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完了兰德的推理,香提却依旧是云里雾里,一脸茫然地,兰德拍拍她肩膀,“魔术师所做的事情就是迷惑人,
不管他看上去多么高明,实际上都只是纯熟的技法和强烈的心理暗示让人相信他们的真。哪怕是胡说八道的预言也要
说得像真的一样。”
“兰德。”
听到易墨微在说话,香提不由看向他,他正提起身侧的购物袋,与迎面走去的高警官说了些什么,又笑眯眯的看兰德
。
忽地传来一阵铃声,原来是高警官的手机响了,正欲与他道别离开的兰德和易墨微不知为和竟被他叫住了。
香提走过去的时候,高警官已经挂下了电话,此时,这个中年警官的脸色灰暗,似有噩耗,兰德挑眉看他,“不会是
人自杀了吧?”
“没错。”高警官点头,“那个魔术师找到机会就自杀了。”
“不出所料。”兰德耸肩。
香提心想,大概是作侦探作久了,他已经见多了死人和凶杀案了,竟然可以这么不在乎生死。
“我猜是什么反对那个什么高速公路立法的激进分子。”兰德安慰高警官道:“算了,算了,升职这种事情,自从我
认识你之后你就没有任何进展了,不出这事情,你也是没希望的。”
两人是旧识?
也不奇怪,作侦探的是得认识几个警察。
第二天看新闻,香提才知道,原来那个魔术师果真是个激进分子,自从尹议员的独子离家出走之后便一路从水星跟踪
他至此,一直策划秘密杀害他。
电视上还播出了审问时的录像,那段录像里,脱下长袍,燕尾服,手套,换上囚服的魔术师说:“你们这些忘恩负义
的人,你们要给地球陪葬,一起去死!”
那表情,似乎是在提醒还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们,这个存在了亿年的星球仅仅还有未到百年的寿命而已。
【昔照】
三十五
玉桃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易墨微正洗完澡,一身白色浴袍,一边用毛巾擦着依旧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从浴室
里走出来。浴室门大敞开,浓浓的白色热气迷迷茫茫漫出一大片,玉桃想招呼他过去听电话,朝着站在那片模模糊糊
的白汽里的易墨微挥了挥手,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看见了,玉桃就喊了一声,“易先生。”
从玉桃入住花屋大厦至今,早已融入了这两个驱鬼师,一个吸血鬼的闲散生活中。平日里没事就和易非梦出去闲逛,
买些用的到的用不到的,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买,看到想吃的便吃,有时候也会去其他地方旅游,却从不出地球,大约
是出于某种执念或是默契,这一屋子人都钟情于地球上的生活,哪怕这里已经多么落迫,多么不堪,多么肮脏。
就算是这个所谓的侦探社忙碌的时候,玉桃的工作也是轻松,无非是帮兰德接接电话,找些资料,跑跑腿罢了。玉桃
挺喜欢这种生活,也挺喜欢这三个室友,兰德对人好,有时候爱耍些小性子,除了惹出《沉月录》那件大事之外,也
没出过什么大岔子,加上他长得一脸的人畜无害,乖巧的时候就像是一只收起爪子的乖猫。说起猫,玉桃已经有些日
子没见到家里另外一个非人类了,最近这只据说身体里住着易墨微和易非梦爷爷魂魄的智能宠物猫一直喜欢往易墨微
最不喜欢的某个女性吸血鬼那里跑。为了这事,钢琴每次回家都没少遭易墨微的白眼和冷哼。
除了这个金发蓝眼的吸血鬼和碧眼的黑猫之外,还剩下的两个人虽是兄妹,性格却迥异,易非梦爱说话,冷嘲热讽都
喜欢,为人蛮横霸道。易墨微寡言少语,对任何人都是温温和和。
不过,玉桃知道,这两兄妹在本质上都是如出一辙,对人,都心怀轻蔑和鄙夷。无论他们对你怎样不好,怎样好,他
们看你的时候,藏在眼神最深处的永远是那份不屑和不满。倒也并不是他们认为自己有多么高高在上,易非梦就常说
她自己是最最脏的东西,说他们家的人身上都有恶臭,那是体内的千百鬼怪聚集纠缠所散出的腐臭之味。他们只是看
太多虚情假意,人情冷暖,不知不觉掌握了几乎全部人类的情感,有多温情就有多虚假,有多伟大就有多鄙贱。
然而不同于易非梦对周遭直率表达不满,易墨微对外人都是虚伪的好。有时候玉桃觉得自己并未看清过他,这个男人
犹如他此时身处的迷蒙幻境一样缺乏可信的真实度,似乎一挥手一眨眼就又可以变化出另一个模样,就有可能消失无
踪。
但心里,对他还是尊敬,对他的称呼也从没变过,这份敬意里多少也饱含着对他曾经挽回她性命的感激。
“唔?”
玉桃听到他低低的质疑声,白汽逐渐散开,依旧带着五六分湿气的易墨微抬眼看她,墨色的发,墨色的眸子,白皙的
皮肤,白色的浴袍,这个俊美男人身上黑白分明,如同他对待身边事物的态度一样鲜明。
他对兰德永远带着温柔细致的白,对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无一例外地展露出浓到化不开的黑。
“是上次那个高警官打来电话。”玉桃按下电话上的一个按钮,面目严肃,坐在桌边的中年警官的形象凭空出现在了
空中。
易墨微微笑,“高警官好 。”说完,他将毛巾挂在脖子上,走到沙发边坐下。
“要喝什么?”玉桃问他。
“不用了。”易墨微将依旧滴下水珠的头发束到耳后,“兰德今天一早就去找你了,听说是你找他去的,那个尹议员
想见他?”
“这些倒不是问题,兰德应付得来。”高警官清清嗓子,站起身,随着他的动作,那个即时的虚拟影像也跟着动起来
,看上去就像这个中年警官在这间屋子里随意走动一样。
“那还有什么问题?”易墨微不咸不淡地问道。
“我和兰德回来的路上,我们坐的高速列车上发生了杀人案件。”高警官看易墨微一眼,欲言又止地。
“一个警察,一个侦探,解决了案件了吗?”易墨微截住他那眼神,嘴边慢慢勾出微笑。
高警官被迫和他对视,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这才是问题所在啊,要是能解决案件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打电话了
。”
“高警官,可以麻烦你说重点吗,比如,请你告诉我,现在兰德在哪里?”易墨微对高警官拐弯抹角的态度略微不满
。
“事情是这样的。”高警官正色,“那件杀人案件,兰德是第一嫌疑人。”
“噢?”易墨微似乎并不意外,只稍稍动了动眉毛,在一边翻着书看的玉桃闻言,倒是赶忙追问了下去“怎么回事?
兰德怎么可能杀人?”
“他不是不可能去杀人。”易墨微纠正道,“如果那个人是他讨厌的之类的,或许会动手吧。”
“事实上,死者与兰德并没有什么冤仇,今天也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准确来说,兰德也是在命案之后才认识的死者。
”高警官补充道。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杀了人,那他就是杀了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玉桃嘀咕了句,“他又不是疯子,随随便便就
杀人,警察也不想想。”
“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就只有兰德在那个房间里,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刀子,那女人就躺在他脚边,况且他也没有反
驳,几乎是默认了自己杀人。”高警官辩白道。
“现在他在哪里?”易墨微打断两人的对话,“你打电话来,就表示这个案件还有周转的余地,虽然杀人这种罪名是
可以不经过法院,向地区长官直接申请死刑的,不过,看来,高警官似乎还没有申请。”
“我不相信他杀了人,而且,死刑对他来说也是白搭。”
“那我能见他吧。”易墨微笑了笑问道。
“我就是想让你去见他。”高警官说到这里,神色凝重了不少,重又坐回到办公桌边。
“怎么说?”易墨微饶有兴致地问,起身站了起来。
“他被捕之后什么都不肯说,我问他要不要找律师,他也不要,问他要不要见你,他也说不要,所以我想,你最好还
是来看看。”高警官说道。
“兰德闹什么别扭。”玉桃瞥脸上依旧挂着笑,眼神却已经冷到了骨子里去的易墨微一眼,喃喃了一句。
和高警官的通话就在易墨微的一颔首中结束,他对玉桃嘱咐了句,“今晚不用作我那份饭了。”之后就走进了房里。
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玉桃才看到他从房间里走出来,依旧是那身黑白行头,白色衬衣,黑色风衣,黑色裤子,黑色
鞋子,手上还提着一个破旧不堪的手提箱。
这是要去驱鬼的打扮。
当天晚上,玉桃和易非梦对着播放着晚间新闻的电视吃饭的时候,看到了关于那起凶杀案的报导。
死的原来是名叫罗姗娜的知名花腔女高音,时年三十六岁。这趟来地球是特意为了身在E88区的尹议员做一场表演。
在她身上还发现了属于兰德的,也就是新闻中没有说出姓名的第一嫌疑人的毛发纤维。
“随随便便捡到一根头发就说是他杀的人,白痴警察。”易非梦对新闻上的论调嗤之以鼻。
“兰德什么都不说,什么人都不想见也挺奇怪的。”玉桃说道。
“那个死者叫什么来着?”易非梦放下筷子,盯着电视屏幕看了许久,若有所思的回忆道:“罗姗娜?德?拉萨尔?梵卓
……”
“好长的名字。”玉桃刚想夸易非梦记性好,却看她嘴角一翘,略到嘲讽地说道:“兰德?德?拉萨尔?梵卓。”
“唔?”玉桃不解。
“兰德的全名。”易非梦对玉桃回以一个幸灾乐祸般地微笑。
三十四
“咦,不是说兰德的家人那时候已经全部……”玉桃乍一听,不由想到易非梦曾经说过兰德因为易墨微的关系早在千
年之前就杀死了家族中所有人,也正是因此兰德才会被血族驱逐。当时因为是难得一见的纯血种而保住了性命,但是
还是被判以圣水在后背上书写下这段无法磨灭的罪孽作为惩罚。
“怪不得易墨微这么看重,亲自去跑一趟。”易非梦抹抹嘴角,似乎是吃饱了,拿起遥控器开始换台。
“易先生那时候怎么会走呢?”这问题玉桃倒是真的好奇,却也不是存心要刨根问底,可没想到却一下子打开了易非
梦的话匣子,她索性关了电视,一拍大腿,朗声笑道:“哈哈,你算是问对人了,他们俩那破事我可是最清楚的。”
玉桃抽了抽嘴角,瞬间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易非梦接着又说,“易墨微没遇上兰德的时候,就是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我们家的人长到二十多的时候基本就不会
再老下去了,他就是个披着张二十好几的好皮相的老不死,这老不死偏偏还喜欢找年轻水嫩的少年下手,最喜欢玩的
就是吃干抹净,不认帐。”
“哈,哈哈。”玉桃听了,心里暗自想,易非梦这分明是趁着易墨微不在,能多说几句坏话就多说几句。
“你觉得我是在造谣?”易非梦挤眉弄眼地,“他就是一恋童癖!看上兰德还不是因为他的模样,不过后来嘛,倒是
有了真感情。兰德嘛,你也知道,小的时候受过家庭暴力,心理不是很健康,有些残缺,易墨微对他好,是他从没感
受过的那种好,一不小心就对他死心塌地了。”
“…………”玉桃沉默,原来是趁着两个人都不在说他们坏话呢。
“兰德吸了易墨微的血,彻底唤醒了血族的本能,而且还成为了日行者,并且还是个金色眼睛的稀有品种,家里人对
他的态度大有改变。但是易墨微那种性格,对这种人一向不客气,他后来把兰德接出来一起住,兰德家里没少上门,
这都是后来兰德告诉我的,每次兰德家里来人,都少不了一阵大闹,基本上都是看上了兰德的血统想要找他和其他家
族的优良血统联姻,易墨微怎么会让他们带走他,他这人,喜欢上了,占有欲就强得很。”
“不过兰德的脾气,还是会心软吧,夹在他们之间,岂不是很难受?”玉桃问道。
“所以嘛,才导致了后来那件事情,那时我正在英国旅行,路过他们家就住了两天。其实我也只是想见见兰德而已,
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找那个没心没肺的易墨微动情到这种地步,我临走前一晚,兰德的母亲邀请他们去家里
吃饭,据说是一个邀请了家族所有成员的重要晚宴。他们接近清晨才回来,是易墨微背着兰德回来的,兰德当时已经
晕了过去,趴在他背上的样子怪惨的。我就问他,怎么回事,原来那是一场鸿门宴,兰德家里是想借个机会杀了易墨
微,没想到激怒了兰德,引得他大开杀戒,之后是易墨微处理了全部尸体。”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这事情还没完,当晚易墨微就觉得身体不舒服,在兰德接到血族发来的判决书的时候,易墨微找我商量了一件
事情。”
“什么事情?”
“大概是因为那一晚耗费了太多体力,他觉得身体里有鬼怪反噬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会死。他想让我烧死他。”现在
回忆起来,易墨微当时那严肃到几近可笑的表情让易非梦也吃了一惊。生在易家的人,心里都明白,自己早晚有这么
一天,对生死也早就看轻,可易墨微的眼神里,却是有不舍,这是易非梦所没想到的。
“啊,那兰德怎么办?”
“我也问他了,他说,舍不得在他面前死,还不如让他觉得自己是忘恩负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混蛋。”易非梦顿了
顿,嘴边挂起一抹冷笑,“你说,是不是很混蛋的话。”
玉桃哑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样的感情有些超出她的理解范围。
舍不得在所爱之人面前被燃烧殆尽,舍不得见他流泪,见他伤心,舍不得他在今后的日日夜夜中为此神伤,便要自己
带着对他的不舍与眷恋踏上亡命的路途。留给他恨,予他短痛。
“后来他没死成,兰德倒是真的恨他了,真以为他是个混蛋。他也没脸回去见他,兰德躺床上养伤那几天他也只是偷
偷躲在外面看,脸上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我说他是活该,这是他的报应,他以前伤了多少人,现在他和兰德没有好
日子,这就是报应。他当时还说我这么说他也会有报应,我没当真,谁知道这家伙卑鄙到亲自给我造了个报应,坏我
好事,第一次就算了,第二次我都说白了不要他管,他就是他妈的爱管闲事,我一气之下就和他断绝了关系,十年没
和他联系。”易非梦大约是想起什么苦涩的事情来了,说着说着,牵起嘴角不自然地笑。
“十年之后呢?”玉桃追问道。
“之后嘛,我遇到他们,易墨微救了我一回,我也实在受不了两个大男人闹这种别扭,就做了回和事佬,编了个小谎
,两人就合好了。”易非梦说完,走去厨房里拿了瓶水,拧开盖子就往嘴巴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