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无味?恐怕是有滋有味,而且是川辣重味吧。]
[你就别提辣子了,我上这么大火!]
[不提也罢。。。]
[话说回来,他不是你的恩人吗?如果被外人知道你忘恩负义,你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那就报他恩。]
[拿什么还?钱吗?你还有钱吗?肉吗?你肯吗?]
“唉——”皇甫良脑子里的两个小人争来吵去,毫无头绪,他重重地长叹一息,紧紧拉上棉被,遮住半边脸,只露出
黑漆漆的两点,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望着望着,就睡着了。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前锈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夏季到来柳丝儿长,大姑娘夜夜梦家乡
。。。”
夜凉如冰,昏黄的楼灯下,教师公寓的走廊尽头,只见一个醉汉走三步摇两步地摇了过来,摇啊摇啊,飘啊飘,无根
的野草。
司徒霄醉醺醺地哼着小调来到皇甫良的门前刚要抬爪扣门,忽地想起已是夜深,皇甫良早睡下了,于是他弹跳了半天
,脚下无跟摔了一跤后,终于拿到了备用钥匙开了门,摇摇晃晃地摸进了房间。
“小良良。。。老公回来啦——”眼前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司徒霄充分发挥了家犬探物的本领,用鼻子一路
嗅着力士花香蹭到了床前,把皇甫良从头到脚闻了个遍,咧开嘴丫子痴笑:
“香!香!小良良好香!”
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往下啃,结果啃到了一嘴棉花,他摸了摸被子,才知道不是肉骨头,方恍然大悟:“呃,是被
子啊,我家良良还没回来,倒把被窝先铺好了给老公睡,哈,真贤慧——”
靠着床沿坐到地上,司徒霄开始脱衣服,脱了一件又一件,最后脱到只剩一条小内裤了,便顺手掀开被子哧溜一下钻
了进去,自觉把皇甫良当抱枕,只觉滑不溜丢温润香软,触感颇妙,愈发搂得紧了,下巴还挨近皇甫良颈间,左右摩
蹭了两下,咂吧着嘴丫子睡过去。
皇甫良睡梦中只觉呼吸不畅,胸闷得厉害,一睁眼才发现有生人睡在旁边,吓得大喝一声,直接把司徒霄蹬到地上,
然后裹紧被子退在墙角。
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爬过去一看,地上某物鼾声大作。
皇甫良满脸密密麻麻黑线,披着棉被跳下床,皱着眉头抽了他几个耳光:“醒!醒!!醒!!!”
那厮仍昏迷不起。
浓烈的酒气袭来,皇甫良才知道散席后,他们肯定又去喝了不少酒。
“酒、色、财、气,粘了个全,腐败到骨子里的狗东西!”
又见他只着一三角小内裤,皇甫良面色一红,立刻别过头去。想了想,打开柜子取出了两条被褥,垫在沙发上,又从
床上撤了个枕头扔在上面,自己也来不及穿衣服,顶着满身鸡皮疙瘩,将司徒霄拖到沙发上,盖上棉被掖好被角,最
后在他胸口捅了两拳以示报复。
刚一转身就听到司徒霄喃喃自语:
“小良啊,我这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吗?。。。妈的一下都不行?”
皇甫良浑身一震,身上的棉被差点滑下来,他回过身去,司徒霄紧闭着双目,眼角竟渐渐滑下泪来:
“。。。相信我,你怎么就不信呢,唉。。。你这个。。。”然后他准备翻身。。。
“神经病!”皇甫良歪过头哼了一声,心里却有点甜。
司徒霄翻过身把下半截狠狠倒了出来:“臭萝卜!”
皇甫良不愠不火,冷静上前,照他屁股狠踹了一脚。司徒霄唔了一声,拍了拍屁股,一脸的惊吓:“滚!滚!别来咬
我屁股!”
皇甫良憋不住地笑了一气,觉得眼睛发酸,转身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就欠起身子歪出头盯着沙发看。
又听司徒霄说道:“唐小冉唐小冉,你敢告诉他,看我——”皇甫良竖直耳朵听,谁知司徒霄咕噜一声,后半句混着
唾沫竟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唐小冉],皇甫良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她究竟会告诉我什么?司徒霄的秘密吗?]
不一会儿就听到沙发上传来沉重的鼾声,皇甫良叹了一声,刚要背过身睡觉,只听“嘭”的一巨响,司徒霄从沙发上
滚到了地上。
皇甫良实在没辙了,又怕他踹被冻着,又怕他滚下来,只好重新下床布了局:沙发推到床旁边,将司徒霄抬到上面,
有床挡着,不怕他掉下去,又可以随时伸手给他盖被。
解决了司徒霄这个大麻烦,皇甫良才想起自己还打着赤条,伴狗如伴虎,他连忙抓来睡衣套上,夸张地连最上一粒纽
扣也系牢,然后整个人贴到床的最里面。
给司徒霄盖了两次被子后,清早实在熬不住,他踏踏实实地睡了过去。
日上三竿,当皇甫良再次醒来时,头一件事就是察看床旁的沙发,结果失望发现已“人去发空”,司徒霄不知何时离
开了,只在枕边留下一张字条:因事返京,就回。宵。
皇甫良捏着纸条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怅然地长叹了口气,扔掉纸条,开手机。
开了手机才惊见,十几条短信,都是一个号码发出的:梁小生。
[老师你快来看看吧,大师兄和周师兄吵起来了!]
[老师,你快点来吧,周师兄动手了,把大师兄的脸给挠破了!]
[老师,你再不来,恐怕就看不到他俩了!]
[老师,你不用来了,直接去医院吧,大师兄进医院了。。。]
皇甫良一看短信时间,都是早晨6点以后的,心下大惊,连忙给梁小生拨了个电话:
“小生吗?周佳任和谷木还健在吧?”
电话那头传来哭腔:“老师,大师兄被开瓢了,周师兄被收监了。你快来看看吧。”
皇甫良忧心忡忡地问道:“人都在哪?”
梁小生说:“一个在市六医院,一个被学院纠察小分队抓牢审讯呢。您打算先顾哪个?”
皇甫良飞快盘算着,还是决定先去医院看伤者,确定伤情大小再帮某罪犯量体减刑。
“我去医院,你等着我!”
赶紧穿了衣服准备出去,临走前抬头看了眼墙上黄历:煞北,诸事不宜。他心中一紧,再不敢耽搁,锁了门就下楼。
出了门却莫名其妙地打不到的,无奈又折回来,取了车钥匙,开上小白虫向医院赶去。
35.红颜祸水
医院里仍像过节一样热闹非凡。
皇甫良心急火燎地询问了住院部的具体位置,直奔电梯。师弟在电话里交待师兄头皮缝了五针,医生建议最好住院观
察两天,以防止因脑震荡会造成脑部淤血的情况,师弟就帮他办了入院手续。电梯人很多,还有推器械的,皇甫良只
好放弃乘电梯,直接往十四楼跑。到了十四楼看到1414门牌号就往房间里闯,闯进一去一看才傻眼了:满屋子的病号
没有一张空床,不是老头就是老太,或坐或卧或在地上溜达,慈眉善目地冲他点头微笑,露出一口口豁牙,他细细打
量,发现只有一张床上躺着个人因为被白被单蒙着看不到面孔,旁边围着几个家属,眼睛血红血红地在那哭丧。
皇甫良脑袋一热,一下子就不辨天南地北了,照着死尸就猛扑过去,边哭边捶心口:
“小谷啊~老师还是来迟一步啊~~不就缝了几针吗?怎么说走就走了啊~老师对不起你啊~没来得及看你最后一眼
哪~你有什么未了心愿,千万别来找老师呀~老师怕鬼啊~~”
一旁的家属见他哭得情真意切,悲天恸地,于是又跟着哭了两声,一个中年男子安慰他道:
“老师啊,您是我爸爸读社区老年大学的老师吧,我爸爸心脏病突发,老人家才六十五岁就走了,老师这么年轻心肠
真是好啊,还记挂着自己的学生。后天我爸爸出殡,老师一定来参加丧宴吧。”
皇甫良维持惯性地继续哭:“谷木同学真是英年早逝啊,看他有你这么孝顺的儿子我也放心了~~大哥你说什么能再说
一遍吗啊~谷木同学何时生的儿子啊~~”
儿子满脸青苔,看到他哭得悲伤耐心解释道:“我爸二十岁就生我了,我今年四十有五乐。”
皇甫良立刻把鼻涕眼泪倒吸回去,噌地从地上站起来,眼珠子瞪得像灯泡,问那儿子:
“大哥,请问死者姓名是。。。?”
儿子说:“父亲姓古名长寿。”
“也姓谷?”皇甫良脑袋又嗡了一下,只觉天旋地转,难以自支,摸着床栏杆偷偷地往门口方向退:
“那个呵呵。。。我突然有急事,改天再来拜访古大爷呵呵。。。”
儿子黑着脸摆摆手:“老师,不用再来了,我爸爸今天就要去火葬场了,您来了也看不到他。”
皇甫良灰溜溜地从1414病房逃了出来,低头撞上了前来寻他的师弟。
师弟长吁了口气:“老师,可找到你了,我害怕你找错房间呢,这层房间特别多。”
皇甫良抬头见他,喜极而泣,搂着师弟脖子激动万分叫道:“可算找到组织了!”
师弟拍拍他后背语重心长地回道:“皇甫同志辛苦了!”
戴军功章的小战士皇甫良一脸纯洁笑容:“敬礼!首长辛苦了,为人民服务!”然后狂吼道:“滚!梁小生,谷木到
底在哪间房?”
师弟说:“1454啊,我不是电话里说过的吗?”
皇甫良怒从心生:“你明明说的1414!”
师弟觉得冤:“我是说1454啊,这层房间特别多,1430之前的都是内科,1430后才是外伤科,老师是你没听清楚吧?
”
皇甫良嘟囔着:“1454——你死我死,不吉利,太不吉利了!”
师弟知道他找错了房,正跟自己窝火,因此不敢惹他,闷声不响在前面带路,皇甫良愁得白了首,由皇上直接升级为
太上皇,他决定晚上回去还是做场法事,祛祛邪气。
两人走到了1454推门进去,看到师兄的样子,皇甫良再添一堵。
师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包子似的软塌塌地靠在床上呆呆望天,目光迟钝呆滞,皇甫良走近好半天,才见他眨了一
下眼。
皇甫良疑惑地看着师弟,师弟无奈摇头,无可奈何。
皇甫良坐到师兄面前,轻声说:“小谷,我来看你了,感觉怎么样?头晕吗?”
师兄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皇甫良又接着问:“小谷,饿吗?老师给你买你最爱吃的东西了。”说完他从怀里掏出四个在医院门口买的香喷喷热
乎乎的猪肉包子塞到师兄手里,结果师兄还是没反应。
皇甫良对师弟叹道:“完了,真完了,连见到肉包子都没感觉了。”
师弟点点头,从师兄手里拿下包子:“他已经从动物蜕化到了植物,心脏还在跳,但大脑已经死亡,唉,其实心也死
了。。。”喵呜一下,啃掉半大个包子。
皇甫良问:“到底怎么回事?谷木怎么和周佳任打起来了?他俩平时不是挺和睦的吗?”
师弟一边大嚼一边喊香,抽空解释道:“还不是红颜祸水。”
“什么红颜?什么祸水?”皇甫良觉得奇怪。
“咳,吕布和董卓自相残杀,当然有个貂蝉作祟了。”
“谁是吕布,谁是董卓,谁又是貂蝉?”皇甫良更摸不到头脑。
“唉,周师兄是吕布,大师兄就是董卓——大师兄一向把周师兄当儿子养的,”一个包子下肚,师弟又拿起第二个:
“谁知冒出个貂蝉,就是那个什么司总身边的小蜜,叫唐小冉的,看上去貌美如花,却心如蛇蝎!”
皇甫良一惊,连忙问:“唐小冉?跟她有什么关系?”
师弟说:“咳关系大啦,老师你不知道吧,周师兄在网上认识了个小妞,名叫炊烟冉冉,两人在网上花前月下,比翼
双飞的,周师兄早就芳心暗许了,后来炊烟冉冉有机会出差来S市,两人说好见面的,谁知炊烟冉冉不仅没见他,还
雇人恶作剧整了周师兄,大师兄气不过,就替周师兄出头,在各大论坛发了帖子声讨炊烟冉冉,把炊烟冉冉惹毛了,
跟周师弟断了交,还利用师兄送她回家时机,趁机对师兄下手。老师你还不知道吧,昨天晚上师兄送唐小冉回去后,
早上才回来,满身的女人香气,你说周师兄能不火大吗?兄弟之妻不可欺也,大师兄可是在周师兄面前硬生生横刀夺
爱的,还在人家那睡了一宿,他自己说没发生任何事,可周师兄不信,换了我也不信,把干柴和火种放在一块,能不
擦着火吗?干柴就是师兄,火种就是唐小冉,师兄守几十年的身子,一碰到唐小冉那种妖女,还不立时被破了?你说
两位师兄能不大打出手吗?”
皇甫良越听越心惊,不知私下还有这么一个恶俗桥段,只是不知这唐小冉是故意离间两人还是别有用心,既然吕布貂
蝉董卓都上场了,那么背后一定有个王允操纵了,他认为这个王允只能是司徒霄。司徒霄啊司徒霄,你这又是搞得几
门鬼呢?你明知我怕鬼啊。皇甫良自嗟道,打定主意等司徒霄回来一定要问个究竟,问他安得什么心,一方面腐败导
师,一方面挑拨导师弟子,他能从中捞得什么好处呢?
皇甫良问:“联系谷木的父母了吗?这么大的事,一定要通知他的家里。”
师弟说:“学院负责通知了,团委的陈老师白院长来看过,安顿好就回去善后了。也不知道院里要把周师兄怎么样啊
,唉,这一伤一残的。”
皇甫良奇道:“周佳任也受伤了?”
师弟点点头:“伤了,不过是小伤,周师兄拿暖瓶去砸大师兄,大师兄一躲,周师兄就撞到柜子上了,柜子上正好架
在电饭锅,掉了下来,大师兄为了救周师兄冲过去护住他,结果大师兄就被电饭锅砸破了头。周师兄是搬起石头砸自
己脚,只崴了下脚,大师兄是护子心切,两个人都自作孽,不可活啊~”师弟悲愤感叹道,一口吞进第三个包子,又
拿出第四个啃。
皇甫良一把抢过来赶紧丢进嘴里,师弟绝望地看着包子灰飞烟灭,心疼得直叫。
皇甫良吃完包子对师兄说:“小谷,你好好养伤,等你父母来接你回家吧。我先走一步,得赶紧回学校去救人。”
师弟急道:“老师你可千万要把周师兄捞上来啊!”
皇甫良说“我知道”,站起身准备走人,却被弥留的师兄拉住了,师兄定定地望住皇甫良,目光是无比哀伤,那目光
连皇甫良见了都感到心在颤抖,他握着他的手说:“小谷,你就放心走吧,身后事由我替你打点,该送的送,该卖的
卖,该扔的扔,该烧给你的烧给你。”
师弟哇啦哇啦大叫:“啊呀啊呀,师兄回光返照了~~”
师兄狠狠瞪他一眼,然后满腔柔情地嘱咐皇甫良:“老师,你一定要救周师弟,别让学院处分他,我的伤跟他无关。
。。老师你不知道,周师弟他看上去对啥都满不在乎的,其实比谁都脆弱,这次他比我伤得厉害,我是外伤,他是内
伤。。。如果需要作证,我现在就跟你回去。”
皇甫良认真地点点头,安慰道:“你尽管放心,我包他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