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愣了片刻,迟疑道:「你不是也在他身边安排了人麽?既然上次就是你及时派人将他救下,藏到别宫,那以後
你多多注意,将那些夏国人赶走不就成了吗?」
皇太後只是一身在深宫中的妇人,又一直在太皇太後的庇护下,对外面那些勾心斗角和阴谋陷阱的事并不了解。
迦罗宇一时没办法向她解释。其实上次的事情完全是个巧合,他根本没有安排人在迦罗遥身边,而是安排在皇太後这
里。那天是知道皇太後这边有异动,他感觉不对,才帕特种队的人跟去见机行事,这才及时救下迦罗遥。
那时迦罗宇知道後大吃一惊,生怕再出什麽变故,便匆匆将皇叔送到了别院,半是软禁,半是保护起来。
这些事他无法对皇太後解释,只能匆匆道:「母後,朕还有事,先告退了。」说完便赶紧离开,安排人立即去寻靖王
爷的下落,彻查谁是王爷身边的内奸。
迦罗遥此时身在凤鸣谷外二十里的一个小村子里。已经入冬,他穿著厚厚的棉衣,身形渐显。隆起的小腹,让他无法
再安然地把女儿抱在腿上。
梦儿在他身边玩耍,毕竟还是小孩子,最近似乎已经将肖童忘记了,不再向迦罗遥提起爸爸的事情了。迦罗遥看著梦
儿穿著厚厚的小棉袄,裹得圆圆一团,看上去更加可爱了。只是心里难过,女儿的两岁生辰,竟这麽胡里胡涂地过去
了。
当时他还被软禁在皇家别院,只有迦罗宇为小堂妹送了贺礼来。而离开时迦罗遥为了不引人注意,轻装上路,没有带
上那些礼物。
好在梦儿年纪小,也没有生辰概念,只要和爹爹在一起,她就开心了。
「爹爹,吃。」梦儿举著手里的小饽饽,殷勤地送到迦罗遥面前。
迦罗遥微微一笑,柔声道:「梦儿乖,你吃吧。爹爹不饿。」
梦儿看著父亲的肚子,甜甜笑著:「给弟弟。」
迦罗遥微微一愣。在别院的那些日子,他不放心梦儿,日日带在自己身边。卓凌风来给他诊脉请安时,梦儿都在一旁
看著。她虽然年幼不懂事,但也知道父亲又有小宝宝,自己要做姐姐了,所以心心念著小弟弟。
迦罗遥接过女儿的小点心,摸了摸她的头:「梦儿真乖。」
梦儿学著奶娘教的样子,伸手比出个「二」字,娇声道:「梦儿两岁了。」
「嗯。梦儿是大孩子了。」
迦罗遥心下感叹女儿早慧。虽然身体一直不好,但却极其聪明的,甚是贴心。
他看时候不早,山里冷,天黑得又早,便唤来奶娘,吩咐道:「带小姐早点去睡吧。夜里冷,小心别让小姐著凉。」
奶娘抱著梦儿退下。
迦罗遥唤来子荷,沈吟道:「子墨那边安排的怎麽样了?」
子荷道:「子墨已经潜入了京畿驻军,这两天想必应该能和公子联系上了。不过军里人多耳杂,行事不便,可能没这
麽快传回消息来。」
迦罗遥点了点头。他一得知肖童被迦罗宇重新调回京畿禁卫军的消息,便立即安排,脱身出别院,带人潜伏到京郊附
近。
他现在被动的地方在於自己是无旨进京,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暗中行事。如果肖童还在宫里,他还可以立即摆明身分
,找借口以靖亲王的身分大摇大摆地进京,然後向皇上请旨,将肖童要回来。
可是现在皇上将人调回了军队,令出严行,一切遵守军队的规定,不能轻易妄加干涉。别说迦罗遥已经退位摄政王,
就算他现在还是摄政王之位,也不能随便罔顾军营的规矩。何况迦罗宇还将肖童恢复了身分,以白清瞳的名义编入军
营。
堂堂一位少参将,如果无故从军营里失踪,弄不好便成了叛军出逃,性质大不一样。
因此迦罗遥甚是懊恼。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他的皇帝侄子竟会如此与自己对著干。明知自己与肖童的关系,可还这
样做,分明是扫他的面子。
迦罗遥对此心中不可能不恼怒。可是目前最关键的,还是把肖童找回来。自从经历过两年前的生离死别,他就下定决
心,再不让白清瞳身处险境。
尤其是军营,再不能去了。哪怕让他一辈子默默无闻,伤害了他男子汉追求成功的野心和自尊,也要把人锁在自己身
边。何况……
迦罗遥抚摸著自己的腹部。为了梦儿和腹中的这个孩子,他也不能再失去清瞳了。
子荷见王爷一直没有说话,迟疑了片刻,道:「王爷,白公子已经恢复了身分,又被皇上编入京畿禁卫军,您这样将
他弄出来……怕陛下那边无法交代。」
「本王又何尝不知道。」迦罗遥叹道。
「王爷,那……」
「管不了那麽多了。」迦罗遥无奈又决绝地道。
生梦儿时与白清瞳生离死别,独自一人承受著痛苦、恐惧、悲恸和绝望种种,那种滋味他再也不想忍受。这一次,无
论如何也要带走他。
他可以忍受白清瞳的失忆和遗忘,但不能忍受再次的分离和绝望。只要清瞳还在自己身边,哪怕从前种种都忘了也没
关系。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
腹中突地一动。迦罗遥低头温柔地看著自己的腹部。
这个孩子比怀梦儿时活跃多了,才五个多月便频频活动,似乎很耐不住寂寞。
也许这是个男孩……一个继承了他和清瞳所有优点的男孩。
迦罗遥期待地微微一笑。
第二十五章
此时凤鸣山军营中,肖童下了操练,正与几个军士一起说笑著往宿地去,忽然旁边窜出来两个夥头小厮,手里各抱著
两个坛子。
其中一个上前笑道:「许副将、白参将、陈少尉、王少尉,几位大人好。今儿个大寒,将军说了给大夥加餐。这不备
了两坛子酱牛肉和獐子腿,特让小的给几位大人送来。」
陈少尉定眼看了,笑骂道:「你不是夥头房的小魏子吗。既然将军说了加餐,给我们送到房间也就是了,怎麽还颠颠
地送来?突地跳出来吓爷一跳。」
小魏子笑道:「六品以上参将,都是每人一坛,确是送到房里的。我和小墨子正要给几位大人送去,正巧就遇上了,
才和几位大人打个招呼。谁知吓了陈少尉一跳,真真对不住。」
陈少尉也不以为意,大大咧咧地道:「得了,我不是那麽小气的人。哪坛子是我的?我自己抱回去得了。天快黑了,
你们赶紧给许副将和白参将的送去,别误了晚膳。」
他这麽一说,王少尉也将自己那坛领了过来自己抱著。
许副将这里军衔最高。他们都是有身分有地位的,在京城里什麽山珍海味没吃过?不在乎这点子酱牛肉。只是不能在
手下面前失了作派,因此见陈少尉和王少尉各自领了自己的分例,便呵呵一笑道:「那本将这坛酱牛肉,小魏子你就
给我送去吧。白参将那一坛,你给他送去。」说著指了指旁边的小墨子。
小魏子和小墨子齐声应了。
肖童领著那小墨子向自己的房间边走边道:「你也不用送了,我自己抱回去得了。」
小墨子笑了笑,低声道:「哪能让公子累著。」
肖童心里一凛。
这军里都是按军衔称呼,平时出外也无人唤他公子,这个夥头小厮却如此称呼,倒与罗府上的规矩相同。
肖童在黄昏中瞥了那小厮一眼,见他笑咪咪的模样,越发笃定他是迦罗遥派来的了。
凤鸣山的京畿部队,条件设施都比较好,有统一的宿舍和营区。六品以上军衔者,都各自有一间单独的宿舍。四品以
上者,还可以按规定配备数量的小厮伺候。
肖童是参将,算五品,有间单间。
那叫小墨子的随他进了屋,将坛子放下,打量了一下周围,对肖童微笑道:「公子还认得我吗?」
肖童自两年前醒来,还没有见过子墨,虽觉得他有些眼熟,隐隐似乎相识,却想不起来,「你是谁?」
子墨道:「我叫子墨。自你十二岁起便在你身边服侍,看来你都不记得了。」说到这里,神色有些黯然。
肖童没想到这位竟与自己从前有如此长久而亲密的关系,不由顿了顿,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都忘记了。」
子墨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算了,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习惯了。」
肖童抽抽嘴角。看来大家都习惯了,就自己不习惯。
子墨道:「是靖王爷派我来的。王爷知道你被皇上调回来军营,却不想你再留在这里。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肖童吃惊道:「去哪?我这样走了的话岂不是成了逃兵?会不会连累王爷?」
子墨道:「王爷要回遥西封地去,此生再不回京城了,希望你和他一起回去。至於逃营,你放心,王爷都安排好了,
不会留下痕迹。再说皇上就算知道了,也不能为了这件事和王爷翻脸。」
「为什麽?」肖童奇怪,难道古代封建社会不是皇权至上的吗?那个小皇帝睚眦必报的个性,会不追究?
子墨心道:我怎麽能告诉你是因为你已经把王爷吃干抹净,连孩子都有了,皇上难道能为难王爷的王夫吗?
不过话却不能这麽说,只是道:「这是王爷和皇上叔侄间的事情,不是咱们能判断的。总之你放心好了,皇上绝不会
因为这个为难王爷的。」
肖童这才放心。他想到迦罗遥决定回遥西属地再也不回来,自己必然要随他一起去的,因此也没什麽好犹豫,道:「
我和你走。」
二人商议妥当,决定连夜离开军营。
迦罗遥在军队经营多年,又一度手握百万大军,凤鸣山里自然有他的心腹。
深夜肖童与子墨顺利地离开了军队,甚至有人在山脚下为他们准备了马匹和干粮。
二人转入深山,准备穿过凤鸣山谷,去与迦罗遥会合。谁知刚进入密林不久,突闻身後一阵疾风。
子墨低喝一声:「小心!」
肖童汗毛一竖,下意识地侧身一翻,从马背滚落在地。一枝利箭,正射入马颈之中。
马嘶鸣一声,颓然倒地。子墨的马随後被绊脚索绊倒,人也翻身落了下来。
「不好,有埋伏!」
肖童也脸色大变,喝道:「什麽人?」
回答他们的是几枝利箭。
肖童再度睁开眼,只恍惚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是被绑住塞在一辆马车里,嘴巴也给封住。
马车十分颠簸,车厢狭窄,撞得他东倒西歪,身上到处都酸痛不堪。他感觉脚边伏有一人,动也不动地躺在那,正是
子墨。
肖童想起头天夜里被人伏击,他与子墨奋勇反抗仍是被俘,只是当时他未曾注意到子墨竟受了重伤。
他嘴里呜呜地唤,用力挪过去。
马车里光线昏暗,但子墨的脸色却十分苍白,即使昏迷中双眉也紧紧皱著,嘴角还有一丝血红。
肖童又惊又急,仔细巡视他周身,一时也看不出他哪里受伤了,但血腥味却可以清晰闻见。
他心中焦急,将子墨顶到他身边,用自己的体温暖著他。
也不知是他这招管用,还是子墨自己缓了过来,马车又颠簸了半个时辰,人终於幽幽地醒转过来。
肖童大喜,嘴里呜呜地表达关切之意。
子墨先是迷茫了一阵,很快明白了二人处境,不由脸色一变。他双手也被缚著,不过嘴巴却没被塞住。
「公子,低声。」子墨嗓子沙哑,似乎还想咳嗽,却生生忍住了。
肖童点了点头,以眼神询问他身上如何。
子墨曾和他一起生活多年,彼此十分有默契,看出他的意思,哑声道:「我没事……胳膊上被划了一刀,皮外伤。」
其实他中了一掌,内伤才是严重的,不过这话却没有说。
肖童半信半疑。
子墨岔开话,道:「这次的事王爷安排得十分周密,但还是出了问题,看来王府里有奸细。我们八成是落在奸细手里
了。
「公子你千万要小心,他们很可能挟持你威胁王爷。我被他们点了穴,他们以为我今夜都不会醒。现在我功力不足,
无法马上冲开穴道,可能无法护公子周全。以不变应万变,公子切记以自身安全为首要。」
肖童更加焦急,胡乱地呜呜。子墨听了半天,才搞明白他的意思。
「你放心,王爷是什麽人,多少风浪都过来了,岂会败在这些小人手里。而且王爷身边有众多高手护卫,不会有事的
。至於我……」他闷咳了几声,强压下涌到口里的血腥,低声道:「我只是个护卫,死不足惜,公子不必以我为虑。
」
肖童还要说什麽,忽然子墨面色一凛:「有人来了。」说著连忙闭目侧倒,假装昏迷。
这马车的防震效果很差,而且路途颠簸,车毂辘声不断,肖童和子墨的声音都很低,不担心外面的人听见。
车门霍然打开,一人钻了进来。
肖童愣了一瞬,认出那人竟是迦罗遥手下的第一护卫高虎。当初他们一同上京,肖童与他关系还颇为不错。
他认出此人,不免露出惊疑之色。
高虎看看他,又看看一旁昏迷的子墨,沈默片刻,道:「白公子,你很吃惊吧。」说著将他的嘴巴解开,掏出怀里的
粗粮,道:「先吃点东西吧。」
「你为什麽这麽做?」肖童嘴巴一解禁,立即便迫不及待地问。
高虎不语,只是掰了一口馒头,硬塞进肖童的嘴里,淡淡道:「我知道你一定会问,不如边吃边说。」
「……水。咳咳……」肖童被噎得满脸通红。
高虎这才醒悟,一拍脑门,失笑道:「看我这脑子,真是胡涂。」说著拿出水袋,给肖童灌了下去,态度还算客气。
肖童灌足了水,盯著他道:「快说!」
「公子莫恼,高虎也不想这麽做的。」
高虎一边继续给他喂馒头,一边皱著眉慢慢道:「我是十岁那年被义父捡到的,之前的事都记不清了。当时义父查了
我的身世,以为我是战争孤儿,便收我为义子,一直留在王爷身边做事,却不知那些身分都是伪造的。
「其实我是夏国派来的人……当时像我这样受过训练,被灌了遗忘散,然後伪造了身世扔到齐国来的孩子不少,只是
我幸运些,竟混进了王府。这些年来,我一直不记得以前的事,对王爷的确忠心耿耿。可是……」
「你恢复记忆了。」
高虎苦笑:「是,我恢复记忆了。以前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肖童冷道:「所以,你就背叛了他?」
高虎目光有些奇怪,沈默了片刻,低声道:「王爷和义父对我的恩义,我自然难以忘怀。但……我却不是孤儿,我的
父母兄弟、亲族家人,全在夏国。」
肖童微微一震,明白了。
高虎将最後一口馒头塞进他口中,淡淡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不能抛下家族亲人不管。以前不记得也就罢了,
现在想起来了……不论王爷与义父对我有何恩义,我毕竟是夏国人。」
「……你想做什麽?」
高虎深深地看著他,欲言又止,最终什麽都没说,转身离开了车厢。
「他们想做什麽……」肖童喃喃自语,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
子墨躺在一边,微微睁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
高虎一行开始只有两、三人的样子,但带著他们行了一夜,天明时在一个小村落歇脚,之後又与几人会合。再度上路
时,已有十来个人了。
肖童一直被关在马车里,只能通过车外的马蹄声和偶尔的交谈声来辨别人数。
子墨内伤不轻,无力反抗。他试图冲破身上的穴道,却又喷出一口鲜血,伤势反而重了。
肖童制止他道:「就算你现在武功完好,他们这麽多人,又安排周密,我们也是逃不脱的。不如养精蓄锐,看看他们
到底要做什麽。再说,我相信王爷也不是任人摆布的人,知道了我失踪的消息,不会没有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