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金真从小最不擅长学习,最擅长打架。
他出生到这个世界时,就无选择的权利。他的父亲,金西成,是SC市最有势力的黑道老大,而他的母亲早就不在了。
跟在父亲身边长大,从小陪伴他的除了打架之外还是打架。
老头的期待是,金真能够高中毕业,随后接手自己的组织。
金真已在多所高中就读过,但最后总是以打架生事、被退学收场。聘请的家庭教师又会被他使计赶走。
混黑道虽不需高文凭,但金西成认为,至少要高中毕业。
好不容易进入本市的重点高中,金真依旧本性不改,竟殴打老师,校长也不敢再多留他一天。
金真宣称,没有一个老师敢骂他,没有一个老师像真正的老师,读书完全没意思,他还不如早点混黑道算了。
金西成对这个儿子既爱又恨,除了骂他之外,也不敢真的拿他怎样,只能看着金真气愤地跑出房间,叹息他每次离家
出走不都很快就回来了。
但金真听后,少爷脾气更甚,随即头也不回地冲出金家大宅。
晚上九点,义山高中的语文教师,宋树,关上高三年级教师办公室的最后一盏灯,独自走出校门。
拎着黑色公文包,宋树拘谨地迈开步伐,脑子里依旧在回味刚才看的一本教材。
他在所属SC市的B岛上出生长大,父母都是农民,因为他上过大学,毕业后就在村里教起语文。
后来,他的故事受电视台发掘,经过一些半真半假的宣传,便渐渐有了名气,于是,义山高中前来请他担任语文老师
。
宋树心里明白,学校并非看中他的才能,只是想要依靠他那时的名气,为学校提高美誉度。
如今,他已在这所高中教了五年书,曾经的关注度早就减弱,乡村教师的感人故事也已不受欢迎,人们早就淡忘了他
。
在这个现代化高度发达的城市里,学生的思想愈发成熟,自身基础也越来越好,对他这个来自B岛这样穷地方的乡村教
师更不放在眼里。
所以,宋树总是花上比其他教师更多的心力,努力提高自己,以称上“教师”这个圣职。
晚上十点。
五点跷家的金真此时已经离家整整五个小时了。
他急于出门,钱也未带,这么久没吃上东西,也不见老头派人接他回去。无可奈何,他只好一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发
呆。
走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宋树很远就看到一个人影窝在街边长椅上发愣。
他走近一些,发现那人穿着学生制服,两条腿伸得老长,正好挡住路。
身为教师的职业精神瞬间涌上,宋树停在人影前。对方的样子很难瞧清,密长的红色刘海遮住对方的大半个脸。不会
是什么小流氓吧?头发染成那种颜色?宋树下意识地猜测。但见对方可怜兮兮地垂头丧气样,仿佛无家可归,他傻气
的热心肠再度作祟。
“同学,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宋树压低身体,小心地询问坐在长椅上的人。
“啊?”金真本就饿得有些烦躁,听到慢条斯理甚至吞吐的问话后,态度恶劣地微微抬头。
“同学,已经这么晚了,还是赶快回家吧,不要在外面游荡了。”宋树提高音量,以为对方方才没听清。
“关你屁事?”金真厌烦地吐槽,昂起头狠瞪说话太慢节奏的男人。
“我,我是老师。这么晚了,学生应该赶快回家,做完功课后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老师?金真心里堵得发慌,今天才因学校的事和老头吵了一架,现在“离家出走”还要碰上个多管闲事的土包子说教
,便更觉气恼。
“滚,别烦我。”金真没多瞧对方一眼,把头一扭。
宋树吓一跳,没料到身着学生制服的对方出言如此不逊,但仍本着教师天性,耐心劝说,“同学,回家吧。”
金真听得又烦又恼,两只手往裤子口袋一插,后背痞气地贴向长椅背,整个身体从刚才蜷缩的状态变成一副小流氓样
,贴着椅背的他将头往后一仰,露出半张没被头发盖住的脸。
宋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思忖该怎么继续开口。
金真手掏了半天,发现自己口袋里竟还留着昨天在学校偷吸剩下的烟,想到反正饿得发慌,就索性取出烟,用藏在口
袋里的打火机点上。
夜色中立刻飘起一阵烟雾。
宋树站在旁边,看得一愣,一个学生就在他面前大手大脚地吸烟,身为教师怎能容忍?他随即迈前一步。
金真口里叼烟,长刘海掩住眼,嘴巴一撇,气势汹汹地打量素不相识的男人。
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头发!金真眼里流露出轻蔑,内心嘲笑那蜷在脑门上的能否称得上头发。
“你,不能吸烟!”宋树皱了皱眉,眼里射出坚定的光芒。
哟,眼神还挺犀利的,金真暗想。他投以对方一个不屑的目光,自顾自地闭上眼,继续享乐。
“你!”眼见对方无视自己,宋树脸上阵红阵白。
“我什么我!没听见叫你滚吗?没事别烦着老子!”金真的声音沈而冷,透出轻视和厌恶。
宋树听后,脑子当下一热,冲动地从对方嘴里拔出半截露在外面的烟,随手往地上一丢。
金真闭着的眼倏地睁开,尽管被刘海盖得密实,但宋树还是感到对方一下投在自己身上的凌厉目光,“你他妈脑子有
病是不是!”
宋树已经趟了这浑水,也不怕陷得再深些,他一不做二不休,抱着包的手捏得更紧,抬起腿就往地上未灭的香烟用力
踩去。
对方并不高大的个子在刚才的动作下,竟显得有些力道,脚用力踩地的样子还有些像只发怒的……小动物?金真一时
没找到合适的名词来形容。
但被人破坏的心情还是没法缓解,“神经病!”
他恶狠狠地骂一句,手捏成拳,见男人一副乡巴佬的弱样,想着一拳打晕对方了事。
但宋树也不示弱,咬牙切齿地道,“学生不能吸烟!”
“哼。”对方并不宽厚的音域里硬是融入一些“勇敢”的音符,金真听后,也觉得算了,就当一个神经病吧。
“你哼什么哼。看你的样子和衣服,是高中生吧。怎么可以吸烟?你们老师没教过你吗?你知不知道吸烟对自己和对
他人都有危害?更何况你还未成年……”
宋树罗里罗嗦的话又搅得金真一阵心烦。本见一个穷酸的陌生男人,金真并不打算理睬,对方又执拗地催他回家,他
就想吸烟解闷。可谁想到,对方不依不饶,不但抽出自己口里的烟,还唠唠叨叨个不停。
金真被磨得既不气也不怒了,只觉得男人实在又吵又烦。他离家出走就是为了求安静,没想到又饿又烦的他碰到一个
更吵的家伙!
自认倒霉吧,金真心里叹口气,收起伸得老远的腿,起身打算离开。
“喂……同学,你这是去哪呀?回家吗?”宋树显露多事的本性,见对方不理自己反而真欲离开,赶紧扯住对方的手
。
金真不喜欢被陌生人碰,他停住脚,吐一口气,转过身,恶狠狠地瞪宋树抓住自己的手,“你到底想干嘛?”
“我……”宋树没想到对方的态度这么恐怖──两只眼睛瞪得像警犬,仿佛随时要咬自己一口。
宋树慢慢松开手。
金真歪嘴嘲笑一声,转身往前走,
宋树又追上去,“同学……”
手还没有搭到对方的肩膀,就被金真一个用力的转身骇到,宋树瞪大眼,吞了吞口水,以为对方要打自己。
“真的是老师?”金真的忽然转身,令宋树两只手紧抱住公文包,恐惧得瞪大眼睛,见对方这幅吓得像要屁滚尿流的
模样,金真不禁纳闷对方刚才哪来的勇气。
“当然……是。”宋树往后缩了缩脖子,手伸到包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看见了吧?义山高中,我的工作单位。
”
金真抿着唇扫荡一眼,“噢。”
宋树以为对方这回真听自己的话了,却没想到他还是不以为然地继续往前走。
“同学,这是你回家的路吗?你打算回家了?”
金真自顾自地走,听见后面的男人犹豫了半天又跟上来的脚步声,好笑地吐了口气,“既然是老师,那就送我回家吧
。”
“哎?”宋树抱着公文包跟上对方的步伐,“你迷路了?要我送你回去吗?”
“呵。”金真冷笑一声,“随便啦。”
“咦?同学你是不是离家出走,还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宋树跟在对方身边,继续追问。
“肚子饿了,先去吃饭吧。”金真独下命令,见到路边的大排档后,兀自走进去。
自然,宋树也跟了进去。
02
“吃什么?”宋树刚开口,金真就豪迈地挥一挥手,“老板,两碗鱼香肉丝面。”
宋树尴尬地摸摸脑袋,“呵呵,我不饿……”
“谁说点给你的?”金真嗤笑一声,“要吃什么自己点。”
“……”
“我没带钱,事先声明。”金真插嘴,“老师说了要送我回去的,就先请我吃饭吧。所以这顿老师来付。”
“……好。”宋树苦笑,奇怪自己刚才并未答应那么多额外要求。
金真习惯下命令,没注意宋树脸上的表情变化,拾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宋树瞪大两只眼,呆呆地盯着猛吃的金真,“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金真根本听不进对方说的话,只顾一个劲地吃,风卷残云,两碗面一下就没了影。
宋树观察对方喉咙痛苦地咽下食物,忍不住说,“当心,别噎着。”
金真“切”地看一眼对方,“谢啦。”
宋树“呵呵”地笑了两声,拿起桌上的纸巾递到金真面前。
“干嘛!”金真再度审视对方又土又傻的样子。
“擦擦嘴。”金真的嘴边还留着点橘红色的辣酱,宋树温和地笑笑,见对方没反应,就伸长手,用纸巾为金真拭去。
金真先是安静两秒,随后一下凶蛮地捏住宋树的手腕,“别碰我!”
宋树本是好心,见对方一脸凶神恶煞,当下就松开手,纸巾落到桌上,“疼……”。
金真不喜欢被不认识的人碰,更何况混在父亲的黑道世界里,他的警觉性更是特别高。抓住对方是本能,但握在手里
的手腕很细,又思及对方是好心而且……那眼神委屈的样子就像只可怜的小动物。
金真心一软,放开手,闷闷地解释,“我不喜欢人家碰我啦。”
宋树立即收回手,刚才对方猛吃东西的样子让他想起某种看似凶猛实则可爱的大型犬,于是才放下刚才的芥蒂帮对方
擦嘴,却没料到,这个学生又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宋树明显有所畏惧地问,“同学,你家在哪?哪所学校的?我送你回去吧。”
金真眼见对方一脸害怕却又逞强关心自己,忍不住恶言相向,“怎么?你打听我的事情?看上我了?”
“我……”宋树接不上话,愤愤地盯着对方,这么讨人厌的学生自己还管他干嘛!可是……想到对方几分钟前饿坏的
模样,他又无法狠心一走了之。
察觉对方的摇摆不定,金真眼珠一转,歪嘴邪笑一声,“唉,老师借我点钱。”
“啊?”宋树不解。
金真翻个白眼,“怎么,没钱啊。”
“你借钱做什么?你先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好让我送你回去……而且,你是不是离家出走,你父母会担心的,告诉我
电话,让我先报个平安。”
金真既然填饱了肚子,就想再去外面溜达一个晚上,有了钱才可以和老头店里的小姐联系上,好招呼自己,但听到宋
树喋喋不休的问话,他又觉得麻烦,“不借就算了!”
对方脸又阴沉了,刘海遮住眼睛的样子更为凶恶,宋树见状,急急思考该如何劝金真,却见他脱离座位,往外走去。
宋树赶紧付了钱追上,“同学,你等等……”
个子高、腿又长,走路就是快……宋树好不容易追上金真,“同学,你要去哪里?”
“滚,不想理我就别跟着我!”金真恶狠狠地说。
宋树不依不饶,“我哪有不理你?我不是问你家在哪了吗……”
“我今天不想回去!”金真粗声道,“怎么?想管我,就借我钱,不想,就赶快滚。”
宋树“唉”地叹口气,“我怎么可以不管你……”
宋树无奈而真心的口吻令金真一震,他奇怪地看向这个非要“管自己”的陌生老师,他家老头都可以不管他,他们素
不相识,他为什么就不可以不管他?
“那……总要睡觉吧,大半夜地在外面流浪,怎么行?”
金真继续注视宋树,见他犹豫半天,好像想了一个办法又不行、继续思考下个方法的样子,心情慢慢好转一些,觉得
这个罗嗦的男人其实也挺有趣。
“哎,那就去旅馆好了。”金真吐一口气。
“呃……”
“不行?不行就别管我了!”
“……好。”宋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能丢下这个不愿回家的学生,便跟着金真朝前走。
宋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进到年轻男女为了过夜而找的廉价旅馆,更没想过,他会和一个男性共同走入,最出乎
他意料的是,对方还是一个学生。
老师和学生一起进旅馆?想想都太古怪了!
因为担心被人发现两人一个是师一个是生的关系,宋树就像个怕被发现和贼混在一起的警察,紧张兮兮地揣住公文包
站在金真身后。
金真熟门熟路,对着底楼招待处的大妈喊,“空房有吗?”
大妈抬起头看两人一眼,那眼神仿佛已经识破两人的关系。
宋树猛地窜到金真跟前,“你别误会,我们两人很清白,这孩子是因为……反正他不能回去,身为老师不可以不管学
生,但是又不能让他露宿街头,所以我才带他来……”
宋树的声音逐渐微弱,而面前的大妈也用一种更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他却不放弃地继续喃喃,“……你要相信我。”
“就一间空房了。”面前的女人低头查阅记事本。
“一间就一间。”金真绕过宋树,伸手取了钥匙径自走上二楼。
“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宋树一面继续解释一面追上金真。
“你是白痴吗?”金真走在前面,口气很冲。
“哎?”
“哎屁啊!你和那老女人乱说什么。不说还好,越说越黑。”金真态度不好地继续道,“你真的是老师?这种智商都
能做老师,那我可以考虑念哈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