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他轻松随意地说道,“很抱歉打扰你了。但是,如果你还没吃晚饭的话,是不是愿意和我共进晚餐?
”
“我刚刚……”夏非第一反应就是准备拒绝,但他刚刚开口就被李子安紧接着的话打断了。
李子安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你看,我今晚难得下厨一次。结果饭都做好了,那个臭小子居然居然打电话回来说
在外面吃饭。所以,我想,也许你愿意和我一起品尝我的成果?嗯,毕竟要我倒掉自己的作品,那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
夏非被他无奈的,和明显假装的伤心逗笑了。这让他想到第一次和男人在酒吧见面时的样子,而现在这已经不让他紧
张了。他摇了摇头:“嘿,你不能每次都来这招?”
李子安走进一步,笑道:“那么这招有用吗?”
他打量了下男人,脑子里迅速思考着,是继续吃那些让他腻味的食品呢?还是去尝试一些家常菜,做一个男人厨房初
体验的试验品?
当然,这个思考的过程很短暂。要知道,如果食物中毒,家里可只有自己一个……
“别担心。”对面的男人很诚恳地补充,偏偏眼里闪着戏谑的笑意,“我的厨艺是在国外的时候锻炼出来的,不是我
吹,做些家常菜绝对没问题的。只是平时太忙,没时间下厨而已。嗨,要知道,你的运气可是真的不错!”
夏非叹了口气:“好吧。我接受这份好运。”
“非常感谢。那我去把最后一道菜给炒了。”
看着男人得逞的笑,他想自己才不会承认是被男人的吹嘘说服的。他只是被“家常菜”那三个字所诱惑了……那已经
是很久没能尝到的味道了。
回家拿了钥匙,锁好门之后,夏非就推开对面虚掩的房门。
两边的格局是一样的,他径直走进厨房。那里,李子安正站在灶前熟练地翻炒着青菜,看来的确有两把刷子。
锅里翻炒着青菜的声音,热菜热饭的香气,在同一时间袭向了夏非。站在那里,他突然感觉鼻头有点酸涩。
低头按捺下这一刻心里的翻腾,他开口询问:“我能帮什么忙吗?”即使是被邀请来的,他也不好意思就这样呆在一
旁等着吃。
李子安头也不回地说道:“那你帮我把那边的菜端出去吧。”
他答应一声,就走过去端菜。一边又听到李子安说道:“饭在电饭煲里,你也盛一下吧。”
“你招呼客人做事,还真不客气啊。”捧起那盘炸的金黄,还浇上了粘稠的糖醋汁,散发浓浓香气的鱼,边往外走,
边笑骂道。
“呵。怎么说,我也是大厨啊!”李子安随手关上火,拿过一旁的盘子装菜,自得地说道。
那边已经到了外边的夏非忍不住喊了一声进来:“那要是吃出问题,可要十倍赔偿啊!”
转身要再进厨房,却碰到也捧了菜出来的李子安:“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信任群众啊。你看这菜,色香味俱全。
那你要吃得满意了,是不是得付账?”男人放下菜,笑着直起身,打量他两眼,“要不,就菜金肉偿好了。我不挑的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置身于这样的一种久违感受的家常的气氛中,夏非觉得自己一下子轻松了下来。要是平常,听到
这样的话,他的心里大概马上就堵上了,但现在却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反而很自然地顶了回去:“谁知道是不是只
能看的?而且,”也学李子安的样子,打量了他两眼,“我很挑的。”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
“好吧,好吧。”李子安摊摊手,“算你厉害。我们还是快点捧菜装饭开吃如何?”
“正合我意。”夏非说着,转身就进了厨房,嘴角自然地翘起了喜悦的弧度。
十、故人
李子乐事后听闻此事,内心感受十分之复杂,同情有之,鄙视有之。
他长这么大,也没尝过两次他哥的手艺而已,还只是一碗鸡蛋面罢了。可夏非,可是尝了一桌!让他都有点羡慕了。
可是只要想想这代表了什么,他就只剩下同情了。那一桌的菜,要价可绝不会低啊。李子乐想想夏非可能付出的代价
,就深深同情。
但对于他哥。啧,在家里睡了一天,饥肠辘辘的李子乐大少爷坐在沙发上,盘着腿,眼睛斜着,点评:“披着羊皮的
狼!卑鄙,无耻!”
李子安对于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听此评论自觉不能充分概括他的计谋的高深之处,于是转身回厨房,拿出一碗炒饭
,在李子乐的面前晃了晃。然后拿回厨房,准备倒了。
跟着进来的李子乐对此一幕痛心疾首:“浪费!古人有曰每一粒米都是农民伯伯要汗水浇灌出来的,都是辛苦的结晶
!你这种行为是违背了共产主义思想的,是要被批斗的!”
义愤填膺地发表完意见,眼泪汪汪地对上他哥居高临下的眼神:“哥,我饿了,热热给我吃吧!”
……
不过另一边的夏非,今天的心情却颇是沉郁。
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夕阳的残照,他的思绪飘摇不定。一年一年的时间过得太快,转眼又到了这个时候。即使现在
的生活平静安乐,即使他其实并不想记住,但只要到了这个时候,却还是可以一下子就意识那个日子的迫近。
就是后天了。
那个他在六年前破碎了,解脱了,重生了的日子。
……
开车在N市的街头慢慢行驶着,宁远的心头有一点茫然的感觉。回来两天,除了昨天刚回来的时候,和张楚在市区吃了
顿饭,剩下的时间就是倒在饭店的床上倒时差。到了这会儿才有时间好好看一看这个阔别了八年的城市。
他把车停靠在路旁的一个公园外。下了车,在公园里找了个地方随意坐下。点了根烟,深深吸了口,辛辣的气体从喉
咙进入肺部,再缓缓吐出的过程让他可以保持清醒。这座城市,和记忆中相似,又更胜昨日的繁华,熟悉,但却并不
能让他感动。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当日义无反顾地拒绝了众多公司的邀请,选择回到N市工作的原因,那种强烈的渴求
和希冀,在此刻就像是镜花水月的梦,在实现的瞬间消散无踪。再美,也不过是虚妄。
闭上眼睛,阳光打在眼皮上带来的红,热烈鲜艳,却无法带来温度。即使在这里,那个人最后呆过的城市,他也无法
感觉到他的气息,哪怕一丝一毫。
傍晚的风吹过,眼角有湿润的感觉,他靠在座椅上,静默着如同沉入一场无法醒来的梦,一场往昔的再也无法重来的
梦。
在那个傍晚,N市某个街边公园里,很多路过的人都看见一个年轻的俊秀男子,坐在路边,泪流满面,却一声不发。那
种沉默的悲伤,哀恸的让人不忍打扰,只能默默走过。
铺天盖地卷来的悲伤,让宁远无法自持,只能任由自己被那浪潮卷去。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才将他拉回现实。
一按下通话键,那头冲击炮一样的就爆开了:“宁子,怎么还没到啊?我可等了你半个多钟头了啊!你该不会是迷路
了吧?你在哪儿?要不要去接你啊?”
把手机拿远了点,等到那边的声音停下,而自己也调整完情绪,才凑近了答道:“老大,不好意思。我车开到半路,
人有点不舒服。这才想给你打电话,我今天就不过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改天我请客。”
那边沉默了下,大概是听他的声音有点不对劲,也没责怪什么,只担心地询问:“你一个人不要紧吧?要不,我过去
看看?”
“没事没事,就有点头疼。我回去吃点药就好。那就这样了。”他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意,稍微冲淡了些心头的悲伤。
“那行!有事来电话啊!”
“嗯。”他应了声,挂了电话。抹了抹脸上已经风干得差不多的泪,站起身。似乎下了决心,上了车,发动了车子,
干脆地转了方向,但却不是开向酒店,而是往郊外开去。
其实知道朋友刻意在今日请他的好意,也想假作不知。但既然明知道今天是他的祭日,又怎能忍心不去看看他。
即使是只在五年前来过一次,但那条路,那个地方却已经刻在了他的记忆里,不会被时间抹去。一路开到山下,抬头
沿着那长长的台阶望去,那里有他最后长眠的地方,宁远的目光里有深远的哀痛与悔恨。
站在墓前,夏非抽完最后一根烟。
墓碑的样式很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是镶着一张照片,刻上了名字而已。
夏洛非。
第一次来给“夏非”的父母扫墓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了“夏洛非”的墓碑居然也被人安在了这个墓地,真是无比感
叹天意的不可捉摸。只不知道声名狼藉的夏洛非到底还会有哪个故友会为他安个墓地呢?看着落款那里的“故友”,
他实在想不出。但以后每次来,也就都会顺便过来陪自己抽根烟,聊聊天。
踩熄了烟头,最后看了墓碑一眼,他往山下走去,没有回头。
宁远在山下静静站了片刻,方才踏上了第一级的台阶,之后的每一步他都走得很稳,但心却跳得很快,脑子里有无数
过往的影像闪过,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空白一片。
就在这样的状态下,他被人撞了一下,身子倾斜着倒向一边,幸好及时撑住了一旁的山壁。
这时,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扶住了他的手臂。
“对不起。”他看过去,扶住他的是一个有着温雅容貌的青年。但就在他抬起头的这一刻,青年脸上的神色却陡然大
变。虽然青年很快地低下了头,但他却还是看见了。青年脸上的血色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一下退去,甚至连嘴唇变得苍
白。扶住他的手也在同时就像触电一般地收了回去。
“你认识我吗?”明明就是从没没见过的人,却有这样的反应,让他不能不这样猜测。
青年摇着头,出口的声音却带着细细的颤抖:“不,不认识。”很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仿佛怕他不信似
的,又补了一句,“我,我认错人。”
话音还没落,青年已经逃跑似地往山下跑去。他的身影仓惶,仿佛背后有什么无比恐怖的东西在追着。
虽然有些奇怪,但现在的他并没有心情去探究这种事,只是继续往山上的墓地走去。
当他最终站在了那人的墓前,蹲下身,用手沿着墓碑上他的名字一路划下,才终于敢轻轻念出他的名字。
夏洛非。
洛非,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还好吗?
他把头抵上墓碑,放任心痛蔓延,眼泪在顷刻之前再次落下。
洛非,对不起。
洛非,我好想你。
洛非,我爱你。
残阳如血,铺满天际。
宁远坐在夏洛非的墓前,倚着墓碑,一句一句的倾诉着,只是那个人再也无法听见。
有些痛,永远无法治愈;有些悔,永远无法挽回。
任凭他如何忏悔,也无法改变自己当日在流言铺天盖地袭来的时候,一时的猜疑,懦弱的放手,乃至最后的失去。任
凭他今日如何情深难忘,也无法挽回那带着他永远无法窥探明了的绝望离开人世的人。
所以,他只能任由这痛,这悔流淌于血液之中,至死方休。
十一、心痛
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刚要离开,就接到谢泽的电话,要他到DEVIL喝酒。他听那有些含糊的声音,不用猜也知道那小子
已经喝了不少了。至于原因,更是连猜都不用猜。今天他刚刚收到美国发来的请帖,邀请他参加婚礼的请帖。想必谢
泽也收到了。
“喝死你算了。”他对着电话骂了一声。
但是毕竟是多年好友,挂了电话,还是匆匆开车去了DEVIL。
果然进了门到了吧台,就看见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谢泽斜靠在那里,一只手抓着瓶威士忌往嘴里倒,而另一只手则试图
推开一旁揽住他的腰,想要把手探入他的衣服的男人。但酒醉的他显然没什么力气,推了两下就没推动,就有些烦躁
起来,想要站起来离开,却被男人拉住。
显然今晚不是ALEX在吧台当值。
皱了皱眉,李子安走上前,一把抓住男人的后衣领,把他提起来扔到一边。男人晃了一下才站稳了:“你TM想干吗?
他是我先看上的。”
李子安没理他,只是把谢泽手上的酒瓶夺了过来,重重往他的脸上拍了两下:“清醒点!”
身后的男人不满被无视,从后面上来,想要把他推开。但还没等他碰到李子安的肩膀,李子安已经一闪身,一脚侧踢
把他踢倒在地。
这时谢泽摇了摇脑袋,好不容易看清是李子安来了:“你来了啊。呃……来,喝酒!”又伸手去够桌上的酒瓶。
李子安不耐地酒瓶挥开,扔了钱在桌上,然后拉起谢泽就往外走。
“酒!”谢泽被他拉地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边还在嘟囔着。
李子安没理会他,只更用力地把他拉到身边,一直到把他带出酒吧,扔到车上,才狠狠骂了句:“该死的!”也不知
道是在骂谁。
把谢泽送回家,最后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拨了个国际长途。
片刻之后,电话被接通了,一个略带了低沉的男音传来:“LEE,什么事?”
“他喝醉了。”半点也没转弯的,李子安直接说道。至于他是谁,相信对方心中有数。
那边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开口:“喜帖今天应该寄到了。”
“他只是还需要点时间。”李子安虽然也看不上谢泽的口是心非,犹豫不决,但倒也知道他的难处,“你知道的。”
“我知道。”那边的男人回答,“但是我不想再等了。”顿了顿,“我挂了。”
合上被挂断的手机,李子安看了眼沙发的谢泽,难得叹了口气,到房里拉了床被子扔到谢泽身上就离开了。
有些人,是必须在当下抓住的,否则等到擦肩而过,即使想回头也无法回头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想到了夏非。这是他在当下想抓住的人。但是,他皱起眉头,从前天开始,似乎夏非都不在家。
难道他又出门旅游了?
似乎不太可能。
他一路琢磨着夏非可能的行踪,在走到楼下的时候,看见在电梯一旁有一个人蜷缩着身子靠墙而坐。他穿着单薄的衬
衣,头埋在腿间,只剩下因为淋了雨而湿漉漉的头发,还有苍白的手暴露在外人的眼前。
原本没想管,却在等电梯的时候不经意地又瞥了一脸,那单薄孱弱的身体,脆弱但又固执地自我守护的姿态,意外地
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而这种熟悉感的来源是……
“夏非!”他叫出声。
那人没有动。
他凑上去,握住那苍白的手,一片冰凉。另一手想把他的脸抬起来看看,男人却在瞬间往另一边倒去。
他赶忙扶住,也看见了暴露在眼前的毫无血色的脸。
果然是夏非。
正好电梯下来了,他顾不得多想,赶紧把他掺了起来。想想自己刚刚费力送了个醉鬼回家,现在又得照顾病人,难道
今天该他李子安积德行善?
不过,他看了看被他拥在怀里的这人。这闭着眼,憔悴万分的样子可比谢泽那醉鬼让他心疼,照顾他,倒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