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夏砂

倒在王宁怀里。
看着童亮天使般的睡颜，王宁有几分怔愣。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箫晓的号码。
关机。
王宁长长叹气，他知道，箫晓现在在飞机上。
箫晓，你快回来吧。哥哥又发作了，除了你，我不知道能把他交给谁……

看过了仍在昏睡中的丁雪然，凌晨走出医院坐上了车。
他的电话恰在此时响起。
“喂？”
“凌晨……”
“磊磊？”凌晨有几分惊讶，“你不是和冰冰去台湾度假了吗？”
“是，我现在就在台湾。”
凌晨沉默片刻。
“出了什么事吗？”
“没，没有。”吴磊在笑，“他睡着了，昨天晚上我们一直在做爱，他说他很累，他说他会睡一整天，天黑

时醒过来再接着做。”
凌晨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是吗？连冰冰那家伙都会说累？不能想象。”
但他还是笑着，用最轻松的声音说出最轻松的话。
“你忘记了吗？凌晨，你忘记了吗？”
“什么？”
“台湾，那个时候，我们就是在这里相遇。”吴磊的声音很温柔，“我一直都记得，你追着我，一不小心掉

进湖里。”
没有拿电话的手牢牢抓住了方向盘，凌晨听到了自己的骨节咔咔作响。
“我记得，我那时还没学会游泳，如果不是你，这世界上大概就多一个淹死鬼了。”
他很努力的笑，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
“是，我救了你，可是你，却拿走了我的心。你竟然还记得，我以为一年前，你就全都忘记了。”
吴磊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磊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真的差不多忘光了。”凌晨闭上眼睛，一阵头晕，“你现在和冰冰不是很好

吗？他那么爱你……”
“为什么你那么轻易就可以忘记？”
为什么我直到现在都不能忘记？
凌晨摊开左手，凝视掌心中那条扭曲的疤痕。
“你错了，磊磊，这样的遗忘，是用生命做的代价。”

凌晨挂了电话。
凌晨终于挂了他的电话。
吴磊愣愣看着手里的话筒，他鼓了无数次勇气，这一次，他终于拿起电话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可是……果

然，他忘记了。
所有的事，他都忘记了。
吴磊闭上眼睛，他坐在敞开的窗边，任凭微凉的风吹进来，包围他的身体。
他所做的一切，在凌晨说出那句话后都变得可笑，变得无比荒唐。
可是他爱他啊……
吴磊微笑，泪水从他紧闭的眼中落下，润湿衣衫。

箫晓回到香港。应为风被带到ICPO驻香港秘密分部，在那里，他接受了世界顶尖的心理治疗师的诊断。
站在玻璃隔墙后，童亮抱着胳膊，静静看着正在接受催眠治疗的应为风。
“小亮，你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箫晓转过身，走到走廊的一角后停下。童亮来到他身边，面色和他一般凝重。
“什么事？”
“宁儿说你又发作了。”
“我没事。”
“小亮！”
箫晓知道在这个地方不适合让他感情流露，但他还是伸手抓住了童亮的胳膊。
“答应我，忘记那些事。忘记它们。”
那瞬间童亮似乎想要挣扎，但他看到箫晓担心的眼睛，于是他轻轻叹气，任凭箫晓抓住自己。
“我知道。我一直在努力，只是这一次，吴磊……他真象那个人。”
箫晓松开手，虽然他很高兴看到童亮表现出依赖他的模样，但不保证童亮下一刻不会生气。
“你确定你的猜测？”
“是，因为应为风出现了，而且不在香港。”
箫晓点头。
“恩，宁宁出事前他就被送出去了，难怪我们都快把这里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他。”
“现在知道他为什么失去记忆了吗？”
“据那边的医生说，他的头部受到重击。但他的身上并没有伤痕，应该说他在消失的那段时间中没有受到任

何伤害。”
“那么现在，我们大致可以这样认为……”
童亮的绿色眼眸闪闪发光。
“吴磊当时的确被应为风所伤，而他应该早一步知道这个真相。还记得那卷消失的录影带吗？是丁雪然取走

了他。那么吴磊肯定比我们早知道是应为风伤他，所以他比我们早一步找到他，我无法推测他当时的想法，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送应为风离开香港。他差点就杀了他。”
“那个时候，他应该是怕凌冰报复应为风。”箫晓皱着眉头慢慢开口，“假如应为风落在凌冰手里，你应该

可以想象结果是什么。而吴磊这样做，却是为了凌晨。”
“然后凌晨和宁儿在一起，那时凌晨大概已经动了真心。”
童亮凝视箫晓，听他继续说出自己的推论。
“所以吴磊抓狂，他伤害了宁儿……那个时候，他真的想杀了他……”
“就好象丁雪然。”
童亮接上他的话。
“吴磊似乎并不知道凌晨和丁雪然结婚并不是因为他爱她，丁雪然这样做一是为了取得凌冰的信任和凌氏的

部分实权，二，就是为了吴磊。”
“不错，能让丁雪然完全没有防备，完全信任的人只有吴磊。假如是其他人，那么她肯定会挣扎会呼救，但

她什么都没做。”
“她写下的那个‘冰’字……”
箫晓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
“她那么爱他，当然知道吴磊最在乎的人是谁，最恨的人又是谁。”
童亮苦笑。
“我们终于还是说了出来。箫晓，我们一直都在害怕看到这个事实，是不是。”
“是。”
箫晓凝视童亮的眼睛。
“这样的，所谓的，在爱情名义下犯的罪，是我们最不希望看到的。”
“但我们仍然没有证据。”
“是的……不过我知道，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为什么？”
“吴磊应该可以看出丁雪然对他的感情，她明知道是他要杀他，但仍然帮他。吴磊并不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而他所做的一切，也恰好是为了他对凌晨的感情。”
“结束了吗？”
童亮喃喃的说，他忽然停住声音，睁大眼睛看向箫晓。
“箫晓，吴磊和凌冰现在在台湾，宁儿说过，那是他和凌晨相遇的地方。”
“快！通知台湾警方！”
箫晓转过身向大门奔去。
“我去订机票，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箫晓和童亮离开香港，直飞台湾。
第三天，被单独留在家里的王宁第一次出了门，他叫了车，对司机说了凌晨的家的地址。
坐在车上，王宁发现司机一直在悄悄看他。
“我知道我脸上有疤，不过也不至于就那么难看吧……”
他开玩笑。
司机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他听王宁这样说忍不住红了脸。
“不，不是，你很象一个人。太象了。”
“谁？”
王宁问。
“王宁。”司机回答，“那曾经是我和我女朋友都非常喜欢的一个歌手，可他就出现了很短时间，然后消失

。就好象一个幻影。”
王宁笑了笑，没有说话。
“听过他的歌没有？”司机来了兴致，“想不想听听看？”
“你放吧。”

……
沿着你设计 那些曲线
原地转又转 堕进风眼乐园
世上万物 向心公转
陪我 为你沉淀
逾越了理性 超过自然
瞒住了上帝 让你到身边
即使爱你爱到你变成碎片
仍有我接应你落地上天
如你化作了粉末 谁还要健全
……
来拥抱着我 形成漩涡
卷起那 热吻背后万尺风波
将你 连同人间浸没
我爱你 仍是那么多
……
来拥抱着我 从我脚尖亲我
灵魂逐寸向着洪水跌堕
恋爱在蚕蚀我 如地网天罗
不顾后果 这贪欢惹的祸
是谁在吞没谁也奈何
是谁被卷入谁红颜祸
……

漩涡。
从一开始，所有一切，生命，生活，爱情，都是漩涡。
但所有人，无论看透，或者没有看透的，都选择了向下跳……
即使被卷到粉身碎骨，亦不后退。

太阳落山时，凌冰醒了过来，他看到坐在床边仔仔细细看着他的吴磊。
美丽的面孔，明亮的眼睛。
那是他最爱的人，那是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得到的人，而他得到了他的身体，却再也找不到了他的心。
“磊磊……”
他叫他的名字，然后发现自己的四肢被绑在床头和床尾。
“你要玩SM游戏吗？”
他笑。
吴磊没有笑，他只是静静看他，静静的。
“为什么现在才做，我以为你很早时就已经恨我恨到入骨。”
“我打过电话给凌晨，刚才……”吴磊很温柔开口，“他说，他已经差不多都忘记了，所有的事，他差不多

都忘记了。”
“所以你死心了？”
凌冰冷笑。
“其实一年前，你就应该知道，凌晨他已经……”
“住口！”
但吴磊的声音又很快变得温柔。
“是的，一年前，他受了重伤……他忘记了很多事，他以为我是你的情人……但他记得我们在这里相遇的事

，他记得他因为追我掉到湖里，他还记得是我救了他……”
“一年前，他说要我留在他身边帮他，我留了下来，就算他不在记得我，就算他不停不停更换身边的情人…

…可是我知道，我们再回不到过去……”
吴磊怔怔看着凌冰，泪水从他面上滑落。
“我爱你，磊磊。”
凌冰静静开口。
“那时我第一次见到凌晨带回的你，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得到你，就算是要扯下你的翅膀把你囚禁起来。”
“所以你做那种事？”
吴磊低吼，他的面色苍白如纸。
“知道为什么父亲选择了我继承黑道吗？他说我和凌晨相比，更加决绝。我不会说什么只要你幸福我便幸福

的话，既然我想要你，那么，不论做什么怎么做，我都要得到你，即使，那是你的尸体。”

但那时，他不是没有心疼过。
吴磊始终挣脱不了他的掌握，他轻而易举进入他的身体，他不是不知道，从一刻起，吴磊的心开始碎裂。可

是他放不开手。
他对他说，不要抵抗我，也不要寻死，更不要想逃开，或者对那个人说出真相，你知道，我手里握着多大的

力量，你知道，即使我想杀那个人，也并不是件难事。
于是在他的身下，吴磊慢慢闭上眼睛，泪水也在瞬间凝结。
他甘愿做了他的禁脔。
而只为凌晨说要他留下帮他的的请求，他答应从此后只看着凌冰一人。
凌冰奢望过，某一天吴磊忽然发现他已经爱上他。那么，即使要他放弃一切，他亦心甘情愿。但他知道，这

是永远不可能的事。
就好象吴磊曾经说过，你犯了罪，就要付出代价，无论那代价是怎样的，你总要去抵消你的罪。
而他要付出的，就是他的爱情，所有的爱情，甚至生命。

“我知道，我再回不到过去。”
“他也不会再爱上我……我都知道。”
吴磊低下头。
“而我，并不在乎多杀一个人。”
凌冰愣住。
“王宁和丁雪然，都是你动的手？”
“是我。”
即使听到吴磊肯定的回答，凌冰仍然怔愣，然后他大笑。
“我以为，我以为那是凌晨干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是你，从来没有……”
他从来都认为他是天使。但却忘了，他已经让他堕落，而堕落天使，等于恶魔。
“惊讶吗？现在在你眼前的人，是个凶手。”
“但谁都没死。”
“再过一会儿，便会有人真正死去。”
凌冰闭上眼睛。
“你杀了我，你可以把所有罪都推到我一人身上，你回去找凌晨。他爱你。”
“不……”
吴磊把头埋到枕边，于是凌冰听到他哽咽的声音。
“我的罪，我自己来赎。”

把CD推进唱机，吴磊坐在地上，静静听着王宁的歌声。
其实，他非常喜欢这个声音，还有这首歌。

……
沿着你设计 那些曲线
原地转又转 堕进风眼乐园
世上万物 向心公转
陪我 为你沉淀
逾越了理性 超过自然
瞒住了上帝 让你到身边
即使爱你爱到你变成碎片
仍有我接应你落地上天
如你化作了粉末 谁还要健全
……
来拥抱着我 形成漩涡
卷起那 热吻背后万尺风波
将你 连同人间浸没
我爱你 仍是那么多
……
来拥抱着我 从我脚尖亲我
灵魂逐寸向着洪水跌堕
恋爱在蚕蚀我 如地网天罗
不顾后果 这贪欢惹的祸
是谁在吞没谁也奈何
是谁被卷入谁红颜祸
……

只是从此以后，他再听不到它了。
吴磊长长吐一口气，他真的好累了，他已经做了那么多坏事，就让他用自己的生命来赎买这些罪吧……
但愿下一辈子，他还能遇到凌晨。
还能爱上他。

王宁敲开凌晨的房门，凌晨见是他，微微一愣。
“宁宁？”
往时的甜蜜，在瞬间入侵心房。
“是我。”
他走进去，在满室杂乱中找地方坐下。
“哥哥和阿晓到台湾去了。吴磊和凌冰在台湾，是吧。”
凌晨抓着头发在他身边坐下。
“是。”
“你知道吗，是吴磊要杀我，而丁雪然，你的未婚妻，也是吴磊下的手。”
“但你们都没死。”
凌晨打了个呵欠。
“你早知道……你早就知道是他动的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那个时候，你和我分手。”王宁静静凝视前方，“你并不是怕我再次受到伤害，你怕的，是伤害吴磊

。”
凌晨没有开口。是的，他知道，王宁出事时，他就知道是谁想杀他。
自从吴磊出事后戒备越发森严的寰宇，怎么可能会让外人走进，那么，伤害吴磊的人，只可能是当时还停留

在寰宇的人，录影带上的穿白衣的背影的确和应为风很象，但他看得出来，那不是应为风，那是另外一个人

。
只有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但他不说。
他只是选择了和王宁分开。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不阻止他？”
凌晨低下头，他在微笑。
“不为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他爱你吗？”
“爱？他选择的人是凌冰，不是我。”
“可是凌晨，你难道从没有想过，从没有想过他忽然和凌冰在一起并非出自他的意愿……”
凌晨终于抬起头来。
“但他没有说，他只是忽然对我冷淡，他只和凌冰卿卿我我，他甚至想杀了我。”
“你真的确定那时是他动的手脚？”
王宁不信。
他不信吴磊那样深爱凌晨，却会想要杀他。
“我查过，是他。”
凌晨起身。
“所以就这样吧，不管发生什么事，那是他们该赎的罪。”
他拿起外套。
“我要去看为风，你和我一起去吗？”
“那个差点杀死吴磊的人吗……”
王宁冷冷看他。
“别忘了，”凌晨微笑，“你也差点被吴磊杀死。”
他转过了身。
他感觉心脏一阵巨痛，凌晨闭上眼睛，然后睁开。
就这样结束吧。

三天后，箫晓和童亮回到香港，他们带回的，是凌冰和吴磊的尸体。
当他们赶到时，凌冰和吴磊已经死去多时了，凌冰的胸口上插着短剑，鲜血已经凝固，而吴磊割断了自己的

动脉，靠在墙边。
房间里的唱机中一直播放着王宁唱出的那支《漩涡》。
同年，ICPO总部撤消对寰宇的监控，箫晓和童亮回到美国。王宁仍然留在香港。
应为风依旧没有恢复记忆，对于他犯下的罪行，凌晨动用寰宇一切力量，使他免于起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