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过来。
经过一番缠斗追逐,兰德暂时地匿藏到了黑暗的角落里。他的额上已不觉渗出了汗,抬起袖子抹去,不少发丝被汗湿
成了一缕缕的,贴在了脖子上。他看到青猫面向自己这里迈来,他向后又退了几步。
吱嘎。听到这一声奇怪的声音,兰德一怔,又退了一步。吱嘎。又是一声奇怪的声音。心想着一定是踩到什么东西了
,兰德转过头看去。青猫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它血红的眼睛照出了兰德所踩到的发出奇怪声音的东西。
确切的说,它们并不是东西,而是人的身体,是已经冰冷僵硬的人的尸体。
兰德踩到的是一具尸体的胳膊,他只是倚靠着墙撂着的许多尸体中的一具。他青灰色的胳膊上留下了兰德的鞋印,青
猫站在原地不动,甚至温顺地坐到了地上,伸出舌头舔起了自己疲惫的爪子。似乎是让兰德好好欣赏角落里的那些残
缺品。
它眼睛里的红色光芒愈甚了,把聚积在角落里的尸体都照亮了,泛起一片红光。他们一个叠着一个,一个压着一个,
一个紧挨着一个。一些胳膊从肉体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垂挂在半空中,他们看上去凌乱却因为同一个特点而显得整齐
,他们的头全都不见了。
起先兰德还以为是摆放的角度在作怪,说不定有的头被压在中间看不见,他用脚踢了踢最底层的僵硬尸体,叠压在一
起的尸体失去了平衡,高处的一具一具滚落了下来,较低的也四散开来。有臭味蔓延,匿藏在最下层最里面的尸体也
展露了出来,在兰德所站的地方,微微地,只能看到他的胸口,胸腔早已经被蛆虫蛀空,肌肉的纹路一丝一丝挂着,
灰白的骨头戳了出来。兰德看了一眼,转过头,对着一脸慵懒闲适的青猫,“是吃人头的怪物吗?”
那么,它咬他的第一口,是为了咬下他的头,让他也成为这些尸体的一员?
青猫喵呜了一声,扮作乖巧的模样。
“那我把你的头砍下来如何?”兰德昂起下巴看青猫,它正站在全家福前,兰德嘴角挂上了戏谑地笑。
青猫伸了个懒腰,它站起来,张开大口朝着兰德咬来。兰德一抬手,刀刃挡住了青猫大张的嘴,深刻地嵌入了青猫的
脸里,兰德却没有借机劈开它的脸,而是拔出了长刀,青猫因为脸上飙溅的血模糊了视线,脚下微有踉跄,兰德瞅准
机会,抓着猫脖子上的毛发攀爬上了青猫的背,他屈膝蹲在上面,牢牢揪紧了它的毛,长刀横向青猫的下颔,向着右
边利落一划,青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喵”叫,喉咙便被隔开了。刀刃割入脖子七分深之后,兰德揪着它的毛发向上
一扯,浓稠的鲜血嘶嘶喷出,青猫的大脑袋被他拎在了手中,血液先是飙溅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最后随着青猫的身
躯一起平缓地坠到了地上,微光落在血上,只能照到它沿着地板蜿蜒,却不知它去向了何处。兰德一跃而下,他看了
眼青猫的脑袋,它那两只发出骇人红光的眼睛干瞪着,死不瞑目一般死死盯着兰德。
兰德还没来得及再好好欣赏他手中的战利品,青猫的大脑袋忽地化作了一缕黑烟飘向了躺在全家福下的女孩处。
黑烟钻进了女孩的身体,兰德慢慢靠过去,手里还紧握着染满血的长刀,女孩揉开眼睛,身体完好无损地呈现在兰德
面前,她仰起脸,仿佛刚从睡梦中苏醒,对着苍白肌肤上还洒着点点热血的兰德委屈地说道,“露露,不见了。”
九十五
兰德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手上的血丝丝粘连在金色发丝上,他的表情复杂,对着女孩努努嘴,“带我去见你的爸爸和
妈妈吧。”
“好。”女孩露出了甜甜的笑,她从地上爬起,拍开了折叠在一起的蕾丝裙摆,她光着脚,哼着歌,踩着欢快无忧的
步伐带着兰德走出了会客厅。
她的脚踩到流淌在地上的青猫之血,轻松的脚步溅起一些血珠,打在光滑的脚背上,像是在脚背上摆上了剔透的珊瑚
竹子,在白皙的画布上滚滑出优美的血色弧线。
“是什么歌?”兰德走在装饰豪华的走廊上,暖色的橙光笼罩了整条铺上了红毯的走廊。
“是妈妈唱的歌,很好听。”女孩拉着他的衣角,唱得更大声了些。
曲调时高时低,在空落落的走道上起伏不定。
“爸爸和妈妈还在睡觉。”女孩停在一扇木门外,这幢别墅里里外外都保持着古老的形式,连门都是延用了千年前的
木制材料。
“那我们悄悄进去。”兰德拍拍她的头,温和地笑了。
女孩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因为血的晕染,兰德的金发竟泛出了红光,身上穿戴的衣物也都沾着血,他手上还握着长
刀,长刀也是很古老的武器了,刀片很薄,闪着银光,刀身细长。女孩看着这样的他,竟不害怕,轻轻推开门。
“嘘。”女孩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往里迈着轻声的步子。
兰德站在门口向内看去,屋里没有灯光,正面对着的是一张巨大的床,一侧摆着的电视发出一闪一闪的荧光,在这忽
明忽暗之间,他看到了床上互相依偎着的两个物体。
“来,进来。”女孩已经走到了床前,电视机的声音兹拉兹拉,在电视机屏幕发出的幽幽然,断断续续的光彩里,女
孩正在微笑。
兰德走进去,摸到了墙边的电灯开关,按下去。
整间屋子都亮了。亮得扎眼。
墙壁上贴满了照片,一张又一张的合照包围着他,女孩,黑发的妈妈,金发的爸爸,慵懒的青猫,他们就是所有照片
的主角。
“爸爸,爸爸。”女孩摇晃着一只伸在被子外的胳膊,“快醒醒,你要去修一下灯。”
兰德站在床尾,看着静静躺在床上姿势亲密的两个无头的家伙,他们的脚伸在了过短的被子外,兰德用手指按了按。
又是两具无头的尸体。
此时,电视家上的声音忽然连贯起来了,能听出人声,似乎是在播放着新闻。兰德转过头去,先是看到了一段电影片
段,是在介绍女孩的母亲,是当红的电影明星,有一个导演丈夫,有一个漂亮女儿,还有一只宠爱的青猫。
镜头切换,是一段新闻,一场车祸,镜头有些摇晃,根据旁白所说,那是路人的手机拍摄到的。下雨天,一个女孩为
了抱回跑到马路中央的青色的猫被汽车撞倒了,接着画面颠倒了,世界被逆转了,摇晃,剧烈地摇晃,大概是路人正
在跑近现场。那个路人一定是挤到了事故的中心,镜头重新被提起,离女孩是那么近。
她被拦腰撞倒了,粉嫩的肠子顺着伤口流了出来,雨水把地上的血水冲刷开来,艳色的血顺着嘴角流出,浓密的黑发
散了一脸,现场一片慌乱,很快地,就有一个黑卷发的女人冲进了围观的人群里,她扔掉了手里的红伞,大声嚷嚷着
,“哦,不,不。”,她手足无措,颤抖着双手抱起女孩,哭花了脸。
后来,金发的男人也出现了,神情悲痛。屈膝抱住女人,悲伤难耐。漫天的雨珠打湿了他们的脸,女人的妆容化开了
,和男人的悲伤融合了。
青色的猫迈在一边,伸出细软的舌头舔舐着地上女孩的血迹。
一切都被镜头捕捉到了。当红女星爱女惨遭飞来横祸,当场毙命。
再后来,女人和男人就离开了地球,到土星定居了,房子也被废弃了,报道的最后,是女人怀抱着青猫登上星际列车
的一幕,她的面容憔悴,黑衣黑裤,悲伤从一双眼里满溢出来。男人将她搂在怀里,亲吻了她的头发。
评论的旁白反复强调着女孩的悲惨和这一家人的不幸命运。
兰德看着新闻播放的时间。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了。
死了三年重又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女孩,不是鬼是什么?
电视上重复播放着这条新闻,兰德的耳边传来女人不停歇地,几乎要气绝地哭声。
“对不起,爸爸醒不过来了。”女孩嘟起嘴,长久地呼唤也无法使自己眼里的父亲苏醒过来,她面对着兰德,一脸抱
歉。
“没关系。”兰德笑了笑,“你说他们帮你找过猫?他们都是谁?”
“他们和你一样啊。”女孩歪过脑袋笑,“都是好人,知道我的露露不见了,就说要帮我找,只是,我的露露总是找
不到。”
“那么,他们来过家里吗?”兰德摸了摸嘴唇,手指搭在唇角。
“来过啊,有时候他们还会带我去他们家呢。”女孩呵呵笑了。
“去他们家做什么?”兰德似乎明白了什么。
“有的人说,露露在他们家,所以我就去了啊。”女孩头偏在一边,“可是,露露不在,露露哪都不在。”
“你经常都会在路上跟着别人,告诉他们你的露露不见了?”兰德的耐心出奇的好,忍受着床上两具尸体传来的腐味
和电视机里女人令人厌恶的哭声,满脸柔和地问女孩话。
女孩点头,撩开额前的刘海,她的眼神单纯,很明亮。
“真是麻烦。”兰德撇嘴,挠乱了头发,好看的眉毛纠结在眉心,眼前的女孩根本不是他能解决的麻烦,鬼怪之类的
他怎么可能擅长。
难道是易非梦看走眼了,没把女孩的鬼怪本质看穿?
“很麻烦吗?”女孩的嘴一瘪,就快哭了。
兰德顿了顿,“过来,”他朝女孩挥手,“跟我回去吧,或许明天回来你爸爸就醒了。”
女孩眼光一闪,又欢快了起来。兰德牵起女孩的手,感觉到她小手里的暖意,越发的疑惑了。
穿过会客厅,女孩依依不舍地回望一眼,小声喃喃着,“露露,爸爸和妈妈都不要我了,是不是?”
“不是,”兰德捏了捏她的手心,“他们只是睡着了。”
他推开门,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男子的黑发被细微的风吹起,轻扬的发梢撩拨着俊美的脸,他只穿了件单薄的
白衬衣,两只袖子的袖口都卷起到了手肘,第一颗扣子没有扣上,小小地,露出一块肌肤,他的身后还站了一个人,
已经完全隐没在了男子的阴影里。在院子的淡黄光彩中,男子脸上意味深长地表情被打得很亮,下巴绷着,似有不满
,注视着站在别墅门口的兰德和女孩的视线却还是温柔的。
“看来,不用回家就能解决问题了。”兰德弯下腰,摸了摸女孩的脸,“爸爸,妈妈和露露都会醒过来的,现在睡一
觉,醒来的时候,他们也都醒来了。”兰德伸手意欲合上女孩的眼,女孩顺从地闭上眼,声音还是很小,“我相信你
,侦探先生。”
“易先生,这是鬼吧。”
黑发的男子走了过来,隐在他身后的是个微胖的中年人,穿着不合身的西装,紧扣在腹部的扣子都快崩开了。
“不,不是鬼。”姓易的男子已经走到了兰德面前,眼角瞥到他脖子上丑陋附着的血块,语气不善,“受伤了。”
“那是什么?小姐分明在三年前就死去了,夫人伤心了很久啊,隔了三年好不容易缓过来些,才有勇气回到这里故地
重游啊。”微胖男人的看着闭上眼的女孩,额上涌出虚汗,“只是没想到他们夫妻二人都会在地球失踪啊。”
“是妖怪。”易姓男子手抚到女孩的额头上,“是一只青色的猫。”
还没等微胖男人再感叹什么,只看到易姓男子合眼嘴唇快速动着,男人心想,这一定是在念什么咒语吧,一长串咒语
念完了,易姓男子双眼猛地睁开,“祛妖!”
他纤细手指探进女孩的额头里,搅动着,一声声凄厉的吼叫似是从女孩身体里发出的,随之而来的,还有女孩额上不
断涌出的黄色脓汁,微胖男子看得恶心,别过头去。兰德笑笑,吹了个口哨,把微胖男子拉到一边,“喂,你和这家
人和熟?”
看微胖男人迟迟不开口,兰德拍拍胸脯,“放心,我不是什么狗仔队,我和那个姓易的也认识,他叫易墨微是吧?”
听到金发的年轻男人说出易姓男子的名讳,微胖男人才终于开口,“啊,是啊,我是他们的管家。”说完,微胖男人
转过头稍稍看了一眼,易姓男子的手指已经脱出,手指间夹着一段模糊扭动着的奇怪青影。
“你说那个女孩的母亲和父亲都失踪了?”
“是啊,拍完最新的那本恐怖片之后,他们就说要回地球来看看,只带了露露就…………”
“露露?是一只青色的猫吗?”兰德双手抱在胸前。
“没错,夫人很喜欢那只猫,还带到片场去过呢。”微胖男人听到身后的易墨微喊他,匆忙跑过去,“好了,已经好
了吗?”
“啊,罪魁祸首就是它了。”易墨微朝微胖男人晃了晃被他擒住脖子的幼小的青猫,青猫咪呜一声,很是虚弱。
“难道是露露?”微胖男人难以置信,“那么小姐呢,我刚刚明明看到小姐的啊。”,微胖男人四下张望,“还有夫
人他们呢??”
“这只妖怪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化成了女孩的形象。”易墨微说道。
“那间房间里有很多没有头的尸体,”兰德插了句话,“那个女演员和她的导演丈夫也在里面,都死了。”
“什么??”微胖男人一惊,大张着嘴。
“没有头吗,”易墨微走向兰德,“还是青色的。”,他已经想到了答案,嘴边挂起了笑。
“易,易先生,这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微胖男人见易墨微要走,忙上去拉他。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办。”易墨微冷冷扔下这句话,拉过兰德,“走吧。”
“不如报警吧。”兰德好心地给了微胖男人一个建议。
兰德推开白色木栅栏,不知何时,栅栏已经被灰尘和蛛网给纠缠了,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玫瑰已经凋谢,
枯萎不堪,只有爬山虎还在绿着。
“你要带着这只差点把我的头吃了的怪物去哪里?”兰德指指易墨微怀里的青猫,很是不悦。
“我养不了妖怪。”易墨微指指自己的身体,“当然是去送人。”
月光泻落一地碎银,正映出易墨微温柔笑脸,他单手托着青猫,另一只手拂乱了兰德染血的金发。兰德还没来得及问
要去送给谁,脖子上一凉,“抱歉,来晚了,让你受伤了。”,易墨微轻轻吻着他脖子上的血块,兰德用手肘拱开他
,斜睨他,“知道就好。”
九十四
说是要去送人,只是,兰德偏着脑袋瞅那只蜷在易墨微怀里小憩的青猫,这种会吃人头的妖怪要去送给什么人?
什么人会愿意饲养?
“不如放生吧。”兰德和易墨微站在了花屋大厦隔壁的一条小路上,小街很窄,只勉强能容两个人并肩通过,或许是
时间太晚的缘故,灯火都隐去了,街道上只容得月光绰约,兰德与易墨微稍稍拉开了些距离,踩着月光漫步而行。
“妖怪的话,原本是在深山老林里修习的东西,要不是生态破坏太严重也不可能会混迹在人群里。”易墨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