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夏砂

“再过一会儿吧……怎么，外边的人都走了？”
吴磊看一看表。
“早过了下班时间。”
“啊，我可真是废寝忘食。等会儿二少爷来接你？”
吴磊点头。
“董事长还在吗？我们过去看看？”
丁雪然提议。吴磊微笑，他做一个“请”的手势，于是丁雪然和他一同走出房间。

“门没锁……”
丁雪然有些奇怪，凌晨从来都不会不锁门。她正准备推门，吴磊拉住了她。
“你听……”
房间里传出奇怪的声音——沉重的呼吸，急促的喘息，还有衣服与衣服磨擦的沙沙声，甚至还有低低的惊呼

。
“你说我们该偷看吗？”
丁雪然眼睛闪亮。吴磊没有看她，他始终注视着虚掩的暗红木门。
“磊磊？”
“……我没事……”吴磊低头看一看表，“我先下去了，凌冰在下面等我。”
“可是磊磊……”
“雪然，做偷窥者时可要小心。”
吴磊十分出乎丁雪然意料朝她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转身轻轻走开。
看着吴磊离开，丁雪然咬一咬牙，终于还是忍不住把眼睛凑到了门缝上——如愿以偿的，她见到了凌晨，以

及与凌晨拥抱在一起，如花一般绽放开来的王宁。

“宁宁，你先到外边去等我。”
凌晨恋恋不舍亲吻王宁的额头。
“你还得收多久？”
王宁扣上衣扣，看着被他和凌晨弄得一团糟的桌面直吐舌头。
“就一小会儿。”
“大家应该都走了吧……”
“怎么，你也会不好意思吗？”凌晨取笑王宁，“我以为宁宁根本不知道害羞为何物……”
“恩，我承认我脸皮厚，不过和你相比还差了点。”
王宁微笑着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凌晨的脸，然后他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凌晨呼出一口气，心里竟是充满了缠绵如丝般的柔和。

监控室。
两名保安正在聊天。正在说话的保安甲漫不经心扭过头，视线扫过各楼的监视器。忽然，他愣了愣，说话声

也戛然而止。
“怎么了？”
保安乙跟随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谁？”
保安甲指着画面中一个穿了白色衣服的背影问保安乙。
“不认识……通知巡逻的人过去看看？”
“恩。”
保安甲拿起了话机。

王宁看一看表，凌晨应该差不多了吧。他从沙发中站起，正准备转身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凌……”
随着无比柔软的触感，他的眼睛被蒙住，口被捂上。而在王宁还没有回过神时，他的手也被捉抓然后绑了起

来。
凌晨吗？
难道不是凌晨？
正当王宁胡思乱想没有头绪时，他的脸颊感觉到了一阵凛冽的寒气，紧接着，钻心的疼痛从面颊传遍全身。
那是刀，有人在用刀子割他的脸。
是谁？
是谁？
王宁开始挣扎，手被绑了他还有脚，就在他试图向四周伸腿时他的腿上也一阵剧痛——这一次刀子插进他的

大腿，深深的刺进去，没有一丝怜悯。
泪水从王宁眼中涌出，却很快被吸光。
一只手揪住了王宁的头发，然后狠狠的把他的头撞向茶几一角。
一下，两下，三下……
温热的血液自王宁额角流下，王宁渐渐失去知觉。
最后那瞬间的意识中，王宁听到了自己的歌声，以及歌声中呼唤他的，他所熟悉并喜爱的声音——宁宁，宁

宁……

……
来拥抱着我 从我脚尖亲我
灵魂逐寸向着洪水跌堕
恋爱在蚕蚀我 如地网天罗
不顾后果 这贪欢惹的祸
是谁在吞没谁也奈何
是谁被卷入谁红颜祸
……
六

凌晨再一次做梦。
黑白色的梦，梦里是他看不清楚的人。
凌晨仍然不知道他要对他说什么，但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到那人在流泪……静静的，面对着他，默默落泪。
然后，梦醒了。

“董事长……你没事吧……”
凌晨睁开眼睛，他看清了站在他面前微微弯腰脸上挂了担心笑容的男人。那是吴磊，他曾经非常非常心爱的

男人。
“我很好……宁宁怎么样？”
吴磊很温柔的笑了笑。
“已经脱离了危险。医生说他生命力很强……不愧是年轻人。”
“我可以去看他吗……”
吴磊摇头。
“暂时不要，他的哥哥们如果看到你肯定会把你大卸八块。”他试图开个玩笑，却发现这玩笑并不可笑，于

是眼神一黯，“……箫先生和童先生说要见您。”
“我知道。”凌晨从沙发中站起来，“冰冰呢？”
吴磊没说话。
“是不是在大发雷霆说我不该找个警察的弟弟做情人？偏偏那警察还在查寰宇……这一次，他大概连我都不

相信了吧……”
吴磊终于很勉强笑一笑。
“董事长，箫先生和童先生在等您。”

凌冰的确在最初时发了很大的火，尤其是当他得知王宁竟是童亮的弟弟。不过很快凌冰就镇定下来，寰宇在

一开始做黑白两道生意时就区分得很清楚，所以事实上凌晨知道的还不如寰宇中一个秘书知道的那么多。
自然，王宁从凌晨这里得到的讯息便不可能对寰宇造成太大影响。
而这个并不是主要的，当凌冰见到例行前来做问讯的童亮和箫晓时他便很清晰感觉到王宁对这两个男人的重

要性——他们不会拿他的前途生命以及生活开玩笑。
所以他担心的事很快转了方向。
凶手到底是谁？果然是还没被抓到的应为风吗？他几乎杀了吴磊，现在又来杀王宁？果然是为了凌晨？
可是，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凌冰皱了眉头，他最担心的还是吴磊。不是他的安全，因为他会一直在他身边，他担心吴磊的心……从他得

到他那时起，凌冰就没有放弃过这种担心。
“二少爷？”
丁雪然轻轻敲门进来。
“有事？”
凌冰没有抬头。
“恩，董事长去见那两位警察了。”
“磊磊呢？”凌冰抬起头，“你告诉他你将接下他现在管理的一半事务没有。”
“说了。”
丁雪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有怎样的心情，她明白那所谓一半事务意味着什么，她也明白——她曾经期望得

到的东西，现在已经得到了一半。
“他说了什么没有。”
“吴先生说他明白……他说，以后这样的事希望二少爷亲自告诉他。”
凌冰沉默片刻，他摆一摆手。
“你出去吧。”
刚要转身，丁雪然却忽然下定了决心一般很清晰的开口，“二少爷，对捉凶手的事我有一个建议……”

桌上的茶不知换到第几壶时，童亮终于起身穿衣。箫晓没有开口，他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看他，看他眼中一片

寂静。
寂静。
从他知道王宁被刺，到被送进医院，到医生摇头叹息，到那持续了四个小时的手术，到他们开始一个个证人

的问讯……童亮也始终是寂静的，就连箫晓都看不清楚他眼中到底藏了些什么，因为那里面只有一片静寂的

荒芜。
箫晓记得自己刚开始被告知将与童亮搭档时前辈告诉他的话，他说童亮是个倔强过了头的孩子，“好好照顾

他，小亮，你和他，正好是互补的两方。”
互补？
箫晓很想笑却笑不出来。
从一开始他就告诉过自己，不应该对那个男人动心，因为他是童亮……可是他还是喜欢上了他，而他相信童

亮知道他的心意。
可是，他是童亮。
“我出去一下。”
童亮没有看箫晓，只轻声开口。
“去哪里？看宁儿吗？”
“不……随便逛逛。”童亮沉默片刻，他转过了身，“做爱，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人忘记很多东西？”
“什么？”
箫晓怔住。
童亮微笑，“没什么。”
但他的眼神在迟疑着，似乎有很多话要对箫晓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来。童亮还是不发一言背对了箫晓

，他看着即将被自己打开的门。他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那瞬间，箫晓想起前辈说过的另外一句话——
“箫晓，记住，当你听不懂小亮在说什么时，不要让他一个人从你身边走开。”
他站起，在童亮迈步前走过去，张开双臂从背后抱住了他。
这一次，童亮没有象往常一样给他一个过肩摔。

王宁睁开了眼睛。一片苍茫的雪白色中，他见到一张美丽但是冰冷的面孔。他笑一笑，知道那不是自己想象

中的死神。
但是，他们给他的感觉很相象。
“吴秘书。”
他的声音哑哑的，仿佛很久很久没有开过口一般。
“你醒了。”吴磊笑笑，“和我那次一样，你睡了好长时间。”
“恩，我感觉自己骨头都发霉了。凌晨呢？”
王宁很困难转动头部，在他视线所及范围里，他没见到想见的人。
“董事长一会儿过来。”
病床上的少年定定看住了吴磊，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王宁知道，吴磊是凌氏二少爷的情人，他与

他接触不多，但他仍然觉得吴磊是个那么美丽的男人。凌晨以前喜欢的人是他吧……所以那次，应为风会想

要杀了他。
“……吴秘书，他们抓到凶手没有。”
吴磊转过头，为王宁削一只新鲜水灵的梨子。
“凶手……你指谁呢。”
“不是应为风吗？我以为是他。”
“你的哥哥们没说凶手是谁。应为风……”吴磊抬起头眯了眼睛，“我们好长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他一定很爱很爱凌晨。”
王宁笑一笑。
“你呢？你爱他吗？”
吴磊轻声问他。
“我想……我爱他。”
王宁说这句话时模样象一个天使。
吴磊放下了水果刀，他有些恍惚，他仿佛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另一个自己。那时，他深爱着一个男人。
有人敲门，轻轻的，似乎害怕惊醒了什么似的。
“进来。”吴磊站起身，他知道是谁来了。所以，他该退场了。
“磊磊，宁宁醒……”
推门进来的凌晨把另外一半问题吞了回去，因为他看到那唯一没有缠上纱布的黑色眼睛正在朝他微笑。那眼

睛仿佛黑夜里的星辰一般闪烁发光。
吴磊笑一笑，他没有说话，只悄悄从凌晨身边离开。退出病房，然后关上了门。
那个世界，原本就不属于他。
“喂，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王宁看着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的凌晨。他就象个小孩子一样，害怕自己的脚步声惊起花瓣上停留的

蝴蝶。
“是不是不认识我了？”王宁转一转眼珠，他知道自己脸上缠满纱布，“我现在很丑吗？”
凌晨终于微笑。
“可是宁宁原本也不漂亮啊。”
王宁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
“你说什么？如果不是我躺在这里一定咬你很大一口！”
凌晨坐到床边，他俯下身，于是他的眼中，只剩了王宁的眼睛。
“你咬不到我，可是，我会先咬你的眼睛……”
他吻上了王宁的眼睛，很温柔的，仿佛糖一般含住它。可是泪水，从他的眼角滑了下去。

箫哓第N次倒带，他的双手交叠在下颌处，皱了眉头细细看屏幕中出现的背影。
“发现什么没有？”
童亮把咖啡放到他的面前。
“不知道%”箫晓伸个懒腰，“如果这是应为风，我们可以用疯狂来形容他了。”
“那你觉得他是不是应为风。”
童亮也细细看着画面里那个定格的背影。
“……至少现在大家都认为是他。”箫晓把胳膊枕在脑后，“现在看起来就好象是个完全为情疯狂的男人，

想要杀光所有在他爱上的男人身边出现的人……”
“可是他是怎么出现在寰宇大厦中的呢？”
童亮皱了眉头。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如果说真是利用了保安换班的那段时间差……”
“而且还利用了监视录影带正好空白的时间，所以我们只见到他出现的这一个镜头。”
童亮摇头。
“这倒不一定。监视器不可能面面俱到，死角是一定有的。”
“我知道，这个和你刚刚你提的那个问题同样结论——他怎么会那么清楚寰宇内部的运作？吴磊事件体现得

倒不很明显，到宁儿这里就非常突出了。”
“恩……不过，如果他真的清楚，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感觉就象……”
童亮皱起眉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故意出现给我们看一样。”
箫晓微笑。
他看着很认真思考案情的童亮，庆幸他终于恢复了以往那份冷静。其实，他更应该喜欢他的不冷静，不是吗

？
“假如顺着你的这个思路推理下去，”童亮想了想，“凶手是故意要让我们以为他是应为风……”
“但其实他不是？”箫晓眯起眼睛，眼神象只发现了猎物的大型野兽，“可是小亮你别忘了，至少到现在，

我们还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人物。当然，我指的是只从那一个动机考虑的结果。”
“不错。只从那一个动机……总部那边有消息没有？”
“没有。”
箫晓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线人一直没联络吗？”
童亮皱起眉头。这一次相隔的时间太长了，甚至比上次还长，难道是他们的线人出事了？
“没有，从一开始总部与线人就只是单向联络。如果线人不主动联络我们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他，或者她。

”箫晓顿了顿，“但不管怎么说，从以往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那家伙提供的东西基本没什么错误。”
“所以我更觉得奇怪……”
童亮低下头，静静思考着什么。
“小亮，先别说那个了，宁儿的事你考虑好没有？”
箫晓忽然想起了王宁的事，在目前看来，这个应该是最先解决的问题。
“……当然，他现在的模样，肯定无法在公众面前出现，我也不希望他再做这样的事。至于他和凌晨，就象

那天我们说好的那样。”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让自己唯一的弟弟进入什么娱乐圈，就算他告诉他那张唱片是他送给他的。对王宁，

童亮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不对。
“小亮你……”
箫晓忍不住把胳膊放到了童亮肩上，而后者猛然抬头，几乎触电一般闪过了他的安慰。于是箫晓几乎尴尬的

抬着胳膊看着他，眼神中有一丝受伤。
“对不起。”
童亮冷冷道歉，然后转头，再没看箫晓的面孔。

黄昏时分，微风渐渐带了寒意。王宁转过头，看着凌晨走时关上的窗户。
对他来说，其实现在就是一个完美的结果。他所追求的，不就是这样的刺激与缺陷美吗？所谓的爱情，反正

那从来不是阻拦自己一步步陷下去的理由，从来都不是。只是这一次，王宁可以清晰感觉到凌晨的亲吻中的

温度，而且那让他融化了。
巧克力一般。
香甜，浓稠，柔软，光滑。
他闭上眼睛，张开口，清澈的，柔和的，哼唱起那支名叫漩涡的歌来。

……
沿着你设计 那些曲线
原地转又转 堕进风眼乐园
世上万物 向心公转
陪我 为你沉淀
逾越了理性 超过自然
瞒住了上帝 让你到身边
即使爱你爱到你变成碎片
仍有我接应你落地上天
如你化作了粉末 谁还要健全
……
来拥抱着我 从我脚尖亲我
灵魂逐寸向着洪水跌堕
恋爱在蚕蚀我 如地网天罗
不顾后果 这贪欢惹的祸
是谁在吞没谁也奈何
是谁被卷入谁红颜祸
……

病房外，吴磊靠在墙边，轻声和着从门缝中传出的歌声。他抱了胳膊，低头看着地面，象是在确认什么一般

。而就在最后一句歌词消失在病房中时，一双黑色穿了黑色皮鞋的男人的脚出现在他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