苦地去下面的超市买了退烧药，准备了热水和冰敷的毛巾。

苏易烧得浑浑噩噩，半梦半醒之间捂出了一身的汗。被翻来覆去地摆弄也毫无反应。直到裤子被脱掉，听见楚一疑惑又震惊得说“天啊，伤成这个样子…”的时候才如遭雷劈似的清醒过来。

困难地把手伸到后面想要遮住羞耻的地方，病中完全敌不过对方的力气，楚一强行分开他的臀肉，甚至浅浅地把小半根手指插入中间红肿的小缝里检查，语气变得很严厉：“要是不好好处理的话过不了多久就会从里面烂掉哦。”

苏易吓得浑身紧绷，心里斗争了许久才扭扭捏捏地放开手。

楚一自然是骗他的，哪有严重到那个地步。用水帮他清理了一下，手法不算熟练，也足够的轻柔。苏易糊糊涂涂地放松了警觉，居然沉沉地睡着了，完全不知道楚一后来弄了些什么。

只是第二天起床，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发热的症状也消除了。楚一昨晚因为照顾苏易也干脆在苏易身边睡下了，无懈可击的完美侧脸大清早就沸腾了苏易的热血。

“…嗯？早上好。”天神一样俊美的男人迷糊地笑着。

盯着楚一的脸发呆太久，以至于没发现他已经醒来了，苏易“噌”一下涨红了脸。

果然，还是羞耻得抬不起头来。

chapter23

一个月零七天以前。

苏易拎着保温瓶疲惫不堪地走出医院。虽然已经把妈妈接到Ｓ市的医院来，但妈妈的病况并没有因为技术先进一些的治疗而好转多少，而积蓄却几乎花光了。

他不想向楚一借钱，除了靠劳力得来的报酬以外，他真的不想再和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们涉及到钱这个方面。更何况他欠楚一太多人情了。但最后还是靠着楚一的关系，得到了公司预支的两个月薪水，妈妈住院治疗的费用也免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