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只是这样想着,来分散自己的精力。事实上,关山水可从没有兴起凤九天会害自己的念头,只不过在这高深莫测
的林子里,身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失去了踪影,他心里难免慌乱,一个头转来转去,往四下里望着,找寻着凤九天的
身影。
而凤九天此时已经打了两只刚刚进窝的山鸡,还有一只正在窝里睡大头觉的兔子,另一只灰兔拼命的一蹬,从他眼前
掠过,他正要追过去,便听到从关山水栖身的地方,传来一声惨叫:「鬼啊......」
凤九天吓了一跳,暗道难道找的地方不好,正好若干年前曾经有人在这里吊死吗?他知道夜晚的林子里阴气重,又说不
定是多少年前埋人尸骨的地方,出现几个未知的东西,实在是平常不过的事情,因此也顾不上追那只兔子了,一扭身
,流星般的向安置关山水的地方赶去。
却原来是树上的一只猫头鹰,睁着一只闪烁着绿油油光菱的眼睛,正好关山水和它对上了眼神,还以为是独眼鬼,便
拼命的大叫起来。
凤九天得知了真相,又好气又好笑,着实安慰了心上人一番,又在地上点着了火,那只猫头鹰被火光一吓。扑楞楞飞
走了,关山水这才惊魂甫定。
凤九天将水袋里的水倒出一些,和了两团稀泥,将那两只山鸡糊住,找了个平整地方,挖坑埋了下去,然后在上面点
燃了两堆篝火,又把兔子收拾了,架在火堆上烧烤着,不一会儿,一股烤肉香气便弥漫开来。
关山水好奇的看着凤九天熟练做着这一切,忽然憨笑道:「咦,草蛇,真没想到,你这样的富家子,还会做这些事情
,而且干的比俺还熟练呢,俺就从来不敢杀鸡,更别提杀兔子了。」
凤九天笑道:「这也没什么,我虽然是大家子,但从小就跟师傅们上了山,这种勾当都是做惯了的。」他说完看向关
山水:「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很精彩的哦。」
关山水一听见精彩二字,哪能放过,即使凤九天以此相挟,要抱着他讲,他在经过一番挣扎后,也同意了,于是火堆
边两个相依偎着的人影,一个讲得尽兴一个听得开心,篝火映红了他们的面庞,这一刻的气氛融洽而安宁。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兔子烤好了,凤九天将兔腿上的肉嘶下来给关山水吃,待吃完了兔子后,两堆篝火也燃尽了,他
点起火把,将篝火移开,挖开埋着鸡的土,将两只叫花鸡取了出来,剥下泥巴鸡毛,递给关山水,然后又将另一堆篝
火的灰烬移开,在烘热的地面上铺上一层细细长长的木柴,又将自己的大氅铺上去。
凤九天拉着关山水躺在上面,微笑问他道:「如何,这暖炕还不错吧?」果然,那地上的热气通过木柴大氅.直往两人
的后背上蹿,关山水怎么也没想到,在大森林里还能有这样舒服的暖炕,闻言不住点头,一边大嚼烤鸡。
两人一直踵到四更天、星月隐去,太阳却还没有露头,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暖炕渐渐失去了温度,凤九天睁开
眼睛来,见关山水已经蜷缩成了一个球形,他微微一笑.搂过心爱的人,护体内功散发而出,下一刻,关山水便像是
抱了一个大暖炉殷抱紧了他。
这一刻,凤九天只觉得人生如此夫复何言,心里正感动幸福的要命,忽然一阵如风吹落叶般的细碎声音传入耳中,他
一开始还未在意,天将亮,有那太过勤快的松鼠在树梢上来回乱窜,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扑面而至,大惊之下连忙抱着关山水就地山滚,接着就见在他们栖身的地方
,三柄泛着寒光的剑一齐落空,那木柴搭成的暖炕被剑尖挑得四散纷飞。
凤九天怎么没想到,会在这密林之中遇见敌人,古语有云:逢林莫入,何况这样广阔的大森林,若非是自己这样熟悉
森林的高手,进来别说杀人了,能找着方向走出森林就算是天大的本事。
「什么人?」凤九天沉声喝问,他心里隐隐察觉到,这几个杀手绝对不会是简单货色,他们敢在这种地方下手,就说明
他们同样是熟悉山林的高手,对自己的武功有足够信心。
而这样一来,一旦自己无法逃过他们的追杀,是连援救的人都无法进行救援的,他这一生遇见过无数次刺杀,但数这
一次最为危险,更要命的是:他身边还有关山水这样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三名杀手不言语,而关山水骤然被惊醒,此时在凤九天和那三名杀手的脸上来回看了几眼后,忽然一拉凤九天,焦
急的道:「这还用问吗?草蛇,他们都是那种传奇小说里杀人不眨跟的恶魔啊,咱们赶紧跑吧。」
凤九天气,心想跑?怎么跑?转身撒丫子开溜吗?那样无疑于将所有的门户都开放给人家当靶子呢,果然山水还是没有
经验。他也明白眼前的这些杀手就是死士那一类的人,除非是雇主特别交待,否则自己是问不出一句话来的。
认真说起来,这几名杀手的身手虽然已经是一流的,但比起凤九天从小就苦练出来的紫电派所有最优秀的武功,还是
差上那么一些,然而要命就要命在双方实力差的不多,而凤九天以寡敌众之下,还带着关山水这个包袱。
关山水不傻,在凤九天带着他边战边退,直到他身上挂了两道彩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就是拖累对方的那个罪魁
祸首。
「草蛇,你不要管俺,反正他们杀的对象又不是俺,你赶紧自己跑吧,俺就在这里等你好不好?」
「他小声的对凤九天说:「俺觉得你要是没有俺拖累,肯定能打过那三个人,所以,你就放开俺吧。」
凤九天这一生结交的都是名流雅士,听过了无数动人的词句,然而仔细回想起来,却是眼前关山水这几句再朴实土气
的话语才最动听。他一手横剑,另一只手却搂紧了关山水的腰,双目炯炯盯着前方三名杀手,一边在关山水耳边低语
道:「又想着花样逃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关山水急了:「俺没有想逃跑,草蛇,你看清现在的形势,你带着俺,随时都可能会被人家杀了的,你......你放心
,俺和你发誓还不成吗?俺就在这里等你,再说,这么大个林子,你让俺往哪里跑?一旦摸不对门路,还不让狼虫虎豹
把俺啃了啊。」
凤九天见关山水急了,才收起满面嬉笑之色,偏偏那三名杀手又攻了上来,这一次,他又以身中两剑的代价换得在其
中一名杀手的肩上刺了一剑,并且拽着关山水闯出了他们的包围圈,一口气又向东逃了几百米,这才站定,回身面对
那几个追上来的杀手。
「山水,我不会放开你的,就算在原地等我,你也不可能活到我回来找你的时候。」凤九天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体力在
渐渐流失,左臂上的那条伤口大概是割破了血管,鲜血汩汩流出,吓得关山水手忙脚乱的撕下自己衣服,笨拙的帮他
包扎着。
「森林里有太多的危险,你手无寸铁,又没有经验、漓开我就等于是进入了死地。」凤九天的语气忽然添了一丝惆怅
和歉然:「唉,都怪我,若非我太心急,拉着你走这条路,山水,你不可能陷入这样的危险当中,甚至有可能丢掉性
命,对......对不起。」
关山水怔了一下,凤九天还是第一次这样对他说话,之前因为伤了自己而道歉的时候。虽然嘴里说的对不起,但那口
气明明就是「我不觉得错在哪里,如果时光重来,我还是会那样做」的嚣张,根本没有一点诚意,当时恨得自己差点
将他踹出去。
「草蛇......你......」关山水望着凤九天的侧脸,这个男人正全神贯注的和那三名杀手对峙着,他忽然露出一抹笑
容,暗道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强要了自己的少年,竟然如此的强大呢?他面对三名顶尖的杀手毫无惧色,却再为将自
己陷入危险之中而对自己真诚的说对不起。
凤九天当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关山水心目中的印象分又创了新高,那三名不要命的杀手瞅准了时机,再次不要命的
揉身扑上,双方又展开一场恶斗。而凤九天有一种感觉,要赶紧找一个能够栖身退敌的地方,否则更大的危险就会降
临。
这样且战且跑,终于在下午的时候,被凤九天和关山水发现了一个山洞,而此时,凤九天的体力几乎已经耗尽,身上
也添了无数道的伤口,重的深可见骨,轻的也是血染衣襟,在战斗时候是他护着关山水,此时却是关山水拖着他进了
洞,一进洞,两中人都趴在了那里。
凤九天看向关山水,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却还急切的在关山水身上检查着,一边询问他累不累,有没有受伤,那份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只有在看到此时的情景,你才会明白,世界上最让人感动的深情,决不是那些风花雪月和海誓山
盟,而是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从内心里流露出来的深刻情愫。
「我没有伤,倒是你,满身都是血都是伤。」关山水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撕成一缕缕布条,帮凤九天包扎伤口,因
为没做过这种事情,所以他的手法笨拙下说,包好后的伤口比包扎之前还惨不忍睹。
凤九天无奈的摇头道:「山水,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再包扎下去,我大概就要成僵尸了。」好在他右臂没有受伤,便
手嘴并用,包扎了一些伤口,但胸背上的大伤口,还是只能被关山水包成又厚又乱的僵尸样子,不过万幸的是关山水
没有受伤,还有些力气,因此包扎的很紧,倒是将血给止住了。
凤九天让关山水将两人身上的东西解下来检查了一下,发现还有几块干粮和两袋水,一些火石和松枝火把,走江湖的
人,这些东西是一刻不离身的。
他松了口气,暗道还好,看起来还能坚持些日子,就是不知该如何通知自己的师傅们,若等不到援兵,恐怕还是逃不
过一死。
他担忧的看向关山水,暗道自己死了没关系,但是山水,他本来可以幸福的在他姨夫家生话着,却偏偏因为自己的霸
道,将他抢了过来,如今还让他面临生死之危。
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又是愧悔交加,再加上身上的伤势,一时间凤九天只觉心急如焚,竟「哇」的一声吐出一
口血来。
关山水吓了一跳,连忙扑了过来,尖声叫着:「草蛇,你怎么了?你怎么......怎么会吐血?」
他忽然像是醒悟过来什么似的,连忙面南跪下,大声道:「苍天在上,各位神明在上,虽然......虽然俺以前诅咒
过......诅咒过他,恨不得他流血吐血。可是...可是俺现在后悔了,俺......俺要收回之前的话,俺......对了,你
们......你们这些神明也享受过草蛇......不对,是享受过凤九天的祭品,你们......你们更保佑他,吃......吃人
家嘴短,你们......你们不能吃了祭品却当作没事儿一样,神明们,俺......俺求你们保佑凤九天,让他......度过
这道关口......」
关山水一边说道,一边在地上虔诚的磕头,还不等说完,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冷笑。接着一个动听却又冰冷的声音道:
「凤九天,你这次找的土包子也是这么好笑,啧啧,我本来以为,你的品味能够高一些的。」
一听见这个声音,凤九天的面上就勃然变色,他一下子爬了起来,厉声道:「寒芳,是你?」
关山水看向凤九天,一脸诧异,然后就是伤心欲绝的神色。凤九天是什么人,一下子就猜出了他心中的想法,不由青
筋乱蹦,低吼道:「山水,不是你想的那样子,这个寒芳,和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她......她不是你的姘头吗?」关山水有些委屈的问,他的话不但让凤九天黑了脸,更让洞外的寒芳仙子也气得扭曲
了面孔。
「这些土包子太可恨了,天下的土包子都是一样的可恨。」寒芳将手中的鞭子乱挥,她已经决定等一下杀了凤九天之
后,就把关山水给大卸八块,以泄心头积压了好长时间的怨气。
然而更令她愤怒的是凤九天接下来的话:「拜托山水,你看看我这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样子,就算我要找个姘头,我
能找这样儿的吗?你是没接触过她,啧啧,告诉你吧,那简直就是个夜叉罗剎,是世间最丑恶女人的代表你知道吗?
」
「凤......九......天......」寒芳仙子已经完全的气疯了,再也顾不一自己的优雅风度,现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
头,就是杀掉凤九天和那个可恨的土包子。
这样的话,他们还没有成亲,只要自己稍稍放点谎话流言,说什么凤九天只是玩弄关山水,事实上是要和自己成亲,
却在成亲前夕被得知真像的关山水因爱生恨,和他同归于尽,是的,只要这样安排,江湖中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由被众
人追捧着的仙子一夕之间沦为谁都不要的烂货的事情了。
这个已经因为疯狂的嫉妒不甘而变得无比愚蠢的女人完全不知道,五大门派已经齐集凤鸣山准备参加凤九天的婚礼,
她也没有想过凤九天如果死了,他的师门会不会善罢罢休,如果查出凤九天是被她害死,又将带给整个红衣派怎样的
灭顶之灾,在这一刻,她的整个人整颗心都被妒火蒙蔽了。
一个杀手在她强硬的命令下闯了进去。却在不到弹指间的功夫退了回来,他的右臂上中了一剑。
洞口窄小,凤九天虽然已经身受重伤,但只要还能挥剑,他们就谁也别想攻进去。
寒芳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她死死的盯着那个洞口,然后大吼一声冲了上去,下一刻,这个女人也退了下来,她的左胸
处有一片血渍,事实上,如果不是她的武功的确很高,应变也算奇速,那么这一剑绝对会将她刺出个窟窿。
想到凤九天那带着刻骨恨意的眼神,那是一种明白告诉她「你最好别让我活着,否则你就惨了」的眼神,寒芳仙子心
中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崩溃,她明白她和凤九天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余地,今天不是对方死,就是自己要死。
「山水,我们......很可能出不去了。」凤九天倚在洞口的石壁上,双目中充满了难以割舍的爱恋和温柔:
「你......你怕不怕?怨不怨我?」他咳了两声,胸膛上的伤口崩裂,包扎的布料上立刻渗出血渍。
「草蛇,你别说话了。」关山水放下手中正在撕成布条的衣服奔了过来,焦急的压着那处伤口,下一刻,他的手被另
一只染满了鲜血的手握住。
那是凤九天的左手,他艰难的抬着左臂,紧紧的握着关山水骨节分明的右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可惜,我
们......恐怕是不能牵着手一起到老了,我答应过会带你看凤鸣山的日出,明月别院的夕阳,也说过只要有我在.就
要让你一辈子都不被伤害,时时刻刻都被幸福包围着,可是......可是今天,我大概是要食言了。」
他又咳了两声,关山水帮他拍着背,急着阻止他说话,不过没有用,凤九天仍然紧握着他的手,翻来覆去问着他相同
的一句话:「山水,你......你怕死吗?是我害了你,你......怨不怨我......怨不怨我......」
关山水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看着面前带着急切神情的凤九天,想起这个男人一贯的霸道和自信,都是一个连每
一根头发都飞扬着青春神采的男人啊,可是在这种英雄末路的时候,他念念不忘的却是自己怨不怨他。
「凤......凤九天,如果要死,是不是咱们两个会一起死?」他抽出手,替面前的人擦拭着那满脸的血污:「如果有
你陪着俺死,俺就一点儿都不怕了,俺......俺反正都收了你的聘礼,就是......」他的面孔忽然涨红,没有再说下
去,又停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接着呐呐的道:「真奇怪,俺本来也以为俺会怨你,可是......可是现在俺一点也不怨
你,一点儿......都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