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朝宇十分惊讶,现任波塞冬洋洋得意地告诉哥哥:“那栋楼是江立他们兄妹三人的产业,因受前面塌楼事件的影响,房价急跌,银行贷款催得又急,为了帮他们的忙,我就把一层的底商都包了,还在楼上买了两个位置极好格局漂亮的复式单元,咱俩一人一个,最近房价涨得离谱,市值翻了将近两倍,现在我们都是百万富翁。”
苏朝宇哭笑不得,只好嘱咐几句“投资要谨慎”什么的,苏暮宇虚应着,又问:“哥,你和江扬什么时候结婚?”
苏朝宇的脸腾就红了,看看江扬,琥珀色头发的情人笑着给他添一碗粥,又切火腿喂他,苏朝宇含含糊糊地对苏暮宇说:“快了,快了……”
苏暮宇长出一口气:“记得注册前一定要先去公证财产,现在可不比以前了!”
苏朝宇大笑,回答:“现役军人是国家财产,等我有了自由再说罢。”苏暮宇十分失望,一个劲儿的怂恿他退役:“那,回来我们就开一间咖啡馆,吧台上摆满那些锃亮的咖啡用具,烤各种漂亮的蛋糕,摆一溜顶天立地的柜子放书和各地带回来的小玩意,落地窗前摆几个特大特结实的桌子,每天晒着太阳跟顾客聊天,多幸福。”
苏朝宇在落地窗旁伸懒腰,目光扫过开放式厨房里全套的咖啡茶具,想起秦月朗烤的蛋糕、江扬煮的咖啡,还有楼上视听室全套的发烧音响、每季更新的电影碟片、舒适的情侣大沙发,就一点也不向往弟弟描绘的美好场景了,他笑眯眯地回答:“好呀,你开吧,我参股,有空叫江扬帮你培训服务生,这方面他可专业了……啊……”
苏朝宇仿佛按住了话筒,隔了大概30秒回来,愤愤地解释:“服务生打人了!等我回头扣他工资!停他福利!”
苏暮宇猜到是江扬在他身边,不愿打扰人家的二人世界,调侃了几句就挂断电话,江扬的弟弟江立心有灵犀地发了条短信过来,说:“新年团拜实在无聊,讲话的又是我妈!晚上我去你那里吃饭好不好?”
真是小孩子,苏暮宇想到江立那双被许多政坛人物评价为“凌厉如父兄”的翡翠色眼睛也会露出小狗一般可爱的神情来,就会忍不住微笑,他温柔地回复:“好。”
江扬却不像弟弟那么悠闲,新年假期对他而言,只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晚去上班一会儿,并且可以跟情人好好吃顿早饭而已。到10点钟的时候,程亦涵和司机过来接他,要去看望仍在值班的基层官兵,行程从南到北几乎横跨大半个基地,要第二天的中午才回官舍。
江扬看看副座上的程亦涵,忽然说:“孟帆的事关系重大,还是你亲自坐镇比较安心,苏朝宇陪我就可以。”
程亦涵明白这是江扬变相给自己放假,他也就不坚持了,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给江扬:“宋上尉拟好的行程和需要参考的事项资料,慰问品有专车,刚刚已经先一步离开指挥中心了。”
江扬点头,回头吩咐正抱着退役的前警犬明星算计打雪仗烤鹿肉的苏朝宇:“换军服,我们出去走走。”
蓝头发的新任上校恋恋不舍地放弃了计划,假正经地敬礼:“是,长官。”然后咚咚咚地跑步上楼换衣服,明星不明就里地看着主人走掉,徒然地摇摇尾巴,底气不足地吼了江扬几声。
程亦涵莞尔:“对苏朝宇上校不公平了呢,本来是下官例行的差使。”
江扬扬眉:“今年他捡了不少便宜了,去一趟也累不死,何况还附送指挥官全程服务,他有什么可抱怨的!”
程亦涵嘱咐了几句,又说:“明天下午请了安准将、任大队长和高大队长全家来家里吃饭,千万别忘了。”
苏朝宇正好走出来,他知道江扬有每年新年宴请三四个嫡系师级干部的传统,不过这些年一次都没赶上过,他顺口赞道:“海军陆战队的高淮南准将么?那可是个纯爷们!”
程亦涵点头,笑眯眯地瞧着江扬对苏朝宇说:“你们不会认识吧,称兄道弟了?”
苏朝宇嘿嘿笑:“在飞豹团的时候跟他们切磋过,喝过酒打过架,后来特别行动队到处挖人的时候,他那里最难说话,不知道叫了多少声‘大哥’才勉强给了我几个班长。”
程亦涵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刚要说话,已经被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瞪了一眼,江扬拍了苏朝宇一巴掌,不露声色地说:“时间差不多了,回来再聊。”
程亦涵站在官舍的门口招手送他们离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朝宇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俩打的什么哑谜,可是无论怎么问,江扬就是不说,只寻出些别的事情来打岔。苏朝宇非常了解指挥官决定的事情几乎不可能被更改,于是自觉地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努力,专心致志陪着情人四处巡视。他们吃士兵食堂的大锅饭,在边境哨所看望哨兵,在最艰苦的工程营露宿,回来的时候又去了一趟基地医院看望受伤生病的士兵及军人家属。
最折磨人的是,整个行程一直有宣传文书跟着,不停地拍照和采访。苏朝宇跟在江扬身边作微笑状都觉得疲惫不堪,可是他的情人看起来仍然是神采奕奕,时时刻刻都能说出那种写出来漂亮又真挚的慰问的话来,每次都贴切又妥当,真让苏朝宇佩服得五体投地。江扬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就会跟他说:“于我而言,这是锦上添花的表面功夫,但是于那些士兵而言,被尊重被关注,可以算得上雪中送炭。大概是学导演的时候练就的本事吧,基本上我用眼睛一扫就可以确定八成以上的事情,包括军官是不是尽职本分,御下宽厚还是严苛, 士兵们的士气和满意度怎么样等等,去这些单位之前我是不通知的,以便于看到更真实的情景。一般来说,一年我可以把基地走上一遍,免得有些地方‘山高皇帝远’,有些人太不自觉。”
苏朝宇听得很认真,他知道江扬在很用心地教他带兵。每到一处,江扬总能一针见血地提出问题,也能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优点和长处,虽然他比大多数军官都年轻,可是所有人都对他又敬重又害怕。晚上睡觉前,苏朝宇滚到江扬的睡袋旁边,轻声说:“江扬,就算不挥舞皮带,你也是最棒的长官,真的。”
江扬笑,勾勾手指回答:“我这个是双人睡袋,你要不要过来?”
苏朝宇猛摇头:“我是狼牙的师长!高干!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江扬纯靠腹肌的力量撑起上身,轻轻吻了一下苏朝宇的唇角,说:“那好吧,晚安,我的小混蛋。”
苏朝宇眼睁睁看着江扬真的非常镇静地拉上睡袋拉索,侧睡如弓,呼吸平稳,好像已经进入了梦乡。
海蓝色头发的上校愤愤地跳起来,狠狠地扯了几下情人的睡袋:“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睡袋真的打开了一条缝,苏朝宇飞快地钻进去,冰凉的身子一下子被江扬紧紧拥住,黑暗里唯能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苏朝宇忍不住亲吻,江扬轻声说:“我爱你,朝宇。”
苏朝宇觉得这情景那么熟悉,像是在海神殿那些绝望的日子里,像是在他以为江扬会永远离开他的那个晚上,他肆意地贴紧了情人的身体,回答:“我一直在这里,江扬,我爱你。”
80.三个文件夹
江扬比苏朝宇先进门一步,看见勤务兵正站在花园里隔着玻璃跟楼上的程亦涵招手,试图表达“就要开饭了”的意思。程亦涵在阳光阁楼里看小说,专心致志,江扬笑:“怎么不上去叫?”勤务兵耸肩:“中校说不让打扰,但饭总是要吃的吧,慕昭白中校已经下来了。”果然,慕昭白呈朦胧状站在门厅,就像一团走丢了的无辜的云彩,大概是好几天没睡好了。江扬顺手捏了个雪球,扬手敲上去,程亦涵吓了一大跳,几乎是从躺椅里凌空而起,硬皮的小说扣在地板上。等他往下瞧的时候,江扬早就进门了,只剩下两手空空的蓝头发的苏朝宇莫名其妙地抬头和程亦涵四目相对,表情相当无辜。
程亦涵当然把这看成了一个“代陪指挥官干活”的报复,于是故意抢占了苏朝宇平日里的位置——勤务兵是把苏朝宇喜欢的酱肘子摆在那里的,整顿饭,他都不得不伸长了手臂去夹菜,江扬只是笑着吃他的素菜,慕昭白更是闷头大嚼,先于众人一步吃完,抬头说:“老大,搞定了。”
江扬看他的碗:“再来一份?”
“是说孟帆给的东西搞定了,”慕昭白擦擦嘴,“刚才。”
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笑了:“真沉得住气,里面有什么?”
“生气的就是看不懂,”慕昭白忙不迭地谢谢来送茶的勤务兵,喝了一口才说:“一共三个文件夹,第一个里面放了一段音频,没头没尾,听起来都是官话,只有4分48秒。第二个文件里是一堆新闻稿,经济相关。第三个文件夹里东西比较多,看起来是整份数据备份,但我不知道其中的内容,一个人破不出来的,我至少需要两个梁姐姐。”
程亦涵放下筷子听他说,表情很微妙。苏朝宇只是看了万能副官一眼,没说话。江扬不用猜都知道程亦涵在想什么,于是毫不在意,反而转向慕昭白:“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慕昭白大吸一口气,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把目光落在程亦涵脸上。黑头发的副官一副懒得管的表情看着他,却还是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应该吃完饭再说。”说着,又把酱肘子的盘子往远处推了一些,苏朝宇气结,一筷子下去卷走半盘。
程亦涵给江扬一杯红茶,自己则是咖啡,靠在沙发里,他聪明的情人正像个给家长背课文的小学生一样坐在对面,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孟帆虽然干了很多不靠谱的事,但是他辗转给我的东西不会是垃圾,只是我现在不知道它们之间的联系和指向,因此所有推测都变得毫无意义。长官……”他歉疚地看着江扬,“下官想申请这个立项。”
江扬毫不犹豫地否决,其速度之快,连程亦涵都吓了一跳。“我看不到任何明确且有意义的结果,至少,你要给我一个从我的立场出发、不考虑孟帆是发小的前提下仍然可以立项的理由。”
“有,长官。”慕昭白把屏幕转过去,“下官交叉对比了第二个文件夹里的新闻和过去十五个月的新闻摘要,同时筛选了关键字和雷同词汇,并且把它们和基地总数据库的相关文件做了对比,简单说就是找亲戚拉关系……”他说这些的时候更像一个参与研究课题的学生而不是军人,却又因为身上有幽默和通俗的因子,于是连苏朝宇这样的外行都听得津津有味,“得出的结果是,所有的新闻在表层、浅层指向上都和他们有关。”
屏幕上刷刷出现两张图,苏朝宇瞪大眼睛看着,似乎很惊讶,看看江扬,琥珀色眼睛的年轻人只是用复杂的目光盯着前面的两张图,表情一直很冷静,只有程亦涵看着慕昭白说:“他到底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慕昭白喉间一震,半句话咽回去又吐出来,“看起来实在不像什么好事,亦涵……我很抱歉。”
“无须对我抱歉,”程亦涵眉头微蹙,“这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江扬看苏朝宇:“你有见解?”
苏朝宇沉吟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皱眉,然后严肃地看着身边神一样的长官:“这两个人是谁?”
江扬差点儿揍他:“左边这位是玄武王乔洛麟,对了,你的新地产前面那栋倒了的楼,他的。右边这位就是青龙王了,四大法王里年纪最轻的一个。”
“两人很熟?”
江扬微笑:“这要怎么说?四大法王永远是互相制衡的,容不得任何一方很强很弱,他们是一段银环,必须紧紧依靠,化了任何一个缺口就再难圆上。”
程亦涵抿了一下唇,跟慕昭白勾勾手指,对方就把耳机递过来,同时说:“关于这段录音……”程亦涵已经在听,很快就把耳机递给江扬,江扬了然点头。
“这是皇帝陛下去年在国庆日的一次内部讲话,到场的都是军政商界要员,讲话的时候驱逐了所有文字秘书、生活助理和书记员,让他们一律站在门外。虽然讲话本身没什么机密,但能有这段录音的人并不多,尤其是这么高品质、近距离的。”程亦涵放下咖啡杯,“我甚至听见了纸张翻动的声音。”
苏朝宇凑过来听,但他纯属好奇。尽管陪着江扬经历了这许多事请,他却一直没有机会听皇帝说话——电视直播不算,人人都能听——这段就显得比较猎奇,显然当天皇帝身体并不舒服,似乎有些感冒,声音也不如电视里那般高亢,甚至有些懒懒的。
慕昭白敲了敲键盘:“剩下这个东西就是我要申请立项的更为重要的原因。这是一套数据库。”他打开文件夹的时候,里面只有几个文件,苏朝宇想象中的数据库应该是满屏幕的01001110001,经过一系列巧妙计算就变成了“今天中午吃煎蛋”这样的密语,结果,真相没有那么令人激动,慕昭白不知道怎么就把它们变成了一个软件似的东西,并且在上面点了几下之后,就出现了一行行数字,白字符印在黑背景上,看着就很诡秘。
“简单说,这就是一个镜子,照出了孟帆在收录这些数据的时候,这个东西在干的事。这个东西……我想它的意义远远大过一个监听软件,虽然这里全都是电话号码和各大短程通讯网络里的分机。”
江扬迟疑了一下:“他的老本行?”
“对。孟帆很聪明,又年轻,之前做过监听,因此有双好耳朵。监听这种工作只有年轻人才做得来,一旦身体老化,听觉敏锐度急剧下降,也就可以退休了。而且这种工作经常需要于细节处找线索,因此必须要熟手。我想这也是孟帆再次落进这个圈子的唯一理由。”慕昭白说。
程亦涵皱眉。
“……这个数据库可以还原可以更新,可以说,它不是标本和图片,是活的。甚至,只要方法得当,时间足够长,我能够通过它的特征定位它的真正位置——或者说这是母数据库的一个孩子,逆推DNA,我们可以看见妈妈的模样。”慕昭白补充,看着程亦涵。
程亦涵依旧皱眉。
江扬没说话,苏朝宇更不知道说什么好。慕昭白害怕这种类似审讯的沉默,因而再次向程亦涵求助,结果程亦涵还是皱眉,甚至没看他一眼。
81.副官
“那就看不到。甚至,方法对、时间充足的情况下,也有看不到的可能。妈妈也许藏得足够好,也许有好几个妈妈,也许妈妈根本不允许这些外逃的孩子溜回去看她,也许这些孩子随时可以变成妈妈的间谍……这个,我不能保证,长官。”慕昭白说完这一句,似乎是精疲力尽了,积攒多天的烦闷和疲惫登时写在脸上,他用杀人般的力气狠狠捏着自己的颈椎仰面靠在沙发上,过了几秒又弹起来,用瞬间老去了十几岁般的口气说:“对不起,长官。”
这个抉择就这样交给了江扬。他盯着慕昭白的眼睛看,满目歉意:“可能性太小,所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在孟帆这件事上无能为力,帮不到你。但这个立项我不会批准,对于监听任何人的任何私人电话,我实在没有兴趣也没有这个权力和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