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斐面色不改,直直瞪着文玘,毫不妥协。
文玘被弟弟盯得有些发毛了,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可一想又觉得不对:我干嘛要怕他!
文玘往弟弟胸口一推,恼恨道:“你给我滚!”
文斐是俯身撑在床上,不好借力,况且他也不是真想对哥哥做什么,当下被借着这股推力直起身让了开。但站起来之
后他却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文玘,冷冷道:“哥,别把我说的当玩笑。以前你玩得开开心心也知道分寸,我都由
着你,现在你过了,我就不能任你这么胡闹下去。”
文玘大叫:“你凭什么管我!”
“是,我管不了你。但如果你真的这么不爱惜自己,那我也不会再顺着你了。”
比起刚才的恼火语气,现在的文斐平静得过分,好像在说天气很好似的。
文玘忍不住缩起脖子,后庭还在隐隐作疼,虽然心里对文斐能做什么很是疑惑,但看文斐那不冷不热的神情,他竟莫
名地有些畏惧。
文斐在文玘面前一直都是一副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样子,似乎就是个面团,好拿捏。当然,文玘心里很清楚这个弟
弟不是那么简单:一个被认为是野种的皇子能在皇宫里顺利长大这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这么多年来
文玘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是让这个弟弟去做的,没一样是做砸的,就连奔袭草原击杀麦飒这样的事情都说完成就完
成了,足见此人城府之深。但文玘也知道文斐对自己是真的好,再者文玘也是自信自负之人,所以对于弟弟的深藏不
露他也不是很放在心上。可眼下文斐突然露出了他的尖锐獠牙,或许是反差太大冲击太强,文玘竟不敢反抗。
文玘缩在床上避开弟弟的目光,正面对抗不敢,但以沉默表示抗议还是可以的。
文斐看着他,半晌,方道:“哥,今天我不和你计较,我会吩咐王德,如果再有不三不四的人入宫就通通赶出去,接
下去几个月你都给我乖乖地养身体,要再有人敢勾引皇帝堕落,我就砍了他!”
文玘吐吐舌头,不以为然:“给你”乖乖地养身体?不要以为我不敢和你争辩就是怕了你,下次我不让你进宫,看你
怎么办,哼!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文斐竟说:“你不要想把我拦在宫外,就皇宫里那些侍卫的本事,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对
我杀一双!你要再这么胡闹,哼哼!”
文玘怔了怔,扭过身去——生闷气!
文斐也不再说什么,叮嘱了王德不能再放纵皇帝,之后便离开了。
文斐不想看文玘这样下去。文玘现在的做法根本是在自杀!以他的身体,这样胡天胡地用不了一两个月就会完全亏空
,到时候就算想补都补不回来,只能等死!就是现下,也已是外强中干了。
文斐从小就看着文玘,最开始的时候他只能站在阴暗的角落远远看着,看小文玘像花蝴蝶一样在阳光下嬉笑奔跑,那
时候他就已经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不在于小文玘有多美——十岁不到的小孩能美到哪儿去?只在于那时候的小文玘
就像一颗小太阳,全身上下都绽放着充满活力的光芒,令人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文斐也一样,被不由自主
地吸引目光,而比别人更多的是,文斐羡慕这种光芒——和阴暗的自己完全不同的光。
随着文玘长大,容貌之美逐渐显露,这种光芒也就愈发华美刺眼。到极致处,陨落。
自太子之事后,文玘身上的光芒就变得不太一样了。原本那种纯粹到刺眼的光有了杂质,慢慢地,变成另一种极致,
不净,冶艳,惊心。说不出那种更美,前者太干净,而后者又太妖异。
而现在文玘一点也不美了,既不纯粹也不妖艳,徒留一片苍白。
文玘对薛璁的感情一直很执着,妥协妥协再妥协,什么骄傲风度都不要了,文斐觉得这不过是一种寄情:太子死后,
薛璁就成了文玘心中唯一的美好,是他活下去的追求。至于江山什么的,呵,说难听点,那都是文玘的玩物,薛璁不
在身边的时候弄着解闷的,会为之动脑筋的原因只是这样可以让他消磨时间也比较有成就感,所以他可以轻易地去变
更祖宗之法,因为他根本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
早些时候文斐不不理解这些,这几年才渐渐想明白,不由得再想另外一件事:如果薛璁不在了文玘该怎么办,或者说
,文玘会怎么办?
在文斐眼中,薛璁固执、怯弱、贪心又没有自知之明,若不是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安排好,还需要这个男人留着陪文玘
开心,他早就想杀了这笨蛋。
文斐本就不赞同薛璁离开,听到薛璁的死讯,差点当着文玘的面骂出来:废物!
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的废物!
第 58 章
携着一股怒气回到王府,文斐本想叫管家来,但转念一想,却是转身去了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随后交待管家送出
去。
回到卧房,看到晋王妃坐在梳妆台前和含桃说着什么。
晋王妃看到文斐回来便起身迎了上来,虽然因为身子不便而举止缓笨,但从她脸上洋溢的笑容来看她似乎心情很好。
“夫君,您回来了。陛下他还好吗?”
晋王妃也听说最近陛下行为放纵,自己的夫君进宫都是为了督促皇兄修身养性,不过没有亲眼见到,晋王妃也不晓得
事情究竟有多严重,只以为是文玘惫懒不愿上朝,却不知道文玘是一心糟蹋自己。
文斐并没有对妻子详说的意思,淡淡笑了笑,道:“没什么了。”
晋王妃也没多想,随口应了一声:“那就好。”之后她便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羞涩地站在夫君面前。
文斐多看了一眼,笑赞道:“今天的眉毛很漂亮。”
晋王妃不由得露出欣喜的笑容。自那天之后每天都是文斐给她画眉,晋王妃虽然记下了眉形却没有自己画过,今天下
午文斐进宫时她还在午睡,醒来后看文斐不在就自己动手画了一回。晋王妃也算是大家闺秀,画眉这等事自然不在话
下,只是第一次画这样的眉形,心中也有些忐忑,总担心会不会哪里画的不对,又或者是哪儿画得不好,现在得到了
文斐的亲口肯定才放下心来。
文斐看妻子笑了,便拉上她的准备带她回塌上坐着休息,但含桃却插嘴道:“王爷只注意了眉毛,还有一件事没发现
呢!”
晋王妃嗔怪地看了一眼含桃,却没有出声阻止,显然也是有些期待。
文斐看看她,又看看妻子,稍稍一想,便笑道:“新香也很好闻。”
含桃嘻嘻笑道:“夫人,奴婢就说王爷疼您嘛,您还不信呢。王爷,夫人早些时候就说王爷喜欢清淡些的香味,让奴
婢寻些隽永的淡香,奴婢可是跑遍了京城脚都跑疼了找了好多,只有这个夫人说好呢。”
晋王妃面色微红,但喜悦之色是藏不住的。文斐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温柔道:“夫人有心了。”
第二天早上,文斐并未进宫,但他听说文玘照常上朝,精神不错,之前的奏章也都及时批改了,也就放心了不少。因
为上朝要求早起,那么前一天晚上就必须按时休息,否则第二天精神不会好。而等早朝结束半个上午也就过去了,接
下去批改奏章、处理各种政务会花掉一个皇帝半天的时间,加上文玘有午睡的习惯——不午睡他下午就算想胡闹也没
有精神——这样算下来,一天里文玘能胡闹的时间也就是两个多时辰,这里面还要刨去一些突发的或其他琐碎事情所
会占用的时间。
因此只要听说文玘有上朝有认真处理政务,文斐就知道自己只要傍晚时分去看一眼就可以了,若不是如此,文斐还真
的要一整天都跟在文玘身边才行。
到了下午,顾城来了。
对于顾城的造访文斐并不惊讶,昨日那封信送出去,文斐就知道他们肯定会有异议。将顾城请入书房,便听顾城说:
“小主子,如今那个人成心放纵,何不趁此机会将其处置?那人对小主子也是万分信任,待到他弥留之际必然会指认
小主子为继承人,又有陈大人在朝中扶持,小主子想要上位那是顺理成章。”
文斐却摇头道:“不可。当年母妃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后面被你们遮掩过去了,但依然有许多人不信。即便现在
皇兄留下遗诏传位于我,朝中大臣会反对,要收拢他们很难。”
“可是有陈大人他们……”
“不一样。”文斐摇头,“那些人愿意以陈典为首和愿意尊我为主是两回事。”
顾城皱起了眉头。“可是……那以后也是……”
文斐道:“顾先生不必这样着急,皇兄如今想要传位于我儿,等我儿继位时,朝中皆是新臣,当年之事自然而然就会
被淡化了。不必急于现在用陈……那些人去做这种事情。”
顾城照着文斐所说一想,果然如此。
“小主子英明,是我等心急了。”
顾城对着文斐就是一个大拜,文斐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色,未见欢喜。
直起身后,顾城捻着胡子,心里想着刚才文斐所说,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开心,忍不住说:“待日后小少爷荣登
大宝,小主子您就是……”
咔!
一声轻响陡然落入文斐耳中,他万年不变的脸色也有了微妙的改变,抬手制止了顾城的话。顾城只是个文士,不如文
斐耳聪目明,但他也看出了自家主子神色的变化,聪明如他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原由,不由得脸色大变。
他们说的可都是诛心之话!
文斐放轻脚步,慢慢走向大门,顿了顿,猛地拉开大门!
门外空无一人。
和顾城进入书房是文斐就将所有下人都屏退了,本是为了保密,不过现在却弄得想问个人都不行。
顾城心中也很担心,但还是安慰道:“或许只是鸟雀。”
文斐不答,只是走出门,动了动鼻子。
一抹残香。
送走顾城,本该进宫的文斐却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去了晋王妃那儿。
晋王妃似乎又不太舒服了,躺在床上。文斐在床沿上坐下,轻轻抚摸过妻子高隆的腹部,隔着被褥似乎也能感觉到其
中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晋王妃看过来,面色有些发白。
“还好吗?”文斐语气温和,“又不舒服了?”
晋王妃抿抿唇,隔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就是有些累了……”
文斐说:“那好好休息吧,让含桃给你揉揉脚吧。等会儿我要进宫一趟。”
晋王妃望着他,眼中有些说不出来的东西。
文斐看着她,像是解释为什么进宫又像是自言自语地慢慢说道:“我这个哥哥,从小就很任性,做什么都爱由着性子
来。以前父皇和废太子都特别宠他,不论皇兄做了什么,大家也都是笑笑就原谅了,于是皇兄就愈发任性。只是那时
候他再怎么胡闹都有个分寸,但自从薛璁死了之后,他就乱了。”
晋王妃注意力被吸引到这番话上,不免有些疑惑:“薛将军?”
“嗯。皇兄和薛璁从小就认识,他们感情很好,特别是在皇兄和废太子闹翻之后。最初的时候和皇兄最亲近的其实是
太子,连父皇、薛璁都不如,但后来两个人闹矛盾了,越闹越僵,完全不可能和好了。这件事对皇兄打击很大。和太
子闹翻之后,皇兄亲近的就只剩下薛璁了。”
当年之事文斐非常清楚,甚至比当事人还要清楚,他作为旁观者可以看到很多当事人看不到的事情。
晋王妃第一次听这些宫闱往事,被勾起了兴趣,好奇地等待下文。
文斐也没有卖关子,顿了顿,继续说:“皇兄和薛璁并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相信你也听说过一点?”
晋王妃一怔,随后点头。
其实文玘和薛璁之间的暧昧并不算秘密,只是他们没有那么明目张胆,所以外面的人听说归听说,却不能确定是真是
假。但这种绯闻最容易在闺阁间传播,晋王妃多多少少会听到一点风声。
文斐并不避讳这个话题,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不是多嘴的人。
文斐道:“本来一切都还好,薛璁虽然常年在边关,但皇兄的心挂在他身上,做什么都有顾忌,知道分寸,就不会乱
来。可是现在薛璁死了,皇兄就整个人都乱套了。”
晋王妃不解:“可是我听说陛下之前和很多人都……”
“不一样。那些人只是暖床用的。”文斐淡淡道,“皇兄怕寂寞,薛璁不在身边的时候,就找个什么东西暂时抱着。
所以这些人就像暖炉,坏了、旧了、腻了、烫手了,就扔掉,反正没了这个还有那个,要多少都有,皇兄不会放感情
进去。”
晋王妃张张嘴,没能说出话。
“但皇兄对薛璁是用真情的,嘴上不说,但一个心都挂在那个男人身上。这么多年皇兄来一直没有立后纳妃,就是因
为薛璁和平阳的成婚让皇兄很生气,皇兄就发誓绝不成婚,不让薛璁为此难过。”
晋王妃听得一怔一怔的,禁不住叹了一声:“这……也是痴情……”
文斐不置可否,只说:“没有娶妻,自然也没有子嗣。去年薛璁还在时,皇兄便已经打算从宗室中挑选一个孩子作为
继承人。亲近几个兄弟姐妹里,太子的后代都被流放了,剩下的就只有二哥和我,二哥的几个孩子都不够机敏,皇兄
不是很满意,现在就只剩下我。听闻你有了身孕之后皇兄就特别高兴,想来你也感觉到了,他对你特别关照,也是因
为他巴望着这个孩子。”他没有提平阳和晋安两个公主,因为若不是万不得已,皇帝是不可能过继外甥的。
晋王妃今天才知道原来文玘还有这种打算,再回想这段时间来文玘殷勤的表现,这才明白过来。之前她就很奇怪,为
什么文玘对自己如此关注,本以为是手足情深,没想到是这种原因。
文斐看妻子露出恍然之色,顿了顿,等对方消化了,才继续说:“当年母妃遭人陷害,父皇误以为她与人私通,将母
妃打入冷宫,外人都道母妃是自尽而亡,实际上是父皇赐死了她。虽然滴血验亲证明我是皇家血脉,但依然不为父皇
所喜,后来是皇兄将我带在身边,我才免遭他人欺压。”
文斐神色平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别人的事情。可是一句“不为父皇所喜”却包含了多少辛酸,晋王妃
虽然不是在豪门大族中长大,但也知道在这种家族里有多少勾心斗角,更何况是皇族?
只听文斐又说:“我很感激皇兄,也很爱他。我发过誓,我要保护他,照顾她,爱他所爱,恨他所恨,做他所想,给
他所要,让他一辈子都快乐、开心。”
文斐看了一眼已有些吃惊的妻子,他知道这些话已经足够了,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他的誓言并不止这样,只是下面
的话已没有必要再说了。
第 59 章
文斐根本不担心晋王妃去告密会招来灾祸,现在文玘的精神一片溃烂,如果有人告诉他晋王有谋反之心,只怕他会马
上下诏书传位。但文斐怕文玘听了这个消息会心生隔阂,又或者是发觉自己唯一亲近的弟弟也在算计他而加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