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每次都是你开方子来解他的热!」
「不错,小豆子身上的白粉是由一种叫屠马草的药草磨制而成,这是种专用来屠杀病蓄的毒药,但天生万物有一害必有一益,虽然它是毒药,却也可用来当作解热的药引之一…」说到这里,别说穆凊扬露出了笑脸,连在场的人也多少了解冷颖奇的意思了。
便见冷颖奇又潇洒的摇摇扇道:「小豆子因身带怪病,便常自用此药来压制,但他不懂医理,不知中和药性,才使得症状有时反应过於剧烈,导致昏迷,刚刚,我也把那天留在我身上的药包拿去同仁堂掌柜验过,已确定它是屠马草了!」他松松肩头又道:「而且,若我猜的没错,当天王爷小染风寒,侧福晋便命小豆子自厨房里拿精点饭食至房间给王爷,王爷吃了好几回都没事,可见小豆子本就没有怀什麽恶心,只是大爷这麽巧的撞到了小豆子罢了!」他有意将穆凊唐很”巧”的撞到小豆子的”巧”字加重了语气,使得大家心头又升起他没事找事的想头。
穆凊唐当然也听出他讽刺之意,不禁勃然大怒道:「你…放肆…!」大伙瞧他焦黄了脸,当场更加觉得这是一场闹剧。
穆凊唐登时恼羞成怒道:「若真是如此…怎麽…他自己倒不喊冤?」
冷颖奇慢条斯理的朝他一躬身道:「大爷思仇心切,一捉到他就毒打成残,又灌了他满口哑药,如今,又怎麽说的出话?」
穆凊唐有毒打他,却没灌他什麽哑药,听冷颖奇这麽一说,不由得惊怒道:「你胡说什麽!」
冷颖奇故作无奈的耸耸肩道:「大爷,事已至此…我们都明白你是因为王爷”可能”被害而心生愤怒,现在既已真相大白,小豆子虽无辜受害,想来,三爷必是不和你计较的!」
穆凊唐听他说的入情入理,又替穆凊扬开脱的乾乾净净,最後还绕了一圈”原谅自己”,登时气的魂不附体。
冷颖奇这会儿看向一脸目瞪口呆的穆凊扬,淡淡道:「三爷,小豆子虽无辜受残,但他毕竟只是个奴才,杉林建议,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要和大爷计较了!」
穆凊扬回了神,忙道:「好,就依你!」接著他站起身,朗朗道:「各位,先回去歇息,若想起平时谁有什麽可疑之举,暗地来通报,我必有赏的!」就这样,一场罪无可赦的大案子被冷颖奇三言两语,随随便便收了场。
穆凊唐这下子才明白,冷颖奇当初装模作样的斥责小豆子,无非是要拖著小豆子到穆凊扬回来撑腰,想来,那天如果自己手段够狠辣,一棒子打死小豆子,反倒出了口恶气!不由得愤恨的甩头走了出去!
第五章
人一走,冷颖奇便对著留在原地的大汉道:「来人,将小豆子带下去!」
两大汉忙一边一个,用力架起昏迷不醒的小豆子,然而可能吃痛,小豆子不由得又呻吟一声,这一声让穆凊扬心一跳,当场冲到大汉身前,”啪啦”各送了个大巴掌给他们,厉声道:「给我放下!」
两大汉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却搞不清自己犯了什麽错,忙放下小豆子,但见穆凊扬要自己去抱小豆子时,冷颖奇赶紧按住他的肩头,朝门外大声道:「叫阿福进来!」
穆凊扬被冷颖奇当场泼了桶大冷水,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忙握紧拳头,站定身。
只见阿福一双眼早哭成了肿泡,现下又看到小豆子全身是伤,像垃圾一样被丢在地上,登时五内俱焚差点哭出声来。
「阿福,你好生背著小豆子回我住处,别弄疼他,等会儿我便去医治!」
一听到吩咐,阿福忍住泪水,像哄小孩似有感有情的叼念著:「小豆子,我背你了,你稍忍忍…我会小心的…,冷先生医好了你…就不疼了…」
穆凊扬眼见小豆子被阿福温温柔柔的背出去,才赶走厅里所有的閒人,留下冷颖奇,刻意解释著刚刚自己的失态道:「你也太小心了,小豆子是我的奴才,我就算关心他也不为过,更何况他根本是为我受气!」
冷颖奇没有针对这点作回答,只道:「三爷,我有个请求,希望你答应。」
穆凊扬现在是松了一口大气,便缓坐著道:「说吧,有什麽我不会答应你!」
「我想要小豆子跟著我!」
穆凊扬一怔,直望著他道:「你要小豆子跟你?你少个书僮跟我说就是了,怎麽非要小豆子不可呢?」
其实穆凊扬了解冷颖奇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事,只是他一下子有些难以反应,才会故意兜圈子。
冷颖奇却拉下了脸,严肃道:「其实…如果今天大爷真的懂什麽是”屠马草”,那一切就穿梆了!」
穆凊扬吓的直跳起来道:「什麽意思?难道小豆子真的想要谋杀我父亲?」
冷颖奇倒不知道穆凊扬反应这麽快,忙道:「不,我可以确定小豆子不会谋杀王爷,我的意思是,小豆子身上的屠马草并非是他解热的药剂。」
瞧著穆凊扬一脸惊疑,冷颖奇不慌不忙解释道:「屠马草是毒杀病蓄的毒药,它本身对人体半点用也没有,一旦吃下去,只会跟畜生一样,产生中毒现象,诸如:发烧、昏厥,而长痘子则是它发散的结果…」
穆凊扬的思虑敏捷倒不下冷颖奇,可那事实也实在太惊人,不由得凝重道:「你的意思是小豆子那身病…竟…是…自找的?」
冷颖奇点点头道:「不错,小豆子是自己吞服少量的屠马草,好让自己生病、发烧、长痘子的,但由於这屠马草的毒性在一段时间会自然被身体排出,所以小豆子每个月都吞一次,才会导致他有这种每月发一次的怪病。」
「小豆子干什麽这麽做?这…屠马草会成瘾吗?」
冷颖奇摇摇头道:「不,如果我的推算没错,小豆子这麽做是为了留在王府。」
「留在王府?」穆凊扬脑筋一团乱,完全想不出小豆子吞服毒药和留在康亲王府有什麽关联。
「三爷,你可记得小豆子原本被买进王府是做什麽用的?」
穆凊扬侧头想了一下,便明白冷颖奇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小豆子为了不让自己被送到袁尔莫府里,所以用这方法折腾自己,让自己变的面目可憎?」
冷颖奇点点头。
穆凊扬不大相信有什麽理由会让小豆子下那麽大的决心,不止死也不想去袁尔莫府,还甘愿每个月受那火烧身体的痛苦。
但转念又想到自己那麽疼小豆子,小豆子却连真面目也没让自己瞧过,不由得有点呕气道:「到袁尔莫府有那麽糟吗?听说袁尔莫挺疼那些男童,甚至还叫男宠的,像这麽受宠,总也比在王府当奴才要好!」话一落,就看到冷颖奇一脸惊疑复杂的看著自己,不禁又忙道:「怎麽?不是吗?」
冷颖奇忽然转为笑脸道:「关於小豆子不想去袁府当男宠…我倒有些明白为什麽…」他乾咳一声道:「三爷,您可知何谓男宠?」
穆凊扬面露不屑道:「不就是把一些眉清目秀,貌如美妇的男子收集豢养,令之唱戏、弹曲供人娱乐?」
冷颖奇这会儿更是笑的诡谲不答,他知道穆凊扬年虽廿,算是适婚年龄,却因习武成痴,性情狂野,经年都只在草坡上奔腾,对於男女之事却几乎从未涉足,因此更遑论会想像得出拥有断袖之癖的人,与男宠间的情欲性爱之事。
穆凊扬看他笑的暧昧诡异,知道事情并非所想,正要再问时,冷颖奇已凑到他耳旁跟他嘀嘀咕咕解释了。
穆凊扬怎能想像得到两男人之间还有这麽多名堂,蓦地涨红了脸,尴尬的怒道:「这不是…阴阳颠倒了!太…太下流了!」
冷颖奇随及哈哈大笑道:「小豆子都明白的事,三爷反而不明白!」
穆凊扬这会儿只觉得全身滚烫,心口怦然直跳,一股前所未有的难堪冲上脑门道:「男人不像男人…没想到袁尔莫这麽…这麽…」话到口边,忽然想不出要用什麽来形容,只鼓著腮帮子,气呼呼的喝茶水,降火气。
冷颖奇轻轻摇了摇扇,若有所思道:「男女阴阳原本常伦,然真情无罪,若为真心相爱,倒也不必刻意反对,只是像袁尔莫这般搜罗豢养著几十个男童…实在不足取!」
穆凊扬听了冷颖奇的话似有所悟,但想到两男人间的性爱又难以用平常心评断,只好另辟问题道:「就算小豆子是因为这样才不愿去袁府,直跟我说不就好了,干什麽那麽大费章程,受这许多苦处?」
冷颖奇垂下眼神,若有所思的踱了几踱才淡然一笑,胸有成竹似的道:「三爷,且不说小豆子跟在我身边的事,便是他一个小小奴才,怎麽会想到用这名堂来毁容,恐怕也要好好了解一番!」
穆凊扬不明白冷颖奇在卖什麽关子,不禁有些犹疑。
「三爷,我想,就先让小豆子待在我哪儿,待医好了他,同时问明白了,便知道为什麽了!到时,您让小豆子留在我身边,或许反而保全了他!」
冷颖奇说的入情入理,但穆凊扬一想到要小豆子去侍候别人,心里就不舒坦,便也坐不住,直在厅里踱来踱去,喃喃念道:「可…我答应过他…不将他派给别人…」
冷颖奇眉一皱道:「三爷,您信不过我吗?」
「不,不是,我当然相信你…」他忙解释著,对於冷颖奇,除了当年是自己举荐他入府的这点恩德外,已没什麽恩荣给他了,但他却对自己相当忠贞且大力相助,像这样亦友亦师的人,若自己连拨个奴才给他也舍不得,倒真说不过去了。
「好吧,我让他跟你吧…你…好生…」他本想说好生照料他,却又想到小豆子才是奴才,这样说实在很不得体,便道:「你教他识识字也是好的。」
冷颖奇随及向他躬身道:「谢谢三爷,杉林先去看他的状况了!」
「嗯…好,好!」穆凊扬眼看他走出正厅,心里却忽然沮丧不堪。
事实上,他有时也觉得自己过於宠溺小豆子,而且宠的很没道理,但每每自己心有不悦,只要看到小豆子灵动的神情,天真的笑容,便让他感到十分开怀,再加上一年前又发觉小豆子对於马术竟颇有天份,便常常带他到郊外围猎驰骋,他喜欢看他在马上飞躣障碍的神气,喜欢看他拿著自己赐的宝刀斩杀猎物的伶俐,而且从小跟著自己的奴才,虽不算多却也不在少数,可又有谁像小豆子一样,这麽真心诚意想要送自己一件”信物”,好承诺”永不离开”?
想到种种,穆凊扬心里觉得更加舍不得了!
第六章
穆凊扬费了许多功夫才让王爷对小豆子施毒的事消了心,同时他也想到自小豆子被送到冷颖奇住处也半个多月了,当时只见过小豆子全身是伤,处在昏沈沈的状态,现在倒不知如何了,便匆匆赶到冷颖奇那里。
以前,穆凊扬反对王爷送人到袁府当男宠,也只在於他认为男宠是为讨好客人的戏子,如今他了解了真义,心里就更别扭。
尤其想到小豆子只因生得眉目雅俗便差点被人送入袁府当男宠就更难平静。一路走来,直想著等小豆子伤一好,若停止服用屠马草,恢复了清秀的面孔,定常要带他去打猎展雄风,让他多增加些的粗犷的豪气。
然而等他一见到正服完伤药而昏睡的小豆子时,却呆在床边,惊的手脚冰凉。
因为他如何能想得到,眼前这个如同白玉青瓷的清秀脸旦竟是先前满面残缺的小豆子!!
「这是…小豆子?」
冷颖奇点了点头,似乎早料到他有这等反应。
穆凊扬坐在床边,朝小豆子缓缓伸出了手,冷颖奇没来由心一凛,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但见穆凊扬轻轻摸了摸小豆子脸蛋,一双眼充满疼惜道:「像我这一般人…见了他都不免心存怜惜,便怪不得袁尔莫会喜欢了!」
冷颖奇倒抽口凉气,也分不清自己该认同还是反对,直道:「人能生得如此慑人心魄,要人不疼爱也怕不易,只是…三爷…对这奴仆实不需这般费心思…」
「小豆子跟我这许久…关切他也不过份吧!」穆凊扬嘴巴虽解释著,但神情却像被勾了魂一样,双目贪婪的直盯著小豆子不放。
看著穆凊扬痴迷的神情,冷颖奇突然有种不安的预感,忙不顾身份的用扇子拍开穆凊扬的手,结结巴巴道:「三爷,您是尊贵之身,莫要拿自己与袁尔莫相比!」
这一提袁尔莫,穆凊扬像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冷水,忽然清醒过来,他一面抚著被打痛的手背,一面调息著自己惶惑的心头,心有馀悸的颤道:「杉林…杉林说的是…」
冷颖奇这时才忙躬身致歉道:「谢三爷恕罪!」
穆凊扬想到自己刚刚竟对小豆子起了绮想便有点难堪,但也明白了冷颖奇那日说的保全之意,因为以他这样的五官,自己能挡得住父亲将他送出去的决心,那才是奇事。
穆凊扬为掩饰自己的失态,忙乾咳一声,慢不经心的问道:「嗯…你那天不是说…要问他哪弄来的名堂,竟想的到这样子毁容,他说了吗?」
冷颖奇深深瞧了穆凊扬一眼,忽然露出诡谲的笑意道:「问是问到了,可杉林却不敢说。」
「为什麽?」
「三爷本就怜疼小豆子,就怕我说了理由,三爷更要反悔,不将他派给我了!」
穆凊扬被他说得有些尴尬,不由得急道:「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了!你快说吧!」
冷颖奇笑了笑,微微躬身道:「小豆子是侧室所出,大概他母亲也是个美人胚子,所以也把他生的目眩,可惜母亲红颜薄命,在他三、四岁时死了,大妈是个醋罈子,瞧他长的漂亮,却骂一个男孩家生的这般恶心,便从小逼他吃这东西,所以他才知道这名堂。」
穆凊扬实在不敢相信天底下会有这般恶毒的妇人,不由得气的全身发抖。
然而他这副样子,冷颖奇更觉得穆凊扬会後悔,忙又道:「三爷,我现在叫起小豆子,你来跟他说,你已将他派予我做书僮的事吧!」
穆凊扬一回神,心里的痛怜果然让他更加後悔,只是有话在先,不得不爽朗道:「杉林也太多心,不过反正这也是迟早要说的事,好吧,你叫起他吧!」
若说小豆子熟睡的脸动人,现在他睁开眼,强忍委屈的瞧著穆凊扬的表情更让人醉心,然而为了撇清刚刚的尴尬,穆凊扬几乎是绷著脸铁了心的说著:「小豆子,你从今以後就侍候冷先生吧,也让他教你识识字,对你总是好的!」
小豆子不顾身带旧伤,跌下床便急忙的跪爬到穆凊扬脚边,一脸惊惶的哭叫道:「主子…我没有想毒杀王爷…我真的没有,你要相信我!主子!你相信我!我不想离开你!」
穆凊扬知道,小豆子每次只要一紧张,原本叫自己”三爷”便会改成”主子”,忙柔声安慰道:「傻小子,若你真想杀人,别说离开我,就是留下你这小命也多馀,这次,若不是冷先生智多星,保住了你等我回来,你还有命哭吗?」
小豆子听穆凊扬不收回成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凄惨万分道:「主子…你别不要小豆子啊!主子!我只想跟著你!求求你!主子…求求你!别不要我!」
穆凊扬平时就很难拒绝小豆子的软求,现在看他这一张白净秀雅的脸孔,因为伤心而哭的涕泗纵横就难硬气,又想到小豆子根本是替自己受气便更加不安,念头一转竟真想改变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