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一起吃比较热闹还是什么的,我好象都用一个忘了是什么反正很烂的理由蒙混过去,妈后来也就没有再问。
晚饭时间过后,我简单温习一下明天的小考范围,然后就上床睡了。
这大致上是我在「牢笼」里的生活实况,单调、无聊且乏味。
我常常想,当我找到一个不必愁吃穿的工作,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以后,是不是就会展翅高飞,飞离这个禁锢我灵魂
的所在,然后再也不回头?
或许吧。
我曾经把这个想法告诉均,结果他惊慌的很,直嚷着他打工赚的钱只刚好够他的生活费而已,没办法负担两个人的开
销。我气的搥他。以为我是什么了?要找人包养我也会找个有钱一点的。
学校里的生活虽然也没有比「牢笼」里的有趣到哪里,但我通常会摆出比较和善的面孔。伪君子指的大概就是我这种
人了。表面上我跟每个人都处的还不错,实际上除了阿威以外,一个聊的来的也没有。课业也总是应付了事,其实我
知道自己的成绩可以很好的,可是那么好有什么用?拿奖学金考明星大学或许是其它人的目标,不过不是我的。
阿威常常说我已经老了,没半点积极进取的野心,我想是吧。跟真正的老人家比起来,我没做到的大概只是每天清晨
没去公园晨跑而已。
第三章
学校的寒假辅导一个礼拜五天,一天有四堂课,都集中在上午。
第三节下课的时候,我给均拨了通电话。
「放学后,一样先到你那边去,然后再去医院。」
算算时间,阿威差不多要出院了。其实他早就可以回家休养的,我每次都要说他占了病床浪费医疗资源,他则觉得无
辜,充满消毒水味的环境并不是他喜欢待的,一切都是惠铃姊和老祖母的主意。
阿威的出院代表着我和均相处的机会将会大减,与其将来后悔,还不如好好把握,把一天当好几天用。
事实上,我要出门并不是难事,妈虽然会问我去哪里,但也仅止于询问而已,我相信妈不会有四处求证的热情。然而
,我很少利用妈的「信任」撒谎偷溜出去。这是我自己的坚持,我认为冷漠已经够要命的了,不诚实,至少要做到「
不欺骗」,比如我跟妈说放学后会去看阿威,就一定不会丢阿威一个人不管,没有报备的只是探望时间的长短而已。
「今天有点凉呢!」均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待会儿我们去吃火锅暖暖身子,好不好?」
「嗯。」我的答应轻松而愉悦。
「你这次倒是挺爽快的,怎么,不再骂我败家了吗?」均在电话另一头笑了。
「对喔!」我清了一下嗓子,「谢氏倚均,你知道世界前百分之二十的有钱人占用了接近百分之八十的资源吗?如果
每个人都有鱼吃,海里的鱼只够吃一天……」
「真服了你!」均大笑,「道理留着吃饱后再说吧!一样,在校门口等你。」
如果说回到「牢笼」会让我有种莫名的沮丧和无力,和均见面就是最好的调剂了。不管再怎么不开心,只要均在身边
,间或开一两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心情马上拨云见日。这种情形我跟均坦白过的,他不信,以为我说的只是甜言蜜语
。
不过话说话来,家人前家人后完全不同的面孔,这样极端的双重人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想是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
的吧?记得国中时有一次上国文课,兼任辅导工作的国文老师跟我们分享一个真实的案例:某在校表现良好甚至拿过
模范生奖状的学姊,回家以后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暴躁、任性而且极不讲理。事情爆发以前,女孩轮流用两种面孔生
活;爆发以后,则义无反顾地堕落了,假面具也懒的再戴,以女孩的话来说是「反正你们一定以为我没有那么好了,
我干脆就把自己再搞烂一点」。老师做家庭访问的时候,发现这是一个困苦的家庭,父母和其它两个孩子挤一床大通
铺,惟独女孩不但有自个儿的房间,还拥有价值二三十万的床头音响。心酸的母亲这么解释:「给她这么多她都不一
定回家了,如果什么都不给,不是硬生生要把她逼走吗?」
尽管心里明白国文老师没有杜撰故事的必要,但太过连续剧的发展,让班上每个同学都直呼不可能,包括那时的我。
那时的我和家里的关系还没像现在这么冷漠。
要是现在,我恐怕会觉得心惊吧?那会不会是我未来的写照?
有一次跟阿威聊天的时候,我说我的生活目标恐怕只剩下均了,他不相信,问我:「那么,在遇到均之前,你的生活
目标是什么?」
我愣了好久好久,好久以后才呐呐地说:「可能就是没有目标吧!」
阿威更怀疑了,脸上明白写着不相信。我也觉得疑惑,如果有天跟均分手了,是不是就再没有什么能支持我继续活下
去?
我无意识地抚弄着君的照片,可惜君不会说话,没办法给我任何有实际助益的回答。
放学,我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均已经等在那儿了。他每次都会提早十分钟到达约定的地点,我知道的。
「上车吧!」均伸手拍了拍后座的椅垫,「先去吃点好料的,然后我载你去兜风。你喜欢兜风吧?」
「如果你不搞怪的话。」想到上次兜风时的状况,我忍不住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一次,我被莫名的沮丧狠狠包围,均于是骑着机车带我到处逛到处晃,风很凉景色很美,郊区的空气新鲜许多,我
的心情却无论如何开心不起来。均看自己的几个笑话都无法发挥预期的效果,最后若有所思地说:「不开心病毒的蔓
延太难控制了,抱歉,我救不了你。」
「那要怎么办?」我意兴阑珊地问。
「张开嘴大喊『我要快乐』,连续七七四十九次,或许会有一点效果。」
「别闹了。」
「你不信?」
「我只是心情低落,还没有变成白痴。」
「那我帮你好了。」
这家伙竟然忘了自己刚才说的「我救不了你」,也没等我答应,扯开嗓子就喊:「我——要——快——乐!」
虽然郊区公路上来往的车辆不算多,但我还是觉得丢脸,连忙制止。
均只是嘻皮笑脸地问:「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会好才有鬼!」我给他一个白眼。
「看来是要喊足四十九次才有效……对了,一样我帮你喊吗?还是你自己来?」
「拜托,够了!」这点羞耻心我还是有的。
均却不理会我的抗议,鼓足中气又喊了声「我——要——快——乐——」,甚至加了「呀呼」当句末语助词。
我开始可以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关爱了,赶紧把头尽可能地压低,以免任何人记住我的面孔。
「怎么样,有开心一点了吗?」均紧接着又问。
「你疯了啊!」
「我——要——快——乐——」
结局是,均还没来的及喊完规定的次数,就被巡逻经过的公路警察拦了下来。我永远忘不了那个一毛二了解事件始末
后脸上露出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我低到不能再低的关公脸。
我仍然没有开心的情绪,不过漫天淹来的羞愧的确让我一时之间忘了该去烦恼我的烦恼,均因此论定他已经达到目的
。
真是个白痴——讨人喜欢的白痴。
「真的要吃这个?」
站在一家高级日式料理店的玻璃门前,我有些犹豫。
「怕什么?」均轻轻拍一下我的后脑勺,「钱不够的话把你抓去卖掉就好了。」
「还是算了吧!最近常常带我这样吃,你得多饿几顿肚子啊?」
「刚好可以减肥啊,有什么不好?」
「你又不胖。」
「罗唆!」再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均连拉带扯地把我拖进店里。
有时候我觉得均很奇怪。明明前一秒才不住地叫穷,一转身就可以眼都不眨地花掉一大把银子。照均的说法是「生命
本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可我不免有些心虚,应该是想讨我欢心才做这种选择的吧?我跟均说过了,随便吃没有
关系,我是吃路边摊长大的,肉圆和蚵仔煎是最爱,太高级的料理有时候反倒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均虽然每次都会点
头说「知道了」,见面的时候却还是会找一些「光看价目表就觉得饱了」的可怕黑店。为此,有一阵子我还刻意避不
见面。我是和均谈恋爱,可不是和美食谈恋爱。
「你一个月到底赚多少?」我皱着眉头问。
「放心,够你吃的。」均像是故意要和我脸上的表情形成对比似的,笑的异常灿烂。
我知道均利用课馀时间兼了两份家教,时薪很高,但究竟高到什么程度,我一点概念也没有。问他,他每次都打马虎
眼曚混了事。
「多吃一点啊!」
均这句话让我不知怎地突然联想到喂猪,因此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觉得无辜。
接下来有好一阵子,我们埋头于眼前的美食,一时之间忘了说话。于是我觉得均打错如意算盘了。小情侣该去的地方
叫做咖啡厅,那种地方的咖啡难喝的要死,每喝一口便要张嘴十分钟好驱散滞留在喉咙的苦味,然后张嘴的时候为了
避免尴尬只好开始打屁聊天……这样不是「浪漫」许多?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均的嗓音正常了我的胡思乱想,我猛地回到现实,听他说,「只顾着吃,差点忘记了。
」
「什么东西?」
「你猜。」
「我猜不到。」
「猜猜看嘛!」
「不想猜。」我固执地摇头。
「去,真没意思。」均虽然口头上抱怨,可还是兴致勃勃地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他的照片。
我胸口莫名地一紧。
「登登登登——登登登登——」均自以为壮阔波澜地自行配乐,末了才问我,「好看吗?」
照片里的均站在草坪上,迎着光,带着墨镜,倚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雕塑,笑的很酷。
「之前去一个什么美术馆的时候照的,不赖吧?」均在一旁补充。
「还不错。」
「那就把皮夹里那一张换下来吧!那一张不好。」
均要说的果然是这档事。
「不好的才是最好的。」我打哈哈,「我这个人的审美观特别与众不同,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的不换?」均直盯着我的眼睛,又问了一次。
「我……」
要答应并不困难,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点头。
「可能是念旧吧。」我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均听到了,反问:「念旧?你是说……那是你拥有的第一张我的照片,所以不想换,是这个意思
吗?」
「嗯。」我搭了个顺风车。
「唉,那就没办法了!不过,」均还是把他那张刚拿出来的照片塞进我手中,「送出去的东西,总不能拿回来吧?你
看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我想了想,打开皮夹,把均放在君的下面。
「这个礼拜六有空吗?」没多久,均又问。
「干嘛?」
「几个朋友约好了一起吃饭,要携伴参加的,看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方便。」
我愣了一下,「圈外的?」
「圈内的。」均接着补充,「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不必有压力,也不用担心无谓的什么。我说了,只是吃个饭而已
。」
「还是……算了吧。」
「没关系。」均体谅地笑了笑,「不勉强。」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完全的圈内人,三温暖、同志酒吧和网路交友什么的我都没有尝试过。虽然我知道同志这个族
群除了性取向以外跟一般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负面报导看多了,要坦然出柜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
事实上,这不是均第一次约我参与圈内的事务了,因此这也不是我第一次拒绝。最初给的理由很好笑,「怕遇到认识
的人」,不过均没有嗤之以鼻,反过来安慰我说他了解。
「没什么,一开始我也是这样子。」均笑着,说了跟当初一模一样的句子。
我打从心里感谢。
吃饱喝足以后,均说要带我去兜风。我拒绝了。
「我现在只想睡觉。」我一边打嗝一边说。
「吃饱睡睡饱吃,猪啊你!」均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像是谴责。不过最后还是听从我的意见,把我载回他的小窝
。
很显然的,均非常疼我,像呵护一颗珍珠似的疼着,不仅要保护不被打破,还要时时维持它的光泽。我恐怕是先爱上
均的疼惜,后来才喜欢上均这个人的吧?有几个人能狠心拒绝耽溺的幸福呢?我常想,均给我的爱比我给他的要多太
多太多,这样不平衡的关系恐怕不能长久。我是不是应该偶尔回馈些什么?
没多久便回到均的小窝。上楼,均掏出钥匙,门才开了一个缝,我便钻了进去,抢先一步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
均跟在后面踏进来的时候,笑容满面,说:「吃饭也会累喔?真的是『辛苦』你了!」
「嗯。」我随便应一声当作回答。
然后,我听到均帮我开了窗户和电扇,让空气流通,满室的烦闷于是不再滞留。
然后,我听到均帮我拉了窗帘,恼人的艳阳馀威于是被遮去大半。
然后,我听到均坐到床沿,我的身边。
然后,我听到均开口说:「不要一个人睡着了。」
「不然呢?」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陪我睡。」
「嗯?」
上衣猛地被撩起,胸前两处敏感接着感受到揉捏的侵犯。睁眼,看到均已经跨坐在我腰际。都不过是一秒钟以内的事
。
「怎么,清醒一点了吧?」均一脸坏笑。他的手还在用力,我又羞又怒。
「干什么?快下来……唔……」
「你不是要来『睡觉』的吗?我就如你的意。」
均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地吹气。我浑身酥软,发出的抗议声逐渐转为诱惑似的呻吟。
「给我,好不好?」均柔声问。
我只顾喘着粗气,没有回答。
均把满意挂在脸上,然后「刷」地一声,他把上衣褪去,精瘦的体格瞬间一览无遗。
「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均的手不规矩地顺着河谷往下游走去,越过高原,经过盆地,直导郁郁葱葱的黑森林……
「铃——」不符合整体情境的刺耳突然响起。
均愣了一下,接着转头对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机。」
「关掉。」我命令着。
均翻起身顺着声音来源很快地找到罪魁祸首,但是没有立刻关机,看了来电显示以后,略带犹豫地按下接听键:「臭
皮,你这通电话最好是给我讲一些现在不说会死的事情,不然……」
臭皮是均的一个朋友的外号,和他似乎有些交情,和我则有过一面之缘。
「什么?」均跳了起来,下一句出口的时候声音瞬间萎靡八度,「好好好……我知道了……就说知道了啦!我现在过
去。」
挂掉电话,均开始套上衣,接着拿起钥匙,整理背包。
「怎么了?」我感到错愕。
「社团迎新要去地勘,糟糕我竟然忘了,臭皮他们已经在车站前等半个钟头了。」均的语气不自主地透露出焦急。
「你现在要赶过去?那……我呢?」
我的情欲才刚高涨,现在还衣衫不整呢!
「呃……你不是很累了吗?我就不吵你了。」均说完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一个吻就想打发我?」